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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

吳碩成從喧鬧的小酒吧裡出來，有些心不在焉的踩著階梯慢慢上樓，走進一旁灰黑的小巷子裡。他摸了摸紅色厚外套的側口袋，像想起什麼似的左右張望了會，才從口袋裡掏出了昨晚從便利商店裡買的那盒菸，在頓了會後仍舊抽了一支，學著那個人的動作，用手護著將菸點燃。

那個人……

吳碩成伴著嘆息將濃稠的白霧吐了出來。他望著漆黑的柏油路面眨了眨眼，沒夾著菸的左手不自主的將褲管扭進手心裡，想到剛剛那個人死都要拐自己腳的樣子，又哧的笑了出來。

唉……

唉……

他將褲管鬆開，淡笑著將紅線旁的小石子輕輕踢走，又吹著冷風，夾著香菸抽了幾口，再抬頭時才發覺當事曹操正站在不遠處，黑著臉看著自己。
他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偏過頭想要假裝他不存在，那個人卻在高大黑影的映襯下快速靠近。
「我不在，你抽什麼菸？」責備的語氣，很臭很臭的臉。
「誰說你不在我就不能抽菸的？」吳碩成反嘴，在唐健熙將他手裡的菸夾走叼進嘴裡時卻沒說什麼，只是望著他倚在水泥色的灰牆上，緩緩將尼古丁吸進，再緩緩將白霧吐出。
唐健熙抽菸的樣子很沈穩，有一種慵懶的性感，比他抽菸的動作好看太多了。他抽菸時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宣洩壓力式的吸吐，像剛失業怨天尤人的中年大叔，而唐健熙即使是卡稿卡的把十隻手指都啃過一遍，照樣能把菸抽的像Les Chanson’s d’amour裡的Ismaël Bénoliel。

氣質的部分，長相是天差地遠。至於個性，這個人一鬧起脾氣來，就只是那種機車至極、會把考卷折成紙飛機往老師頭上射的叛逆青年。

時過午夜的林森北路上仍舊車水馬龍，與寧靜無聲的巷弄成了兩個世界。吳碩成打量著對街巷口的破舊房舍，在冬日刺骨的寒風襲過時不自主的抖了一下。身旁的視線馬上移了過來，沒夾著菸的那隻手從牛仔褲微微抽出，在和他對眼時又縮了回去，賭氣似的側頭望向別處。
昨夜生氣的、懊悔的、受傷的、擱不下面子的複雜情緒具象成了幾世紀那般漫長的沈默。不遠處的水窪在車燈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的，微弱的光影反射在兩個人心事重重的面容之上。吳碩成瞥了他插在牛仔褲裡的手許久，最終抬首望他，開口問：「你昨晚去哪？」
唐健熙吸了口菸將身體的重心換到了一邊，望著柏油路面漫不經心回：「沒去哪。」
吳碩成眨了眨眼，又問：「怎麼不回去你公寓睡？」
那個人聳了聳肩，仍舊沒看他，「不想。」
吳碩成皺眉，覺得他的答案有些敷衍，卻還是耐著性子和他搭話：「你那麼大隻，工作室的沙發應該不太好睡吧？」
唐健熙眨了眨眼，靜了好一會後才淡淡開口：「你昨天跟我吵完架後……還有心情好好睡覺喔？」

嗆屁呀。

吳碩成默，在吃了滿肚子癟後火氣有些上來。他扭了自己的褲管好一會，才深吸了口氣問：「那你等一下跟我回去嗎？」
唐健熙望了他一眼，一臉要他管的樣子。吳碩成望見了那個他生氣時慣有的臭跩表情，即使知道他是在故意激怒自己還是忍不住皺眉：
「你以為我愛管是不是？你要是不用我載你今天在這邊隨便開房間叫五十個小姐我也不會在意好嗎。」
唐健熙頓了一下，聳了聳肩，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幽幽道：「你不介意我就開呀，反正我今天也要找地方睡……」
「你敢開你就開，明天中午再自己去工作室呀！」吳碩成的臉一下子黑了，「我是大腦有問題今天才會浪費時間特別去那邊載你！」
「你把車子留下來。」那個人仿若不覺，又抽了口菸，靜靜道。
「你自己摩特車壞掉死都不修我憑什麼要留我的給你呀？」吳碩成巴不得把他那副從容的假面具撕爆，「不跟我回家就給我自己坐公車呀！」
那個人抬眸望他，「那你留下來。」
吳碩成喫了聲，「我留個屁呀，誰要跟你睡。」
那個人夾著菸看他，突然笑了一下，「怎樣……你是不敢跟我開房間是不是？」
吳碩成瞪他，「我家就在台北我還住旅館我是瘋了是不是？」
「吳碩成，」那個人饒有趣味的打量他，「你是在怕什麼？」
他冷笑，「誰怕呀，就開個房間我是要怕什麼。」
唐健熙眨了眨眼，眸子裡的笑意更濃了，「那就開呀。」
「開就開呀！」他哼了聲。
那個人用下巴指了指一旁旅館的招牌，「走呀。」
吳碩成連應都懶得應，直直往旅館的方向走。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唐健熙臉上的笑意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垂眸看了眼昨晚被自己啃的有些糟糕的拇指，自嘲的呵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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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針劃過凌晨一點，旅管裡鋪了米色毛地毯的走廊空無一人，唯有語氣極度不悅的男聲從走廊盡頭的電梯井裡傳了出來。音量很小，卻在電梯厚鐵門的隔擋下顯得更加沈悶。

「我過份？唐健熙我哪裡過份？」
「……」
「你好意思說我口氣差？昨天是誰甩門是誰消失了一整個晚上的？」
「……」
「……我就跟你說對不起了……你是要我拉著祖宗十八代加兩隻貓一起跟你跪你才會接受是不是？」
「……」
「你少把錯都推到別人身上……這件事本身完完全全不是我的問題好嗎。你如果一開始好好講我怎麼可能會生氣？」
「……」

電梯門叮的一聲敞開，因老舊而有些昏暗的日光燈映著裡頭一高一矮的兩個人均沒好氣的臉。高的那個人雙手插在黑色的牛仔褲裡，點了點腳尖低著頭不發一語。矮的那個人抬首望了他一眼，疲倦似的閉著眼嘆了口氣，胡亂的掏出剛剛收在皮夾裡的房卡甩頭走出電梯。
唐健熙跟在他後頭走了幾步，在轉角時遲疑了兩秒，伸手將前頭的人拉住。
「303在這邊啦。」他昂首，用下巴指了指牆上的標示。
「你厲害你帶路呀。」前頭的人顯然還在氣，單單丟了一句就逕自往前走。

唐健熙看著被他甩開的手眨了眨眼，神情明顯有些落寞，但還是跟了上去。

吳碩成靠了卡將房門解鎖，臨推門前想到身後的人會在意，先是敲了敲門，又略帶不耐的靠了一次卡，才將門推了開來。

「唐健熙你不說誰知道你會在意那種事……」待身後房門扣上的聲音響起，他一邊將房卡插到卡槽裡一邊又煩躁道，「在意又不講自己在那邊生悶氣，我肯在那邊拿熱臉貼你的冷屁股貼那麼久就夠不錯了……喂……你做什麼啦？」
那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用抵著牆傾身將他禁錮在自己與牆壁之間，單單望著他沈默不語，眼裡滿是他讀不懂的複雜情緒。吳碩成和他僵持了半晌，深吸了口氣，問：「你是喝醉了是不是…….不是說好年紀大了以後不喝這麼多酒的嗎？」
「你真的很討厭欸……」那個人突然開口，看著他頹然的喪氣道，「你不過就仗著我喜歡你……」
誰才仗著誰喜歡誰呀？
吳碩成正想吐槽，唇瓣卻被那個人封住，動作罕見的霸道。他嘖了聲，用力把他推開。唐健熙悶哼著後退了一點點，聲音略略哽咽，抬眸望他時眼裡溢滿了極度受傷的委屈。
吳碩成愣了一下，轉瞬間丟盔棄甲，勾著他的頸將他擁進懷裡。
「好啦……你先去洗澡，我們出來再講……」他安撫性的拍著他的背，在他耳邊低聲道。
那個人埋首在他肩窩，抽了一下鼻子：「你還嫌我臭喔……」
吳碩成無奈：「你剛剛喝酒又抽我的菸，你要不要聞聞看自己是什麼味道的？」
唐健熙退開了一些些，噘著嘴看了他一會，仍舊執意的湊了過來，一臉親久了大家就都是一個味道了。吳碩成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撫著他的髮絲低低應他，許久後才哄著他去浴室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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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裡的流水聲沈靜了好一會，吳碩成在外頭等了半晌沒等到人，覺得晚上接連工作又社交後的倦意有些濃重，又覺得再和他吵隔夜不是辦法。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叩了叩門板，輕輕將門推開。
「欸，唐健熙……」
微微的水波聲響起。
小小的浴室被暖黃的燈光籠著，氤氳靉靆。那個人點了不知從哪裡來的香氛蠟燭，耷著腦袋坐在佈了玫瑰花瓣的澡缸裡，露出了一隻眼睛望他。
「你在……泡澡？」
唐健熙見他一副無法接受的模樣，無辜道：「不是說看到浴缸就要泡嗎？」
「剛剛在吧檯不是還在那邊揉太陽穴？」吳碩成皺著眉反問他，口氣不太好，「喝酒喝到頭痛了還泡澡，都不怕休克喔……」
「頭痛應該是肩頸的關係吧。」那個人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看他一臉不信，又齁了聲，「吳碩成，我沒有喝那麼多酒好不好。我有聽你的話……」
吳碩成眨了眨眼。
妥協似的，他最終嘆了口氣走過去，坐在浴缸平滑的外緣示意他轉身。「又是這裡？」他用指節抵了抵他後肩上一個熟悉的點。
身前的人斂下眸，輕輕點頭。

有好一段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小水珠沿著磁磚牆滑下，唐健熙抱著腳，心不在焉的看澡缸裡的花瓣隨著水波蕩漾。突然地，他微微仰首，傻呼呼的朝他笑了一下：「你剛剛偷看我喔？」
吳碩成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喝醉是有其他人會把你帶回家是不是？」
指腹的力量不自主的加大，唐健熙吃痛的叫了幾聲。在和他對眼時又乖乖的把嘴巴閉上，只是滿臉委屈的望著他。
吳碩成微嘆了口氣，放輕手勁，要他將頭偏向一邊，一邊刮著他的側頸一邊叨念他：「故意躲我不想跟我講話就算了，都氣成那樣了還過來幫我擋酒做什麼？那那麼大一杯你還一口灌完……」
「他們憑什麼灌你酒。」提到這件事唐健熙又開始不爽，「要灌也是我灌好不好。」
「那一看就喝醉了嘛……其他人跟著起哄而已。」吳碩成笑了一下，安撫性的捏了捏他，「我頂多就喝個泡泡而已又不會真喝。氣氛那麼好，我們當人家前輩總得做做樣子讓大家開心吧。」
唐健熙冷哼了聲，「以前在台上那麼多人起哄，你也從來沒有對我做過什麼呀。」他酸酸道，「多好的舞台效果呀……」
聽他這麼說，吳碩成皺起了眉：「那不一樣，唐健熙。」
「哪裡不一樣……哪有什麼不一樣的……」那個人賭氣的又縮起了身子，「不就都只是為了氣氛好才做的……但也就只是做個樣子而已，一點也沒有真的要做什麼……」
他肩頭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可能還沒辦法……很認真、很主動的對你做那些事……或許這輩子都不會有辦法……」搭著他的肩膀，吳碩成緩緩開口，「但如果我們真的要做什麼……唐健熙……我從來就不希望那只是一個玩笑……」
唐健熙默。
「你兇我。」過了一會，他抱著膝蓋悶悶道。
吳碩成嘆了口氣，「我就跟你道歉了嘛……」
唐健熙噘嘴，「你的道歉都很敷衍。」
「好嘛……」吳碩成捏了捏他的肩膀，「都幾歲了，不要再鬧脾氣了。」
唐健熙哼了聲，倔將的往前挪，「你也就比我大一歲而已，少老是在那邊用那種把拔的高姿態跟我說話。」
吳碩成皺眉，「我哪有用什麼把拔的高姿態跟你說話？」
那頭的人沒應，小小的浴室一下又變的寂靜無聲。
吳碩成望了眼他的背影，深吸了口氣，坐到了浴缸旁白色毛絨的腳踏墊上。他垂下眸來，勾著自己褲子的內緣思㤔了片晌，撐著身向後枕在浴缸的外牆上，閉起了眼。
「你不在……家裡變的好安靜喔……」他最終嘆息。
背對著他的身影頓了一下，微微回首。「平常也都是你在講話呀。」
「是沒錯。」吳碩成承認，「但你不在……我總不可能一個人在那邊自言自語吧……」頓了片刻，他笑，「好啦……我可以。」
那個人嗤了聲，動了動身子枕到了他身側，在疲憊的打了個哈欠後瞇起了眼。
他前額浸濕了的頭髮被他隨意的往上撥，上頭的細紋比他記憶中的要明顯的多。望著他，吳碩成心中百感交集，許久後才垂下眸來，略帶感嘆的笑：
「我從沒想過……第一次在林森北路開房間會是跟你……」
那個人眉毛動了動，懶洋洋的望向他，「不然你想跟誰？」
「跟漂亮的妹妹呀。」吳碩成聳了聳肩。看見他眉首蹙起，又笑了開來：「幹嘛那個臉……哪有人會想跟男女朋友在自己住的縣市開房間的……」
「那你就有想過想過我們去別的縣市開房間？」唐健熙反問。
吳碩成沒答。
那個人看他不否認，咬著下唇笑了一下。
「幹嘛，我們是不用去其他縣市玩或表演是不是？」吳碩成白了他一眼，「汽車旅館或商旅本來就比較便宜，設備又不差……」
唐健熙挪的離他近了些，「那在你想像中……我們開房間是什麼樣子的？」
默了片刻，吳碩成將視線錯開，「反正不是坐在這裡看你玩花瓣……」
唐健熙歪頭，「所以是我們一起在浴缸裡玩花瓣嗎？」
吳碩成懶得理他，直接將頭轉向別處。那個人垂眸低低的笑，輕輕用身體搗了搗他，「那你還想過什麼？」
吳碩成皺起了眉，「什麼什麼？」
「我們的事呀。」唐健熙勾著嘴角，聲音不自主的放柔，「你還想過什麼？」
「就……就一些人生規劃的事呀……」吳碩成眨了眨眼道。片刻後又覺得害臊似的替自己辯駁：「這應該大家都會想吧？」
唐健熙的眼角微彎，「類似什麼？」他不答反問。
吳碩成聳了聳肩。「很多呀……」他移開了視線，將一隻腳縮了起來，「像……像如果我們買房子，我們家以後會長什麼樣子呀……」
那個人示意他繼續說。
「如果要離工作室近一點，繼續住在中永和的話……應該還是住公寓吧……」他緩緩道，「之前看網路上說很多老公寓會有那種可以拿來當玄關的前陽台，你也可以在那邊種植物，感覺很不錯。如果要買房子的話應該會想買那種的。」
唐健熙應了聲。
吳碩成偏了偏頭，又繼續說：「家裡沒有計劃要有其他人的話臥室應該一間就夠了…….浴室應該也一間就夠了……陽台……」他想了想，回首望他，「你會想要有後陽台嗎？」
「當然要呀。」那個人毫不猶豫，「如果曬衣服的地方要跟別人共用，就不能一直把衣服晾在那裡了欸。」
「是有多不想收衣服啦？」被他逗笑，吳碩成吐槽。
「衣服本來就是要掛著的呀。」那個人朝他拋了個媚眼。
他喫了聲。
「喔對，」不過多久，他又將頭轉了回來，「你應該也會想要有一個工作室吧？不然每次都要特別跑去咖啡店……如果真的要宅錄什麼的應該也會方便一點？」
「是會想……」思量了會，唐健熙答，垂著眸笑一下，「但如果有……你可以不要再把女子團體的海報跟我專輯的海報一起貼在書桌旁邊嗎？」
「家裡的書桌以前就我在用，有貼你的海報就不錯了好不好。」吳碩成哼了聲，一副他不知感恩，「而且她們是精神支柱，你的純粹就是貼在那邊提醒我再不寫本會被你唸而已。少在那邊往自己臉上貼金……」
唐健熙朝他挑了一下眉，滿臉最好是的樣子。
吳碩成白了他一眼，繼續認真道：「你淺眠，牆壁要找隔音效果比較好的。如果以後就住那裡的話樓層數最好也不要太高，這樣—」
「忘記東西的時候直接從上面丟下來比較方便？」
「我們老了的時候對膝蓋的負擔比較小。」吳碩成無奈。「室內設計的話我是有想鋪那種保護寵物的止滑墊，預算夠的話如果家裡能全部鋪木地板應該會很不錯，但其實也就整體上看起來乾淨不要太冷冰冰就可以了。」頓了會，他側頭望他，「大概就這樣了吧……你覺得呢？」
那個人枕在他身邊噘著嘴想了會，用軟軟的聲音道：「想要……想要那種我躺在你腿上腳還可以伸直的大沙發……」
望著他的眼神不自主的放柔，吳碩成輕聲調侃他：「就有人要長這麼高呀……」
唐健熙笑著扭了扭身子，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瞬間坐了起來，「啊！你忘了最重要的！」
「什麼最重要的？」不明白他為何那麼激動，吳碩成滿臉困惑的仰頭望他，在和他對眼時瞬間意識：
「乾濕分離的浴室！」兩個人異口同聲。
「真的好想要免治馬桶喔。」吳碩成望著他笑。
「還有那種可以切很多段水很大的蓮蓬頭。」唐健熙跟著笑。
「上面也可以切很多段水很大的蓮蓬頭。」吳碩成補充。
「還有真的可以泡澡的大浴缸。」唐健熙道。
「還要有那種懶人沙發。」吳碩成接話，「這樣一個人可以泡澡的時候另一個人可以聊天，就可以泡很久……」
唐健熙失笑：「你到底想跟我講多少話啦？」
「怎樣？」他朝他揚眉，「不想聽是不是？」
那個人若無其事的搖首，「沒有呀，你說什麼我都愛聽呀。」
吳碩成嘖嘖，又問道：「還有按摩浴缸？」
「按摩浴缸……」那個人思量了會，「按摩浴缸感覺空間真的要很大欸……如果只有一間廁所的話，要打掉可能會比較麻煩……」
「是沒錯……」吳碩成想了想，認同道，有些婉惜，「但就真的很舒服呀……」
「我幫你按就好了呀。」唐健熙聳了聳肩，「反正我也要在裡面陪你聊天。」
吳碩成皺眉，「你坐在浴缸外面這樣姿勢不太方便吧？」
「那我就抱著你坐在裡面順便幫你按摩呀。」唐健熙一副理所當然道，在見到他揚眉時朝他笑：「怎樣……你是比較喜歡自己來是不是？機器會有我舒服嗎……」
他抬眸，淡淡的望了他一眼。
那個人的手勾上了他肩頭，傾身覆在他耳邊，曖昧地朝他低語：「你又還沒試過，怎麼知道我會有多舒服……嗯？」
骨節分明的大手抓了抓，來回撫弄著他，居心不良的把他身上穿著的那件白色短袖用的濕成一塊一塊的。耳根微熱，他眨了眨眼，忽然作勢要用力往他二頭肌上咬，嚇的那個人慌忙的把手抽開。
「喂，你是貓是不是……哪有人直接用咬的……」看見他滿臉得意的笑，唐健熙咕噥的抱怨道。
吳碩成朝他挑了挑眉，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在看見那個人一臉吃癟的噘起嘴時禁不住的噗哧了聲。
他打了個哈欠，慵懶的枕回了他身側，憶起什麼似的垂眸眨了眨眼，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三十歲以前都一直很希望以後家裡的浴室可以有很多那種溫度和風味都不同，而且可以定期變換的熱水池……」微揚著嘴角，他望著他道，「要很大很大的那種，還要有各式各樣的按摩設施，和那種SPA的水柱……」
身旁的人歪了歪頭，「像……溫泉山莊那樣嗎？」
「嗯……概念其實有點像。」咬著下唇想了會，吳碩成說，「但不是溫泉，就熱水而已。」
唐健熙不解，「不是溫泉的話你一個人要那麼多溫度跟風味做什麼？」
「這樣泡不同池就會有不同的樂趣呀。」吳碩成一本正經道，「以前老一輩的不是都會說溫泉是神聖的，是上天賜予地震帶國家的禮物，所以在裡面除了休息聊天其他的放鬆方式感覺都是褻瀆。但熱水……」他挑了一下眉，笑的意味深長，「熱水感覺就很刺激呀……而且在裡面要怎麼放鬆都可以。要是空間夠大的話…….朋友也可以一起來呀……」
「朋友？」唐健熙皺起了眉。
「一起按摩的朋友呀。」他朝他拋了個媚眼。
「吳碩成。」黑了臉，那個人坐起身。
吳碩成笑了出來。「現在沒有了啦……」他安撫性的和他保證，斂下眸淡淡的笑，「現在覺得家裡的那種浴室就很不錯了……雖然以前那種溫泉山莊式的浴室感覺真的會很棒，但那……」瞥了他一眼，他略略斟酌了一下詞彙，「那一定會需要很大的空間，所以也不一定能住在自己真正想住的地方……」
唐健熙眨了眨眼。
「以前……多多少少還是崇尚新鮮和刺激感，喜歡那種朋友都在身邊人很多很熱鬧的感覺吧……」吳碩成想了想，又繼續說，「不過大概已經到了一定年紀，現在對於生活……會比較追求那種安定的幸福感和更私密的舒適感。所以不管是浴室還是家裡，只要溫馨一點都沒必要很大。有浴缸甚至按摩浴缸當然好，但只要有其它調劑生活的方式，好像也沒有多大關係……」頓了片晌，他望向他，意有所指道：「家裡現在唯一的缺點就是視覺上是真的跟原本的期望落差有點大，偶爾還是會覺得很難以接受……」
那個人原本微揚著的嘴角又迅速垂了下來。
「好啦，開玩笑的啦……都看多少年了怎麼可能會接受不了……」吳碩成哧了聲，貼著他的手臂哄他道。見他仍舊一副不想理自己的樣子，他昂了昂下巴笑：「好嘛…….不然你說你以前想要什麼樣的浴室嘛……」
那個人望著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有些訥訥的答：「就……就乾濕分離的浴室呀……」他嚥了口口水，又聳了聳肩道：「不過能跟你一起的浴室都不錯呀……」
「我是問以前好不好，二三十歲的時候。」白了他一眼，吳碩成笑笑，「你最好那時候就知道我們會在一起啦。」
「當然知道呀。」那個人理直氣壯，「我怎麼可能追不到你。」
吳碩成哧了聲，要他少臭美。唐健熙笑著從澡缸裡撈了一朵碎花想要置到他髮際，被他連連撥離，抓了個空檔朝他頸肩毫無防備的地方搔去。那個人夾著肩膀，藉著手長硬是湊了過來。吳碩成連忙把頭別開，抽了沒被他夾住的手往其他地方攻擊。
水花濺起，兩個人幼稚的打鬧了好一陣，才在雙方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協議停戰，緊盯著對方小心翼翼的枕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沈默了半晌，唐健熙抬眸望了他一眼，動了動身子將兩個人之間的位置縮近。吳碩成早有準備，很快就撐坐起身，卻只見那個人用剛剛被他弄的濕漉漉的頭髮輕輕磨蹭他的手臂，噘著嘴小動物般的無辜望他。吳碩成失笑，再次靠著浴缸的外牆躺了下來。
面前的人望著他眨了眨眼，噙著笑用鼻尖碰了碰他的。吳碩成跟著眨了眨眼，嚥了口口水，有些不自然的將頭轉向別處。身旁傳來了那個人低低的笑聲，他的頭被他輕輕蹭著。吳碩成斂下眸，嘴角禁不住揚起。他微微抬首，緩緩的蹭了回去。
「欸，」靜了好一會，那個人才再次開口，「如果那時候我沒有跟你告白的話……我們還會在一起嗎？」
吳碩成眨了眨眼，「應該就不會了吧……」他淡淡的笑了一下，「我沒有你那麼瘋……」
原本望著天花板的那個人回過頭來，「所以在我跟你告白之前你是有想過要跟我在一起的？」
吳碩成翻了個白眼，「唐健熙你那時候根本是用流彈在射我好不好，就跟那種撿到躲避球就往女生丟的討厭國小男生一樣，怎麼可能會有人粗神經到想都不想……」
「阿就真的很喜歡你嘛……」唐健熙笑了出來，有些靦腆的扭了扭身子，「就算你不接，看你無奈的樣子也很可愛呀…….」
吳碩成冷哼了聲，「你只不過算準我拿你沒辦法。」
「我才不覺得你拿我沒辦法。」那個人讓他少來了，「你明明拿我有的是辦法。」
望著他默了兩秒，吳碩成又哼了聲，將頭別向了另一邊去。
身後的人噗哧一笑，小孩子似的靠了過來，軟軟的朝他撒嬌道：「那你說，你是什麼開始對我有感覺的……」
「感覺……」吳碩成瞟了他一眼，「你說心動的感覺嗎？」
那個人咬著下唇點了點頭，眼底滿是期待。
「心動的感覺喔…….」他將視線錯開，移往了牆上一個毫無意義的點，「應該……應該沒有吧……」
「最好，」唐健熙頂了他一下，「你對我沒感覺你跟我在一起做什麼？」
吳碩成聳了聳肩，「因為你的快樂於公於私對我來說都很重要呀。」
「你看，又在那邊大男人。」那個人喫了好大一聲，「明明就喜歡別人喜歡的要死還不承認。」
吳碩成動了動眉毛，抬眸反問他：「你就知道我喜歡你喜歡的要死，幹嘛還在那邊鑽牛角尖，搞的好像我一點都不在意你的樣子？」
「吳碩成，你不要轉移話題。」噎了片刻，唐健熙戳破他，反質問道：「快點，什麼時候？」
「蛤～真的要說喔……」伎倆被揭穿，吳碩成耍賴，「我對你講這種東西真的很噁心欸……」
「吳碩成，快點。」那個人霸道的堅持。
「好啦……」他笑了一下，「那種生理上的心動應該是真的沒有。不過是有那種瞬間……就突然覺得，如果和我走完這輩子的是你……或許會真的很不錯吧……」
身旁的人抬眸，「什麼時候？」
沒看他，吳碩成咕噥：「就……就很多時候呀……你本來就是在這方面很擅長的人……喔，我記得有一次表演前試麥你被拱上去，用一個很浮誇的姿勢夾著麥克風對我唱我決定愛你一萬年的時候……」憶起了什麼，他斂下眸來淡淡的笑，「現在想起來有夠莫名奇妙，但……但在那時候……在那時候很希望你是認真的……」
浴室內的氣氛一下變得有些凝重。沈默了片晌，他垂下頭，自暴自棄的低聲開口：「不知道……有一陣子……有一陣子很擔心你只是玩玩而已，後來又擔心你哪一天就不玩了……」
愣了許久，唐健熙笑出了聲，「你是在擔心什麼啦……我擔心你不—」
「唐健熙你一開始在那邊進進退退，一下子好像有什麼一下子又在那邊嫌別人噁心，誰會不擔心呀！」打斷他，吳碩成有些惱火的控訴。
「朋友……朋友之間曖昧期要試探不就都這樣嗎……」又愣了幾秒，那個人小心翼翼道，語氣裡摻了些無辜，「不然……如果對方沒有那個意思要怎麼瓣……」
「不知道……」默了會，他嘆了口氣，「其實現在還是覺得…….我們在一起……是很荒唐的……」
唐健熙皺起了眉，「哪裡荒唐了？」
聳了聳肩，吳碩成咕噥：「我現在在這裡跟你講這些就很荒唐呀……」
垂著眸，唐健熙咬著下唇笑。
吳碩成瞄了他一眼，又抱怨道：「哪有人關係都還沒確認就隨隨便便賴在人家沙發上不走的……」
「阿就知道我們互相喜歡了幹嘛還在那邊磨磨蹭蹭的。」那個人笑著辯駁，「都幾歲了，又不是國中生在談戀愛。」
「那我們從十分回來的時候你一直在火車站親我做什麼！」吳碩成憤憤。
唐健熙嘴角笑意的更盛了些：「阿你害羞的樣子就真的很可愛，我怎麼可能忍的不住嘛……」被他瞪了一眼，他又笑：「欸，我有在注意看有沒有人過來好不好……」
吳碩成垂下頭來，「而且……我們都是男生呀……」
那個人朝他挑眉，「怎樣，男生就不能喜歡男生喔？」
「我們之前都是只喜歡女生的那種男生呀。」吳碩成補述。「但確實，雖然知道他們就只是在開玩笑，有時候……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去想我們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
「仔細思考，如果就性吸引力不論的話，友情和愛情裡的那種喜歡、在意和依戀好像其實是一樣的。而你……客觀而論，個性和默契就不用說了，我們有足夠重疊的興趣、相近的交友圈、對未來也有共同的目標。我們有差不多的職業，工作又幾乎在一起，能互相體諒之外我事業沒有成就的話你大概也要負一半責任……」
被他頂了一下，吳碩成笑：「不知道……以前一直覺得自己並不是在外貌上很佔優勢的人，找起另一半也相對吃虧。但如果那個人是你……我們大學就認識了，從朋友、搭檔，一路走到現在，這世界上……」斂下眸來，他目色柔和，「這世界上……大概也就幾個人能比這更幸運了吧……」
望著他，唐健熙訥訥的眨了眨眼。
「不過……這也許也是最荒誕的部分……」頓了會，吳碩成又說，「大概就像那種……國中化學課單向的化學反應，這種想法一出現好像就沒有辦法回頭了。只要稍微對一個人有一點點感覺就會不自主的拿去跟你比較，覺得他們都沒有你好，然後又會忍不住去想跟你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他自嘲的呵了聲，「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之前有女朋友的時候想到要同居要結婚要養小孩都覺得壓力大的要死，想像跟你的未來就特別容易。或許認識的時間長短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吧……反正都很清楚彼此私底下是什麼樣子了一起住的時候我也不用特別包裝自己想要給你留下什麼好印象，不需要工作的時候可以就待在家看你打電動或和你窩在床上講垃圾話廢一整天，或者去景美的二輪戲院從早看到晚再一起去附近的夜市逛街。偶爾放長假的時候也可以輪流開車去比較遠的地方玩個幾天……雖然我開車的時候你可能陪我聊天聊到一半就會睡著了……」
唐健熙吐槽：「那一定是因為你講話真的講太多好不好。」
「然後輪到你開車的時候又在那邊把自己搞的很生氣……」他挑了一下眉，接著把話說完。
那個人不滿的咂嘴。
眼裡溢滿了笑，吳碩成靠著他，聲音不自主的放柔：「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要結婚了……我知道我們一定都會希望婚禮形式簡單，只要邀請幾個要好的朋友就好……金費的關係規模鐵定不會大到哪裡去也絕對不可能很氣派吧……但…….但就覺得一定會很棒……」
「當然會很棒呀……」那個人望著他認真道，鼻頭碰了碰他的，「那是我們的婚禮欸…….」
耳根微紅，他斂下眸來眨了眨眼，「我要致詞的時候你絕對會在旁邊鬧……尤其是我自我介紹的時候……」
唐健熙哧了聲，「我還會握著你的手好不好……」他笑著回，在看見他一臉嫌棄的朝他搖首時彈了一下他額頭。
「那小孩呢？」那個人接著問，「你會想要有小孩嗎？」
「嗯……可以要也可以不要，反正這個世界上我們會一起留下的東西已經夠多了…..但如果有……」垂著眸，吳碩成莞爾，「感覺不管是不是真的跟我們有血緣關係，個性一定都會被帶的跟你一樣ㄎㄧㄤ……」
「吳碩成，你少在那邊用那種充滿愛意的語氣說這種話。」那個人嘖聲警告他，「小心以後你生日我帶我們女兒去外面做蛋糕為了給你驚喜真的不小心忘記把你反鎖在房間裡一整天我跟你講。」
「喂，」吳碩成哭笑不得，「拜託你們兩個不要忘記這種事好嗎？有夠恐怖的。」
「這樣你們兩個小小隻的好可愛喔……」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唐健熙歪著頭揚起了嘴角，「這樣你背她她坐在你肩膀上的時候我們兩個就會一樣高欸……」
「然後我就會唆使她把你的頭髮玩的亂七八糟的呀……」吳碩成涼涼的接道。
「欸，你這個把拔真的很糟糕欸……自己做不到的事就叫小孩做……」唐健熙皺著眉責怪他，又自顧自的笑了起來，「不過如果是我背她的話她就會變的超級高的…..她一定也會覺得你很可愛……」
揚了揚眉，吳碩成問：「那你親師懇談的時候會負責跟老師解釋她課文為什麼都背不起來嗎？」
似乎被戳中通點，那個人語塞了好一會，才弱弱的反駁：「我……我也就偶爾忘個一兩句好不……」
望見了他幽怨的臉，吳碩成唇角微揚，伸手輕輕將他額前垂落的髮絲撥去。「不知道……」枕在他身側，他淡淡的嘆了口氣，「如果是和其他人，想到未來都會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而那些擔心搞不好到頭來一點必要也沒有……但如果是跟你…….或許因為這樣的想像和演出一開始從後台步入前台除了一二排後頭一片昏暗的感覺太過相似，反而會本能性的覺得未來……是很令人興奮且值得期待的……
「就…...就雖然我們一定不會像我大學的時候想像的那麼……刺激或瘋狂，但我們……」他嘴角泛起了柔柔的笑，「我們一定會像天外奇蹟裡的老爺爺和老奶奶那樣吧……」
「當然，擔心也不是完全沒有，」眨了眨眼望向天花板，吳碩成又道，「缺乏個人空間和沒話說什麼的我是不擔心，畢竟你真正工作起來一定不希望我吵，我們也認識的夠久，即使安靜的做自己的事情不講話也能夠很自在而不覺得尷尬了。但你剛住進來的時候……我是想過你長那麼高我的貓會不會太我喜歡你，想說你這根柱子怎麼會動還是什麼的……」
「結果沒想到他們沒兩天就被我用罐頭收買了？」唐健熙朝他揚眉。
想到家裡的那兩隻小叛徒，吳碩成撇了撇嘴，接續著說：「我們都很討厭收衣服，我也想過我們大概會為了對方一直不收衣服而看對方不爽。」頓了片刻，他無奈的笑：「我是沒想過你會直接去買一堆洗衣架……」
那個人跟著笑了。
吳碩成抬眸望了他一眼，微微扭緊了自己的褲腳：
「還有……還有就是吵架。」

小小的浴室又安靜了下來。

「我不想跟你吵架。」默了好一陣子，唐健熙才開口，「工作的事起爭執就算了。如果是因為我們的事……感覺不管怎麼吵都會很難過……」垂下頭來，他自嘲的笑，「你之前就說我們兩個在一起搞不好感情反而會變差……我想說我們什麼關係，都認識那麼久了每天見面就算了還什麼都在一起，我們怎麼可能跟其他人一樣……」
「兩個人在一起本來就不可能不吵架呀。」蹙著眉，吳碩成道，「在交往之前，我們的吵架都像乾濕分離的浴室，是可以公私分明的，但我們家的浴室現在就只有濕的而已嘛……」
那個人眨了眨眼，禁不住噗哧了聲，明知故問：「這是什麼諧音笑話嗎？」
「好好好唐大師，」嘆了口氣，吳碩成無奈的答：「我承認我沒有你那麼會打比方，這樣滿意了嗎？」
那個人沒有回應，只是垂著頭低低的笑。
他看了他半晌，輕輕的頂了他一下，「不想吵架就好好講嘛……你如果真的介意，我怎麼可能會不放在心上…….」
唐健熙噘起了嘴，「好好講……好好講就很奇怪呀……」
「哪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吐槽他，「平常在那邊油嘴滑舌都不覺得奇怪，要講這個就會覺得奇怪喔？」
「你還說我，」哼了聲，那個人反嘴，「你自己在那邊擔心東擔心西你從來都沒告訴過我。」
吳碩成笑著辯駁：「我……我本來就沒有像你那麼會說這些好不好……」
想了一陣，唐健熙道：「感覺……感情的發展多多少少是建構在期望與現實的順差和逆差之上，但我們已經脫離那個會因為一點點小事情感情就迅速升溫的階段很久了，反而很容易因為一點點小事就覺得受傷或失望。」他偏過頭，「如果是其他人，覺得失望大不了就換一個，但……但你又不能換……」
吳碩成眨了眨眼，「有吵架總比沒吵架好吧……至少是溝通呀。不然一直積在那裡不是越來越失望……」
「阿就有人一吵架就會在那邊講氣話呀。」那個人暗暗的酸。
他皺著眉反駁：「那是你一直在那邊故意激怒我我才會講氣話好不好。」
唐健熙的眉毛動了動，不予置評。
「不過我想有一件事你說對了，」默了半晌，吳碩成的語氣放軟，「我們……我們都不會捨得和對方分開……所以……或許我們還會吵很多次架，為了財務為了家事……..為了聊天聊到半夜誰要爬起來關燈……你會生我的氣我會生你的氣…..但就像之前我們的每次吵架一樣，你總是有辦法很快的就讓我原諒你甚至變得更在乎你。所以我……」斂下眸來，他低聲道：「我總會想辦法做到相同的事情嘛……」
眨了眨眼，那個人小心翼翼的抬眸望他：「你……保證？」
與他對視，吳碩成聳了聳肩，「床墊都買了，怎麼想我們之中哪一個人獨自睡都太浪費了吧…..」
愣了一下，唐健熙失笑。
「你喔……」那個人捏了捏他的鼻頭，滿是寵溺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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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都沒帶換洗衣物，潔癖的關係唐健熙把自己唯一沒受到外界污染的短袖內裡讓給了他，自己則打著赤膊。幸好室內的溫度也不算太低，相繼洗漱後他們便光穿著四角褲縮進了被窩裡。

時針朝凌晨三點逼近，房內一陣靜默。唐健熙從浴室出來後就幾乎沒說過話，背對著他盯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吳碩成平躺在一旁側頭偷瞄著他，正思量著要隨便想個什麼和他搭話，就聽見細弱的敲門聲響起，那個人將手機放到了邊櫃上。
「欸，」他下意識的拉住了他的手，「你是真的叫了五十個小姐是不是？」
「我叫了一百個。」翻過身將他壓在身下，那個人曖昧的朝他低聲道。還沒等他來得及回些什麼，他就隨手抽了一條大毛巾包裹住下身，以一種極易令人誤會的模樣走過去應門。
熟悉的男聲從門外傳來。唐健熙撐著門和他對話，寬闊的臂膀將房裡門外完全遮掩。吳碩成撐著身子在被窩裡望他，突然產生了種自己被金屋藏嬌的荒謬感。
所幸不過多時，唐健熙就和外頭的人道了別。
「你的背包啦。」關起了門，那個人將東西丟了過來，「在那邊死愛面子，背包都不要了。」
「他沒問你在這裡做什麼？」吳碩成笑著拿起水壺喝了口水，把藍色的後背包安置到了一旁。
唐健熙聳了聳肩。「我叫他跟櫃檯說他是來3P的呀。」他將繫在腰間的毛巾解了下來，毫不在意道。
「你嚇到他了啦。」吳碩成失笑。
唐健熙冷哼，「誰叫他要灌你酒。」越過他，他爬上了床。
被褥微微起伏，那個人將他摟進懷裡，吸貓那般緩緩磨蹭他，嗅聞他身上的氣息。
距離他泡完澡已經有了段時間，但他的身子仍舊溫溫熱熱的。吳碩成眨了眨眼，握住了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僵硬了一整天的身子第一次放鬆了下來。
埋首在他頸窩裡，那個人滿足的嘆息。過了好一會，才撒嬌似的小聲抱怨：「你昨天都沒有打電話給我……」
「我有好不好……」吳碩成微微側頭，「是你自己不接我電話的……」
「你最好有……」唐健熙噘著嘴，在片刻後憶起什麼：「喔……後來我手機沒電了，出去的時候又忘記拿充電插頭……所以……」
「我的錯？」他朝他揚眉。
嗯了聲那個人小孩似的點頭，伴著意義不明的鼻音笑著往他後背鑽。
吳碩成望著他，嘴角禁不住上揚。他握著他的手捏了捏，輕聲朝他道：「我原本以為你會回來，一直坐在客廳等你等到四點多。後來想說都這麼晚你大概早就回你家睡了……結果中午他們才打電話跟我說你突然睡在工作室的沙發上，問我知不知道你怎麼了。」
「你不是有我的備鑰嗎……」反覆住他，那個人搓暖了他的手，「就算我真的回我公寓，你還是可以來找我呀……」
憶起了昨晚一整夜無法安眠的原因，吳碩成略略的別開了他的目光，輕描淡寫：「就覺得……那是你自己的地方……」
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唐健熙笑著將他摟的更緊：「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客氣了？」
聳了聳肩，吳碩成朝他玩笑：「你昨天沒拿吉他走。所以如果你打算之後都不回來的話……嚴格來說我還是可以狹持你的吉他……」
沒想到，那個人卻皺著眉噘起嘴：「吉他哪夠……沒有你我怎麼可能睡的好……」
吳碩成眨了眨眼，側頭問他：「那你明天回家嗎？」
微揚起唇角，那個人朝他挑了一下眉。「想我了？」他反問。
「喔……沒有呀……」又眨了眨眼，吳碩成將視線錯開，「只是家裡的貓砂需要有人清而已……」
唐健熙表示了解的點了點點頭。「嗯……」順著他，他作勢認真的思量了許久，最終望著他真誠道：「那我再考慮看看好了……」
沒料到他會來這套，吳碩成難得的嘴巴微張卻什麼也說出口，片刻後難掩失落的垂下眸來。
在他身後唐健熙憋著笑， 摟緊了他摩挲著他的腳，靠在他耳邊誘哄道：「你親一下好不好？你親一下我就回家……」
乾燥的唇瓣輕輕搔刮著他，溫熱的氣息覆了上來。吳碩成反射性的抓了一下他的手，抱怨似的低聲吐槽：「回家就回家還要別人親，你是幼稚園是不是……」
那個人用鼻音應了聲，不要臉的朝他燦笑。
吳碩成抽了一下嘴角，正想踢踢他讓他滾開，在望見那個人眸底的期待時又將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不就都只是為了氣氛好才做的……但也就只是做個樣子而已，一點也沒有真的要做什麼……

浴室裡，那個人的聲音浮上腦海。
眨了眨眼，他嘆了口氣，捏了捏他的手命令道：「你靠過來一點。」
「蛤……喔……喔喔……」沒料到他會真的要親他，唐健熙應用程式轉圈圈般讀取了好幾秒，才愣愣的喬了個他比較好親的姿勢，訥訥的閉上眼睛。
吳碩成抬眸望他。那個平時游刃有餘的傢伙此時不知為何突然變得十分緊張，握著他的手睫毛微微顫動著。他才剛靠的離他近了些，那個人又出聲叮嚀他：「你……你要親嘴巴喔……」
要求真多。吳碩成心想。但還是微微抬首，在他唇上輕輕啜了一口。
唔了聲，那個人像被塞了顆太妃糖似的揚起了巨大的甜笑，抿了抿唇一臉靦腆的蹭著他，往他肩窩裡鑽。
整個人被他抱的緊緊的，吳碩成咬著嘴角瞅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大腿：「跟我回家，嗯？」
豈料，那個人卻賴皮的搖首，「不要，你沒伸舌頭。」
「我還要伸舌頭？」挑起了一邊眉，吳碩成捏了捏他，「你要不要還是留在這邊就好了？」
「那我伸嘛！」看他不情願，那個人趕緊道，「那我伸呀！」
「你伸個屁呀。」他笑著用手肘頂他。
「吼呦來嘛……」那個人低低的笑，摟著他湊了上來，「好嘛來嘛……」
吳碩成掙扎著笑個不停，被他嘖嘖嘖的箍緊了雙手、禁錮了亂動的雙腳在頰邊啜了一口，又一口。捧護住了他的後腦勺那個人攀著他匐了上來，又在他唇上啜了一口，再一口。最終把他整個人壓在身下，與他額首相抵。
「在浴室的時候就好想親你了……」那個人用鼻頭輕輕蹭了蹭他，朝他低語。
「我剛剛講的這麼認真你就在想這個？」吳碩成皺起了眉。
唐健熙淡淡的笑：「就是因為你講的很認真所以才想親你嘛……」
「想親就親呀。」聳了聳肩，吳碩成偏過頭，「又不是國中生……」
那個人噗哧，垂下頭柔聲喚他：「吳碩成……」
「嗯，三小？」應了聲，吳碩成抬眸。
和他對望，唐健熙的眼底盡是溫柔的笑意。捧著他的頭他抵著他沈醉的瞇起了眼，像依偎著在漫天大雪裡發出微弱劈啪聲的火爐那般漫長而滿足的嘆息。昂了昂下巴吳碩成蹭他，那個人的喉間發出了悶悶的笑聲，含著他的唇瓣柔柔的吮了會，摟緊他將那個濕軟的東西探了進來。
吳碩成被他吻著，只覺得自己像玻璃茶壺裡燒煮中的飲用水，被他緩慢加熱，企盼的翻滾出了小小的氣泡。思緒被雲霧般的水氣籠著，迷濛之中只剩下某種舒適而溫軟的感覺。以致於他在好幾個綿長的吻後，才矇矓的意識到那個人有大半隻腳懸在空中。
興致受到阻擾，他趁著換氣的空檔用鼻音哼哼，不爽的推著他要他翻身。
一下子變成了他跨在上頭，唐健熙的胸膛起伏著，唇角微揚的朝他挑了一下眉。同樣微喘著氣，吳碩成垂眸，瞇著眼獵物般的打量了他一會，咬了咬下唇扣著他腦袋俯首給了他一個深深的法式熱吻。
毫無防備的平躺在床上，唐健熙詫異的一頓，紅雲隨之浮起。 他怔怔的偷偷瞄了他一眼，又在他與他對望時羞赧的飛快緊閉，微微的擰緊了他的上衣。
一吻畢，吳碩成挑釁的朝他揚眉，抓了抓他腦袋，沒給他時間反應就又強勢的吻了下來。那個人緊抓著他沸騰似的嗚鳴，再也忍不住的翻過身來，重新將他壓制在身下。
「你真的很討厭欸……」兩個人的氣息都粗重的可以，唐健熙抵著他的額，聲音低啞的抱怨。
「我又討厭了？」看著他爆紅的臉，吳碩成緊憋著笑。
垂眸望了他一眼，唐健熙逞罰性的咬了他鼻頭，在見到他一臉不明所以時笑了開來，像在舔小草莓上的奶油那般用舌尖抹了一下剛剛咬過的地方，轉而舔咬過他的側頸。
略帶疼痛的快感層層堆疊，吳碩成不自主的挺身昂首，指甲深深陷進他的背脊裡，鼻息紊亂，頸間泛著短時間散不去的紅。抵著他那個人眸色深沉，胡亂的吻著他外露而灼燙的氣管，墊護著他的頭匍匐向前，巴不得把他融進自己身體裡似的揉。
像是要在昨夜短暫的分開後重新把對方的氣味一點一點的沾染上自己，他們一下一下的磨蹭著彼此，吻的雙唇腫起仍不止息。開水大滾，氣泡翻騰的聲響伴隨著急促的喘息佔滿了整個思緒，兩個人的身體都能汽化似的燙的厲害。直到一切的一切都變得再也不可忽視，那個人才撐起身，有些尷尬的咳了咳，氣喘呼呼的沈澱了會。
「就親一下而已，你反應這麼大做什麼？」抬膝頂了頂他，吳碩成調侃道。
原本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害羞到說不出話來，那個仍在平息的人卻挑了一下眉，反問他：「你反應不是也不小嗎……嗯？」
視線露骨的往下，唐健熙瞇眼舔唇，勾著四角褲的鬆緊帶彈他。吳碩成嘖了聲，拉過了一旁的棉被護住自己伸指就想要彈回去。那個人笑著翻身閃躲，不料旋轉半徑沒算好，直直往床下滑落。
吳碩成跟著坐起身，正打算乘勝追擊，卻恰好與地上那個剛跪起身的人對上了眼。

空氣在瞬間凝結。唐健熙望著他，喉結很明顯的滾動了一下。

方才拉過來、隨意覆蓋在他他腿上的羽絨被被微微掀開，跪在他雙腿之間那個人溫熱的雙手隔著薄繭挲摩著他兩腳的小腿腹，好一會後才緩緩的沿著他的阿基里斯腱往下滑。
在不疾不徐的戳揉過後托著腳底板抬起他一隻腳，那個人專注的打量了他的膝蓋許久。吳碩成正等著他發表什麼有建設性的評論，就見那個人眨了眨眼，虔誠而滿是迷戀的吻了他大腿內側。
吳碩成嚥了口口水，踢了他一腳。
那個人半享受的哼了聲，被他沒好氣的瞪了一眼。
唐健熙發出了勾人的低笑，圈著他的腳趴在他大腿上仰頭望他。
「我只是想看你開心的樣子……」蹭了蹭他，他低聲朝他道，「只有我能看到的那種開心的樣子……」
燈光下那個人的眼睛看起來特別清澈，吳碩成望了他一會，捏了捏他的臉：「你又知道我會開心？」
挑了挑眉那個人意味深長的笑。將他的指節含進嘴裡他濕熱的用舌頭逗弄了一下前端，狡黠的抬眸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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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的呼吸聲越變越重，反覆的低喚漸漸急促。在幾聲裹著濃厚鼻音、用了力，卻仍舊顫顫巍巍的嗯哼聲後，轉為了大口大口的喘息。

察覺到左肩後頭的疼痛感減輕了些，唐健熙緩了片刻，抬首。上頭指甲貓爪似的陷進他肩膀的人抽了抽鼻子，眨著眼仍努力的試圖平穩呼吸。雙頰陀紅，那個人小小的身子微微起伏著，垂著眸眼瞼半闔的緊望著他，眼神仍舊公貓般高傲的不可一世，卻又好像會立即斷氣似的一瞬也缺他不可。
唐健熙愣了半秒。隨即不顧一切的爬上床，半跪著將他擁進懷裡。

吳碩成哼了聲，本能性的往他肩窩裡縮，只覺得自己就要在熱棉花糖構成的沼澤裡溺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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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夠了啦……」
像過了地老天荒，他終於再也受不了的開口。
「還不夠。」仍用同樣的姿勢緊摟著他，唐健熙哼嗯的搖首，「要一直抱著。」
哧了聲，他側頭望他：「哪有人抱那麼久的。」
像想辯駁又找不到理由似的默了會，那個人把他圈的更緊了些，賴皮的悶悶道：「我不管。」
吳碩成笑了出來，抓了抓他的屁股要他去漱口。那個人敏感的連連哼哼，摁著他又想再咬。在他警告性的嗯聲後才改而在他頸間啜了幾口，笑著爬下了床。
「欸，」在他臨走之前，他拉住了他的褲角。
那個人回首，朝他挑了一下眉。
他將他的褲角往手裡攪。「等合約到期了……你就把公寓退掉好不好？」垂下眸，他略帶遲疑的開口。
眨了眨眼，面前的人怔怔的搗首，捧著他的頭傾下身吻他，抵著他喃喃的與他告白。

嘴角泛起了無法掩飾的笑，吳碩成輕輕的捶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