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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愧疚與假裝平和】(下) 萌葵/hrme



在清晨從睡夢中醒來，一直保持著良好作息的小泉，即使是在沒有鬧鐘的狀態也能在準點之前醒來，翻了個身朝著床頭找著手機，蔓延全身的些微痠痛感隨之而來

“啊……はるき”
意識到今天一早身旁少了那個會亂伸手臂的人，小泉起身看向僅僅是堆滿了行李的沙發，重新確認房間只剩自己一人，隨手撿起一件昨晚被扔在地板上，不知道是誰的浴袍披在身上。所幸在自己中途睡著後，岩田已經幫自己整理了一番，還換上了乾淨的內衣褲。

可能是隔太久了。這麼想著，小泉踩上了拖鞋，捂著還有些不適的小腹起身洗漱


用冰水打通還有點兜不起來的迴路，有些不耐的擠出牙膏，薄荷味瞬間沁透口腔，方才堵著的鼻腔終於能夠呼吸到空氣。還在仔細刷洗著上下門牙，昨晚預設好的鬧鐘就唐突地響起，一邊思考究竟是鬧鐘還是經紀人來電，小泉著急著跑出浴室，卻剛好撞見剛回來的岩田正在拿著自己的手機，一陣大動靜過後換來兩個人的四目相對，兩人看來都有些尷尬


“……早安”
“早安……啊！鬧鐘幫你關掉了”


“謝謝你”
“今天很早起呢，はるちゃん”


“嗯……我想我可能是有點戀家吧”

就這樣兩人又陷進沉默中，各做自己的事，若有他人在場可能會覺得尷尬，但兩人早已習慣並反能感到安穩。只是今天的氣氛似乎有些緊張。岩田臉色有些不好，小心翼翼撇過一眼，小泉認定岩田是真的眼睛紅紅的，而不是自己的錯覺，連收起護唇膏時都不敢發出太大聲的聲響。岩田則是有點忘東忘西的，一直折返在床邊與沙發區，或又是直接出了房門幾次，又心不在焉地頻頻看向窗外


終於在兩人準備出門時，小泉來來回回考慮了許久，最後決定在岩田碰上門把前先行拉住她

“今天還要嗎……我、我是說……早安吻”


岩田聽聞愣了幾秒鐘，直盯著讓小泉不知該作什麼反應才好



“原來你在這走來走去就是為了這個啊”

大概是今天第一次看見岩田如此坦然的笑容，小泉又陷入一陣思考，有些不懂岩田此刻笑容中的純粹是來自何處，更不懂是自己做了什麼而能得到這種回應


……真的很美，大概就是這個了，讓自己反覆動搖的模樣


“又走神啦”
擺手在小泉面前晃了晃，向下拉住小泉垂下的手臂，岩田笑著墊起腳尖，往小泉臉龐點上一個蜻蜓點水的吻，隨後兩人對視了幾秒，小泉終於笑了


“走吧”
“嗯”



又像是沒事一樣度過了這一天，沐浴後的岩田披著濕毛巾躺在床上，但懷中的拿鐵有些不安份，於是岩田把牠抱到地板，只見調皮的拿鐵就這麼鑽著微開的門縫隙跑出去了


“居然就這麼跑掉了”
怎麼連拿鐵都變得像她一樣？


曾經自己也一直認為小泉能一直待在自己身邊，曾幾何時自己還能像是理所當然般待在她身邊，怎麼卻在有了更深入的關係後，自己會越發不安而多想，或是因為她沒放心上的一舉一動而幾近失控，怎麼也沒能從她那清澄的雙眼看出個所以然。小泉萌香明明就是那麼坦率的人，岩田卻失去與她對質的勇氣


可岩田確實看見了，坐在篝火前，看著彼此時，小泉眼中倒映的確確實實就是自己的身影……所以才會沒能收斂住望進那瞳孔之中，淺淺的棕色倒映著燃燃升起的火焰及自己的動搖，縱使只有一秒也好，然而似乎是接收到自己想接吻的訊號，小泉在下一秒移開了視線並低下了頭


果然心裡還是會厭惡的吧？這麼露骨的自己，好像不能再出格了。
因為深怕小泉會離開自己，身為理想主義者的岩田寧願隱藏起自己的真心，也不想面對小泉可能會離開自己的可能


－－萬一她愛上什麼人了呢？


今晚的岩田又一次放棄了思考，起身去拿吹風機的途中還差點被披在自己身上的濕毛巾絆倒，但她顯然並沒有太在乎，只是機械化地完成睡前該做的



在充滿熱度的少女歌劇排練場時的小泉總是會綁著乾淨俐落的馬尾，雖然常常因為排練的強度而需要重綁，但總是顯得精神許多，至少比起昨晚又沒怎麼睡好的岩田而言。接過staff遞上來的道具，兩人開始了武打戲的排練，因為是劇中重要橋段，兩人反覆練著走位多次，在加上台詞後，排練場的熱度終於在無精打采的禮拜一上午中有逐漸上升的走向


“看著我的眼睛！不要移開視線！”
拿著鈍器揮向小泉，聲音的穿透力更顯足夠，一旁的富田和打戲指導看著對方點了點頭


“如果看著那雙眼睛的話......”
“會忍不住想撒嬌的”

轉刀，再配上一個轉身，小泉身姿微微放低，而岩田在背後拋高了她的披風


“好”

“就先這樣吧，休息一下”



“はるちゃん今天表現很好哦”
“嗯，はちゃん的演技越來越好了呢”

小泉遞過岩田的水瓶，與小山、岩田聚在一塊坐在地板上，脫了運動鞋，盤起腿上身向前拉了拉筋

“謝謝你”


“感覺只要跟はちゃん一起就不會那麼緊張了呢”

“……這樣啊”
撕開一顆鹽糖放入嘴中，鹽分緩緩浸入味蕾，隨之是微鹹的檸檬味擴散開來，喝了幾口水，心不在焉地撥弄著瓶蓋，一些想說的話還是沒能說出來



一直到岩田所屬事務所公開了岩田確診的狀況，隨後幾日宣布了舞台劇暫緩延後的消息，最初看見一連串訊息的小泉就像是突然失去方向一樣，像是掉入冰湖抓不住邊際的小狗，浸著涼透了的身子，甚至失去嗚咽的勇氣


在岩田病休的不知道第幾晚，小泉才在小山的說服下撥通了第一通電話，她正襟危坐地坐在床上，甚至是摘掉了金屬框的眼鏡，彷彿視線模糊了就會增加勇氣一樣。手一下順著垂放下來的髮絲，一下反覆捏緊又鬆開短褲的下襬，直到接通電話才又緊張地忘記了方才還在腦袋構建好的台詞

“は、はちゃん”

“もえ”


“那個，はちゃん身體還好嗎？還有在發燒嗎？”

“嗯……有點喉嚨痛”
“不過沒有再發燒了”

電話另一頭的岩田嚥了口口水，發腫的喉嚨像是被刀片割傷一樣，連說話的氣息都不怎麼順暢，不過在摸了摸自己已經一兩天沒有再發燙的額頭後，岩田肯定地回道


“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嗎？”、“想跟もえぴ視訊”


“欸？”
“欸？”


在一陣尷尬的沉默後，幾乎一周不見的兩人連話都撞在了一起，直到小泉再次開口詢問
“你先說吧”


“我剛剛是說……想跟もえぴ視訊，現在不方便嗎？”

“啊……好、沒有不方便”


小泉撥了撥瀏海，在一陣手忙腳亂之後打開了鏡頭，螢幕中的岩田紮著低馬尾，套著一件粉色打底，有各種大小的藍色綠色黃色圓點的睡衣，鏡頭後的她看起來十分憔悴，雖然因為有了充足時間可以休息，黑眼圈似乎淡了一些，但小泉的注意點都在那更加消瘦了的臉頰，岩田房間的白熾燈光打在臉頰上也又為她罩下了一層陰影。


但時隔幾天未見的兩人在看了彼此幾秒後，還是不約而同笑了出來，看到岩田笑著揉了揉眼睛，小泉才又開口

“希望はる可以快點好起來”
“我還想快點和你站在同一個舞台上”


“もえ都這麼說了”
“改天就借一下讓我好好抱抱你吧”


“……當然，但你真的把我當拿鐵啊”
“我可不那麼毛茸茸，可能觸感不太好啊”


“而且還很瘦，抱著都是骨頭”

“不知道是誰總是喜歡湊過來”

“要你管”

最後是哪一方先睡著的似乎就不是那麼重要了，岩田只記得她睡醒後久違地看了小泉的睡臉看了很久，枕著頭到手都麻了



雖然每天都抱著想大哭一場的情緒，在收到關係者們慰問的訊息也總是會對自己生氣，因為很想快點站上舞台，沒能如期出演的愧疚感混雜著自我期待又落空的失望感攪成一團，岩田只好更加用力刻劃台詞，加重揮舞棒錘及走位的力量感，在生活亂成一團的塵霧之中努力扯回自己的純淨



而在那晚兩人通了第一通視訊電話後，就像終於突破了什麼不存在的壁板一般，每到晚上兩人都會坐在房間開著視訊分享今天吃了怎麼菜色的晚飯，今天做了多少練習，小泉會跟岩田分享排練場的趣事，岩田會反過來唸她怎麼一直忘記帶早餐，怎麼又把雨傘望在電車上。一邊與彼此分享著生活中的細節，再開著視訊進入深眠，早晨看著彼此起床，然後岩田會目送小泉去上班


這麼理想的互動是岩田一直不曾想過會發生的


－－因為，就像是戀人一樣


一個念頭逐漸浮在岩田陽葵的思緒中成形



岩田康復了，演出也平安來到千秋樂，在最後的感想致詞時，看見哭到說不出話的岩田，小泉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在聚光燈的寬光束照明之下，岩田的模樣因淚水的竄動而變得模糊，但那墨綠色的制服以及那鮮紅的披風卻變得鮮明活潑了起來，直到此刻才終於有了能夠碰觸到岩田了的實感，連身旁一向堅強可靠的佐藤都開始啜泣，小泉認知到自己已經無法再控制感情的收放，一度還想衝上前將那淚人兒抱進懷中，然後叫著大家一起圍著好好大哭一場



而在慶功宴結束，準備各自回家時，大家一起順著路走在街上，岩田站在最後面，看準了時機突然拉過小泉，小聲地問

“今晚去你家，可以嗎？”

“……嗯，當然”


走著走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好像變得更近了，肩膀輕輕抵在一起，偶然彼此的指尖會互相勾在一起，眾人正面迎著月光，拉出長長的黑色影子，周遭的聲響在入夜後隨著到了誰家、誰走進了另一條岔路而逐漸變得安靜起來


在剩下兩個人的時候，小泉主動牽起岩田的手，大大的手掌包裹著較小的另一隻，拇指輕輕磨蹭手背突起的靜脈，一路踩著平緩的步伐，繞過一條又一條小巷



帶著一些即將傾瀉而出的複雜感情，還來不及脫下球鞋，在輕柔似水的對視中，心照不宣的兩個人在小泉家的玄關擁吻，直到岩田輕喘著氣，別開頭小聲地說想喝點酒



全神貫注地倒出一些紅酒，再放入小段肉桂棒及兩顆丁香在鍋子中，開啟小火加熱，小泉又拿出木質砧板，切著檸檬薄片和蘋果塊，岩田則站在一旁看著她

“這個是我最近學會的”

“不過現在沒有賣柳橙呢，就只好用檸檬了”
含著檸檬片的小泉笑得有些心虛


將蘋果切成小塊，去除中心的果核，遞了一塊送到身後抱著自己的岩田嘴中，岩田直把下巴靠在自己肩上，只感覺到咀嚼的動作在自己肩上一晃又一晃的。空氣中已經開始瀰漫紅酒的發酵味，混雜了濃厚的肉桂味，小泉又拎著另一片檸檬含在嘴中



“好了，這樣就可以了”

確認蘋果已經有些軟化，小泉小心翼翼地將溶液倒入馬克杯，岩田將水果盛起分進兩個人的杯中


發酵的酸澀甜味在舌中蔓延開來，咬了一口浸軟了的蘋果，紅酒的紅染透了由花托合育而生的果實，濃厚的肉桂味則縈繞在鼻腔中，溫熱的酒汁滑順了發緊的喉頭


開著空調的客廳瀰漫著酸甜的氣息，酒精早已揮發在空氣中，卻染紅了岩田的臉頰，而小泉看起來也有點眼眶發紅，岩田像是有些睏了的小貓，靠在小泉肩上，微微瞇起了雙眼


“睏了？”

“稍微”


“我去找睡衣吧”起身就要前往臥室，而一旁睏倦的小貓不開心了，對於身邊溫暖還戀戀不捨的岩田，就這樣吻上小泉


酸澀的香氣在口中漫開，酒精惹的腦袋直發愣，還有點轉不過來。岩田伸手扣住小泉的後腦勺，右手遊走在小泉的耳際再到下顎。在一陣深吻後，岩田眼神直直地盯著小泉，像是要將小泉整個人貫穿一般。心虛地低下頭，小泉只覺得那撫摸自己下顎的手變得十分輕柔


然而似乎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反應，岩田又一次吻上那焦慮許久的雙唇，但這一次只停留了數秒

“其實”

“我一直，……一直都在注視著もえぴ”



“一直看著你，從最初像孩子般無憂無慮的開朗，到開始對未來感到徬徨，再到現在背負了好多責任又力求進步的模樣”


“可是我卻，什麼也給不了もえぴ”

“我、很喜歡もえぴ，一直以來都想像這樣誠實的告訴你”


“妳說我演技進步了，可以擔當各種角色了”

“也許在台上我還能扮演任何人”
“但在下了舞臺後，我就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了”


“……那一直以來，我在與もえぴ的這段關係中演繹的又是妳的誰呢？”


小泉伸手覆上那停留在自己耳側的手，張大的眼眶有些乾澀發紅，有些淚水已經凝聚在眼角，嚥下一口衝動，小泉在腦海摸索著合適的詞彙


“妳才不是什麼徒有空殼的容器”

“我就是因為有はちゃん陪在我身邊，才能加油下去的啊”

“我才不需要妳演繹什麼角色啊，我只需要妳，就是純粹的妳”
“はる一直沒有發現嗎？”

“我才是覺得はる一直都是那麼明朗的存在”

“就像太陽一樣”



“可我只想溫暖妳一個人”
岩田過分用力地擦去順著臉龐下滑的眼淚，不爭氣的鼻頭有些皺起，直勾勾地望著眼前淚流滿面的思念之人

鏡面上的霧氣升起，於是小泉乾脆摘過眼鏡放在矮桌邊，膝蓋跪在地板向前傾身，把故作堅強的小貓擁入懷中


“我也只想索取妳的溫暖啊”



“你這個笨蛋”
“はちゃん才是什麼都不說的笨蛋，每次都自己悶著”


“我愛你”

“我已經知道了”
“我也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