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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周(應淵)X禹司鳳
盡前緣06


為了確認傳聞中有人在山上失去蹤跡之事,是否和傷人的妖物有關,決定前去一探的唐周和禹司鳳隔日便向康老爺辭行。

臨行前,禹司鳳注意到康小姐的目光始終依依不捨的追著唐周,即便離別無話,可戀慕之情依然難抑,化作眼眸裡盈盈淚光。

願情深許君卻終無處可寄託,或許是在她身上看見自己過去的影子,有一瞬間禹司鳳有點同情這位得不到回應的女子,可是當唐周為難無奈的神情也浮上腦海,禹司鳳只能輕輕一嘆,若感情成了生命中沈重的包袱,或許放下才是對自己最好的選擇。

思及此,禹司鳳自嘲的一笑,同樣是局中人的自己,情絲千結,愛恨難斷,哪有什麼資格評論他人呢。

「禹司鳳,快過來啊。」

少年朝氣明朗的聲音,忽地打亂了回溯過往的思緒,禹司鳳愣然的望著前方的唐周朝自己招手的身影,有清風拂來,揚起他深藍的衣袖,也吹散了禹司鳳心裡的惆悵,他應了聲好,舉步走向等待自己跟上來的唐周。

兩人根據唐周所聽聞的傳言尋到了那座深山,這山林間林木蔥鬱,景色宜人,起初並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的時候,唐周還和禹司鳳像是踏青似的,有說有笑的聊起歷練路上的見聞,就連不太願意提及過往的禹司鳳也挑了幾件事情與唐周分享,例如門中弟子只要下山都必須戴上面具以示持心守戒,若遺失了就得遭受嚴酷的責罰。

禹司鳳所處的妖族竟然有規矩如此古怪嚴厲的門派,唐周還真的前所未聞,難怪他總覺得禹司鳳與自己對妖尋常的印象截然不同,他此前所遇過的妖大多愛恨分明,即便是生死一決也不改張狂的本色,驕縱狂傲的生,無悔不悟的死。

可是禹司鳳已經戴了太多年的面具了,眉眼如細雪般冰冷的他或許從不知道痛快的笑或哭是什麼感覺,也可能是人世無常變化的太快,是自己錯過了他尚且明媚的時光。

唐周有時候真的很想看一看,禹司鳳真心笑起來會是什麼模樣。

「你感覺到了嗎?」

見身旁的禹司鳳忽然警戒的停下腳步,唐周也立刻收回了飄散的思緒,他謹慎地環顧四周,很快就明白了禹司鳳所察覺到的異樣。

「恩,太安靜了。」

動物對於危險的感知比人類還要敏銳,因此牠們不敢涉足之地,就代表此處存在著必須感到懼怕的東西。

「你覺得是妖嗎?」

用來指明妖氣的羅盤即便拿出來,也只會一動不動的指向禹司鳳,因此後來唐周都是直接詢問,而禹司鳳的直覺也一向很準確。

「我能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氣息,但不太像妖氣。」

既然已經確定此山藏有不善之物,他們對視了一眼後,由禹司鳳循著若隱若現的一絲詭譎氣氛走在前頭,而唐周則守住後方,兩人一前一後的繼續向前,越往深山走去,崎嶇山路便越發難行,他們攀山越嶺的走了一陣子後,終於在山路盡頭發現一個隱密巨大的洞穴。

漆黑洞穴隱隱散發出難以言述的不詳氣息,瞥見禹司鳳微微擰著眉頭,唐周也不敢大意,他取出三張驅邪符,一展道術將注入力量的符紙逐一射進漆黑的洞穴,符咒的威力雖然不足以造成傷害,但若是能激怒對方並令其主動現身,他們便可以知曉這究竟是何物,好有應對的準備。

然而唐周的符咒卻彷彿也被深不見底的黑暗所吞噬了一般,見自己的試探毫無回響,唐周神色凝重的化出配劍,看來他們還是必須進入一探究竟才行。

在沒有任何線索的前提下闖入對方的巢穴,可能會遇到難以預料的危險,唐周下意識地回頭看向禹司鳳,提醒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得到了禹司鳳瞭然並且讓他無需多言的頷首。

為了不再有下一個人無辜犧牲,不論前路暗藏多少危險都勢必要走這一趟,那麼有人一起互相扶持,難道不比孤身前往更好嗎。

「走吧。」

只是一個柔和而堅定的眼神,就足以驅散自己內心的不安,唐周對禹司鳳輕輕一笑,率先走進洞穴裡。被黑暗從頭到腳所壟罩的那一刻,唐周感覺到身後立即閃現出耀眼的光芒,那是禹司鳳以妖力在掌心托起熾熱的光源,為他照亮眼前的道路。

他們在昏暗的光線中繼續前進,不過洞穴裡的空間比他們預想的還要複雜,時常途經一半就遇見兩三個岔路,可混著血鏽的腥臭味也隨著他們的深入愈加明顯,因此就算沒有禹司鳳指引方向,唐周後來也能猜到那傢伙貯存食物的地方就是他的所在之處,而當他們到達盡頭時,終於知道了洞穴主人的真面目,可是眼前的景象讓禹司鳳渾身一震,唐周也冷不防倒吸一口氣。

密密麻麻的白色蛛絲幾乎占滿了整個洞穴,有好幾個人形的繭就黏在蛛絲上,或許就是前陣子進山後消失不見的人。雖然知道機會渺茫,但唐周還是想試著前去將他們救下,或許有幾個人尚有一絲生息也說不定,可是被破碎的骨骸與深色血漬所淹沒的地面,竟然讓他連下腳的地方也沒有,唐周看著不遠處被活生生咬斷的半具腐爛屍體,額角冒出了細細的冷汗。

禹司鳳說的沒錯,他們要找的並非妖物,按照這個洞穴大小以及食量判斷,這個洞穴主人是一隻十分巨大的蜘蛛,或者說是一隻邪魔化的怪物,這些魔物存在的原因尚且不明,可若是放任他繼續壯大下去,他總有一天會跑到鎮上獵食人類的。

唐周抬眼梭巡周遭,除了血腥可怖的難以置信的景象之外,似乎沒有看見魔物的身影。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同了,唐周不確定自己是否有單獨斬殺魔物的能力,與身為妖族的禹司鳳聯手或許有機會,可是他有傷在身,無法長時間發揮力量,或許還會反過來害他加重傷勢。

心念一定後,唐周扣住禹司鳳的短臂,想帶他先往外撤離,在魔物的地盤與之戰鬥對他們不利,想要剷除這個怪物必須多找些人手,從長計議才行。

可是當唐周驚覺有八顆漆黑渾圓的眼睛在禹司鳳身後直直地盯著自己時,察覺錯失了離開的機會,就連恐懼也來不及感受的他已經一手將禹司鳳拉向自己身後,並抱著以命相搏的決心,同時對那頭終於從陰影裡現身的怪物凌厲出劍。

想對抗如此龐大的巨物,依靠人類宛如蚍蜉撼樹的力量是不可能,唐周唯一能掌握的是速度。剎那間,劍影飛速如光,人也如同颯踏流星,劍氣所經之處,腳下白骨盡數碎為塵埃,被推到後方的禹司鳳抬起頭時,幾乎看不清唐周的身影,眼前宛如一張縱橫交錯的劍網,嚴防死守著不讓巨蜘往他的方向再靠進一步。

必須要快、再快、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更快!必須趁此機會用盡全力殺掉這個怪物,既為了山下無辜的百姓,也為了他決心護在身後的禹司鳳

誓要在最短的時間與怪物分出生死,唐周出招毫無保留,劃在巨蛛龐大身軀上的每一劍都決絕而致命,而受創的巨蛛察覺到少年沖天的殺意後也憤怒的抬起細長的蛛腳反擊。然而這個洞穴在巨蛛的橫衝直撞下,逐漸傳出了崩解的聲響,看著無數裂痕開始在岩壁上四處蔓延,禹司鳳暗道不好,這可能是洞穴即將崩塌的前兆,再這樣下去,他們會和巨蛛一同被亂石掩埋的。

「唐周,洞穴快坍塌了!」

從巨蛛口中噴出的蛛絲在千鈞一髮之際被禹司鳳所畫出的法陣阻擋,聽到他心急如焚的呼喊,唐周一咬牙,將自己逼到極限的身體此刻像是在熊熊燃燒一樣,他在禹司鳳的掩護下衝刺著從巨蛛底下低身滑過去,在禹司鳳引開它的注意力時俐落的翻身躍到上方,唐周扭轉全身的力量,長嘯一聲,將長劍深深的刺進巨蛛的腦袋。

當巨蛛發出了臨死前嘶啞的低吼,確認它已經無力反抗的唐周才卸下緊繃的心神,筋疲力盡的喘著氣,可強烈的痛覺與死亡卻讓巨蛛徹底失控,它忽然發狂的將唐周甩到地上,盲目逃竄的朝岩壁直衝過去,將本就不堪負荷的洞穴撞出一個洞口,誰知那一面的岩壁所連接的剛好是山脈的峭壁,龐然的巨蛛就這麼瞬間掉落山底,再也沒有存活的可能。

邪物的威脅雖然已除,可唐周和禹司鳳這邊卻又陷入另一個困境,洞穴因為巨蛛最後的掙扎衝撞即將崩解,無數巨石砂土不斷從頭頂落下,唐周立刻手捻法訣,以劍拄地形成陣眼,張開一個巨大的護陣,禹司鳳見狀也立刻將沛然妖力凝於劍指,高舉雙臂,和唐周一起抵擋漫天紛落的石塊。

可面對磅礡的自然之力,方才經歷激烈一戰的唐周漸感不支,而禹司鳳雖然強忍著,可嘴角溢出的一行鮮血,清晰的映入唐周眼簾。

心知再這樣下去,兩人遲早都會死在這裡,唐周深吸了一口氣後,冷靜地做出了決定。

「禹司鳳,你先走。」

「你一個人撐不住的!」禹司鳳激動的回道,唐周該不會是累壞了,都開始胡言亂語了。

現在這個情況只要其中一人鬆開手,另一人絕對會被亂石生生活埋,這種事情唐周當然知道。他只是有點驚訝,禹司鳳平常明明是一個聰明的人,為什麼偏在這種緊要關頭就想不明白呢。

「我是捉妖師,這是我寧死不能退的使命,我早有心裡準備會有這一天,可你與我一起是為了尋找治傷的方法,不是要死在這裡的,所以你必須走。」

若不是現在騰不出手,唐周早就一掌將禹司鳳推出洞穴了,落石如雨,這張護網抵擋不了太久,唐周的雙手因為力竭而不住顫抖,他要求禹司鳳在自己撐不住前快點走,可禹司鳳卻執拗的不肯離開。

「我承諾過,即便付出性命也會保護你的安危。」明明是唐周忘了吧,自己跟著他是為了報恩的。

「禹司鳳,我警告你別再說這種話!否則我……我真的要生氣了!」

唐周驀然提高音量,看樣子真的十分氣惱禹司鳳竟然還有這種想法,雖然他的反應讓禹司鳳當下只想吐嘈這人連生死都不在意了,還說什麼生不生氣的,不過現在可沒有鬥嘴的時間了。

「聽著,我有辦法。」

若最壞的結果就是難逃一死,現在不論什麼方法都值得一試。而唐周見禹司鳳堅持不走,只得繼續強撐起法陣,手中的長劍因為承受了沉重的壓力也跟著震顫不止。

「好,你說。」唐周終於妥協的對禹司鳳喊道。

「我需要更寬敞的空間,所以等會你先鬆手,替我掃除兩邊的亂石。」

「然後呢?」

「用盡全力往那個被撞出的洞口跑,跳下去。」

唐周沿著巨蛛最後消失的地方看過去,下意識的咽了一口唾沫,就算是方才那種巨大的怪物,從這麼高的地方掉到山底也會粉身碎骨,何況他只是一個凡人。

「你相信我嗎?」

求生的機會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禹司鳳認真地注視唐周的眼睛,甚至心裡不知為何竟生出一種莫名的期待。對死亡和未知所產生恐懼都是人之常情,尋常人是絕不可能答應這種要求的,可禹司鳳卻看見唐周瀟灑地衝他一笑。

「我當然信你。」

禹司鳳的提議雖然聽上去荒謬,可唐周卻反而安心了些,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絕不可能會拿別人的性命冒險。禹司鳳寧可放棄逃生的機會也想救他,那他又何懼將自己的命交到禹司鳳手上。

生死相託的情義,此刻盡在這無須言說的一眼,對唐周微微頷首後,禹司鳳闔上眼睛,潛伏已久的妖力在他的引導下逐漸於經脈間流淌開來。

原本禹司鳳不遠千里來到此地,是為了隱姓埋名的了卻殘生。回顧來時滄桑,天倫之情難續,知交好友背離,愛人反目相殺,人世間的苦楚深深的烙印這具單薄的身體,不知何時他早已失去牽掛,對這世間亦不再留戀。

禹司鳳的眉心隨著徹底釋放出的力量,浮現出十二羽金翅鳥的火紅妖紋,他將手交疊在胸前,而後沉聲一喝,劍指長天,一個巨型結界立刻鋪散開來,覆蓋在唐周的防護陣上。

「就是現在!」

禹司鳳話音落下的瞬間,唐周也抓準時機迅速提劍而行,劍氣橫掃之處削石如泥,揚起無數亂舞飛沙。他以最快的速度盡量為禹司鳳清理出大範圍的空間,只是少了一個人的力量後,沉重的壓力一下全由禹司鳳單獨承受,他吃力的單膝跪到地上,唇畔又染上了血色。

唐周原本要依照禹司鳳的計畫,壯著膽子往山壁外一跳,可是痛苦的悶哼傳入耳中,令他緊急停下腳步,回頭一看,就見禹司鳳苦苦支撐的結界竟霎那碎裂,洞穴徹底崩塌的塵沙頃刻間遮天蔽日的覆蓋下來。

「禹司鳳!」

目睹禹司鳳的身影消失在煙塵之中,唐周大驚失色,不顧一切的想返回去尋他,可山石崩落的巨大衝擊和一股莫名爆開的力量卻將唐周震飛了出去,且不偏不倚的落向了方才巨蛛所撞出的裂口。

身體騰空的剎那,時間好似突然慢了下來,唐周茫然的望著彷彿伸手就可觸及的天空,下一刻身體便失重的墜落。

這是唐周生平第一次如此接近所謂的死亡,雖然求生的本能不斷逼迫他必須做點什麼,然而下墜的速度實在太快,四肢像是脫離了他的掌控,竟然連化出配劍也毫無辦法。

正當唐周只能不知所措的等待自己的結局時,他們剛才所在的地方卻傳來一聲巨響,一雙巨大的鎏金雙翼猛然衝開了亂石,回復妖身的禹司鳳撥開迷眼的煙霧,立刻轉向朝失速下墜的唐周疾飛而來。

「抓住我!」禹司鳳焦急的朝唐周伸出手。

今日過後,自己是十二羽金翅鳥的真相就再也無法隱藏,魔煞星的傳言或許終有一日也會傳到唐周耳裡,他們曾一起結伴遊歷的日子,終究會成為唐周舉劍相向時令自己傷痛欲絕的記憶。

可是與唐周的性命相比,這些都不重要了。

彷彿是為了抓住此生最後一絲牽絆,禹司鳳努力的伸長手臂,只為了握住唐周也朝他伸過來的手。

無止盡的下墜終於在身體被一雙手臂穩固的接住時而停了下來,方才的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唐周餘悸猶存的低喘著,雜亂無章的思緒仍待他冷靜下來重新梳理,可是當他再次看見禹司鳳令人安心的面容時,卻什麼都不願意思考了。

「我們成功了?」

垂眸凝望著還有些失神的唐周,禹司鳳微微揚起唇角:「是阿。」

他們不只剷除了佔據這座山的魔物,還幸運地活了下來。意識到兩人竟然真的從絕境中拚出了一條生路,唐周幾乎要喜極而泣,他興奮不已地環住禹司鳳的脖子,給彼此一個劫後餘生的擁抱。

「而且我們都還活著,太好了。」

隔著胸口感受著唐周持續躍動的心跳,同樣令禹司鳳感到久違的安心,他緊緊摟住唐周的背,帶著一種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珍視。

「別亂動,小心掉下去。」禹司鳳在唐周耳畔輕笑著說。

禹司鳳背後的翅膀在空中輕輕拍動著,每一根金色的羽毛都散發著燦亮的光輝,第一次看見禹司鳳顯露出自己的妖身,唐周應該有很多想要被解答的問題,可是禹司鳳的提醒卻讓唐周驀然意識到自己現下的處境,立刻尷尬的鬆開手。

「那個……現在既然沒事了,你找個地方先放我下來吧。」

唐周說話時將視線偏向一邊,身體也忽然僵硬的不敢動彈,禹司鳳疑惑地關心道:「你怕高?」

「不是……」唐周抬眸看了禹司鳳一眼,見他眼神懵懂,當真沒有理解自己的言外之意,只得小聲地解釋:「我、我一個男人讓你這麼抱著也太……」

唐周話沒說完,又紅著臉低下頭去,平常性格不拘小節的人,這時候竟也會覺得不好意思,不過禹司鳳倒是對他的反應感到很新奇。

「我以為你們人類難得能體驗飛翔的感覺,應該會很開心的。」

經由禹司鳳的提醒,唐周才後知後覺,享受這難得的際遇的確才像是一般人該有的反應,然而他想了一會後還是搖頭。

「剛才撐了這麼久的結界,你手不酸嗎?還有……」

唐周抬起手,在禹司鳳微愣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用袖口為他擦去唇角血漬。

「抱歉,讓你為了救我而受傷,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以為禹司鳳可能出事時猛然貫穿胸口的那陣痛楚,唐周絕不想再體會一次了。

「別擔心,我沒事。」

唐周方才獨自與魔物激烈一戰,現在大概也是疲倦不堪,雙腳都快站不起來了吧,卻還惦記著自己的傷。一股暖意忽然從胸口流淌而過,熨燙著曾被世情冷暖冰封的心,像是捨不得放開這短暫的溫暖,禹司鳳抱著唐周的手竟收得更緊了些。

「機會難得,我帶你飛上去看一看吧。」

「欸?等等……」

不等唐周反應過來,禹司鳳拍動巨大又美麗的雙翼,帶著人飛向了廣闊的高空。

他們上山尋找魔物蹤跡,又在它的巢穴與之纏鬥,直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後,此時天色已是落日時分。

斜陽向晚,暮雲合璧,胭脂色的彩霞佈滿了不見盡頭的天空,瑰麗的不似人間之景,唐周在餘暉的映照下微微睜大了眼睛。

有言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因此凌霄派的典籍紀載,妖生來罪惡,不僅禍人心智,更會殘害人命,因此人類與妖族注定勢不兩立,掃蕩妖邪是他們一生的目標。

可自比天高的人可曾知曉,禹司鳳眼中所見,是他們窮盡一生都難以得見的天地。

「好美阿……」

唐周發自內心的嘆息著,沉浸於眼前這片震撼人心的景色,而禹司鳳此時也同樣深受悸動。

「我以前很喜歡一個人飛到雲海裡,欣賞這漫天的晚霞。」

離澤宮本就是人情淡薄之地,加上自己被收為首徒,免不了受到同儕的妒忌敵視,所以禹司鳳總是孤身一人,後來雖然在人界有了同伴,然而他們對妖族根深蒂固的敵意和誤解,又何曾有機會讓禹司鳳展現真實的自己。

「唐周,謝謝你。」

「怎麼了?」

禹司鳳的聲音很輕,一下就被流風吹向遠方,可唐周還是聽見了,並隱隱察覺這句話似乎還有未盡的語意。他疑惑的偏頭,凝視著禹司鳳靜靜迎著餘暉的側臉。

過去,他有難以割捨的血緣,也有無法屏棄的善念,因為想守護的東西很多,禹司鳳總是握劍站在所有人的前方,任憑風刀霜劍加身,他從不覺得自己苦,卻也未曾想過,這世上原來還有人願意擋在他身前,不惜以性命護他安然。

與唐周的相遇,讓禹司鳳懂了何謂孤獨,卻又不再感到孤獨。

「謝謝你陪我一起看夕陽。」

當禹司鳳也低下頭回望過來時,眼前所見不禁令唐周愣住了,那是一張他此生見過最動人心弦的笑靨,恍然間就連這天地絕景也之遜色。

夕陽依舊,所幸此身並非孑然,沒有道盡的心言,是微涼的晚風中溫熱的擁抱,抑是胸口裡聲聲微亂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