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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冥漾問過安地爾,這世界有沒有完整的時間軌跡。
有了完整的時間軌跡,可以當成一個完整的世界。
那時,安地爾說的是「有。」
褚冥漾並不確定鬼王高手說的話是真是假,但他也找不到任何鬼王高手要欺騙自己的理由。雖說也不是沒有辦法確定鬼王高手話中真偽,然而褚冥漾只知道一種可以分辨的辦法。
那個辦法他並不想用。

代替了還深陷夢魘的肉體原身操控身體,再怎麼說也算是休息過一會,這時已經稍微恢復了點體力,褚冥漾對著地面開了一槍,讓米納斯的銀色絲線帶著自己在叢林間穿梭,一邊說服自己,那兩個跌下來的人都可以好好活著。
他知道劇本的劇情已經脫離了原本的方向,但總歸來說,不可能因為他一個人的到來就讓整個劇本改寫。該死的會死,該活的會活。他還記得劇本後期萊恩有出現,那個白髮小少年桑格也是在弱雞漾被處刑之後才死的。

他們兩個在這段期間都不應該要死。

路並不好走,應該說根本無路可走,褚冥漾在原本世界走跳習慣了,對一些無可避免的小擦傷一點都不在意。比較不能接受的反而是腦袋裡頭的某龍王發出的心疼呼聲。
「崽崽的腿——」黑夜龍王很是心疼,看看那白白的腿,都刮傷了,這個妖師也太邪惡。這樣的腿居然捨得傷。
如果換成他來,他一定一根毛都不會再讓褚崽崽掉了。

褚冥漾沒時間理會龍王的憤恨眼神,看他好像在看毀滅世界的惡人。他著急跟著絲線走。最後停下腳步。

依舊是在林子的一角,米納斯的絲線停在了某處不動了,隨著褚冥漾的腳步往前,絲線也跟著黯淡,最後散去。
絲線的盡頭沒有東西,但褚冥漾也並不困惑。
應該說,他遠遠地就能看見了。
跌落的其中一人就掛在一棵樹上。
用掛的。

褚冥漾仰起頭來,看著那一片垂吊下來的肉體。他不是很清楚為什麼人可以摔成這一片破碎的樣子。
白髮的小少年表情定格凝固在最後一瞬間,脖頸歪曲到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他的四肢散了開來,攤成一片,手裡是空空如也的腰包與藏在衣服內側的貼身暗袋。

這個叫做桑格的小少年,大概在死前都還在想辦法拯救自己。

黑夜龍王一點都不驚訝地看著眼前一片光景,還有閒情逸致吹了聲口哨:「運氣不好。」
「運氣?」褚冥漾喃喃著重複了一次龍王的話。
這是歸在運氣嗎?
「你也不用太自責,不是你害死的。」黑夜龍王這時就好心了起來,在褚冥漾身側聚出淡淡一層黑影,用翅膀拍了拍褚冥漾的肩:「這種高度,又是妖精,應該不會死的……只能怪他降落的姿勢跟時機抓錯了。」依照他幾萬年來的經驗判斷,這應該是個沒學過怎麼保護自己的小妖精,「這種死士死在這裡也不奇怪。」

「死士?」突然聽見這個名詞,褚冥漾愣了一下。
「沒聽過嗎?」西薩克鄙夷他:「活著就是為了去死的那種。」這個妖師看起來腦袋也不是很聰明。

「……但是……」褚冥漾還有點恍惚,這個劇本裡面總共會死的,不計算那些戰爭中死掉的臨時演員,有出現名字、會死的,只有褚冥漾、桑格、後期的愛莎。
「劇本裡沒有這段。」褚明漾低聲說,桑格死的地方位置很高,他連碰觸對方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樹枝支撐不住那些肉塊的重量,啪搭一聲跌到地面。
不管是死士還是他們的死,劇本裡都沒有提到。

「劇本?」西薩克漂浮在空氣中的龍身盤在一塊,「劇本?妖師,你說劇本?」
褚冥漾茫然地抬頭。只見龍王眨了兩次眼睛,接著放聲大笑,龍王的聲音只有褚冥漾能聽見,那雌雄莫辨的笑聲迴盪在腦海裡,卻又溫柔地被包裹在褚冥漾腦袋一角,沒有打擾到方才結束夢魘的弱雞漾腦海裡。
「劇本總是會讓主角活下來。」西薩克笑停了,冰涼的水氣與夜霧纏繞到褚冥漾身邊,「妖師,你是從另一個世界過來的,老夫從一開始就告訴過你了。」

另外一個世界。
代表這裡還有一個世界。

褚冥漾愕然。
「你知道時間線會互相交錯對吧。」時間是毫無道理的東西,只有存活的生命會將其以一種他們可以理解的姿態開展在自己的思緒與腦裡。為了更加理解這些時間的進程與演變。
就某種程度來說,所有存活下來的生命體以某種形式理解了一部分的時間。
「你的世界,有屬於你的世界、你的時間線。」
「漾崽的世界,有漾崽的世界、漾崽的時間線。」
「某一天,你們的時間線互相影響了。」互相影響,但並沒有那麼強烈的影響足以造成雙方變動,那條完整的時間線只在另一個世界留下了虛浮的影子,稍縱即逝,只來得及傳達時間線的來龍去脈,還有那些最重要的人物與節點。於是一個世界在另一個世界成了短暫出現的靈感,成了平面的劇本。
「所有靈感來自宇宙裡頭一條與你毫不相干的世界線。」黑夜龍王說話時,語氣並沒有多大起伏,並不像他本身的笑聲那樣張狂,或許是本來就夾帶的黑夜的氣息,他說話時沉靜平穩。
但是眼底有光,是垂墜的星茫。

「但是他……」白髮少年在劇本裡是還沒有死的。

「劇本會讓主角活下來,讓其餘者去死。」西薩克不介意多說一點,他看著對方的茫然表情,他可以理解,也可以感覺到這小妖師正在努力理解,努力理解為什麼自己以為的劇本終於脫離了掌控。

「只要主角活下來,劇情就可以走到日暮西沉。」所以就算做了再多錯誤的決定,主角都能安穩,一定有人會來替他收拾善後,「在你的劇本裡,你就是主角,不是嗎?」
「妖師。」西薩克看著褚冥漾的表情,彎起笑,不帶情緒的那種:「早說過了,你不是漾崽,不是褚冥漾。」
「這裡不是你的劇本。」
「這個世界沒有你的位置,你所有決定會由世界承擔。」
「如果當時我沒有把他們都推下來……」
「該死的就會死。」西薩克說,「早死晚死的差別而已。」可能這個小白毛在另一個世界線還活著吧。畢竟每個瞬間都有無數個可能。
只是很湊巧,在這洪荒的一處,他們湊巧踩在了同一個片刻,造就了某一種結果,延續了一段時間。

褚冥漾的臉有些發白。
安地爾說,這世界有完整的軌跡。
辨認的方法只有一個,即是殺死本在劇情中的角色。
如果可以做到這點,就可以確認這究竟是在劇本內,還是另一個世界。
他本來沒有想要用這點去驗證,然而驗證的結果已經擺在眼前。
現在想想,他怎麼會這麼放心地覺得這裡就是劇本?明明所有劇情早就脫離軌道。


黑夜龍王發自真心地笑了,還唱起了耳熟能詳的歡迎歌。
——歡迎光臨這個滿是惡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