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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ce to start but everything feels so different now. 在下一場演出開始前還有一點零碎的時間。真奈抓著這個空檔去了廁所,休息室內只剩下三角初華一個人。她們剛從舞台上下來,吉他與營業用的笑容一起卸下,能夠看見揹著的地方染上厚厚的汗漬。六月正中,即便吹著空調在舞台上唱唱跳跳依然炎熱。工作人員們為兩人準備了全新的礦泉水,還是不能緩解暑意與倦意。 這大約是今天第四次三角初華掏出手機又收進口袋內。她在對話框內輸入又刪除,躊躇不定,終究還是沒有發出任何一則訊息。小祥在忙嗎,小祥這幾天有好好吃晚餐嗎,小祥會想我嗎。不管內容是甚麼多少都帶了點小心機。不想在這種時候也造成對方的困擾。缺席了將近半個月的練習已經讓她焦頭爛額了吧。 Sumimi的初華大人獨自坐在後臺的休息室,對著復而黯淡的手機螢幕嘆了不知道第幾口氣。她大概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這麼討厭生日。雖然身為頂流偶像,在Sumimi爆紅後的這幾年她已經習慣了各大節日包含兩人的生日前後都會開始忙碌的日子。倒也不是在意生日。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忙碌的事務接踵而來的話,她也不會記得這個日子。從一開始她就不認為這些活動是為她慶祝,對她而言這更像是一種必要的營業。跟平常的簽唱會和演唱會沒有太大的差別,目的都是服務粉絲,而且都讓人精疲力盡。 實在是太忙了,忙得腳不沾地,忙得連一點睡前和戀人視訊的時間都沒有,洗完澡,沾上床單馬上倒頭就睡。以前怎麼會沒有感覺。是因為今年不太一樣嗎。因為今年是小祥跟她在一起的第一年嗎。因為今年是她開始覺得活在這世界上也不是件壞事的第一年嗎。 在工作人員進門喊她之前,三角就這麼向後靠坐在沙發椅背上,目視著閃爍白光的天花板,感到至今以來前所未有的疲倦。還有兩天的行程。還要兩天才能回家。 因為是妳啊。總是妳改變我。當紅偶像眨著眼想著絕對不能暴露的事。好想妳。 一則訊息悄悄地滑進了她的手機裡。 豐川祥子已經有將近八個小時沒有收到戀人的訊息了。當她又一次從口袋掏出手機確認的時候,樂隊的鼓手終於忍不住瞅她:「祥子是主人不在家的患有分離焦慮症的狗嗎。」這句話立刻換來總指揮的白眼。她們的關係一直都是個瞞不住的秘密,豐川嘗試隱藏,不過很快便被眼尖的隊友發現。事到如今她也放棄了。也許跟樂隊的大家共享這個秘密會讓她們更好喘息。 總而言之,恰逢休息時間,練習也因此短暫中止。 「祐天寺小姐注意言行。」 「我這句話也沒說錯吧。」祐天寺若麥也回她一個白眼。「初子就算了,妳知道妳在這三個小時之內看了幾次手機嗎?海子,我相信妳一定有偷偷計算,請回答我們偉大的總指揮小姐。」 「如果算上剛剛那次的話是第十七次。」受到信任的八幡海鈴決定暫且忽略豐川尖銳的目光,語氣平靜地宣布。她放下貝斯撥片,知道練習大概不會順利進行下去。「三角同學沒有發訊息嗎?」 「八小時前。」 「偶像大人很忙的吧,這幾天新聞全都是她的臉,我到哪都能看到。」祐天寺吐了吐舌頭。雖然從以前就知道這種時候她們的這位鍵盤手卿卿我我的主唱大人會缺席練習,也知道這個時節當紅明星的活動很多,但這還是頭一次意識到三角初華有多麼令粉絲瘋狂。「不過初子居然忍耐得住八小時不傳訊息給祥子。妳們的關係該不會出神麼問題了吧?」她的聲音帶了點調侃。 豐川努力按捺住想敲人的衝動:「我們的關係很好,不用祐天寺小姐來關心。她也不是沒發訊息,只是──」 豐川祥子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滾到了誰也聽不到的洞窟裡。三雙視線盯著她的臉,雖然表情與目的不一,但確實在場全部的人都在等待她沒說完的那幾個字。豐川掙扎幾秒,在坦承與隱瞞之間游移,最終還是開了口。 「每一次她都輸入了些什麼又把它刪掉。」 「啊,黏黏膩膩的小情侶。」祐天寺嘴巴很快,「妳該不會沒事也盯著聊天窗等她發訊息過來吧。」呃。豐川卡殼。鼓手又翻了個白眼。「我看初子腦袋的小劇場這麼多,發訊息不積極肯定是因為她覺得自己會造成妳的困擾。」 「怎麼會困擾。」八幡在旁邊點點頭,讓豐川沉下臉。「為甚麼要擔心傳訊息給女朋友會造成她的困擾?」 「『有一整周的時間不能排練,小祥一定很困擾』之類的。」「小祥」二字被祐天寺黏膩的咬字強調著。她滿意地瞧見豐川熟透了的耳根,笑著聳了聳肩:「倒是祥子,初子不發訊息,妳就不主動傳嗎?大明星說不定也在等妳發呢。」 「……姑且是每天都有在睡醒和睡前跟她報備。」也正是因為如此,兩人的對話紀錄在這段日子只剩下禮貌的問候。偶爾也會有她發來的食物照片,配上一句小祥吃了嗎?和下次想跟妳一起來吃。豐川總是簡單地回答一聲好,還有吃過飯了。豐川祥子不是喜歡一向不是喜歡使用文字溝通的人。當面說出口的言語更能夠傳達她內心的真實感受。 「真的假的……平常都是初子在開話題嗎。我還以為妳在這種關係裡面會稍微軟一點。」祐天寺的語氣已經不知道該說是嫌棄還是驚訝了,大約是兩者皆有一點。「祥子真是無情的人。我要是初子的話一定會寂寞到死,跟翻車魚一樣。」 「我也是覺得她工作很忙不要打擾她。」豐川瞪她一眼,不知道衝動出口的這句話是辯解還是反駁。她有點介意,但是她不會在祐天寺面前承認。「那妳有甚麼好建議?」 「要我說,妳就算隨便發個『初子我想妳了』她的尾巴都能甩成螺旋槳吧。」祐天寺說。「再不然給她傳個寫真照之類的。」 八幡又在旁邊點頭如搗蒜。為了女友的精神著想,豐川決定晚點再來教訓這兩個人。尾巴是怎麼回事,難道三角初華在這些人眼裡永遠都頂著一個毛絨絨的金色尾巴嗎。但是……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很簡單。而且她的心裡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女友一定會很高興。 但是傳訊息果然……很難體現出她的心情吧。先把發寫真照這個不正經的提議扔旁邊,豐川的手指動了又動,還是沒能做出決定。祐天寺只覺得無言。先打破這個寧靜的是沉默許久的若葉睦。 「祥,或許不用執著文字。」 幾個人刷地一聲看向了節奏吉他。她已經將吉他放到一邊,嘴角似乎微微的上揚著。 「練習先在這裡結束吧。」豐川終於宣布。 初華大人果然好耀眼。初華大人好帥呀! 還沒正式登場,觀眾們的尖叫聲就傳進了後台。三角早已習慣了粉絲們的熱情,上了台之後她也會展現出她的專業。丟下疲倦,扔開累贅,一心一意地為觀眾們服務。偶像就是這種仰賴著粉絲,同時也是粉絲力量的職業。 不過相較於上半場的演出,純田真奈明顯看出她的夥伴的心情有了截然不同的變化。三角初華是很擅長隱藏自己的一個人。即便純田和她組成了雙人偶像組合,在前陣子也幾乎是同進同出的距離,到現在她偶爾也看不出三角的真實想法;但是顯而易見,在休息室看到了那則訊息的她,像是疲倦被一掃而空一樣,心情都好上了不少。 純田笑著注視她的側臉,是真心地替小初感到高興。有誰不會為摯友找到了歸宿感到高興呢?至少純田真奈不是這種人。在遇到那個人之前,小初就像是隨時都會消失的空氣,是斷線的風箏。面對外界時的笑容是假的,偶爾會在獨處時露出空無一物的表情。不會過節日,更不認為誕生的日子有慶祝的必要。如今她有了牽掛,有了錨點,有了提著線的人。像是終於有了家的浪犬一樣,再也不用擔心天黑時會孤身一人。她終於有了重量。那具空殼裡也開始被灌注名為自我與幸福的東西。 真好啊。這句囁語似乎在無意識間被吐出唇,引得身邊人轉過視線來看她。純田雙眸在目光交會的瞬間瞳孔一瞠。 「甚麼?」三角初華的手輕輕碰到了純田真奈的手背。她觸電般立刻收回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聚光燈緩緩移動,將要照向二人的方向。在光芒完全壟罩之前,三角看見一向支持她的夥伴對她微笑:「我只是在想,小初有了歸宿真好啊。」 什麼意思──問題仍未來得及顫動喉頭,三角就感覺自己有些冰涼的手被溫熱緊握。僅一瞬間。隨後,她抬頭。純田真奈像往常一樣站在前面回頭看她。 「該輪到我們上台啦,小初!」 三角初華踏進光裡。 雖然經紀人對這過於臨時的要求有些微詞,但一聽到她們的目的後便一口答應了下來。現在,黑色的保母車載著幾名當紅樂團的成員──主唱當然缺席──奔馳在高速公路上。三角初華的表演在日本各地巡演,持續一周。今天她在名古屋出演。這趟路程有些遙遠,不免要花上一點時間。儘管豐川擔憂抵達目的地活動就已經結束了,但八幡向她打包票保證三角同學一定會為了服務粉絲留得更晚一些。豐川感到又氣又好笑,氣她總是把其他人的優先級擺在自己之上,笑她在大家的心裡確實是這樣的人。笑意在幾下心跳後開始泌出苦澀。只有她知道藏在那體面的面具下面的她是怎樣的人。將溫柔、溫順的一面攤開,將刀尖對準自己。剖開血肉,剝開皮囊,將其視為對自己的贖罪。豐川的眼神暗了些。流連在車內音響播放的旋律中,她想起在一年前她也是這樣跨越半個日本找到她的。 要是當時上了那台飛機,要是當時就這樣順從呢。這個疑問偶爾會盤旋進豐川祥子的心裡。她偶爾會懷疑如果上了飛機,這輩子便再無機會見到那個人。這個念頭像種子一樣紮根在深層的土裡,不去刨開便無人會在意。但是偶爾,就是那麼偶爾,種子也會盛大地開放成金銀花,讓她無法忽視這個可能。再也無法見到閃閃發光的紫色、和水晶一樣美麗的瞳孔的可能。萬幸。萬幸她當時選擇了反抗。萬幸她總是想反抗。 就是這樣一片燦爛的紫羅蘭讓她鬼使神差地選擇了會遮蓋住她上半臉孔的面具吧。如今豐川也說不清當時的想法,究竟是客觀地認為這樣能夠更好地隱藏她的真實身分,還是自私地想將那雙眼睛私有化呢。豐川背靠在椅背上,即使將問題和一口濁氣吐出,依然得不到解答。 「祥子有時候越來越像初子,」後座的祐天寺突然說,「連嘆氣的姿勢都快一模一樣了。」 「甚麼?」 「這個反應也很像。」祐天寺補充。「果然住在一起會越來越像對方嗎?」 「不明白妳在說什麼。」豐川說,「如果妳有意見,應該和往常一樣直接跟我說。」 祐天寺又誇張地嘆了一口氣。「我怎麼敢對總指揮大人有意見。我只是覺得妳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很緊繃,想說點話緩解車裡的情緒。我以為我們踏上這將近五小時的旅行是為了給初子一個驚喜,而不是給她驚嚇。」她抬起手,指了指嘴角的位置。纖細的指尖將她的嘴角提上去了一個微妙的弧度。「要像這樣。生日都得這樣才對。那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啊,是我們誕生於世的日子。」 豐川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會因為自己的降生而高興嗎。從母親的子宮裡呱呱落地,本該給與她愛的人卻對哭聲無動於衷。生活在那座島上的時候,有那麼一刻對自己的誕生感到高興嗎。聽著旁人的碎言細語的時候,有感到高興嗎。 看著無人的大海,眺望無星的夜空,在炎炎夏日數著日曆上的數字,屈指猜測下一次見面的時間的時候,有高興過嗎。 得不到答案的問題越積越多,成了一朵討厭的積雨雲盤踞在上空。豐川煩躁地用指尖敲打著車窗,目光向外移去。直到現在,她還是不怎麼喜歡雨天。原因太多,即便折起十根手指也數不完,索性將其通通打成長大的抑鬱,任由這結纏繞成毛線團,怎麼也解不開。 但是就快下雨了。車子奔馳著,窗外下起了毛毛細雨,滴答滴答,像天空心跳的聲音。豐川的指腹劃過一閃而逝的雨痕,不由自主地開始想。她看著的那片天空也在下雨嗎。 Sumimi的表演在兩小時前結束了。雖說演唱會一般不會持續太久,不過上下午的場次的疲倦累積起來依然很可觀,更別提休息一小時左右就繼續開展的簽售會。活動進行到後半場,三角初華的嘴角已經快僵掉了。像是拉得太緊的橡皮筋,在力道的驅使下失去彈性。 幸好在她簽下最後一張專輯後,活動依然圓滿結束。空空蕩蕩的活動現場沒有幾個小時前的熱鬧,門可羅雀,吹來的風在這炎熱夏日都帶點冷意。工作人員替兩人遞來礦泉水,請她們先回到休息室。既定的流程,三角初華並沒有異議。等事情告一段落後,公司應該會統一將她們載到飯店去休息吧。 換下表演服之後,三角感覺自己拿筆的那隻手都在抖。不過這並不妨礙她滑開手機螢幕,點進與那人的聊天紀錄裡。在她收到那則訊息之後就投入了工作中,到現在也還沒有回覆。希望小祥不會介意。一邊心想,她倒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敲打著文字。 今天的行程結束了。後面立刻跳出已讀。三角頓感愉快,感覺尾巴都在空中甩動。小祥今天過得怎麼樣?她小心翼翼地又送出一則。 很好。手機裡的泡泡咕嘟咕嘟地冒,像是三角逐漸高漲的心情,最終破裂成幾個字。只是車程有點久,背有點痛。初音那邊應該比我還要辛苦吧。 一點都不辛苦哦。小祥去哪裡了?三角聽見休息室外傳來腳步聲。對話框沒再冒泡,也沒有已讀的標誌了。三角如視珍寶般地捧著手機等候著,過了幾分鐘也沒得到回應。興許是又去忙了吧,小祥總是很忙。她又將對話框往上滑,停留在豐川祥子發來的那則語音訊息上。 我想見妳,四個字說得清楚,尾音像糖果一樣拉得漫長。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能讓三角初華高興一整天。只要擁有這個,想必之後的行程她也能夠支撐下去。聽著門外傳來的倉促的腳步聲,三角又播放了一次錄音。我想見妳,她重複聆聽著,直到休息室的門在她背後悄悄打開。 三角熄滅螢幕,向後一瞥。是跟經紀人一起進門的純田真奈。她提著兩袋提袋,上頭印著熟悉的甜甜圈圖案。經紀人的手裡則抱著一個保麗龍盒。三角從容起身,對兩人禮貌性地點點頭。純田立刻來到她的身邊,將袋子塞進她懷裡。 「真奈,這是……」 「是我們準備的生日禮物。初華還沒有時間好好慶祝吧。」經紀人莞爾一笑,也把手裡的盒子交到她手上。「妳們都辛苦了。持續一整周的巡演很累了吧,明天就回家好好休息。初華,妳今天跟真奈得搭不同車回飯店。待會妳直接去大門口就行。」 「啊?好……」三角嗅了嗅,裡面傳來奶油的香氣。是蛋糕嗎?從大小來看應該是蛋糕店賣的精緻小蛋糕。 「今天也辛苦小初啦!這是給小初的犒賞,回去跟她們好好享受吧!」 「真奈也是。她們……是說誰啊?」總感覺今天的真奈有點讓人摸不著腦袋,不過她已經蹦蹦跳跳地轉過身,跟著經紀人的腳步離開了房間。三角初華抱著滿懷的甜甜圈,看著已然離開的兩人感到有些茫然。 不過她們說得對。身為壽星的自己到現在仍未有機會慶祝生日。儘管三角初華並不認為自己的生日有什麼慶祝的必要──那是屬於被祝福著的孩子才能擁有的東西──但是…… 「或許今天可以小小放縱一下。」 三角又向小祥的對話框內發去一張抱著盒子與兩袋甜甜圈的照片,附註則是經紀人和真奈給的生日禮物。我要回飯店啦,今天真奈好像有事情,沒辦法跟我一起回去。她又發送。依然沒有得到回應。 「生日禮物?啊,還有蛋糕。」祐天寺從車窗探出頭,笑得狡黠,「初子是在跟女朋友炫耀別的女人送她的生日禮物嗎?」 「她只是想跟我分享而已,祐天寺小姐謹言慎行。」豐川說。 「祥子就只會說這句話嗎?」 「和祐天寺小姐沒什麼話能說吧。」 「好無情。提出給初子驚喜這個提案的人可是我,怎麼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了?」 豐川祥子無言地站在風中,伸手將祐天寺的車窗重新轉上。這大約是今天的第二十次,她後悔答應祐天寺若麥的謀劃。但是這同時也是第二十次,她認為她不應該因為祐天寺的關係而放棄幫初華慶生的計畫。她們的想法很簡單,實行起來也很簡單──有著Ave Mujica總指揮,以及與主唱關係匪淺的身分,說服工作人員將接送三角初華的工作交給自己很輕鬆。現在,她們停在表演館的大門口,等候著主唱出現。 「我們需要迴避一下嗎?」八幡從副駕駛座探頭出來問。她的目光實在耿直,讓豐川就算想發作也無從下手。「一周沒見面,豐川同學和三角同學應該有很多話想說。」 「說得也是。為了我們的眼睛著想,是該這樣做沒錯。」車內傳出祐天寺的聲音。 豐川欲言又止。不過好在負責開車的那位女士體貼地提出建議:「這裡距離三角小姐的飯店不會很遠。如果妳們需要空間的話,我先把其他人送回飯店,妳們順道散個步,一起回去?」 「她剛表演完……」 「大型犬總是這樣啦,沒有跟主人一起散步牠們可是不會耗盡精力的喔。」 豐川無語。 「好啦好啦,別再躊躇不定了,妳給我鼓譜的時候都沒這樣猶豫。」祐天寺嫌棄地揮了揮手,黏黏膩膩的小情侶,真是讓人厭煩又擔心:「妳還得將我們的祝福一起送到呢,總指揮大人。快點趕在零點的鐘聲之前給我們的大壽星獻上祝福吧。」 豐川祥子回過頭,車上幾人都在向她揮手。她於是轉過腳跟。 三角初華獨自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她握著手機,生怕錯過了小祥的任何一個訊息。然而直到她走到大廳,手機都沒有傳來一絲震動。她不免感到一陣失望──即便離了家,小祥依然會向她說晚安。她拉低帽沿,推高墨鏡,希望不會有任何粉絲看到自己落寞的神情。這真是一個寂寞的生日。不過,謝謝經紀人跟真奈給的蛋糕和甜甜圈。這就是一般人應該度過的生日也說不定。 從手機螢幕上抬起頭時,三角初華以為自己看見了幻覺。她也許是累到會產生幻覺了。揉了揉墨鏡後的雙眼,她又低下頭去撥弄手機。見到海市蜃樓並不會緩解渴意,只會讓人更加缺水。 她的手指停留在語音訊息上,腳卻在無意識中向著那瞬間的幻覺邁去。她反覆聆聽的語音確實播放了,「我想見妳。」聲音卻不是從手機的音響裡發出來,「我確實想見妳。」笑聲迴盪在三角初華的耳朵裡,色彩在她的世界裡鋪散開。 三角初華終於抬起頭。她確切地看見金盞花在眼前盛開。 豐川祥子雙手背後,站在大門口。 像是夢境一樣。三角初華立刻將手機扔到一旁。豐川祥子走向她。三角初華沒看到的、從對話框最下面跳出來的最新訊息是「我現在要去見妳」。 「小祥怎麼──」話說到一半便被抱了個滿懷。「……小祥。」 「那是妳的生日蛋糕嗎?」豐川輕輕離開懷抱,儘管三角有些依依不捨,「還有妳的生日禮物。」 「啊,經紀人小姐給我的。小祥想吃嗎?」 豐川瞥她一眼,不知道該說這人遲鈍還是少根筋。「我們可以一起回飯店吃。」不過暫時放她一馬,因為壽星的祝福還沒過點。沒有南瓜馬車,沒有玻璃鞋,她們不必擔心零點的鐘聲一響,一切都會不見。 三角跟豐川並肩向外走去。大明星有些害羞地拉下帽沿,卻感覺自己的尾巴都要甩成螺旋槳了。「小祥怎麼來了?」 「因為我也想要和初音一起,」豐川只有兩人獨處的時候她才會這樣呼喚她。三個音節組合成一個只有她們兩人才知道的信號。代表她不必再偽裝。「度過妳的生日。」不只是生日,也不一定要生日。但是想要在一起的心是真的,無庸置疑。 「可是,東京到名古屋很遠吧……」 「初音不想見我嗎?」 「那、那怎麼可能!我想見小祥,好想好想。」 「那就好了。下次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我們約定好了不能對彼此有所隱瞞。」豐川牽住她的手。「傳訊息給女朋友不會造成女朋友的困擾。我也……在等妳。」 三角初音露出了笑容。她只感覺欣喜若狂。「今天是我度過最棒的生日,」她說。這是她從前不敢奢求的感受。「小祥給了我好多我報答不起的東西。」 豐川輕輕地、與她的五指緊扣。「比如說?」 「比如有人會對我說歡迎回家,比如……」三角撇開視線,在豐川的臉頰上輕啄一口。「可以抱著妳,和妳互道晚安。」 「笨蛋初音。」豐川微笑,「我可以對妳說很多次晚安。」 原來不是夢。從那時候開始就不是夢。那些被噩夢切割的夜晚不再只有自己苟延殘喘,有人會在她每一次無法入睡時哄著她說晚安。那些隨時都會破滅的泡沫早就被重鑄成某種更堅固的東西,讓她不用小心翼翼地試探,讓她不必擔心自己被拋棄。 原來是愛啊。 「小祥,妳們怎麼來的?」十指緊握,從幾分鐘前三角初音就沒有打算放開。 「經紀人小姐開車載我們來。她們……嗯,她們有別的地方想逛,所以我留在這邊等妳。」豐川決定不把實話坦白。她將對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幸好沒有錯過妳。」只是……豐川腦海又開始打轉著積雨雲。「初音現在開心嗎?」 「很開心哦。」即便如此依然沒能躲過敏銳的她:「小祥,有什麼困擾嗎?」 豐川遲疑片刻。但方才她們才約定好對彼此不能有所隱瞞。三角搭上她的手背鼓勵著她。「若麥……在來的時候向我說,」她於是開口,但說得艱難,「『生日是值得慶祝的日子』。但是初音會因此高興嗎,我發現我竟然沒有一個確定的答案。」 三角顯而易見地愣了一下。隨後豐川被一把抱緊。謝謝小祥,有些模糊的句子從耳側發出來。儘管豐川不明所以,依然靜靜等她繼續說話。 「雖然經常感到難受、窒息,」三角初音在她面前漸漸學會坦率,像攤開腹部任由主人揉搓的小狗。她維持著擁抱的姿勢,整顆腦袋塞進了豐川的脖頸裡,脊椎彎成依靠的弧度。「但是我還是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出生是件好事。」 「真的嗎?」豐川感覺心裡的金銀花又開始生長,往她的心臟,往她的雙眼攀延。「是什麼時候?」她的心裡似乎已經有了答案。她的心在胸口隆隆地跳動著,幾乎要衝出她的喉頭。 三角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嗯。」腦袋上下磨蹭著,好像是點了點頭,「遇到小祥的時候,滿天的星星在天空綻放。雖然路程很漫長,有好多時候我幾乎想要放棄了,但是……啊,那天的星星一定跟今天一樣漂亮。」 三角初音終於抬起頭。濕潤的紫羅蘭裡倒映著金銀花。那是豐川祥子的雙眸。 「我想遇到小祥就是我出生的意義吧。」越過崎嶇坎坷的道路,攀上難以翻越的高山。在抵達目的地的那一刻,星星一定是最漂亮的。「其他人也許在人生的起始點就獲得了愛,但我並不認為屬於我的愛來得太晚。我們的命運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一點努力。只是需要互相扶持。」 我在尋找一個地方開始。然而這個世界變得與眾不同,令我怯弱地停下腳步。但是不必害怕,握住我的手。我會帶領妳看遍這桃花仙境。 「小祥有聽到我的心跳聲嗎?」有。震耳欲聾。「那是我為妳而雀躍的聲音。是幸福具象化的聲音。」 「是嗎。」豐川終於提起嘴角笑了笑。在零點的鐘聲敲響之前,她在三角的懷裡聽著她鼓動的胸膛,撲通、撲通。幸福也可以具象化嗎。也許可以吧。豐川想起她們看著彼此眼睛說的每一次早安和晚安,看著彼此眼睛說的每一句我愛妳;抑或是看著星空說的月色真美。那也許就是所謂幸福。 「生日快樂,初音。」 「我愛妳,小祥。」真是卑鄙,但豐川並不討厭。「我可以吻妳嗎?」 豐川笑出來。「我們的關係還需要問嗎?」她扯下初音的帽子,捧住戀人的後腦不由分說地吻了上去。黑色鴨舌帽羞澀地遮在了兩人身體交會的地方。 「我想我會開始期待生日。」三角頭暈腦脹地說。 「只是想親我不必等到生日。」豐川回答她。女友真是令人憐愛。「但是我希望妳會期待。」 她們互看一眼,再度傳遞唇瓣的溫度。 原來金銀花並不是因為她的擔憂而綻放。是真誠的愛成了它的土壤。 她們早已循此艱途,抵達繁星。 Just grab a hold of my hand, I will lead you through this wonderla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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