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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舔了舔嘴角,湊近悶油瓶。他微微抬頭避讓,抓著衣服的指節用力到發白,我知道如果不是這兩兜看上去蠢到不行的果子,我們一定事都辦完了。一個吻就足夠了,更多的要去床上,那兒舒服,適合享樂,滾幾次都可以,別搞死我就成——我的腦子與身體徹底分家,想是這麼想,但我已經湊到悶油瓶頸間,近到可以聽見他節奏特別的呼吸聲。 他在壓抑自己的吐息。 意識到這點,我再也不能控制,張口咬在他喉嚨上,人體最脆弱的部位。 在無數次幻境裡,我早想這麼做。 悶油瓶悶哼一聲,一手護著懷裡的果子,一肩膀把我撞開,我剛抬頭就被他死死盯住,一瞬間一股涼意從我背脊竄上腦袋,我從沒看過他對我露出這種眼神。 然後他再度吻上來。 我懷裡的果子終究再也兜不住,滾落一地。我幾欲抬手,內心有個聲音瘋狂咆哮讓我抱上去、捆著他,但最後我還是死死把雙手揹在身後,十指掐進掌心裡,幾乎要掐出血來。 這次的不是吻,是撕咬、是打架,我們拳腳相向般地瘋狂吻到一塊兒,縱使毫無肢體接觸,我根本喘不上氣。這時候肺活量的優劣就徹底顯現出來,方才我教會他的東西,他已經徹底轉化己用並青出於藍,我滿眼金星,滿腦子我是誰我在哪兒,快被吻成癡呆。唾液自嘴角滑下,我還沒來得及冒泡的呻吟很快又被吃下去,下半身完全脫離我的掌握,在登山褲裡勒到發痛,悶油瓶只用一個吻就控制我的步伐把我推到樹上,我們僵持的對峙終於有了著力點,確定我不會倒下去後他更加變本加厲地吻過來,我甚至感覺他在用唇齒操我,雙手已經快被我掐到沒有知覺了,我僅僅憑著一股不服氣而不伸手抱他。 實際上,我感覺我現在若鬆開雙手,應該不是抱他,是揍他。媽的,我腿都快軟了,只剩下腿中間發硬。 山間微風陣陣,還聽得見不遠處的瀑布轟鳴,叢林鳥叫,掉落在地上的熱情果散發酸甜香氣。是不是就是這玩意兒引燃悶油瓶的熱情我不得而知,席天慕地之下,我只覺得我要化在悶油瓶的氣息裡。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鬆開我的嘴,低頭一口狠狠咬在我衣領上,粗重的氣息打在我脖頸,使我全身泛起震顫。 我射了,不是普世定義上那種射,應該只漏了一點出來,但我確實射了。 靠接吻就能射,我說不定是現代史上第一人。 我都不敢想像我現在自己是什麼表情,嘴唇肯定腫了,估計跟他不相上下,上唇有些麻木,剛才被他用力咬了一口,不知道出血沒。 「回、回去吧。」 甫開口,我就被自己嘶啞的嗓音給震撼。聽上去太欲求不滿,司馬昭之心呼之欲出。我又舔了舔嘴角,明明滿嘴唾沫,卻口乾舌燥的要命。 悶油瓶又湊過來,我這回是真怕了他老人家,一個閉眼就要閃,卻發現他只是彎腰撿起散落在我腳邊的果子,一聲不吭地連同他自己的份裝進包裡。 我不自然地迅速伸手進褲子裡把我那位不爭氣的仁兄撥到不那麼顯眼的方向,眼神又忍不住往悶油瓶下三路游去,但看不出個花兒來。 那次回去後,我們不約而同都沒有向胖子提起那座深潭與那個樹洞,倒是西番蓮燉魚大獲胖爺好評,他一個人就下了六碗飯,誇我難得有用了一回,被我一頓噴回去。 那天的那鍋魚,我跟悶油瓶十分默契地都讓給了胖子。 難以言明,但那一天的失控就像是一場夢,不真實的厲害。回歸現實,我又是那個有賊心沒賊膽的吳邪,他又是那個發於情止於禮的老古董。只是很偶爾,我發現他會駐足凝視別人家院子裡的爬藤架,有些是葡萄,有些是絲瓜,最開始我還沒有連接起來,以為他想吃,開口問他,他卻只對我搖搖頭,快步離開。 我也很偶爾,會拿出那天那件T恤——回來後洗乾淨,我就徹底雪藏不穿了,衣領上那個幾乎要咬破纖維的牙印就像個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不提我便當作沒發生過。 胖子以為那堆西番蓮是小哥巡山帶回來的,留下了兩顆說要種在院子裡,鼓搗了一番,最後晾棉被的架子被徵用,也不知道他種去哪兒,反正我是沒看到冒出來的苗子。 一切又回歸正軌,雨村的日子在繼續,舒服得叫人靈魂都泡在溫水裡,每次回杭州我都特別難受,夢裡都是瀑布的嘩啦作響。 在有生理需求時,我也會想起那個吻,只要想想我都會比平常更快擼出來。我仍舊不懂我們的關係,若是炮友,早該滾床單滾得昏天暗地,不至於淪落到我在浴室沖一沖;若是情人,又不會睡著同一張床,卻從來沒有過多的肢體觸碰,連個吻都只平淡溫柔地落在嘴角眉心。 又是一個月過去,胖子照慣例回一趟北京。我們仨成了國內航空的熟客,一些老空乘員都認得我們的臉,胖子永遠坐商務艙,用他的說法是經濟艙他塞不下,所以空乘都喊他王老闆,我和悶油瓶還停留在吳先生與張先生。 那也是很尋常的一天,中午吃飽飯我躺在院子犯睏,卻發現悶油瓶不見蹤影。 「小哥?」 我嗷一嗓子,沒看到人影,走出老房子大門,看見他坐在不遠處的矮牆上看我,就穿著個T恤短褲,雖然眼神悠遠寧定,看上去卻是那樣年輕,像個大學生。我突然有些氣堵,剛抬腳走過去,他卻輕巧地落地往另一個方向走,我只好跟著他,直到走到那個熟悉的晾被架。 我一下子頓住了。 綠苗還沒長得足以爬上架頂,幾隻娉婷嫋嫋的嫩枝攀附在墊高的腳架上,映著午後陽光散發一種春日的嫩綠,生意盎然。 悶油瓶就這樣站在那個晾被架旁邊看著我,黑黝黝的眼珠望過來,像是一個早已想好的答覆。我心臟狂跳起來,雙手不自覺握拳揹到身後,人總是要給自己藏點底牌。 我舔了舔嘴,走上前,和他交換一個吻,貨真價實的吻。他輕輕咬了咬我上唇,我幾乎是不要臉地熱情回應,感覺他伸手到我身後,勾了勾我的掌心。 於是我放開雙臂,在這個溫暖的午後,在這個還沒成熟的熱情果架下,用盡全身力氣擁抱了他。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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