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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 / -1
算是交代任務三為何沒參加宴會的原因

　　那天的天空灰濛濛的，像是蓋上了一層布。
　　而作為帶給大地光亮的太陽依舊盡責高掛，努力透過厚實的雲層，將陽光送至大地。
　　可惜終究被阻擋在雲層之上。
　　這是個說不定就會下雨的天氣，那片前幾天還是湛藍的天空已經被灰雲密佈，體感溫度也硬生生降了好幾度。
　　要不是時鐘上顯示的時間，萊瓦真的要以為現在已經下午接近傍晚了。
　　幸好不是真的。
　　花了近半小時才從床上爬起，半挪半爬到了廁所後又差點撞到門，別奢求一個頭暈胃翻騰的人能好好走路，沒攤死在地上已經很神奇了。
　　又花了半小時整理自己，還有自己的胃，在離開床舖後一小時十五分，萊瓦終於站在客廳正中央。
　　至於站在客廳正中央也沒幹麼，就是找外套，還有昨天買的那些東西。
　　十分鐘後，萊瓦穿好外套，抓著一包物品，搖搖晃晃關上家門……萊瓦現在把這裡叫做「家」，雖然還是沒什麼實感。
　　特別在今天這個日子裡。
　　萊瓦深吸一口氣。
　　現在早上九點多，帶著水氣與森林綠地特有氣味的空氣進入萊瓦肺裡，讓她稍微清醒了些。
　　這是個很安靜的小鎮。
　　明明距離市中心只約兩條街，但市中心的熱鬧喧嘩卻進不到這個小鎮。大概跟小鎮後方有一大片森林有關？萊瓦再次深呼吸，她需要讓自己清醒點。
　　來回深呼吸幾次後，萊瓦拍拍臉頰。
　　「好了，走吧。」
　　
　　—這是一生僅此一次的祭奠
　　
　　那天的火焰，是萊瓦這輩子看過最美的火焰。
　　鮮紅如火的群浪中是宛如傍晚夕陽的橘光，在一片黑夜中就像引路人手中的油燈，映照出黑夜中唯一的道路，也映照出迷路者的徬徨。
　　而當迷路者往前踏步後，她會發現，在那片溫暖的夕陽光下是如同要將人化為虛無的熾熱白光，此時此刻在身體上所有的污穢無一頓形、顯現、爆發、冷卻，最終化為塵土化為灰。
　　所有一切，最終都是一片灰。
　　她不是沒想過這一切，相反的，身為一個隨時可能丟掉性命的傭兵，遺書什麼的早就不知道寫幾封了，當然那是針對還有人在等的人。
　　團裡不缺的，就是孤兒，萊瓦也是其中一個。
　　說是孤兒，當然也可能是拐來的或是……任務的遺留物。
　　總而言之都被歸類到孤兒了。
　　身為沒人在等的人，雖然對死這件事有點恐懼、有點疑惑，更甚是有點好奇，萊瓦，還有小隊成員還是乖乖聽從隊長的命令：「怎麼出去，就怎麼回來」。
　　那天大家也是這樣，乖乖聽著隊長的精神喊話，照舊跟隊員打屁聊天鬧隊長。
　　只是最後「怎麼出去，就怎麼回來」的……
　　「嗶嗶嗶—」
　　火車上，閉目養神的萊瓦被手環上一陣微小的機械音吵醒。
　　三聲機械音後是一陣一陣的訊息提示，是新任務。
　　「……是那個嗎？」
　　記得自己出門前好像有看到一張任務單？
　　打開任務提示，萊瓦發現那張任務單不是錯覺。
　　糟糕，真的不是錯覺阿。
　　「這時間……噶噁、嗯，來不及了阿。」
　　怎麼辦？能請假嗎？怎麼聯絡長官？
　　「……」好想吐。
　　「……先辦完正事再說吧。」
　　忍住胃裡的翻騰，搖搖晃晃晃過了大半的德國，到了西德與比利時的交界，萊瓦終於下了火車，轉搭計程車。
　　報出一串地址，又是一陣搖搖晃晃，在人煙越來越稀少時，車子停下了。
　　這是個跟現在居住點很像的小鎮，安靜，不會無人氣。
　　打發掉計程車後，萊瓦開始徒步前進，她的目的離這邊有點距離，但一旦進入小鎮範圍，便只能步行。
　　因為這裡廣義來說，是墓園。
　　小鎮裡隨處可見一小塊一小塊的墓園，小鎮住戶似乎也不會在乎這個，相反的他們還很高興。
　　家人就在身邊，不高興嗎？
　　是阿，這是很值得高興的一件事。
　　走過一個水車，跨過一座小橋，萊瓦看向前方的建築物，她知道她到了。
　　
　　—比起歡笑，還是恐懼與悔恨更能讓人記憶長久吧。


　　那天的任務是竊取資料與殺害目標。
　　根據上頭發下來的檔案，目標一的資料被鎖在第二層由左至右數來第二間房裡的保險箱，保險箱可能位置為牆上風景照後方與辦公桌地毯下方。
　　目標二臥室則是在第二層由右數來第二間，房間門口一左一右有兩支紅外線監視器，房門則是有防盜鎖。
　　而最右方靠窗是小孩房，同樣有紅外線與防盜鎖。為了預防萬一，得小心別吵醒小孩。
　　其他資訊則須現場收集與判斷。
　　看起來不難，至少對他們小隊而言，這樣的任務根本像拿鋸刀切菜一樣，簡單。
　　但凡事都有意外，這點大家也知道，所以即使是這種看似簡單的任務，大家的發條還是上的頗緊。
　　為了能繼續鬧隊長，沒人想結束在這裡。
　　收集資料與破解相關防線是電子兵的任務，而為了保護運作中的電子兵的生命安全，通常都會再配一位突擊兵，更甚是另一名電子兵，形成雙人防線。
　　喔喔，別小看傭兵團裡的電子兵，他們只是把訓練時間撥一些出來加強電子相關知識，不代表衝鋒或單獨進行任務的能力就比不上突擊或狙擊。
　　那天萊瓦就是和小隊另一名成員，代號「V」的電子兵一起組隊進行任務。
　　前面都很順利，大家無聲無息從一樓窗戶溜進屋內，沒驚動任何一樓的警報裝置，甚至連攝像頭擷取的影片都是假的。
　　解決樓梯上的警報與二樓的裝置後，隊長帶著大家前進二樓，萊瓦收好裝備，拿出武器準備跟上，卻被隊長一個指令停止動作。
　　隊長要自己離開屋子。
　　看其他隊員的動作，萊瓦發現收到這命令的不只自己一個。
　　扣掉隊長自己，沒收到這條指令的只有三人。
　　……這樣的人數夠嗎？
　　而且當初的計畫不是這樣吧？臨時出事了？
　　數條疑惑浮出的同時隊長又下了一次同樣的命令，絕大多數隊員都是速速離開，剩下幾個人隊長也不管了，領了沒收到命令的三人就往二樓走。
　　雖然覺得哪裡怪怪的，萊瓦還是小心無聲往一樓前進，就在一樓大家小心打開的窗戶前，萊瓦看到自己這次任務的搭檔。
　　「V」在笑。
　　「V」笑得很開心，像是小孩終於實現願望的開心。
　　那一刻，萊瓦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大力捏住，瞳孔不自覺縮小的瞬間，一陣超過耳膜瞬間承受範圍的聲音灌入耳內。
　　然後是比正午撒哈拉沙漠豔陽還要高熱的溫度。
　　再然後，萊瓦只看見「V」的嘴唇動了，但還沒看清那內容，焰紅便吞噬了一切。


　　—遺留物與未亡人，不，此時此刻的自己，其實也是大家的一份子了。


　　「哈……」
　　前一晚灌了半瓶琴酒，又灌了一整瓶波本，之後又把剩下半罐的琴酒喝光，萊瓦本來以為今天應該會先吐個半小時才能出門，沒想到沒吐成。
　　倒是從出門那一刻開始整個胃就難受的要命，交通工具搖搖晃晃讓萊瓦以為昨晚喝的那堆東西會嘩啦一聲全吐出來—結果還是沒吐。
　　「看來這幾年這樣喝，酒量有增加呢……呵呵……」
　　緩步靠近眼前的建築，萊瓦停在建築前圍起的線外，找了一個空點，放下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棟燒的烏漆抹黑，基本看不出房屋骨架的一棟建築物。
　　但萊瓦知道，這是他們當初任務地點的兩層洋房。
　　當晚那場火奪走了屋主一家兩大兩小的生命，由於屋主是這附近有些人望的人，所以當地居民與屋主家屬每到這時候就會過來放下鮮花，想念，或者說是懷念這位屋主。
　　至於在屋內不該被發現的屍體……那天最後被推了那一下後，萊瓦便不知道大家之後的狀況了。
　　當時在窗邊看見「V」的微笑，到屋內所有定時炸彈同時引爆後，萊瓦當下反應是抱頭縮成一團往前滾。
　　在被火焰包圍的一樓屋內，萊瓦剛從爆炸的衝擊波醒來呼吸被濃煙嗆到後，便開始打量周圍環境與逃生路線，這真該多虧隊長平時的訓練。
　　但短短幾秒後是第二波的爆炸—
　　第二波爆炸來的太快，以至於萊瓦完全反應不及，在衝擊波再度撞上時，萊瓦覺得有東西撞了自己。
　　是的，有東西。
　　比起無實體的衝擊波，當時從側面撞上自己的是實體的東西。
　　當萊瓦發現自己被撞出窗戶後，她看見的是當時跟著隊長上樓的其中一位隊員。
　　她嘶吼著，說「快離開」。
　　被濃煙燻到幾乎張不開的雙眼看到的是渾身著火的隊員和吼著，似乎在說些什麼的嘴。
　　之後，鋪天蓋地的濃煙和烈焰吞噬了一切。
　　當晚扣掉被收買的隊員後，小隊全滅。
　　而自己則是在昏睡了一週多，進行了多次的清創、復健後，在某些人的幫助下，輾轉到了這。
　　對這個世界來說，自己已經「死了」。
　　「……嗨，大家還好嗎？」
　　拔開手中的紅酒軟木塞，萊瓦將紅酒倒向前方的草地。
　　「我現在還是很好喔，任務很好，長官很好，同僚也很好。」
　　倒光手中的紅酒，萊瓦拿了一瓶威士忌。
　　「恩薪水也很好，別亂花也讓我躺著過一陣子了呢！阿雖然不到一輩子，嘖。」
　　拔開威士忌的瓶蓋，往前倒。
　　「大家有沒有好好相處啊？有沒有好好欺負隊長啊？哀好久沒欺負隊長了，有點懷念呢。」
　　威士忌倒了半瓶。
　　「我啊，還是會繼續下去，傭兵也好，軍人也好，所以大家別亂跑，等我嘿。」
　　等我去找你們。
　　等我。
　　威士忌倒光了。
　　「好了這次就這些吧！再喝下去會有啤酒肚，各位就別喝了。」
　　想像記憶中那堆傢伙被禁酒時的模樣，萊瓦不自覺笑了出來。
　　那真的，很好笑阿，比發酒瘋還好笑。
　　萊瓦轉身坐在旁邊沒倒酒的草地上。
　　阿，那真的是很有趣的一段時光阿。
　　「……糟糕，老了阿，開始懷念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