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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胎31
#宇善/鬼胎

會同診斷的共有四位醫生，兩位在藤之屋專門服務鬼殺隊隊士，另外兩位則是在山手工作，並不是鬼殺隊的編制人員，但都曾受到鬼殺隊的救助，因此義不容辭到藤之屋出診。

主持會議的是應對血鬼術救治較多經驗的坊城，而在山手開業的婦人科醫生高田小姐是第一顧問。除了蝶屋敷外，他們都沒有接觸過柱級人物，即使是退役的柱也沒有見過，這份小小的好奇，是他們參加這個會議的原因之一。

眼前的退役柱，擁有異常高大的身姿，以及眼罩遮不住的端正容貌，如同不動明王的威嚴，令左手的殘肢都顯得微不足道。

儘管夫人發生這種離奇的狀況，仍然維持冷靜的判斷態度，一針見血的提問，令人衷心折服在柱級人物的風範之下。

「如果不喝血呢？維繫的力量消失會發生什麼事？」

高田解釋：「如果胎盤無法給予養分，就是切斷與母體的連結，失去營養與氧氣的供給，胎兒會缺氧致死。」

她猶豫了下，宇髓大人朝她淡淡看去，高田只好繼續說道：「母體可能會大出血，致死率也相當高。但因為夫人是男性，會從何處出血，死胎從何處排出，我們並不清楚。」

「我們考慮過施打香奈惠小姐研發的藥劑。」坊城想到那位已逝的藥學天才，蝶屋敷的第一任負責人，忍住不合時宜的惋嘆，說道：「蝴蝶小姐接手研發後，效力更強更完整。如果胎兒是鬼，連帶扼除最好不過；但如果胎兒是人，男子生理構造本就不具備子宮，在強行消除血鬼術後，胎兒的存在會傷害到夫人的內臟，有可能腹內大量出血而死亡。」

他們受制於這層血鬼術，貿然消除，夫人都只有死路，非常被動。在不知胎兒是人是鬼的情況下，為了不要危及夫人的性命，他們只能暫時向血鬼術俯首。

「雖然這個建議違反鬼殺隊的隊旨，但是，讓夫人喝血，是我們想到的最好辦法了，我們能力不足，非常抱歉。」坊城寫完，輕輕推過紙，向宇髓大人低頭道歉。

「不必道歉。」宇髓大人開口，聲音低沈冷靜，在場的人背脊都竄過一絲奇異的、如電流般地感覺。

「感謝四位的幫忙。無論發生什麼，我老婆的生命最重要，也請各位將這個排序謹記於心。」宇髓大人明確地指示。

高田不禁有些刮目相看。她見多了不負責任的丈夫，在外花天酒地、將淋病傳染給妻子，或是不管妻子體質虛弱，仍堅持要有孩子，或是在妻子生產後，逕自歡天喜地的抱著新生兒，不顧產房內、在糞便與血液間漸漸死去的妻子。有時甚至是連丈夫都不是，只是被玩弄後拋棄的可憐少女，這種事在橫濱時有所聞。

「需要多少血量？」宇髓大人問。

「我們需要試驗。」坊城起身，拿起一個小量杯，遞給宇髓大人。

「因為是血鬼術，不能使用動物血，一定需要人血。」坊城說：「您需要的話，任職於英國海軍病院的島津先生，可以提供血包⋯⋯」

「不用。」宇髓大人打斷：「你們的血包是救人用的，不需要用在此刻。」

⋯⋯老婆的性命後，是一般人的生命嗎？坊城思索著。真不愧是柱級的大人啊。

宇髓大人示意坊城去拿手術刀。坊城換了寬口量杯，看著宇髓大人握了下刀刃，維持握著的姿勢豎起手掌，讓血滴落在量杯中。

答、答、答⋯⋯

血液滴落的聲音有種黏稠感。

宇髓大人放下刀子，藤屋的人拿著乾淨的軟布替他擦拭手掌，血止住了，傷口已經密合。

「裝在這個量杯太不華麗了吧？配不上本大爺的血。」宇髓大人心情似乎很好，轉頭對藤屋的人下指令：「去拿最華麗的杯子。」

「咦、咦，好的！」

宇髓大人回過頭來，向發愣的四人，深深鞠躬。

「——我的老婆就麻煩你們了。」



宇髓推開襖繪，善逸裹著棉被，縮在牆角，眼睛睜得很大。

「我不要喝。」

「都華麗的聽見了啊。」宇髓平靜地放下杯子，說：「你昨天聽得見小孩心跳嗎？」

善逸臉色一白。

果然猜中了，昨天善逸在他懷裡除了睡和吃以外，都一直摸著肚子發呆。

「血鬼術替你打造小孩住的地方，如果不繼續提供血鬼術養分，小孩會窒息而死。」

善逸肩膀抽搐了一下。

「是鬼是人，現在只有生下來才知道。」宇髓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還是，你想在知道真相前就讓小孩死掉？」

死。宇髓先生的嘴唇不斷吐出這個字。

善逸好像又聽見血滴滴落的聲音。

他原本只是想，既然聽不見心跳了，就珍惜每一次聽見的時候、可是一直在微弱，怦咚砰咚慢下來的小小心臟好像在向他求救，踢動的腳、擺動的小手不再動了，他好想尖叫，大哭，但自己的聲音也填補不了空虛，所以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人體的心臟、血液、呼吸，時時發出聲響，而死亡就是安靜。

人體只有那一瞬間會是靜寂的。接下來，就會繼續吵著，溶解、分解的聲音，濕濕軟軟黏黏，像一腳深陷大雨過後的爛泥。這時候的聲音毫無機質，既不規律也沒有溫度，「消失吧、消失吧」，彷彿合唱著歌曲般，人體自己把人體消溶掉，就像一場反噬的競賽。

他可以聽出屍體的聲音，聽出哪裡正在死亡。

他的小小孩——⋯⋯也會嗎——？


宇髓先生的聲音又變得溫柔了。

「善逸，喝下去。」

好痛苦。那種溫柔到感到痛苦的聲音。善逸摀住耳朵，不斷搖著頭，臉頰一片熱燙。

宇髓先生受傷了、因為他，受傷了。小小孩會死掉、可是，是宇髓先生的血。宇髓先生要他活著。不是的、不是的，他沒有要這個結果。


「如果、下一階段，我會開始想吃人，怎麼辦啊！！」善逸哭著大叫：「難道宇髓先生要讓我吃掉嗎！！！！」


「——說好不可以用血救我的啊！」


淚眼模糊間，宇髓先生笑了笑，他的臉被淚光扭曲成幻影般。

「我不會讓你到吃人那一步。」

「到那個時候，我會親手殺了你。」

「不用擔這些無聊的心。」

宇髓先生的嘴唇湊過來，帶著鮮血，溫熱的，像是剛從手掌的傷口流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