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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大祭

1.

那個人出現的很詭異，就好像是忽然出現在那一樣。讓香蕉看了毛骨悚然，直覺上就覺得麻煩。

「誰啊？」香蕉開口試探，用腳踢了幾顆石頭，方便隨時撿起來打人。

隨後那人慢慢的往前走了幾步，香蕉皺眉，好像有點看清了他的長相，雖然說過了三年，大家多少會有點變，但又不是說臉會變形，香蕉還是認得出來，這人是自己過去的某個朋友。

「你怎麼會在這？」香蕉總覺得他有些奇怪，先不說底下那奇怪的祭典，村民會上山本來就很正常，可是這人靜靜地出現在自己後面，還一直看著自己，感覺就不是個單純的巧合。

「……」

……媽的，不說話是變啞巴了吧？

回去山上的路被堵，香蕉也不想就這樣跟人僵持在這，心裡一頓拉扯後，正要往前走過去，他就發現這條路再更後頭好像還有著一群人，來者不善，手裡甚至還拿著繩索，就跟當年要把他綁上山時是一樣的情景。

什麼鬼。

香蕉搞不清楚狀況，但還是迅速轉過身，狂奔衝刺，攀著樹枝就往山壁下的樹叢一跳。


2.

身後是一群人的叫聲，他們大聲嚷嚷著，手裏持著火把，還有人在指揮包夾。

這跟過去不同，人更多了。香蕉想著，下顎流下一滴汗，他爬上一面矮矮的山壁，手臂肌肉因為用力而繃緊，他的手心上已經全是塵土，但好在四周還是一片漆黑，他還可以借著夜色藏匿自己，稍作緩息。

可火光追得快，夏季夜晚的蟬鳴不絕於耳，香蕉聽著不遠處的鼓聲敲擊，就好像是自己的心跳聲，一陣一陣的，響的讓人心慌。

他忽然想到了莫愁，眼匡有些發熱。

自己逃什麼呢？他們又來幹什麼的？難道是因為村民發現他還活著，認為自己逃掉了祭品職責，所以才一起上山來抓自己的嗎？

笑死人，那他們應該要失望了，因為這可不是自己要逃，是莫愁他不吃，香蕉自己才是受盡委屈的那個。

但說這種話又有誰會信呢？

香蕉嘲笑著自己，晚上跑著也熱，便脫下一件外衫，纏在手上，繼續往深山裡跑了過去。


3.

出了點意外，香蕉拐到腳了。

他向來晚上跑山就常受傷，只是過去都有莫愁撈，他有些囂張了。現在想著，腦海裡都是那個人的身影，他就跟中毒一樣，痛也不哭，就是在笑，除了滿身冷汗外，他感覺自己快熱身好了，身體機能除了腳踝以外，正在漸入佳境。

他又往前跑了一下，可忽然腳下有踩到什麼的感覺，唰的一聲，人就被個網子掛了起來，盪在空中晃。

驚呼還沒收口，香蕉就看見樹上有個人爬了下來，手裡沒有拿著火把，而是賊嘻嘻地一笑，在那邊跟香蕉打招呼。

「馬太？！」香蕉笑著，這人是自己的好兄弟，過去還常一起上山挖竹筍。

「幹，你還真的活著欸！」馬太隔著網子戳了戳香蕉的臉，在感覺到不是假的後，又笑了一下，才割開繩索，放人出來。

他協助香蕉往樹上高處躲去，最後兩人一起躲在樹冠裡，馬太再確認周圍沒有什麼聲音後，就小聲問道：「你怎麼回事啊？」

香蕉捏著腳踝罵了一聲，口氣無奈道：「你們才怎麼回事？幹什麼又來抓我？」

「不是啊，誰叫你被村裡那個蕭婆看到，她就告狀說你還活著，鬧了很久欸。」

「你說誰啊？啊她說什麼村裡都會信是不是。」香蕉翻了個白眼，有點無言。「其他人呢？」

「過得不好。」馬太嘆氣，抓著樹枝，像是在猶豫什麼，許久才道：「九櫳他爸走了。去年某座山裡發生了雪崩，死了11個人。」

香蕉一聽，一愣，九櫳的父親走了……算了一下時間，去年確實有陣子雪下得很大，莫愁那次也有趕出去過，難道就是那時候……

「那他還好嗎……」香蕉頭低低的問著。

馬太張嘴原本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又吞了回去，改道：「不好，村裡發生了一些事，所以才上山來找你的。因為有人說就是山神沒有收到祭品，所以才在雪崩那次來索命的。」

索命？香蕉一聽，原本心情就很糟，現在火氣又翻騰起來，整個人氣場轉了一圈，變得駭人又危險。

他瞪著樹幹，還真不知道這該死的山神信仰是在歪曲什麼邪教理念，偏要說那場意外是山神去索命？

就算村裡老人想要有心理寄託，也不該這樣隨便瞎扯這些有的沒的，香蕉一想到這謠傳裡所說的那個人，可能現在還坐在那個老位置上發呆，心裡就更替他打抱不平，咬牙切齒道：「邪門歪道……哪來的山神還會吃人，那些老東西真知道自己在拜什麼鬼嗎！」

「對啊，而且九櫳還被他們搞了，我覺得他現在看著都有點怪怪的。」馬太神情不太安定，搓著手說。

「怪怪的？」

「就是他……好像生病了，叫了也不回答。整個人都飄飄的。」

香蕉轉著頭，該不會村裡真的越走越偏，現在都變得跟邪教一樣，還會拿東西打他，叫九櫳振作吧？

九櫳算是跟香蕉感情很好的一個傢伙，性格堅毅有趣，甚至很哥們，去哪都會挺自己，但也會跟自己打架，簡單來說就是個直率又有真性情的傢伙，通常不怎麼會被幾句話就搞成這樣。

「幹。」香蕉罵著，毫無頭緒的煩悶感瞬間湧上。「所以村裡現在想幹嘛？」

「再把你獻祭一次。」馬太說著，眼睛飄到了什麼，忽然抓住香蕉就道：「他們來了，這次千萬不能被他們抓到，我來掩護你逃出去。」

逃什麼？香蕉一愣，看著身旁這人，忽然感覺哪裡怪怪的。自己就給他們再抓一次也不是不行，反正不就是送上山嗎，這件事他可以配合的，只是莫愁收了多半又是不吃罷了。

「馬太，到底怎麼了？」香蕉問著，口氣也變了，像是在質問人。

馬太的臉在黑暗中沈默著，他有點緊張，原本信誓旦旦的底氣瞬間就弱了下了，他變得只敢拉著香蕉的袖子，嘴巴一張一張的，像是想說什麼。

香蕉等著他，只是時間緊迫，他耐心不足，眼神也逐漸變得陰冷。

馬太見狀，最終還是抖著嗓音說道。

「…他、他們說這次要殺了你……」


4.

僅僅只是沈默了一瞬，香蕉就反扯住馬太的衣領，口氣堅決，不容許半分異義，直直的瞪著人。

「我不會死。」他說著，臉色陰沉，話一說完就把人鬆了。

怎麼自己這一生都在逃呢。香蕉心裡冷下了一半，但也沒有多難過，他早就知道這種事了，畢竟他當年被送上山也是要替村子去死的，現在也不覺得突然。

只是逃久了，他也累了。如果真的要面對的話，此刻的他還寧可回去面對自己對那個人的感情。

「跑吧。」香蕉動動腳踝，拉了馬太一把。

他不會死的，起碼不是今天，也不是這種死法。

遠處山谷祭典的聲音還在迴盪著，莫愁有聽到嗎？香蕉失神地想著，他想過很多次莫愁，但沒有這一刻這麼焦灼，他剛剛雖然很篤定，然而此刻迴盪在自己心裡頭的卻是滿滿的不安。

忘記吧。香蕉甩了甩手腳，衝進夜色裡，他現在要爭取的是活下去的機會。


5.

馬太受傷了。

香蕉當時伸手想去抓他，卻沒能勾到，只能看著他因重心不穩，腳滑了一下，身體重心一偏，頭就這樣狠狠的撞在牆上，接著整個人就摔了下去。

「馬太！」

香蕉一跳，跑了回去，周圍山下還有聲音，香蕉知道那群人很快就要趕過來了。火光幾乎灼燒到黑夜的邊緣，他們要被包圍了。

「你快逃。」馬太臉上有血有汗，底下腳甚至拐成了另一個角度，痛的他沒有辦法說出一整句話，只是抓著香蕉的衣服，面色緊張的道：「往東，在山腳下，阿城有馬，你快跑。」

「那你呢？」香蕉臉色也同樣不好，他雖然想逃，但他不想拋下朋友在這。這裡是深山，血的味道會吸引什麼野獸，他自己可是清楚的不得了。

馬太愣愣地看著香蕉的表情，最後還是牙一咬，推了一把香蕉道：「他們會救我。你快走。」

「給我閉嘴、你這王八蛋。」香蕉看了一眼後頭，還沒有人影，就鬆開手臂上的衣服，開始幫他做簡單的止血急救，喘著氣笑著：「你說他們看到你跟我，他們會先救你還是來追我？」

「再不逃就來不及了！」馬太喊著，甩開香蕉。「我是說真的，快逃，你快走！」

香蕉一愣，看著這樣失態的朋友，從沒有想過他會有這樣的一面，愣愣地停了片刻，正想說話，就忽然又看到不遠處的火光，馬太也注意到了，又是一推，讓香蕉快點下山。

「馬太……」香蕉還在喊他，眼裡充滿了擔憂，但最終還是看在朋友的臉色下，咬緊牙關，狠下心來轉頭跑走。

見人跑遠，馬太如釋重負，靠著樹幹，癱坐在了地上。

再後來，開始有人跑到了這裡，有個人注意到了馬太。

「說了嗎？」他問。

馬太臉上還有血，他摀住自己的臉，卻摸到了頭上香蕉為自己包札的那塊布，只能啞著聲音道：「……說了。」

男人拍了他的肩膀，指揮所有人往山腳下包圍，把馬太一人留在了山上。


6.

然而下山後卻沒有馬也沒有人。

是被騙了嗎？香蕉想著，但馬太沒有必要騙自己，他的兄弟才不會演戲，也不可能出賣他。他們都是笨蛋才對。

香蕉繞了又繞，踏進小溪，冰涼刺骨的泉水刺進他的皮膚，冷的香蕉全身一麻，但還是走的過去，只是四周還是什麼也沒有，安靜的詭異。

再接著，香蕉慢慢意識到了什麼。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周圍慢慢走上來的人，眼神不斷來回看著，有些人他都認識，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自己，他問了幾句話，卻都沒人回應。

他垂著手，看着地上的石頭，就好像絕望了一般，全身動作都停了下來。

忽然邊上有條繩子從他的死角飛出，直接套住了香蕉的脖子。

他被拉倒在地，繩結很緊，令他無法呼吸，手指拚命的抓撓著，卻怎麼也解不開。周圍瞬間沸騰，香蕉眼角瞥見有人正在朝著自己衝上來，心裡一急，嘶吼一聲，爬了起來，往人群裡一撞，可繩子又被人一拉，他整個人又被直接扯著往後一倒。

香蕉只覺得眼前一黑，好想呼吸，好想咳嗽，什麼都感覺不到，快死了一樣。

這就是死亡嗎？

快逃啊，逃啊，他得要逃。香蕉視線朦朧，也不知道怎麼做到的，他踉蹌著步伐就往繩子那端撞去，他想把繩子解開，就這樣在一片混亂中瘋狂動著手跟腳。

香蕉就跟抓狂的野獸一樣，扯著嗓子吼叫著，對著湧上來的人們就是不管不顧的拳打腳踢，可忽然，他眼尖發現其中還有人拿刀，站在他左邊，見香蕉一頓，他馬上抓到機會就直接衝進了人群裡，舉刀就往香蕉肩膀一次。

香蕉抬手一擋，卻被旁人一推，角度不對，刀刃直接刺進了手臂，沒入之深，只留了個刀柄在外頭，劇痛刺激的他的手臂就跟火燒的一樣，逐漸變得麻木，明明只有一瞬，卻痛得好像周圍時間都慢了好幾拍，耳邊只剩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的，像是在作夢。

可很快的又回歸了現實，周圍人好不留情的給了香蕉一肘擊，讓他徹底醒了過來。

香蕉低吼著，果斷拔出小刀，割斷繩子，憑著身上的蠻勁，撞開人群，喘著粗氣就往草叢裡滾去。他手臂上全是血，濕淋淋的，沿路滴，後面還有人追著他，還不到休息的時候，他要繼續跑著。

恍惚間，他看了眼樹林間的縫隙，天上好多星星。

他想到了那個人。

緊接著林間忽然又有人朝他衝了過來，一把制住他，動作快的讓人無法防禦，香蕉還沒回過神，就覺得脖子一熱，好像有什麼東西刺進去了。

怎麼到處都有人。香蕉好累，他單膝跪地，捂著自己的脖子，感覺身體重的像是動不了了。此刻的他聽不見四周逐漸包圍上來的腳步聲，也看不見自己被人包圍的樣子，他只是愣愣地看著草地，喘著氣，滿手都是止不住的鮮血直流。

他摔倒了，雙膝跪地，手得撐著地面才不會倒下。自他喉間湧出的滾燙血液灑上了滿溢著生命力的翠綠草地，讓香蕉一瞬間看愣神了。

可他忽然想到了莫愁，想到了那個人的臉孔，還有他的身影。有時候他們會一起悠閒的漫步在山上，天氣好的時候，林間會有陽光灑下，就這樣撒在那人身上，看著舒服，卻也很孤獨。

他還不能倒下啊。他得回去那裡。

那個人一定還在等他。

香蕉又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