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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求與代價（上）




＊S千




在對上眼的那一剎那，千空便無比確信，自己的實驗必然是成功了。

蒼藍色的幽火收縮斂藏在雙眸之中，暗含人性化的審視與觀察。白焰則浮泛在體表與髮梢，看著如神色般冰冷卻帶著惡靈慣有的暴虐熱度，別的部門為了操縱與武裝惡靈所研發的鎧甲，全都被燒融凝鍊成深邃的黑。

那些千空都有些眼饞的珍貴金屬好像都失去了平常受人吹捧的種種威能，防禦、耐性、抗性、祝福——全都化為深淵的色澤，順服於「他」的身上，宛如輕薄的布甲。

唯有移動時閃現的暗紅與飄散的火星能昭示其危險。

獨一無二的惡靈朝著少年走去，毫不收斂自幾的危險性，對於他人顯得淡漠而寡情。

源於生物的本能天性，科學家面對鋪天蓋地的壓力忍不住顫抖，然而千空的第一句話，反讓惡靈忍不住一愣。

「『你』叫什麼名字？」

非人之物、怪異、魔獸、罪孽的象徵、暴戾的化身⋯⋯惡靈即便剛剛才恢復意識，卻對於過往嫻熟於心。

即使不談曾經，身為惡靈，不管是什麼人都只當他們是厄災，避而遠之或是抓捕實驗，誰管過他們是什麼、想要什麼。

惡靈第一次正視少年。

看著就單薄瘦弱沒什麼力道的肉身，卻有一雙熔岩般的紅眼，流動著炫目的焰光，與充斥全身的冥火相似，彷彿有了共鳴、有了認同，不明的熱度在惡靈胸中湧動。

「⋯⋯史丹利。」

惡靈開口，帶著煙硝，聲線透露對於使用喉嚨的生澀，咬字卻是字正腔圓。

「史丹利．史奈德。」

然後史丹利看見了少年眼中閃爍著雀躍的光芒，那份耀眼讓他對於眼前的人類多了幾分好奇。

隨著史丹利盡力收斂了氣息，展現出相談的意願，本就膽大的千空當然不會放過這位獨一無二的惡靈，立刻自我介紹並說明現況，同時探問著對方的身體狀況。

史丹利遠比千空想得還要熟悉人類社會，充滿忌諱的猜測在千空內心成形，他暗自記下轉而詢問起其他。

從與千空的對答中，史丹利也對於自身的「甦醒」與千空的「實驗」有了瞭解。

眼前除了頭髮與雙眼，本該不起眼的人類少年，竟是一位天賦絕倫的科學家。縱使千空沒有刻意誇耀自身的才能，從對方條理清晰的講述研究理論，到思考與筆記的習慣動作，史丹利皆能看出與眾不同。

「⋯⋯原來如此。竟然想要捕捉惡靈，當作新的爭戰武器嗎？呵，也沒那麼讓人意外。」

「雖然惡靈神智混沌暴虐如野獸，但遇到生死之危也能有急智。大部分的人寧可趕了，也不想拚命去殺，就算是帝國的王軍也一樣。既然不能殺，抓了又不好放，乾脆試著改造驅使⋯⋯古時火牛都可當作殺陣，只要能稍微調整出指向性攻擊，那可比普通猛獸危險多了。」

千空敘述著帝國的方針，神色卻滿是厭棄。

史丹利沒有追問千空為什麼討厭惡靈實驗，是因為對於人形有了無謂的憐憫，或者他的眼界使他觸及了悖逆世理線索，又或者是出於對史丹利的尊重而帶過了話題。

不落是哪一種，都讓惡靈嘴角勾起隱蔽的弧度。

「這項計畫對於帝國益處太多，必傾盡一切資源。你為何被排除在計劃之外？」

「因為我是不要臉的掛名科學家啊，靠著走後門才進入的卑鄙小人。」

千空扮著的壞人嘴臉，自然嚇不倒身為惡靈的史丹利，知道此事另有隱情便罷，倒也不急於一時去深究。

暫且不提天才少年的事情，如今自己恢復清明，又得知帝國方針如此，想來實驗室不宜久留⋯⋯

「我想跟你談一筆交易，史丹利。」

察覺了惡靈的去意，千空認真的說著，卻得到史丹利戲謔的冷嘲。

「你要拿什麼跟我交易？恩情？這種東西對惡靈有用嗎？再說了，你心裡也是有底的吧？並不是你『發明』，而是你『發現』⋯⋯」

「我知道。」

千空鎮定的神色，讓史丹利暫緩了將對方焚成灰燼的模樣。

「我頂多加速你的清醒而已，你本就是特別的。也正因為如此，我才勸你要先留下。」

史丹利本就是帝國登記在案的惡靈，畢竟他太過獨特。雖然同樣毫無理智，更甚至擁有比一般惡靈更強大的力量，但從沒有任何東西能動搖史丹利。

強悍的惡靈不在乎人命，卻也不在乎自己，只是漫無目的地追尋著誰都不知道的東西。帝國之所以能收容史丹利，也是因為毫不間斷的攻擊，耗盡了魔火，才讓他自行進入休眠。要不是史丹利對一切毫無反應，又加上帝國一直找不出壓制全盛期的辦法，這才讓千空去搗鼓復甦計畫。

「這就是你選擇我的原因？」

「呵呵呵，特殊的實驗體怎麼能放過？」

「那又為何以身犯險？」

史丹利倏然欺近千空，輕易扯開千空本能阻擋在身前的手，摸上少年臉上銘刻般的紋路，凹陷的裂痕帶著淡淡的赤銅之色，彷彿有什麼要崩裂這副肉身，從其中蛻變而出。

那是魔銅浸染的跡象。

魔銅，一種突然在數十年前冒出的奇異金屬。自從被發掘後就大量從各地出現，彷彿天賜之物的金屬立刻受到瘋搶，廣泛地應用性與多變的特性，幾乎讓各種產業科技樹都有了飛躍式的進步。

有得必有失，與魔銅一同出現的，便是惡靈。

彷彿火焰凝聚的人形凶獸，所到之處寸草不生，肆意毀滅著所見之物。身上的幽冥鬼火似乎帶有傳染性，隨著越來越多的惡靈災情傳出，更有人發現了惡靈化的病徵。

沒人知道那是一種疾病、一種詛咒，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死亡。

深入研究惡靈的帝國軍人與科學家，自然知曉傳染恐怕是無稽之談，惡靈化恐怕另有緣由，但這並不妨礙種人對於惡靈的厭斥恐懼更加深一層。

因為那終究是無可逆轉的慘劇。

千空卻因為注意到惡靈化，開始認真探究著所有人都放棄的課題——解除惡靈化的方法。

本來毫無起色的研究，因為史丹利的出現而有了一線轉機。千空直覺認定了史丹利具備「意識」那麼只要能夠「喚醒」，由本人訴說的資料，絕對能讓治療更近一步。然而惡靈與人類除了外型相仿，幾乎是兩種不同的物種。

試過無數方法之後，千空想起了魔銅。

雖然已經有無數的研究者申明魔銅與惡靈無關，但顛覆世界之物同一時間出現還是太過巧合。千空便嘗試著用魔銅當介質，好打破人與惡靈的疆界——

人類科學家自然打不過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的惡靈之王。

所以少年只能任由對方拆開了手腕的綁帶。千空的手腕處銘刻著流動的紋路，不規則的線條看似沒有規律，但若真要用什麼來比喻，大概就是史丹利身上的火焰。

「你怎麼用的？」

史丹利端詳著水波般的條紋蜿蜒在偏白的手腕上，因為魔銅的關係而更似火舌舔舐。

「⋯⋯類似刺青概念一點一點刺注進去的。」

沒有以往進行溝通調律時的灼燒難耐，完全收斂火焰的惡靈身軀反而帶著一絲涼意，觸碰著肌膚帶來奇異的感受，讓千空有些不自在，省略痛苦的過程與試驗，只想著趕快帶過話題。

千空不說，史丹利卻是有感覺的。

那是模仿著自己的靈火而繪製的。隨著自己一呼一吸，跟自己接觸無數次的魔銅，似也跟著明明滅滅。奇異的金屬成為連結的介質，史丹利是流動的銅汁、千空是粼巡波光，既是兩相，又是一體。

液質變化，自會帶動光輝流轉。光線牽引，又彰顯水紋真態。

正是藉由雙手的魔銅紋，這才替史丹利梳理了魔火，喚醒了思緒與人性。可也因此，魔銅混雜著惡火殘留在千空身體裡，甚至出現浸染。

「看來，我是無法離開你了。這就是你的倚仗？」

脫去遮掩的綁帶，實際接觸千空，史丹利感受著越發通透的意識，明白了自己能有現在的狀態，千空確實功不可沒。

「那麼，史丹利，我們可以談談交易了吧？」

這一次，史丹利沒有反對，也沒放開千空的手，少年挑釁似笑了笑。

「我可以讓你成為人，但是你必須幫我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