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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腦與八埏,沒結婚即分居〉

  遙想當年,蜂巢菓開始默許肉錐每一個吻的契機,恰好就是他懷裡那八隻小小的,因為妖力不足而發育緩慢的小八埏們。看著這些毛絨絨,比肉錐要聽他的話,還喜歡跟著他到處跑的孩子們,蜂巢菓伸手逗弄,絲毫沒料到這八隻跟肉錐毫無血緣關係的同族能用這種方式存活下來。

  「啾啾啾!」
  「……好了好了,不用急著化形,不要從嘴巴裡發射妖力彈,『小一』,你忘了你之前噎到的事情?」
  「啾……」

  流利地與自己生出來,只會啾啾的八隻同族對話,身為率先出生的第一隻小雞就開始又叫又跳地抱怨起最近穀米待遇欠佳的事情,簡單地在「啾啾」兩聲中蘊含了所有意思:不是說媽媽的官爺(夙沙馥)要給好多好多米嗎?最近米都沒了,我要射(妖力)都射不出來了!

  「…………」

  頓時在「射不出來」的關鍵字面前臉色發黑的蜂巢菓真不知這是小八埏們跟肉錐生活太久的副作用,還是這些孩子本就無意間跟著自己喜歡到了錯誤的傢伙(肉錐),從夙沙馥那兒聽到「殘念系」一詞,蜂巢菓深思過肉錐這犬妖性格上是否接近那種「臉長得還算行,但一開口就很可惜」的英俊。

  「小一,不要亂講話,你亂講話的頻率愈來愈多了,米才會變少。」
  「啾啾!?」

  好吧……他不知道「帥哥」的定義是什麼,也不懂自己是不是真的會在肉錐閉嘴時對對方心動,一邊阻止小一繼續「開黃腔」的蜂巢菓無奈地搓了搓那位「官爺」特別給小八埏們加工過的粟米。都說妖怪化形是一個妖生中最重要的階段,化形後的妖怪能不能記憶自己化形前的經歷「因妖而異」,可蜂巢菓實在不想回憶起自己過去的事情……

  自己小時候可沒這麼多好吃東西,有點羨慕。
  他把巴掌大的八胞胎第一名「老大雞,小一」放回地面,他的頭髮(羽毛)就忍不住動了動。是官爺來了,該去迎接他了。

  很多時候,蜂巢菓面對痛苦的方式都是放棄思考。不知是不是這種對待創傷的心態巧妙地跟肉錐的「不懂、不會、而且是真的不會」微妙地搭上了同一條線──想起所謂心動與否的根據,實在想不出個端倪的蜂巢菓在內心乾脆地畫下句點。

  除非下一秒肉錐從隔壁房門安安靜靜地出來,用一身噴香的姿態勾引他上床(強調,必須要是香的),不然他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對這犬妖心動的。

  倔強的蜂巢菓之於新官爺夙沙馥的庇護,起碼目前的他還稱不上恨這個主子,生活起來也挺是舒適,懂得給他一點「個妖空間」。實在比肉錐好太多了。

  「小雞,小雞,你在哪~」
  「我明明感應到是官爺……你怎麼來了?!」

  跑去開門,馬上又關上。

  「哎,蜂巢菓!你沒感應錯啦,確實是我。」

  結果因為夙沙馥的聲音又一次開門。
  
  「……我是被鑽漏洞進來的,唉?有我在就放心吧!不是才正要去搭船呢,想說出發前來看看你們,你家八胞胎都還好吧?哎呦,哎呦,別啄別啄,好可愛好可愛,毛絨絨的好可愛,哦呵呵呵呵。」
  「肉錐的房子又沒什麼變化?還是他又拆家了?」

  啾啾啾,啾啾啾!這「八胞胎」小八埏剛好是八埏禽妖蜂巢菓每一批最大的產蛋量了。感嘆能八個孩子全部保下來這種事實屬奇蹟的夙沙馥也知道,這些可愛啾啾叫的毛毛小東西其實能聽懂人話,也多少有「自己是小朋友,要聽好叔叔的話」這般認知。
  叔叔這個稱呼是蜂巢菓翻譯給他,他才因此知道的。雖然被八隻小雞妖稱呼為「叔叔」這點很讓人咋舌……唉。

  「我哪有拆家!?」

  但起碼比這隻比自己老上百倍的犬妖可愛多了。噢,小啾啾真可愛。

  「是是是,你沒拆家,我都看在眼裡呢。」夙沙馥轉頭就對委屈的肉錐如此開口,手裡撸著瞇眼的小八埏,獲取充足的毛絨絨與情緒價值。這樣才好在肉錐這個炸彈般的犬妖面前把持住自己,「所以就別搞這齣了,分房睡的規定施行已久,你再怎麼打破規則老子也不會放跑你這隻騷犬的!」

  「騷犬?那是什麼,你在誇獎我嗎官爺?」

  對於兩人分房睡的首當其衝的就是深受肉錐抗議的「分居規定」。

  「沒有。」「不可能。」一人一雞異口同聲地否定肉錐,那聲「不可能」甚至還是變臉的蜂巢菓說的。

  在他們彼此都知道「官爺」要去幻世出任務之後,率先就問「在幻世你有地方可以住嗎?夙沙。」的蜂巢菓又一次目睹了肉錐對夙沙馥的叨擾,官爺聽說是夙沙馥家族還是上司規定的稱呼?就是「式神們主人」的意思。過去曾在一位名為明神結月的傢伙底下受盡虐待的蜂巢菓忍不住對這種屈服式的主從關係感到反胃,八埏再怎麼小隻,他好歹也是已經化形的成熟八埏了。即使有些倔強,還是挺感謝夙沙馥能理解自己難處。

  蜂巢菓每次都很願意給官爺看看小八埏的身體狀況。不過,雖然沒有像幾年前剛碰到肉錐的時候一樣抗拒夙沙馥,現在的蜂巢菓還是有些虛弱,很需要「補身體」。

  「官爺老爺太爺爺~~~~人家什麼時候可以跟小雞住嘛,啊!!你們每次偷偷在這邊聚會,每次都留我一個在房間!!」
  「我只是要顧你最喜歡的小雞雞,小肉肉啊拜託你離小雞寶寶遠一點呀~~~哎不對我跟著你喊小雞幹嘛,害我忘了要跟蜂巢菓說什麼。」

  「……………」

  面對肉錐的騷擾,帶補品來給蜂巢菓的夙沙馥可說是頭一回碰到這麼棘手,比自己欠揍,嗓門還大到禁聲咒鎖不住的傢伙。轉頭一跟肉錐說話就發現蜂巢菓開始變臉的夙沙馥馬上回頭哄哄這隻成年的大八埏。
  想來大抵是因為這孩子過去營養不良,化形也沒妖教他,身姿才這麼嬌小的吧。聽說是被人養起來當補品吃了,這種會被其他妖怪捕獵的「妖界補品」確實踏錯一步就會有營養不良的問題……一邊撸完八隻小雞一邊摸摸蜂巢菓長不了雞肉的肋骨,這單薄的肌肉只是妖怪化形的表象爾爾。

  主要要摸的,是妖力的流動。

  「我在幫蜂巢菓看身體啊,嘴巴閉閉看著喔!」對旁邊那隻流口水盤腿坐的狗就是要用哄的,跟哄小孩一樣。叫肉錐閉嘴後,夙沙馥轉過頭來旋即對蜂巢菓變了個「朋友」般的面孔,「……你家八小是不是又給我把補品用的營養米吃光了,我不是說那些米是給你的嗎,還是你身子虛不煮飯了?」

  「唔呃。」

  好,被看穿了,那就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情。夙沙馥口中的八小(八胞胎)的老大「小一」才剛被蜂巢菓委婉地啾(罵)了一頓,今天確實沒有勁生火煮飯的他,排卵期又要到了。自己這時又沒有力氣變回原形,肉錐也不懂得幫他煮飯吃,小八埏們自然就把特別精選過的營養穀米啄去啾啾啾地吃掉了。

  「那吃這個,有妖力的大補品都要去各地妖界才有的買,這一趟到幻世你身體應該會好點。」
  「……謝、謝過官爺。」

  「我被放置Play了嗎?」

  「沒有,去煮飯!」
  「嗷!?」

  一人一雞的對話間,又是一次異口同聲,針對大狗的反駁。

  因為夙沙馥的命令而來到幻世內的一人、一雞、一狗,受雙菇(仙女環與喦戎)的迎接,住進了豪華小套房……還沒體會到這種事的美好,認知上,作為夙沙馥式神的肉錐與蜂巢菓本來就住在一棟不錯的「式神專用套房」裡頭了。
  再說一次,現在的時間點剛好是夙沙馥要上船之前,以自己的神識進來念珠裡面探探蜂巢菓與肉錐狀況的他要確定自己的念珠不會被肉錐震碎,也要看看給蜂巢菓一點補品吃食。好不容易教育這條大狗教育到可以自己穿衣服喝水正常照三餐刷牙了(偶爾跟蜂巢菓交配完會忘記刷牙就是),最近的新課題──「幫蜂巢菓煮飯」──這件事卻遲遲沒有下文。

  妖怪吃人肉很正常,犬妖吃生肉更是正常,暫且不想再憶起將肉錐收服為式神時發生的事情,夙沙馥還是來到了自己給蜂巢菓安排的灶房,準備給蜂巢菓煮一頓八埏專用的營養餐。

  「狗,安靜,沒看到官爺在嗎!」
  「汪!小雞~不要這樣嘛!」
  「……等等等等等,兩位別在我生火時打情罵俏,聽話,乖,聽話。」

  趕忙阻止兩妖吵架,對夙沙馥來說,這其實是要出發到幻世的前兩個時辰爾爾。營養餐是蓮子銀耳羹與珍珠米粥,人間實在難得給妖怪專用的補品,這一趟去幻世說不定也能得到一隻容光煥發的小雞式神呢。
  嗯,至於他是怎麼收服他們的?先別問這個,知道有隻狗很難搞,而這隻狗剛好特別特別喜歡一隻體弱多病的小雞(八埏)就行了。

  流浪者的故事從來都沒有那麼好聽,不只蜂巢菓的體格與到了排卵期就特別虛弱的妖力,看看那個彷彿不知道痛的肉錐後背上的巨大傷痕就能曉得了。
  
  「來,這一頓吃飽後可別胡鬧,肉錐也是,本官爺我可是有重要的工作在身,在我說可以之前絕對不能出來,要安分點,知道嗎!」

  再三叮囑,再三叮囑,再三把肉錐往死裡盯──沒錯,最主要的問題來源還是肉錐,蜂巢菓本身的生活自理能力還不太需要他擔心,要擔心的是蜂巢菓逃跑的能力……咳咳,對,逃跑的能力。
  和肉錐的分房即使一直備受肉錐本犬的抗議,蜂巢菓連番被擅闖民宅原地交配的經歷還是讓他在離開空間前多提醒蜂巢菓幾次:這次剛好接近你排卵期是沒錯,但再怎麼想交配,看在本官爺的份上,憋著點,快跑,躲角落也行。

  方才吃完珍珠米粥,臉色終於紅潤一些的蜂巢菓於形同友人的主子面前神情複雜,閉上雙眼。他深吸一口氣,從來都沒有承認自己「很喜歡交配」的蜂巢菓也不知道這個對他不錯的人類是不是誤會他與肉錐之間的關係。
  不過,常常睡到一半被舔屁股這件事是鐵錚錚的事實。
  想想世間俗稱八埏大補雞如蜂巢菓,也是在認識夙沙馥這個官爺以後才從一些書本裡知道八埏於人間的傳說竟是如此脆弱。「臉皮薄的悶騷可沒什麼生活空間」是夙沙馥才與他立下式神契約後無意間給予的評價。
  先不說悶騷是什麼意思吧,生完那八個孩子的蜂巢菓,心理狀態確實處在一種「會不會真的是我有錯?」的狀態。妖界沒有治癒產後憂鬱症的措施,主動提出「想知道懷孕的雌性人類都怎麼養身體」的蜂巢菓確實有體會到,自己是個「臉皮薄」的禽妖。

  慶幸肉錐不認字,房間裡還有那些養胎書的蜂巢菓每想起一次就尷尬一次。願意為這八隻小小孩做點事情的心理狀態當前,不知該如何分配時間的蜂巢菓沒力氣拒絕,也舒服到沒辦法拒絕肉錐的邀約……

  「我、我盡力。」
  「好咧,那我先走啦,照顧好自己。」

  和官老爺夙沙馥尷尬地道別,用夙沙馥的說法來說,肉錐的行為就是「趁妖之危」了。





  盡量搖著尾巴閉嘴,那是肉錐微微傻笑的時間。
  「小雞~啊,我又被趕回來了嗎?」雖說肉錐與蜂巢菓本來就不是什麼普通關係,一起遠走高飛走出了感情的兩妖被以「官爺管理方便」為由的部分還是讓肉錐有些不滿門禁。好喜歡好喜歡的小雞怎麼不讓他舔兩口,還要限制他們見面的時間呢……

  好不容易「兩妖、三人、八小雞」一同團聚,結果竟一眨眼就被趕回家了,肉錐委屈的嘟嘴。

  肉錐的房間是一個空蕩蕩的,只有基本家具的四合院,床鋪甚至是夙沙馥以自身力量整理過數遍才勉強保持住現在這仍有床單存在的樣子;先前的肉錐總是會嫌棄這床太軟,覺得乖乖待在一個地方很麻煩。

  犬妖的過動傾向純的讓夙沙馥都要誤會肉錐會吃穢物了……記得彼時他們兩個式神「得到房間」的時候,肉錐與蜂巢菓的畫風差距有多麼龐大:一邊忍著臉上又驚又喜的表情,懷裡抱著八隻小雞(途中還往肉錐嘴裡拔兩隻下來,因為肉錐習慣含著牠們)。一邊則是一口就往柱子上啃,嚷嚷地喊著「這房子有好多又大又硬的東西。」

  據說是複製官爺家鄉房子費勁千辛萬苦才製作出來的好東西呢。不需要這種房子,只想待在蜂巢菓身邊的肉錐卻有種多此一舉的感覺。

  「這次要怎麼鑽過去呢……」

  又一次,肉錐毫不猶豫地來到空間邊界。在柔軟的草地上蹲踞,低頭撫摸起被偽裝成石牆的壁面。
  找地方鑽過去吧。


  「嗯~?」

  卻感覺有一股力量在阻止自己,叫自己趕快回去睡覺……

  「我不想睡覺,我要去找小雞,我不想睡!」

  有聲音。那個聲音仍在持續叫他去睡一會兒,要他聽它的話,而且,這不是官爺的味道。
  好像……媽媽。

  「好吧……」

  只好乖乖忍耐了,忍耐跟小雞分開……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等一下一定可以跟小雞見面的,他要有耐心才行,不能給小雞跟官爺添麻煩。如此心想的肉錐搖搖晃晃地走回住宅,來到一個從未使用過的梳妝台面前。

  這就是他現在與小雞(蜂巢菓)跟好多新朋友(夙沙馥)共度的日常生活。能看到小雞沒事真是太好了,即使到現在也是這麼想的。
  這就是……生活,這就是,生活……變成如此模樣成長將近八百年的他仍舊不知何謂發自內心的感謝,只知道體內刮骨的慾望正在燃燒,就像咬不斷的肉骨,被名為衝動的犬齒又啃又磨,不斷提醒他,想吃的獵物並不在這。

  「哈啊……哈……」

  尖爪深深嵌入了已經堆疊許多爪痕的木桌。

  對啊,這就是肉錐現在的「日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