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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君細說四季之美

1.

香蕉沒有在跑了。

像是在回應莫愁的話，他現在不跑了，每天閑著沒事就是在外面掃地，或是叫莫愁教他看天看雲、看山裡的一切。

他變得安分，又非常的溫和。

莫愁不知道他想些什麼，只是香蕉身上並沒有投奔死亡的那種感覺，他變得內斂，整個人和諧了起來，笑容還是在，只是沒有那麼多的煩心事，偶爾還會搭著自己的肩膀，搖著搖，說些話。

很舒服。莫愁想著，他覺得自己跟香蕉的相處非常舒服。

就像此刻，他一手抱著香蕉，一手替他拿著籃子。

香蕉在今早就嚷嚷著說要去摘柿子，做柿餅，莫愁也就真的帶著這人去找柿子樹。

放在以前，莫愁要碰香蕉，或是靠近香蕉，這人都會炸毛，一臉警戒的對自己嘶牙咧嘴。可現在不管怎麼碰這人，他都毫無感覺，甚至有時反而是莫愁介意了，向著香蕉道歉，這人都會直接回頭一笑，要他別介意。

「你又不是故意的，那幹嘛道歉？」香蕉笑的燦爛，一手搭在樹上，把重心換了一邊，動作輕巧地爬了上去。

入冬的太陽變得非常的柔和，就連藍天也顯得白上了一層，莫愁看著香蕉沐浴在這片山氣中，嘴角掛著笑，一手抓著樹枝，一手摘採柿子，莫愁就覺得這樣也很好，香蕉充滿活力，也非常樂觀，光是用看著的就開心。

「你吃過柿餅嗎？」香蕉掛在樹上，忽然轉頭來問著他。

莫愁搖搖頭，他是神，又不用吃東西，雖然村民偶爾會放食物上山，可是那裡頭又沒有柿餅，他沒看過也沒吃過。

「那我來做給你吃吧。」香蕉笑道，他還記得那晚喝酒結拜的時候，這人躺在地上說著數不清的那個表情。

他忽然往下瞄了一眼。

莫愁在底下應了一聲，盯著自己走到哪，就拿著籃子跟到哪。

看這人專注的眼神，香蕉就覺得好笑。只是心裡也感到一陣奇怪，心說莫愁這麼閒，這幾百年下來又是怎麼過的？

不會其實自己這大兄弟一直都過得這麼孤單吧？


2.

冬天，莫愁的山很常下雨，若再冷些，便會下雪，把整個山頭都覆上一片銀白。

香蕉從小就喜歡看雪，可等了又等，今年卻沒等到，反而是雨變多了。而就算沒下雨，整座山也會慢起大霧，又濕又冷，凍的他哪裡也不能去。

再冷下去就要變成香蕉乾了；濕度在高一點，他也可以長出香菇了。

香蕉悶悶不樂，看著莫愁，那傢伙一臉無所謂，他是神，氣溫高低也影響不了他，可香蕉窩在這濕冷的山上，時間久了就是會倦，整個人懨懨的，縮在角落，嘴巴嘟嚷著自己要從香蕉變成真的香菇了，還不能出門，這沒天理，小聲碎念著。

「你在這種天氣出去基本上回不來的。」莫愁捏著他的臉說。最近好像給香蕉喂太多了，肉也長了一些，人也變高了一些。

「那你再來找我不就得了？」香蕉沒有抵抗，就是繼續攤在地上，閒著沒事。「還有你知道嗎？聽說生命是會自己找到出路的。」

他靜靜地看著懸樑上的柱子，心說時間真的走得太慢了，雖然嘴上沒停，一直說著廢話，可心裡卻一直繞去旁邊那人身上。

他在體驗著這傢伙的百年孤寂。這山神真的自己在這待了這麼久嗎？

「莫愁你閒著的時候都在做些什麼？」

莫愁笑了，一手支著臉頰，淡道：「沒做什麼。就是在這裡看著外面。」

「這麼悶？」

「也還好，就是覺得很平靜，而且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靜下心來。」莫愁想了想，戳了香蕉的額頭，「你說你不信神對吧？那你知道為什麼村裡會有拜山神的習俗嗎？」

香蕉皺眉，抬眼去看莫愁：「不就是過去的老迷信嗎？」

「算是，但不全對。祭祀對我們來說是種結緣，我本就存在於此，他們祭祀我，就是認識我，求個平安，求個保佑。如果有人在山上發生什麼事，他們也會來求我，不是嗎？」

香蕉想了想，是的沒錯。老人家很常幹這種事。

某次他朋友就在山上失蹤，那時全村青壯年都出去了，滿山的找，結果就老人家說要拜拜，嚷嚷的要準備拜山神，還找來了很多婦人一起準備供品，搞得在巡山找人的只有他們這群男人。

「你是要說那些奇跡都是你降下的神跡是嗎？所以你聽得到我們的祈禱？」

「聽得到啊。」莫愁點頭，「腦中會有聲音，所以他們送祭品上山的時候，我也可以聽到他們的祈願。」

玄學啊。香蕉覺得好玄，可自己目前還活著，甚至躺在山上一處寬敞到異常的屋子裡，他自己才是最玄的那個。

他忽然想到，如果莫愁只是自己瞎掰出來的幻覺，那自己現在是在過野人生活嗎？活在幻覺裡，其實每餐都在吃山上果子，然後睡山洞？

想到就覺得好笑，他戳了戳莫愁，笑道：「那哪天如果我出事，我求你，你也會聽到嗎？」

「你不用求我就會到了。」

香蕉怪笑了幾聲，心說自己這兄弟超可靠，簡直是撿到寶，眼神一晃，忽然就發現窗子外頭飄下了雪，人直接蹦了起來，三步併作兩步，衝到了屋外去看下雪。

「下雪了！下雪了欸莫愁！」

又不是沒見過，但這次香蕉卻非常興奮，他回去屋裡抓著莫愁到外頭空曠處。香蕉伸手上去，接了些雪，只是入手有些濕潤，過不久就融化了。

香蕉轉頭看看，四周一片白茫茫，是真的下雪了沒錯，不是只飄幾撮的那種。莫愁站在他身邊，四處張望，不像香蕉一樣還在亂跑，頭上肩上很快就有了些積雪。

莫愁不怕冷，他沒差，衣服濕掉再換也可以。

可香蕉卻跑了過來，替他拍了拍肩膀，隨後又抓著他的手，把人往崖邊走去，說是要去看雪景。

莫愁跟著他走，聽著香蕉一路上說的行程。他說還想打雪仗，過去在村裡玩打雪仗他是第一名，難得今年有機會能跟山神比賽，那麼若他贏了，可就真是整座山的第一名。

「你對生活很講究。」莫愁評論道，香蕉轉頭過來，心思都在想怎麼玩才公平，沒有回應他，口氣略略敷衍了過去。

但莫愁卻笑了。

過去他是會覺得一個人很無聊沒錯，日日夜夜，年復一年的時間流逝讓他變得無感，也沒再算過數字了。莫愁沒想過自己會有像今天這樣的時刻，像是自己竟然會覺得，要是現在少了香蕉在這，那麼這一切都會變得無比寂靜孤獨。

他摸了摸胸口，幾百年下來的感情正在慢慢被一個人引導出來，就像是第一次學走的孩子，看著香蕉就覺得開心，卻不知道這種感覺該如何闡述。

或許從這一刻開始，他意識到了，過去的自己大概是很寂寞的。原來寂寞就是這樣的感覺。


3.

春天一到，香蕉被獲准可以自己出去玩了。

不是逃跑，香蕉真的沒有想要繼續逃跑了。他每天就像是被放出去玩的小狗一樣，滿山探險，到了一定時間，就會再回到莫愁那邊。

只有偶爾，香蕉會不小心把自己困在什麼山縫中，又或是摔進河川裡，濕噠噠的脫得精光，在岸邊嘗試生火，然後再被莫愁發現，默默帶回去。

這一年裡，香蕉似乎把熟悉這座山變成了自己的任務，總是亮著眼睛跟莫愁說著那天所發生的事，什麼內容都說，就算是看到兔子交尾也會說出來給莫愁聽。

「我看到了！很色情！」

山神用無比溫柔的表情壓下了香蕉嘗試比出性交手勢的手。

單看這點，香蕉就跟個孩子一樣，想炫耀就炫耀，一顆頭不斷地撞向自己，雖然是越發沒大沒小，可莫愁習慣了，就逐漸覺得這點互動也不錯，香蕉自己也懂分寸，糊搞個幾下，也會自己安分下來，驕傲得意的說去其他話題上。

他們就跟熟悉彼此的友人一樣，逐漸變得熟捻自然，彷彿習慣了彼此存在於自己身側的那種感覺。


4.

香蕉其實很喜歡主動的肢體接觸。

每他當早上起床，他就會擦著臉，邊走到莫愁身邊，把手搭在山神的肩膀上，語氣調侃道：「你在看什麼發情呢？」

「沒有發情。」莫愁正色糾正，手彈了下香蕉的額頭，他的整顆頭都睡翹了，有些髮絲還會順著走路晃動著，看起來有些鬆散，莫愁就這麼的伸手過去碰了幾次，直到最後被香蕉喊停。

「摸一次五百塊。」香蕉翻了個白眼，謝絕這種摸免錢的賤手。

莫愁在他身後笑了幾聲，跟著香蕉走在長長的廊道上，傾聽著他的聲音。

聽著存在於這裡的另一個存在，聽著他口中說著的那些，平淡卻有趣的故事。


5.

夏天，香蕉被蟬鳴吵得睡不著，翻來覆去都無法入睡，整個人熱的不得了。

夏天的山上有些特別，莫愁說過晚上不能開窗，所以室內才只能悶著，無法通風。

他說，因為這裡是山上，再加上夏天又是鬼門開的季節，所以他得晚上去巡山，找那些幽魂野鬼，說就算是山神也得做點事，這算是他偶爾的小任務。

某次夜裡，山上外頭還是很涼，香蕉斜靠在木頭上，一臉悠哉的送走了身穿玄衣，衣袖貼身，腰帶上還有塊玉石，帶著餓鬼面具的莫愁。

他吹了聲口哨，心裡呵呵一笑，笑說好兄弟們請小心，我兄弟現在正要去獵豔呢。

這麼好看的小傢伙，怎麼能這麼孤單呢。香蕉想了想，反正最近很閒，來給莫愁搞個聯誼大會也行。只不過要先問問他的喜好跟條件。


6.

入秋，氣溫轉涼，山下也轉變成一片赤紅。

香蕉揀了幾片楓葉，拿在手上轉動，一邊發呆。

他走啊走的，慢慢散步到河邊喝水。流水很涼，但喝起來很甜，香蕉看著水底，想到自己剛剛有在落葉堆中打滾，便低下頭洗了把臉。

等到他在抬頭，忽然，他就看到河岸對面，站著一個人。

那人是個女子，穿著跟村裡的人很像。

可就連臉上的水都還沒擦乾，人影就直接閃走了，香蕉愣了愣，心說連搭話也做不到，他這祭品其實還挺慘的。

以前多多少少還可以跟女孩子講話，可至從上山後他就沒再見過女孩子，甚至還得天天跟個男山神度日，往後大概還要過著一陣子禁慾的生活，直到莫愁那傢伙來食慾，才可以結束這一生。

慘。好慘。

香蕉忽然分神想了想，過去村裡殺大豬的時候，為了淨空腸胃，前一天都不會給豬隻吃飯，所以若是莫愁要吃他，他難道前一天也不能吃東西？

不對，人類的代謝沒有這麼好，考慮到自己的味道，或許自己該提前好幾天就自動開始吃些清淡的東西才行。

香蕉點了點頭，一邊思考怎麼讓自己變好吃，一邊往山上走了回去。

嗯，食慾之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