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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信介躺在榻榻米上,看著那盞傳統的吊燈,一閃一閃的,又該換了。抬起原本置於身側的手,擋住了面前的光,無名指上銀製的戒指透著光澤,在光的反射之下,可以清楚地看見上頭刻鏤著稻穗的花樣。
  他想過,以宮侑這樣張狂的性子,或許會刻上一些更加強烈的圖樣或者字,就像他那個人一樣,學生時期那明目張膽的暗戀,令眾人都無法忽視那樣的熾熱仰慕,包括北信介自己。北信介經常會想,像自己這樣細緻又拘謹的人,究竟是在什麼樣的地方吸引了他,天生要站在鎂光燈之下的人,是怎麼看見燈火闌珊處的自己呢。

  「前輩真的什麼都很好。」宮侑嘴裡叼著竹籤,愜意地靠在圍牆上,仰著臉看著慶典的煙花,好像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一旁的北信介拿著自己的糰子,聞言,轉過臉看向他。那一年北信介從稻荷崎畢業了,在要去上大學以前,最後一次和排球社的大家一起去祭典,大傢伙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著遠方的花火,角名抬起手機錄影,宮治好像說了什麼,讓阿蘭一臉無奈,銀島吃著草莓刨冰,大耳拿著自己的相機取景。
  就只有北信介的目光不在遠方,他看見宮侑的臉上閃現著不同顏色的光,是那樣明亮,就像他這個人一樣,雖然有著陰暗面,卻也丰采飛揚。以前北信介總覺得,人怎麼會有兩副面孔呢,不論在什麼樣的環境,都保有原本的自己,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了,可直到遇見了宮侑他才知道,原來當你心有旁騖的時候,是很難穩若泰山的。

  宮侑面對自己努力藏著的躁動總是呼之欲出。
  想要故作成熟穩重的笨拙模樣也是漏洞百出。

  可不論是哪一個樣子,都是他。

  『比起 填空白題 更需要多練習
   總要留點 不完整的自己
   一個故事 不可能沒過去
   什麼是結局』

  和宮侑之間的窗紙捅破後,他們度過了一小段安生的日子,每一次短暫的見面時間都讓北信介覺得這個家有了朝氣,那盞走廊上的燈也好像比起平日更加亮眼,每次到了最後要送宮侑遠行時,他總會覺得,時間的流逝太過不通人情,但他知道,宮侑心中的遺憾空虛要比自己龐大,若自己有任何動搖,對彼此都不會是件好事,所以總是很乾脆地向他揮手,那雙眼底的依依和失落,他都看見了,也總是視若無睹。

  「我不想談。」

  奶奶總是對北信介的婚期感到很著急,北信介知道奶奶是希望自己能有一個自己的家,有人能夠好好照顧自己,這樣的心意越發真摯,就令他越難啟齒,他不想要操之過急,反而打破了整個水缸,他不希望這份得來不易的感情被草率對待,可或許就是他太過渴望平靜的想法,令一切都停滯不前吧。
  宮侑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眸,令北信介的心底喀噔一聲,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樣難以冷靜自持。宮侑看著他的時候,那份戀慕總不加假飾,起初他覺得宮侑孩子氣,後來才明白,他想牽手、擁抱,想要更加貼近自己,希望滿腔的情意可以找到歸處,想好好傳達這樣的心意,卻總是戒慎恐懼,怕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又在轉瞬間崩壞瓦解,總像孩子忠於內心的那個宮侑,也在努力慢下步伐,希望兩人可以沉浸在同一個頻率裡,但北信介卻沒有好好地察覺這一個心思。

  「不行。」

  話一落下,北信介有些懊惱,明明他知道自己也該退後一步,但他卻還是沒有留下餘地。為什麼自己總是無法直面情感,總要理智凌駕在那之上呢?

  「前輩畢業的時候,你說我不行再任性了,要學著成長,替別人想。我要去打職業隊的時候,你說我不行再沒日沒夜地練習了,要保護好身體。我想說我喜歡你的時候,你也說了不行,我還要再到更高更遠的地方,還不是時候。」

  答案就在這裡嗎。北信介看著那張越發成熟的臉孔,還是一如既往,可北信介知道,一直在猶疑徬徨的人,總是自己,考量得太多,不誠實面對情感的人,總是這樣瞻前顧後的自己。

  「所以現在要談什麼?」

  很多人都說我無懈可擊,可任誰都有軟肋。
  面對熾熱的感情,我的涼薄也終究會投降。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決定面對你,接納這份感情,從來都不是偶然,可這樣的心意,大概也沒能好好地傳遞給你。

  「你現在想要平淡正常的人生了,所以我不行了嗎?」

  所有的焦慮和摸不著頭緒,最終演變成了這樣極端的揣測,這一點都不像是自信滿滿又無所畏懼的宮侑會有的樣子,但在渴望餘生的貪心裡,我們都會有所改變,因為總是看著彼此,在生活的浸染之下,我們相知然後相似。

  「我的心中,就只有前輩一個人,裝不下別的了。」

  我曾經以為我不會這樣耽溺於小情小愛,即便曾想說遂了奶奶心願組建家庭,也沒想過會為了旁人改變。但誰都說不準,什麼時機出現的哪一個人,會令自己亂了方寸。

  「但你好像沒有把我放進你的將來。」

  對將來預設的每一種可能性,對於我們的身分來說都像是妄想,無法隨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感情,生而為人大家都清楚明瞭,無論情感在哪裡落地,都不應該被評價或者否定,沒有所謂對與錯,只有在世俗的審視之下,他們的心之所向就是會被人指點,不會被看好,可他們並沒有愧對任何人,沒有做錯任何的事情。

  「如果你是這樣想的話,出了這個門,就不要再回來了。」

  我,是下了無法回頭的決心面對著你。
  可若你最終推開了那扇門,我不怨你。

  若有一天現實終將拆散你我,又或者你不再愛我了,這或許反而是好事。
  在宛若涓涓細流的愛,被風擾了步伐以前,我們都不要改變心底的彼此。

  或許等到年華老去,世事更迭,我們在彼此的記憶裡,仍能是美好的。

  「你已經有你自己所想的答案了,我不想跟你爭論。」

  我曾經是那樣想的,總是無視著自己的貪心,克制清醒著。

  說起北信介,大家都會說他謹慎、穩重,似是完美無缺,完全就是幼稚的反義詞,堅定、正直又總是不卑不亢,這樣的自己,宮侑真的會喜歡嗎?北信介總會揣度這些,他平常總是直率地直指問題核心,喜歡直接把話說出口,可面宮侑的時候,他卻不住啞然,不是無話可說,而是這樣的憂慮總是太遠太重,他沒有把握。

  「阿侑,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嗎?」北信介擰起眉,他知道這句話太重了。
  「北前輩。」宮侑緩緩地轉過身,那雙紅透了的眼圈即便彼此有距離,他也無法忽視。
  「我不想走,但你還要我嗎?」宮侑垂下臉,他知道自己窩囊極了,可是這扇門外的風光再明媚,以後身旁都沒了他,還能是一樣的光景嗎?或許他們都太年輕,以後或許還會再遇上想要共度餘生的人,實在不需要為了一棵樹放棄了整座林,可宮侑偏偏就是認定了,他就是知道,自己要的,自始自終都沒有變過。

  「所有的困難我都會解決的。」北信介輕聲說著,緩步向前,走廊不長,他倆離得不遠,可北信介覺得自己穿過的記憶的迴廊,憶起了初見時明亮的宮侑,他們都在時間的淬鍊下成長了。
  「我們不可能跳過所有的困難,自私地過日子。」北信介停在他跟前,宮侑緩緩抬起臉,因為架高的地板讓兩人的視線高度對調,北信介微微縮起下巴看向他,突然也跟著紅了眼眶。

  「但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宮侑緊緊握住北信介垂在身側的手,重重地點點頭。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