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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



沙漠神殿AU




尼羅河殘酷又溫柔，神殿外的人都是這麼說的。

有記憶以來，傑克的世界就被限縮在神殿裡，他跟著當時的祭司學習解讀天相與神諭，學習如何安撫亡靈與生者，還有當時人類所知道的、關於世界的一切。

他會在阿努比斯神像的腳下看著每天進到神廟的人們，死神的信眾通常有著一張張哀傷的面容，儘管人們都知道死亡只是人生歷程的一部分。歷代的祭司是這麼說的，在靈魂通過杜埃冥界之後，就是一片美麗金黃的蘆葦平原，沒有苦難和鬥爭、只有恰如其分的暖意和寧靜，但要接受這點對陽間的人們來說似乎非常困難，而傑克當時沒有辦法理解。

成年那天，他醒得比任何時候都早、或者他忘了自己究竟有沒有睡著，他坐在神像腳邊，看著月亮落在地平線上頭，直到被朝陽的光亮給吞沒到看不清為止。祭司過世了，傑克將繼承他的職責，這意味著這個時代知道他真正姓名的人將會越來越少，這並不令他難過，他就是為此而活的。

直到不知道多久以後的夜晚，早已成為祭司的他看見了神殿外的人。

如果他不出去，那個人會死。

他詫異又好奇地踩在沙面上，和神殿的石頭地面截然不同，成堆的沙子如此柔軟，滲進鞋面的砂礫卻粗糙無比，夜晚的沙漠比他想的還要更冷，他明明早已擁有世上一切的知識，卻震懾於常年望見的沙漠。
為了看清對方、或者是太過好奇神殿之外的空氣，傑克不小心脫下了應該常年配戴的神明面具。

夜晚的星辰被裝進頻死的男人的雙眼裡，熟悉的星象成為了傑克從未看過的模樣。對方也看見了他，但傑克不確定自己的眼睛裡頭有什麼值得詫異的或稱羨的，他是一位祭司，神靈與凡間的媒介，可是對方卻在死神真正來臨前輕聲的說出他很美，這讓他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應該救治這個人。

男人傷得很重，但傑克知道他在沙漠裡拖曳出的血跡一個晚上就會被吞噬，好像不曾存在過。

傑克不覺得這個人活的下來，但隔天男人醒了，並告訴他自己成為了神明代理人。代理人的名字叫做布雷德利，傑克其實不知道該如何與代理人共事，因為與代理人共事過的祭司少之又少，他們的記載稀缺到大家認為那只是一個屬於亂世的傳說。傳說總是充滿了讓人想像的空間，布雷德利也是，他是安靜溫和的人、是來自神殿外的人，每晚打進神殿的月光就是召喚布雷德利出去的信號，他不曾說過自己去做什麼，但漸漸地他開始在黎明時分帶回用葉子包裹的東西。


「這是什麼？」
「麵包還有新鮮的無花果，你果然沒看過他們」
布雷德利仰起頭俯視他，這讓傑克莫名的不悅

「別那樣看我，只是想讓你嚐嚐看這些玩意，對了、大家是怎麼說的⋯⋯」布雷德利歪著頭思考

「這是尼羅河的饋贈」
代理人邊說邊把葉子攤平端到傑克面前，帶有熱度的麵包和無花果太過新奇，所以傑克無暇告訴布雷德利他當時真正的想法。


兩個人在神殿的時間流逝的比只有他一個人在時快上太多，布雷德利早就熟稔所有文字、知識還有除了死神以外的神明，而傑克還是在神殿裡。




———




那是傑克第一次用自己的雙眼看見胡狼神，對方沒有雕像來得高大，但黑色的雙眼充滿不屬於世間的力量，藍色頭飾從犬類又尖又細的雙耳旁垂下，莊嚴又有美感。

「謝謝你多年來誠心侍奉我、在人們怨恨世道不公時依舊相信我的存在，傑克·賽雷辛」
神明真誠地對他開口，然後他注意到布雷德利斜倚在神殿的柱子旁溫柔地看著他，而他終於明白布雷德利偶爾望著遠方或虛空處時所見的景象。

「生死的規則不可撼動。不過直到明天月光重新來到我神像的腳下之前，我的代理人都任你差遣。」

看著不再是祭司的傑克困惑的臉龐，胡狼神輕笑著前傾身體湊到他的耳邊。

「雖然只有一天⋯⋯ 但你可以擁有夜晚的他。」

胡狼神儘量說得含蓄，在傑克還沒來得及意識到要害羞前就消失了，只剩下布雷德利站在面前對他伸出手。

他們在尼羅河旁的城鎮逛了一整天，熱鬧的市集、吵雜的群眾，調皮的幼童在打鬧時撞到了他們，但傑克不再是祭司了，人們也未曾見過胡狼神面具下那張屬於人類的臉孔，所以沒有人會因為這種插曲而受罰。傑克有太多事想嘗試，但他們只有一天屬於彼此，所以他選擇在無人又隱蔽的巷弄裡捧著對方的臉親吻，感受布雷德利緊緊擁抱他的力道，還有注視他時柔和又專注的眼神。

傑克想起了當初他還沒告訴布雷德利的事情

「對我來說你才是饋贈」

麵包和無花果的香氣與甜味確實令人垂涎，但他永遠記得布雷德利風塵僕僕地穿越沙漠為他帶回這些東西的模樣。




而蘆葦平原雖然美麗又寬廣，但沒有麵包、無花果，也沒有布雷德利。




「免除痛苦不好嗎？或許你只是還不習慣平靜的輕盈感」
冥界的主人歐西里斯困惑地問他

「我以前也這麼覺得⋯⋯」
傑克看著一片金黃的平原，伸出手撫過那些溫馴地低垂的植物。這裡沒有沙漠的燥熱、寒冷和粗糲，也沒有他曾經懼怕卻開始懷念的一切。

「但有人說他會在未來等我⋯⋯」

傑克不知何故淚流滿面，看見死神時他沒有哭、和布雷德利道別時他沒有哭，但想到布雷德利得一個人在世界上不知道多久，這忽然讓他難以忍受，布雷德利的承諾聽起來又傻又荒謬，但傑克想要讓它成真。

「雖然還是無法理解、但我尊重你的決定，孩子」

歐西里斯為他打開了進入輪迴的大門

「我不能保證這不可怕，但既然你說有人在等你，我想這肯定值得期待，雖然你不會記得。」





——————





傑克醒來時撞到了檯燈，然後是布雷德利有點驚恐的臉

「那是什麼表情」他不高興地說
「我知道研究的路不好走⋯⋯但沒必要哭吧⋯⋯」
布雷德利看起來嚇壞了，他戰戰兢兢地拿起自己桌面上的零食示好地遞給對方，傑克一時分不清是奇怪的夢境還是撞到檯燈讓他頭疼，但他還是伸出手接過對方給他的東西——那是一包無花果乾。

沒有風沙的浸染，但這回充斥著淚水的鹹味。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