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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麻天狼的 MC. DOPPO 被不明人物襲擊,所幸經過搶救之後已脫離險境的消息,在觀音坂獨步從手術室推出來的同時便以新聞頭條的方式,從新宿為起點迅速的擴展出去。

  而這次能讓獨步脫離險境,是被一名酒醉的上班族所救,據說他本來還以為獨步僅是與他相同,單純應酬而致的路倒,要不是看到那一大片血泊瞬間清醒,發出的慘叫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獨步可能就這樣在路邊因失血過多死去也說不定。

  不過可惜的是,因為目擊證人當時也處於嚴重的酒醉狀態,附近的監視器也並未拍到任何可疑畫面,故事發過程與兇手長相仍毫無頭緒,

  由於這是第一起地區隊伍的成員被催眠麥克風攻擊的重傷害案件,警方絲毫不敢大意,麻天狼的隊長神宮寺寂雷也在第一時間獲知消息後,正在返回新宿的路上,同時也指派優秀的醫療團隊為獨步治療,這才從鬼門關前搶回了獨步。

  至於更多的紛紛擾擾,現都因寂雷的醫囑,還有麻天狼另一位成員強烈的要求下,被隔絕在病房外頭,形成兩個不同的世界。

  看著獨步在病床上的陷入沉睡,一二三低著頭,好一陣子都沒有說話。

  直到他的手機發出聲響。

  讀完上面的留言,一二三立即穿上西裝外套準備離去。只是在關上房門前,他的手機再度發出特殊的樂聲,顯示這次的來電出自寂雷,但是,這次一二三卻遲遲沒有接起手機,等到手機陷入與他一樣的沉默後才將之揣入懷中。

  ——或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和寂雷討論會比較好。

  一二三的腦海浮現了這樣的思緒,但他眨眼間便打消這個念頭,堅決要獨自前往接下來的地點。

  「所以對不起了啊醫生,只有這件事我不能讓步,還請您原諒我吧。」

  摩娑著腰帶的十字銀鍊,像是訣別般的自言自語,一二三留戀的看了在病床的獨步一眼,便掉頭前往曾在女客的閒聊中得知的地點。

  無論戰爭或政權更迭,澀谷一直以來都是頗具活力的城市,吸引年輕人聚集的地方,但事實上,在這個城市的角落仍帶有一絲古色古香,或是參雜其中形成另類的摩登設計,像是某間舊書店旁的咖啡廳,便以現今顯得少見的小格窗與硬木桌椅裝潢為特色,而略為昏黃的燈光與推門進來鏗鏘作響的門鈴,伴隨著店家講究的手沖咖啡香氣,是作家夢野幻太郎一直都很喜歡的氛圍。他除了在此地享受美味簡餐與飲品,寫稿與會面也常在這家小小的店裡進行。由於咖啡廳座落在毫不起眼的地點,即使幻太郎在文壇出道多年,還是一身顯眼的舊時代裝扮,依然可以低調的不受打擾。

  ——「嗯,不過這是騙人的就是了。」

  停下寫著稿紙的手,幻太郎的雙眸看向方才被敲擊的小格窗,窗外的男人在看到他回眸便誇張的揮舞雙手,好像看到老朋友一樣。反觀幻太郎沉吟許久,似乎很想撇頭不予理會,但為了避免給這家店主添麻煩,幻太郎還是慢悠悠的站起身子,示意他來到店外的巷子。

  「小生還道是誰,這不是新宿區的牛郎嗎,好久不見,有何貴幹,若無大小事,恕小生在忙無法招待,不如就在此別過吧,慢走,不送。」

  「哎唷──幹什麼這麼冷淡啊,只是路過看到你,前來打聲招呼嘛。」

  「我明白,所以不也把揮別的禮儀幫您辦好了不是。那麼,就不說再見了,拜拜。」

  「呼呼,討厭啦,夢野幻太郎的玩笑真有趣耶。吶吶不說這個了,這麼久沒見到面讓我們聊一下天嘛,好歹新宿與澀谷就在隔壁,可是我們只有在比賽上拼個你死我活,從未好好交流過,不覺得很可惜嗎?」

  「可不可惜我是不清楚,但我可明白某國有幾句俗諺,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無事不登三寶殿。」

  幻太郎用長袖半掩容貌,眼睛溜溜的直往一二三那瞟。

  「再者,你不是有帝統的聯絡方式,有什麼事非得找小生嗎?」

  「因為,那人可能幫不上忙嘛。」

  「……說幫不上忙可就太有趣了,昨晚他不是還為您增添名利了嗎?」

  這麼說著的幻太郎從衣袖中抽出手機,狀似隨意的點開 SNS,不一會兒便傳出音樂與男人的吵雜聲,不難聽出是昨晚帝統與女客遊玩的影片。

  「原來夢野老師有智慧型手機啊,我以為你只有手提式的古董呢。」

  「竟然想這麼敷衍過去啊……。」

  幻太郎稍微瞟了手機一眼便放回衣袖中。

  「得了,在小生的面前就別拖延與說謊了,直接開誠布公會比較好喔。」

  「看來作家老師對我很有意見耶。」

  「這是我的榮幸。」

  「可是我不懂啊,」看到幻太郎滿臉不耐,以為他在氣自己說謊的一二三搔了搔臉,「關於你剛剛提到的說謊這事,其實我們根本沒什麼差別啊,畢竟只要是人都會說謊,拔舌地獄什麼的也從沒缺人進去過。」

  一二三這麼說,心底卻想起他身邊就有一個傻氣到連說謊都不會的兒時玩伴。

  明明長大後做著業務的工作,面對客戶或討人厭的課長隨便應付,或是繞個方式用言語敷衍過去即可,卻是怎樣都做不來導致被討厭。

  面對自己的時候也不曾因為坐擁第一男公關的身份改變態度,反而依舊不改其色在他做錯事的第一時間搶先責罵,讓一二三光是相處就覺得好開心。

  不過,也因為兒時玩伴的這份誠實,讓一二三曾經想過,倘若他們哪天離開這個世界,或許會無法相見也說不定。

  雖然很可惜,但是,想到那人,也就是獨步可以因此平安幸福——

  「難道不覺得這樣很好嗎?」

  「這個,恕小生拒絕喔。」幻太郎毫不掩飾輕視的眼神拋向一二三,「想到要和你這種輕浮至極的人來往就敬謝不敏了。」

  「喔喔,是因為你自認是專情至極的人嗎,但在兩方都合意的情況下,滋潤彼此才是成年人的高度啊。」

  慢條斯理的穿上西裝,再百般憐惜的將胸前玫瑰調整好,一二三目不轉睛的注視幻太郎。

  「還是說,眷戀過去原地踏步的您只是羨慕而已?」

  「……你想死嗎?」

  幻太郎從懷中抽出愛用的鋼筆,握住的手勢讓一二三舉起雙手退後了幾步。

  「別誤會,我不是來吵架的。」

  「心口不一呢。」

  「不用麥克風的武鬥可是會很嚴重的喔。你的人生還有其他事情要辦吧?」

  幻太郎瞪著一二三好一會兒,將手慢慢放下。

  「汝到底有什麼事呢?」

  「沒什麼,只是剛剛去了你家隊長的服裝店,裡面卻沒有人,想問問看你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隊長?你說亂數?」

  幻太郎眯起眼睛,隨即勾起嘴角。

  「你若是要打聽,又不想問帝統,去問你的客人不就好了,他在澀谷的受歡迎程度可不比你差,何必要這麼繞一圈呢?」

  「和小貓咪溫存的時候提起其他男人的名字,如此不解風情的事我做不到呢。」

  一二三用手梳理了一下頭髮。

  「而且,我更怕中途有什麼閃失會波及到小貓咪啊。」

  「呵呵……」

  聞言,幻太郎似乎聽到什麼笑話一樣,笑的非常開心。

  「真是……或許遊走在女人間散播關愛是真心的吧,但明明那也是你精心策劃的幌子,讓世人以為一二三的真愛是女人。其實從頭到尾你的城府可深得很。」

  「嗯,這番言論真有趣,不知作家大人是哪來的高見呢?」

  「高見是沒有,只是看到自稱新宿第一公關的男人此刻站在我面前就說明一切了呢。」

  幻太郎漂亮的眼珠往旁轉了個方向。

  「相傳伊弉冉一二三是個相當有職業道德的人,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游刃有餘。如今卻放著他所重視的女客不管,實在失職。」

  「原來如此,這點夢野老師大可放心,小貓們若是明白我是為了親友到處奔波,相信也會為我珍視友情的心而掬下一把同情的淚水,啊啊,光是這麼想像,就覺得這真是一個充滿罪過的男人啊,我。」

  「……如果那真是所謂的『友情』就好了呢。」

  幻太郎緩步趨前。

  「面容姣好,溫柔得體,八面玲瓏,而本人也絲毫沒有要謙虛的樣子,即使嘴巴說著不好意思也心安理得……」

  便說邊細數的幻太郎諷刺一笑。

  「但是今日所見可與傳言相差甚遠啊,畢竟觸目所及的你,可比我還像個幻影呢。」

  他伸出纖細的長指,直抵著一二三的胸花。

  「衣服凌亂,臉色蒼白又紅著眼,頭髮也是剛剛才隨手整理,就連被世人讚嘆的輕浮笑容,自你來後我可從未復見。所謂的寶石級容顏,就現在看來不過就是塊路邊的石頭,看上去還真有點可憐呢。」

  這麼說的幻太郎湊近了一二三,悄悄的在耳邊低語。

  「吶,說實話吧,數次對外公布親友身份的那個他,在你心中的定位,真的,只是,如此而已嗎?」

  看著幻太郎近到快要碰觸到他肩膀的橫顏,一二三的表情仍顯從容,但另隻手已拿出催眠麥克風打開開關,讓璀璨的光球與玫瑰應聲綻放,只是和平常不同的是,SPEAKER 並沒有播放聲樂,只是無聲的轉著,讓無數的花瓣在兩人之間飛舞,好像兩人身處在搖晃過的雪球擺飾之中。

  若非一二三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在這樣世界裡只有一片死寂。

  不過面對這樣的一二三,幻太郎臉上毫無懼色,僅僅退後幾步,相當滿意的勾起嘴角。

  「哎呀,既然這麼認真,不就代表小生的謊言也有可取之處了嗎?」

  「……。」

  「不回答嗎,那也沒關係,反正小生也只是信手拈來,若有雷同純屬巧合……至於你要亂數的聯絡方式我也可以給,反正他也從未說過不能給。」

  用隨身攜帶的便簽寫下資訊,幻太郎相當大方的遞過,反而是一二三沒有伸手接下。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幻太郎的笑容益發可掬。

  「別擔心,小生不會無聊到故意寫錯誤的訊息讓你繞圈子……若你還介意方才小生所編的故事,乾脆就當作是為了這項情報所要支付的代價,再不然,就當作多個保護那人的勳章吧,只不過這個勳章嘛……只有你我才看得到就是了,呵呵。」

  「……。」

  伸手接過幻太郎所寫的紙條,一二三沒有言謝,便頭也不回的邁開步伐轉頭離去。

  只是那道背影,已然沒有往日的精神,反像是一隻正在負傷的野獸緩緩前進。

  這讓幻太郎抿緊了嘴。

  他也有至親之人躺在醫院靜養,要說他不能理解這樣的心情是騙人的。

  只是想起過往也曾如此沒出息的樣子,深刻的信念還被一二三換個方式踩到痛處,在在都讓他感到相當的不痛快。

  「但是看到他那個樣子,嗯……也勉強算是扯平了。」

  幻太郎回到店裡,看著平鋪在桌面的稿紙。

  文章尚有未寫完的段落。

  靈感剛在腦袋角落甦醒。

  數篇截稿日還迫在眉睫。

  所以,身為一個負責任的成年人,他完全沒有再出場的必要。

  「雖然很對不起亂數,但小生還是在專心在此地給予精神上的應援,希望他別輕易的被牛郎稱心如意吧。」

  幻太郎優雅的將茶杯裡的甘醇一飲而進。

  「……雖然這是騙人的就是了。」

  在幻太郎享用完紅茶不久,離去的一二三根據情報,來到某棟百貨公司的樓頂。

  拜流行與都更計畫所致,近日新開幕的百貨公司都連結著華麗的空中走廊供顧客們散步,唯有這家百貨公司有著歷史性,通往頂樓的路徑還掛著貴賓止步的門牌,戶外也是留有舊式風格,佈滿大型的招牌與水塔管線,錯綜複雜的運轉著,但當一二三稍微施力才能推開門時,他不由得懷念起以前學校通往的頂樓鐵門。

  本來那扇門也是禁止開啟,像是漫畫場景讓學生們三三兩兩的吃著午餐是不可能發生的。不過因為獨步擔任著班級委員,常常要為學校舉辦各式各樣的活動而掌握了備用鑰匙,因此他們有著偷溜到各處的機會,好避開女孩子們,讓他在午休時間有安身之處。

  只是,這樣周而復始的運行,即使懷抱再多的新鮮感也有消磨殆盡的一天,若是天候不佳而無法避難的次數更是多到數不清,萌芽出「為什麼會是我要遇到這樣的事情」「若是沒有恐女症該有多好」等等如泥淖般渾沌的思緒更是層出不窮,但因為有獨步陪伴,所以一二三都能夠忍受,甚至因此開闊了新的視野。

  像是僅僅閉上雙眼,一二三便能回憶到某天也如今日是萬里無雲,獨步那時背對著他,靠著欄杆俯瞰著校園並輕哼著歌,而他則是注視著獨步,將寬廣的藍天、隨風飄蕩的白襯衫與那頭隱隱反射光芒的紅髮,鮮明的烙印在心底,雖然那真是渺小到沒什麼值得拿出炫耀的風情,卻讓他炫目到像全世界只有他倆一樣,即使十年過去也無法忘懷。

  不過如今再睜開眼,看著那粉色的髮絲和略為矮小的身影感覺到他的存在而轉過頭來,臉上絲毫沒有驚訝之色時,一二三便能清楚的感受到心底殘存的溫柔也如潮水般褪至虛無,只剩某種冰冷的情緒在心底結霜,讓他還可以冷靜的看著亂數打了個哈欠,而沒抓著他咄咄逼人。

  「睡的正好時被幻太郎的簡訊吵醒,說有大姐姐要來,結果睜開眼竟然是你,心情都要不好了啊唉……不過比起帝統到處亂說話,幻太郎的謊話還是比較有趣啦。」

  亂數伸了個懶腰。

  「好久不見真不想見啊……我記得你,是新宿的伊奘冉一二三,對吧?」

  「能被您記住名字是我的榮幸,貽村先生。」

  「……噁~~我說怎麼新宿來的都是這個樣子,真是既噁心又和那個老頭一樣無趣耶。」

  亂數嫌棄似的甩了甩手。

  「算啦算啦,你們要這樣叫,我也懶得糾正了,不過啊,把我吵起來又讓我等那麼久的罪行,可是很大的喲?」

  「別擔心,和出生就在擄獲小貓身心的在下比較起來,您這樣的罪狀根本不值一提,就像剛剛的尊稱一樣,相信依您的情商也聽得出那不過是個業界術語,若是聽不出來,那就是在下太過高估了您,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哇啊,幹什麼啊這個,好像你才有起床氣一樣,簡直幼稚又充滿牛奶臭,乾脆再掛個奶嘴,哭著把你說的那些小貓當作媽媽如何,我想這才是你最拿手的吧。」

  亂數拍拍褲子上的沙塵。

  「踏上澀谷的地盤還敢對亂數這樣說話,好討厭喔,難道,是想說登上頭條的社畜重傷是我幹的,所以特地上門來問的嗎?」

  「說是您做的我可不敢當,只是在下的確是想佔用幾分鐘的時間確認事實,請您回答有或沒有,如此而已。」

  「可是,人家不想說耶。」

  亂數上下打量著一二三。

  「如果你變性或是穿個裙子,我可能還會留給你一毫米的機會,可惜你沒有。」

  亂數隨即想到什麼,單手握拳拍擊他的手掌。

  「不然你也可以脫下西裝再和我對話,聽說整個人的氣場會變的完全不同,讓我一直都很想見識看看呢,不過,如果底下的伊奘冉正在哭哭的話就算了,因為我對男人的眼淚其實沒什麼興趣——」

  「貽村亂數,你以為有說不的權利?」

  「當然啊。」

  他咬著棒棒糖,明明外表是個少年,卻笑的剽悍。

  「在沒證據的情況下當然有啊,這不就是某人常掛在嘴上的『人道』之一嗎?」

  「你想說的,是『人權』吧?」一二三看向遠方,「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動用麥克風讓你說出來。」

  「是什麼都沒有關係啦——」

  沒讓亂數說完話,一二三突然便走上前箝制他的下巴,另隻手則是打開手機,在亂數眼前播放自病房到手後,便讓他頻頻失控的影片。

  影片的畫面很黑,裡頭播映的街道也很安靜,但就因為如此,僅用微弱光線就可以清楚的看到獨步倒下後,穿著招牌服飾的亂數站在原地。

  跟拍者或許是想要繼續拍攝細節,只見影片鏡頭忽大忽小,連對焦都亂七八糟,等好不容易將亂數的特寫全塞進畫面時,亂數卻突然直視鏡頭讓跟拍者狠狠的倒抽一口氣,因為那與平常活潑天真的亂數面貌完全不同,而是打從骨子裡顯露出濃烈的惡意與殺氣,讓跟拍者當機立斷,在一陣混亂與急促的跑步聲中結束了錄影。

  一二三收好手機,面對亂數比方才深邃許多的眼神,他伸手扯住了亂數的衣領。

  「這段影片的拍攝者持有非法麥克風,本來是想單挑獨步,發現你也在現場後便躲在角落伺機而動,沒想到就讓他拍到這麼破天荒的一幕,把這個可憐的少年嚇得整晚沒睡,好在今早,他看到獨步的新聞後,立即透過了某位小貓將影片輾轉到我手裡,讓我得以有些頭緒。」

  「哈哈,那還真是感謝他啊。」

  「是啊。難得我也如此覺得。」

  一二三看著無限湛藍的天空,語氣顯得相當感慨。

  「感謝他識時務的提供線索,感謝其他人讓我找到了你,而你,更需要比我心懷感謝,感謝獨步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這樣,我就能專注在如何慶祝就好......慶祝這個美妙人生、慶祝這個完美世界、以及慶祝該怎麼像開香檳一樣撬開你的嘴巴,好讓我能將真相灑在獨步面前,讓你能跪在他面前,真正的反省懺悔!」

  由於亂數的身高與一二三有相當的差距,所以僅僅被抓住衣領,他就必須難受的掂起腳尖,但一二三絲毫不以為意,只是面無表情唸著專屬他的禱詞,唯有眼神逐漸陷入瘋狂。

  「不然啊,依獨步的個性,等他醒來後一定會顧慮很多事情,像是地區的平衡啊醫生的立場呀或是其他狗屁倒灶的事情顧慮到睡不著覺,真是拿他沒有辦法——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因為接下來,我們可以慢慢來,直到你把所知的一切一切通通吐得精光為止。」

  「……呵、呵呵。」

  相較一二三越說表情越陰沉,亂數雖然連呼吸都快提不上氣,仍是艱難的從細縫中笑著。

  「話說的好聽,但是,你也只是,不服他在麥克風的對決輸了而已吧?」

  「不服輸?你說我?」

  一二三打從心底嗤之以鼻。

  「或許吧,畢竟我又不是你,可是從來沒有輸過。但是你可別弄錯了,早在醫生邀約組隊時我們早已做好覺悟,但這不代表看到他們受傷時要無動於衷。尤其看到獨步被攻擊,你卻放他一個人在原地,你知道搶救時是輸了多少血他才脫離險境的嗎,那件襯衫啊褲子啊可是滿滿滿的鐵鏽味,害我都想知道獨步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要讓你這樣對他呢——」

  一二三話還沒說完,突然身後湧現一股節奏蠻橫的音浪,讓他不得不將亂數放開。

  「唔……!」

  「混帳牛郎,你沒看到他都被你掐的喘不過氣了嗎!」

  即使天氣不像以往的冬日寒冷,尚有秋老虎的餘韻,整年穿著綠色長版外套的青年仍臉不紅氣不喘的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轉瞬間便將亂數挾在腋下,輕鬆的像是抱著一箱空氣般拉開與一二三的距離,嘴上還不住大聲叫罵。

  「若有什麼事情就在老子帝統面前用說的,少在那動手動腳啦!」

  「哇啊,帝統你好帥喔!」

  亂數將衣領鬆開地深吸一口氣,卻一不小心開始咳嗽,待好一陣子才開口。

  「你怎麼會來這裡啊?」

  「還說呢,老子在隔壁賭的正歡,結果隨便往窗外低頭一看就看到你和牛郎在這,覺得不對勁就丟了牌來啦!」

  「隔壁?」

  「對啊,而且剛剛那局我還連莊,卻連錢都忘記帶走,我怎麼會搞出這種事情啊!」

  看著帝統指著旁邊的大樓不斷哀嚎,亂數的表情變得相當古怪,畢竟帝統所指的地方是澀谷最新的地標,即使是離他們最近的樓層少說也要好幾百公尺。

  但是,帝統還是從上面看到如米粒般大小的他們,便從牌桌上跳起匆忙得跑來,連贏得的錢都忘記帶,而且他跑來的時候肯定灑落了不少血淚也說不定──不知為何能活靈活現想像的亂數一時忍俊不住,撲到帝統的身上開懷大笑。

  「帝統的眼睛真的是人類的眼睛嗎,好厲害唷!」

  「喂,太近了太近了,離我遠點!」

  這麼說的帝統把亂數推開,力道明明沒有很大,卻讓亂數雙手掩住了嘴不住咳嗽,把他嚇了一跳。

  「怎麼了怎麼了,難道是被牛郎打到哪裡痛嗎?」

  「沒事沒事,只是被口水嗆到,借你的外套擦擦喔?」

  「喂!」

  看著亂數還真拿他的外套擦嘴,末了不忘對他露出甜甜的笑容,帝統就覺得他的擔心實在很多餘,忍不住抓住亂數施展彈額頭的刑罰。

  不過也因此讓他看到亂數身後的一二三陷入異狀。

  就帝統而言,他對一二三的印象就是打扮看似很有錢,但是很吵、沒神經、還有莫名其妙。

  不過當他穿上西裝後,雖然不想稱讚,但確實會搖身一變成為幹練的男人,不但能輕輕鬆鬆的帶動氣氛,也能把各式各樣的女人哄的伏伏貼貼。

  光是那份技巧,與其說是天份,不如說是超越專業的級別。帝統想著,不然所謂的女人,單單性別不同,從根本上已經是另外一種生物,比任何賭博的規則都還難懂。

  不過眼前的一二三拉開與亂數的距離後,似乎連言語能力也隨著西裝外套被剝掉一樣,只是睜大雙眼,任由憤怒與不甘在裡頭醞釀,而且還無聲的指責帝統為何會出現於此,又為何事已至此還站在亂數那一方。

  這讓帝統感到相當不舒服。

  上前蹲下與一二三平視,帝統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在得不到一二三任何回應的情況下,他出手賞了一二三幾個巴掌,才成功得到了一二三奮力的反擊。

  「幹嘛啊你!」

  「這句話應該是我要說的吧,笨牛郎!」

  閃過一二三的拳頭,帝統「碰」的一聲把他推倒在地。

  「剛剛的對話我都有聽到……不過啊,我之前就說過了,別把什麼事都算在我們頭上了吧,笨蛋!」

  「那是因為現在有了證據,你這個蠢貨!」

  「很會罵嘛你,有證據又怎樣,誰知道那是不是什麼東西造假!」

  看到一二三砸手機過來,上面還播放著昨晚的影片,帝統卻看都沒看就任憑它摔落地上砸飛了一角,除了讓手機再也無法發出聲響,畫面也因此停留在亂數詭譎的面容。

  但帝統還是連眼皮眨也沒眨。

  「只不過是個影片就說是亂數幹的,我真要懷疑你的腦袋是不是拿去泡酒了。」

  「你說什麼!」

  「意思就是很可疑啦!」

  帝統不屑的往旁吐了口水。

  「我們都知道醫生不在這,結果就這麼剛好發生了事情,唯一的證據還指向亂數,就是肥羊上了這樣的賭桌也知道那是陷阱好嗎,結果就你拉低新宿的平均智商不說,還忘了亂數可是會用麥克風創造出幻覺的人,如果真是他做的,他幹嘛不造出個路人的樣子,讓你追線索追到死啊?」

  帝統居高臨下的看著一二三。

  「我知道你很重視那個社畜,平常才盡挑些有關他的玩意兒給你笑笑,如今也都是我們認識的人了,誰受傷了都不好受,但如果就這樣找亂數麻煩,還是先問問我的意見啦!」

  「帝統你……。」

  在旁的亂數掩著嘴,眼睛閃閃發亮。

  「竟然變得這麼聰明……你真的是帝統嗎?」

  「我本來就很聰明好不好,那麼感動是什麼意思啊!」

  「沒什麼,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麼挺我……」

  「哈啊,你說什麼?」

  由於帝統把注意力放在一二三身上,也就沒聽到亂數的低語,即使他想再聽仔細,亂數也只是無所謂的笑著,讓帝統確定比起對付一二三,有時與亂數說話反而更加心累,不過等他放開一二三的衣領,他又覺得亂數其實還是個有趣到可愛的傢伙,因為一二三雖然雙手掩住了眼睛,嘴角卻奇異的上揚,成功地引起帝統一陣惡寒。

  「嗚喵……你是撞到腦袋還是有特殊癖好啊,被我打成這樣還笑得出來?」

  「因為,就是知道你是這種人,所以我才會去尋求別的管道來解決事情的啊。」

  一二三的語氣平淡,甚至有些無可奈何。但他卻突然起身,配合雙腳的蹴擊,竟也轉瞬脫離了帝統的壓制。

  「剛剛你說的那些,確實很有道理,但若是實情就是看準你那支離破碎的邏輯,索性連遮掩都不假掩飾,那全盤盡信的我才是笨——到獨步都會鄙視的程度啊。」

  一二三將西裝重新穿上,語氣的音調隨即變得低沉。

  「而且,就算實情真是這樣,也不該是從你口中講出來。對吧,貽村亂數?」

  「姆,我是無所謂唷,可是你根本就沒有要我講話的樣子啊,因為你早就先入為主了嘛。就與某個討厭鬼一樣。」

  「是誰呢?」

  「不重要的人喔。」

  像是嘴巴裡有什麼難吃的東西一樣,亂數很快從口袋拿出了棒棒糖,這才舒展了眉頭。

  「不過啊,就你剛剛的問題,來讓聰明的亂數提出一個解決方案吧。」

  亂數神氣的向天空一指。

  「讓我們來協議玩場大風吹吧!」

  「什麼東西啊笨蛋!」

  一二三還沒說什麼,帝統就從地上爬起來想抓住亂數,卻被他笑著逃開。

  「這個大風吹呢,可不是普通的遊戲喔,簡單講就是讓我們來換個隊友,看是要搬過來和亂數生活還是只有 BATTLE 的時候在一起都隨你高興,但因為幻太郎不在,所以我們只要取得帝統同意、和帝統交換,你就能享有監視我的機會,這可是比跳樓大拍賣和過季出清還要划算,平常的我可沒那麼寬宏大量的喔?」

  「原來如此,聽起來相當有意思。這的確不是一樁好提議。」

  嘴上這麼說著,但一二三瞄向帝統時發現他隱隱皺起眉頭不發一語,頓時心中也打了個主意:「但可惜的是,在下尚未回報醫生的救命之恩,所以您的提議在恕在下不能回覆。」

  「救命之恩……啊,你說寂雷抓住你不要抱著跟蹤狂小姐姐,從十樓往下跳的事啊?」

  亂數將糖果咬得嘎茲作響。

  「那麼,好歹我也曾經是他的同伴,只能說這傢伙其實不比你看到的莊嚴道德,你若真覺得全盤相信的人都是笨蛋,不如也聽聽我的說法吧?」

  「……這是你與醫生分道揚鑣的原因嗎?」

  「和那是兩回事。我只是看不慣他人前人後的態度,順便告知一下他根本沒有在乎你的根據。」

  「根據?」

  「只要讓亂數先問你一個問題就好了喲?」

  亂數像是電視裡卡通的角色揮舞著棒棒糖,露出可愛的笑容。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神宮寺寂雷那傢伙,從來沒有想要治療你的恐女症啊?」

  「……。」

  像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一二三睜大了眼睛,聽著亂數繼續敘說,宛如關不掉的收音機。

  「明明知道你為了恐女症那麼苦惱,不惜跑去當牛郎也要治好的決心,卻從未說過要幫你治療,如果說他怕功夫不到家就算了,可是他是『那個』神宮寺寂雷耶,就連跟蹤狂的精神疾病都治療到能去看你 BATTLE 的程度,怎麼就沒想要治療你這個隊友呢?」

  「……那是因為,如果不是我去克服,那就沒有——」

  「沒有意義什麼的怎麼可能啊,不穿西裝的與女性正常交談,對你來說就有很大的意義好嗎?」

  「……。」

  「還是說你的決心只有這麼一點,如果是催眠麥克風的效力你就不需要?」

  看到一二三茫然所思搖頭,亂數不以為然地嗤笑著。

  「所以啦,看著你們的互動時我都覺得很悶,明明這傢伙對其他病人都這麼好,怎麼越是親近的人就越嚴厲又不關心。而且你剛剛說的恩情,早在奪冠之後就一筆勾消了吧,結果還在他身邊做著事情倍感榮幸,我都覺得你很可憐了。」

  「不,那是……」

  「情緒勒索,那就是很多人說的情緒勒索啦。」

  亂數將棒棒糖一口咬碎,將剩餘的棍棒丟在地上。

  「這也就是我最討厭傢伙的地方,總是自比神明高高在上博愛萬物,但是其實根本只是個吝嗇鬼。如果他只是純粹忘了這檔事,那這種健忘可真是職業級的,應該要和恐龍化石擺在博物館裡才對。」

  「……。」

  「當然啦,如果我說那麼白你還不了解那我也沒輒,你也不用那麼快下決定,不過啊,藉著我們玩大風吹的機會,到時要把亂數當作質疑老頭的藉口也沒關係喲♡」

  「……這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

  「好處很多啊,光是幫你還能讓老頭煩惱,我就開心的快要笑出來了。」

  亂數精神抖擻的將手從過於寬大的袖口伸出。

  「說起來,你不是總想著『今天是剩餘生命的第一天』,既然如此,信用、報恩什麼的道德枷鎖又為何要全部遵循,身段應該要放柔軟些,稍微為了目標用點強硬的手段也沒關係嘛,這也是你為了拯救小姐姐一躍而下的原因不是嗎,這麼想的話,不覺得你和我們還比較合拍,乾脆就這樣和我一起結隊算了?」

  看著亂數笑得純粹,一二三不由得承認亂數的話聽起來相當誘人,同時符合他的美感。

  即使他的話中之意暗藏了什麼陷阱尚不明朗,但想起躺在床上的獨步身影,即使對方是那個貽村亂數,光是能得到真相,就讓一二三難以抵抗。

  所以一二三看著亂數伸出來的手,在思考後了幾秒,緩緩抬起了手。

  而亂數則是瞇起了眼,嘴角悄悄的上揚。

  然後,血花飛濺。

  那只是剎那間的事情。

  不知從何揚起的大樓風吹得將在場的三人忍不住閉起雙眼,只能在空氣中聞的一絲鐵鏽味,就是這樣的瞬間,一二三感觸到有隻泛著冷汗的手擭住他的手腕,讓他硬是比其他兩人早些睜開了眼,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前方。

  「你……」

  「不行、不可以……。」

  獨步穿著病房衣服,即使臉色蒼白還喘著氣,但還是硬將一二三拉到他的身後。

  「我不會,讓你帶走一二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