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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咖啡

曾經為了耍帥試著喝了咖啡,黑的。比人生還要苦不堪言,皺著鼻子發誓以後除非腦子被撞,否則絕不再碰。

後來腦殼始終安全,和平安康,但裡頭的芯子仍漸漸改頭換面。激素?神經?管他是什麼呢,人在慢慢長大的過程中大概總是在殺死過去的自己,然後變成另一個全新的人。想法,感受,味道和喜好,每分每秒都要變動。曾經嗤笑喜歡看美少女拯救世界動畫的自己超幼稚,現在仍然喜歡看。成長似乎沒兌點搬石頭砸腳的小插曲就不夠味道。

所以仍是要喜歡上喝咖啡。黑的。開始懂得品味其中甘甜的滋味。發現只要掌握水溫和沖泡的方式,可以杜絕不成熟的苦澀,於是開始講究泡咖啡的過程。電動磨豆機確實方便,按鈕一按就能將咖啡豆攪成粗細均勻的碎片。但要擔憂粉末沾染上刀片的鐵銹味,馬達旋轉的噪音會讓昨晚熬夜,如今未醒的貓發出抗議的悲鳴。還是採用原始的手轉磨豆器吧。豆粉的尺寸自己決定,可以更細緻的品嘗研磨時瀰漫空間的香氣,很好聞,在尚未理解咖啡美味的過去就很喜歡這些香香豆。

貓還是被薰醒了。誰讓嗅覺和聽覺一樣不能憑主觀關閉,聞著煎蛋和咖啡的香氣誰有那個定力忍著不醒。多虧林檎多少有些方向感,幾乎是閉著眼睛從房間搖搖晃晃擺到餐桌邊,差點踢到桌腳。煙眼疾手快,一把揪住林檎手臂。

煙說,有點恐怖的,你在夢遊嗎?

林檎說,沒有,醒著呢。

煙說,騙人的吧,你剛剛跟貞子一樣。頭髮蓋眼睛的,一步一頓飄出來。

林檎說,也沒見過哪個貞子夢遊。你在做什麼?

做早餐啊,煙說,把晃晃悠悠的貓靠自己身上,怕一個不注意好就地暈回去了。本來打算做好了叫你,蛋液裹吐司,灑點歐芹,培根熱狗和優格,星期天早上,天氣又那麼好,適合心平氣和做一頓早餐。

林檎說,相當正確的看法,我很喜歡。伸手摸一摸,找到椅子翻上去坐,眼睛還沒睜開。鼻子抽一抽,問,你這什麼豆子?

煙說,就等你問這句,曼特寧。

林檎終於捨得掀開一只眼睛。櫃子裡有我之前買的耶加雪菲,可好喝了。

啊,那個啊。煙說,你之前給我沖的時候我就想說,太酸啦。

林檎笑,是嗎,希望你稱呼它為「果香」。口感輕盈,像水果茶。

煙從善如流。是的,是的,果香。也不是說不好喝,但我還是喜歡曼特寧的木質香,足夠厚重,像黑巧克力。

林檎說,嗯,嗯,當然。我一向尊重每個人不同的看法,沒品味的東西。

有點辛辣啊,不至於吧。煙笑了笑。磨好的咖啡粉要用溫度剛好的熱水沖泡,耐心要足夠,香氣是品味咖啡的一部份,要搭配窗外溫暖的日光欣賞。煙沖了滿滿一壺,要倒一杯給林檎。貓嘴夠刁,但總在特殊的場合不挑食,令人坐立不安的商業晚宴或煙塞給他的食物,幾乎都會吃下去。基於全然不同的動機。

林檎抿一口曼特寧。像你,他說。

煙問:什麼像我?這個用熊掌當把手的杯子嗎?

林檎差點笑場。不是,是耶加雪菲。

煙說,哪裡像我?

林檎想了想,唔,哪裡像呢。或許是柑橘一般的酸香,清爽無負擔,尾韻帶點茶感,有點沉穩,有點勾人。於是不好意思講,只是笑著搖搖頭。說:光看外表,卻倒像曼特寧。

煙笑,說,當你誇我了。

林檎說,就是誇你。

煙說,好高興,感動的要哭了。你的話,像夏威夷可娜。清亮的酸和濃郁的甜,絲滑而醇厚,平衡的很絕妙,重點是,少見又貴。

林檎把臉埋進帽T領口裡,說:怎麼聽著像罵人呢。

煙說,在誇你啊。你在笑嗎?

林檎說,沒有。

好吧,好吧,沒有。煙從櫃子裡取出真空儲豆罐,再來點你的耶加雪菲?

林檎說,曼特寧都還沒喝完。

煙說,可以試試混豆。

林檎挑眉:你會?

當然不會,市面上的混豆配方都是機密。曼特寧和耶加雪菲有幾乎截然相反的風味,說不定意外的能得出不錯的結果?人生嘛,最不缺的就是嘗試,反正失敗了又不會死。

於是憑自己高興,一人抓一把咖啡豆,混在一起打碎。仍然是手搖的,林檎喜歡玩,讓他動手轉。比例完全隨機,水溫大約九十度,其餘隨便。並不是多麼講究的人,在家裡嘛,怎麼方便好玩怎麼來。

林檎說,數到三,乾了這杯。

煙說,醒醒,這不是毒藥,這裡也不是酒席,何況還燙嘴呢。說著啜了一口,咦?意外的還不錯。

林檎有樣學樣。眉頭擰起來。

煙說,如何?

林檎說,大騙子。

煙笑:我沒騙你,又不是不好喝。

林檎說,就是有點微妙,像在看一隻熊跳芭蕾。

煙說,那肯定很好看。每次旋轉,厚厚的毛會飛起來,像洗車場的大毛刷。

兩個人在飯桌旁笑得東倒西歪。

煙說,改天去買點夏威夷可娜。

林檎說,好啊,它的酸也有柑橘的香氣,你會喜歡的。

煙說,當然的。我嘴上嫌棄,心裡喜歡著呢。或許你也是嗎?

林檎低頭用叉子捅熱狗,抿嘴笑,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