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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梅








緊握著手中的魔杖,女孩無法止住來自身體的顫抖。
空洞的眼眶湧出數顆透明的淚珠,順延著小臉蛋的輪廓滑落至下巴,緩緩滴落到腳邊的血泊中,淺起鮮紅色的水花。


「幹得好。」


黑影愉快地說道,模糊得看不清的臉龐,還有勉強還能分辨出的四肢。
女孩已經無暇顧及黑影的容貌,只是不斷重複著發抖,她甚至不敢去看倒在地上那大大小小的屍塊,但強烈的腥臭總是能把她拉回到這個可怕的惡夢之中。


這是……夢境吧?
對!我一定還在夢境裡,只要醒過來的話討厭的東西都會消失。


「接下來,再使用你那個力量吧。」


那個令人嘔心的黑影揚起詭辯的笑臉,伸出扭曲的手逐漸迫近她。
腦海中雖馬上響起危險的訊號,可是雙腿卻遲遲也無法移動分毫,一陣乏力的感覺讓她跪坐到地上,只能任由眼前的「人」愈來愈接近自己。


醒來阿……快醒來阿!


「快!!快讓我再度見識那個機率性的力量!」


不要!我不要!!
我討厭這個惡夢!為什麼還無法醒過來!


絕望地緊閉上雙眼,拼命搖曳著小腦袋,原本漂亮的粉色髮絲被汗水以及血液沾染,已經失去先前的亮澤,就像諷刺著她回不到從前一樣。
單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果然無法逃出這個可怕的夢境嗎?


誰來救救我!!誰也好,只要能讓她擺脫這裡!


感受到自頭顱上傳來其他人的觸碰,即使知道徒勞無功,女孩還是用盡渾身的力氣使勁甩開。
她每分每秒也不願意待在這兒,不想再看到那個不知名的黑影,更不想被他接觸。


黑影的由來,一定是惡夢的根。
但女孩光是知道這點,也解決不到任何事。她的力量不能對黑影造成任何損傷,唯一的辦法只有逃離夢幻,回到現實世界。


沒錯,女孩能做的只有持續不斷的逃跑。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那個黑影除了夢境,哪兒也到不了。


是個無力,但又相當難纏的存在。


剛才被甩開的碰觸又再一次撫到她的頂上,女孩已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反抗了。
只好隨手往旁邊執拿一個東西,往他的方向丟去,然後又把手邊能拿到的物件都通通拋過去。


「不要過來……不要碰我!」


變得沙啞的聲音聽著讓人心疼,嗚咽的語調讓她不能完整地說出一句清晰的句子。
可是她仍然持續叫喊,奮力地掙扎著。


「痛!等一下……!」


一個低沈的嗓音讓她稍微停止了雙手的活動,這個既熟悉又溫柔的聲音,是絕對不像是那個黑影發出的,如果這是由他偽裝出來的話,那確實成功欺騙她了。
該睜眼確認嗎?可是女孩害怕面臨的是另一個惡夢的開端。


放下手中的物件,女孩雙手緊貼著自己的臉頰,然後拉開指間的縫隙,讓本來緊閉的眼睛慢慢張開並透過隙間看著前方。


「梅莉……?沒事吧?又做惡夢了嗎?」


男子擔憂地詢問,同時又伸手摸了摸輕微紅腫的鼻子。
手裡則緊抱著一個白色的枕頭。


女孩似乎一下子沒法理清現況,只好呆呆地直視著相隔不遠處的人。
……誰?這裡是哪?我從夢境中醒過來了嗎?


雙方陷入尷尬的沈默中,大約已經過了兩分鍾。男子看著從剛剛開始只是一直把目光放到他身上,沒有想過要回答的女孩,便有點無助地搔了搔臉頰。
像是測試般的往前踏出一步,在確認女孩並沒有過大的反應以後,便放膽地邁開腳步,拉近與她之間的距離。


混雜著啡紅色短髮的男子,放輕力度坐到柔軟的床舖上。
然後寵溺地撫上女孩的小腦袋,來回順揉著她深竭色的髮絲。


「我在這兒,不用害怕。」


乖孩子,好孩子。
從男子的嘴巴裡一直傳來這兩句句子的交替,令人安心的語氣,好像能掃清先前那個可怕夢境的陰影,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這裡沒有刺鼻的血腥味,取而代之是好聞的痱子粉香味。
這裡沒有黑影,取而代之是女孩最重視的人。


她看向鏡子,映照出的只是一個身穿上淡綠色連衣裙的孩子,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
那個力量只是一個憑空想像的虛幻而已,再駭人的夢境終究只是夢境。


看吧!只要醒過來,就結束了!
梅莉打敗了壞蛋,回到本來的世界了!


「真是的……一會兒快哭出來的表情,一會兒就像現在這樣微笑,拿你沒辦法阿。」


嘴上雖然這般說道,可還是掩飾不到嘴角勾起的弧度。


「嘻嘻,因為有威廉在,所以我真的很高興喔!」


「是是,可是下次就別再丟我枕頭了。」


苦笑,把軟綿綿的枕頭拍打了數下,便重新放回到女孩身後。
沒想到這個小不點,使力把枕頭掉過來還是滿痛的呢……


「抱歉喔威廉……因為剛剛做了一個惡夢……」


「沒關係,現在已經沒事了。來,睡覺吧,今晚我會陪著你的。」


「……嗯。」


在聽到威廉的話後,梅莉並沒有立刻聽話躺著,反而是緊抓著被子垂下首。
發現到她欲言又止的樣貌,男子便放下整理床舖的行為,輕聲呼叫女孩的名字。


「還是很不安嗎?」


否認般擺動頭顱,隨著一陣停頓後便朝向男子張開兩隻小手。


「那個……我可以抱一下威廉嗎?」


其實多少也預料到女孩會繼續向他撒撒嬌,威廉沒有以言語來回應,只是露出溫和的神情把身子的方向轉往她。
梅莉馬上欣喜地笑了起來,她知道這個動作是男子允許的意思。


像小兔子似的跳過去寬大的懷抱中,環抱著他的頸項緊貼在胸口前。
女孩嗅到了屬於男子的氣味,那是非常溫暖和窩心的味道,乾脆就直接裝作熟睡好了,這樣就可以一直維持這個狀態直至明天早上了吧?


再遇到恐怖的怪物,她也不會感到可怕了,因為梅莉相信威廉一定會待在身邊保護她。
在夢境裡面,自己揮動魔杖的那個不尋常力量,已經不需要再使用了。


女孩只想過著平凡又安穩的生活,與威廉一起。


「吶吶,威廉。明天的早飯可以弄漢堡牛肉嗎?」


「再來就是到花園,兩人一起種值藥草。」


「當累了的時候,還能躺在花田中午睡。」


「下午茶可以吃著紅莓口味的馬卡龍,搭配紅茶!還要準備牛奶呢。」


「到了晚上,就可以像現在這樣,抱抱過後就去睡覺。」


「這樣不錯吧?」


愉快的語調,純真的期望,簡單的幸福。
全都是建立於男子與女孩之上,本應如此。


可惜。


「威廉?」


惡夢的爪牙始終如一,從來沒有打算放過她。


「威廉?怎麼不說話了阿?難道睡著了嗎?」


想像到他打瞌睡的畫面,梅莉便忍不住偷笑了下。
明明是來哄自己睡覺的人,竟然比她先睡著,到了隔天早上一定要好好取笑他。


滴答。


「咦?」


滴答。


手臂一陣不自然的溫熱感,陪隨著奇怪的水滴聲,女孩反射性的馬上看向目標。
只見一小灘赤色的液體,正受到地心吸力的影響,從臂上慢慢滑落至淺色的裙子上,綻放出一朵鮮紅色的花兒。


滴答。


水滴並沒有因此而停下動作,相反地還愈漸增加頻率。
轉眼間女孩的衣服已經被赤紅渲染了一大片部份。


她記得這個令人厭惡的氣味,充斥著鐵銹與腥臭。
血液的味道。


「這……這是,威廉……為什麼?」


伸手擦拭著他嘴邊不斷滴落的紅色液體,失去焦點的眼睛尤如濛上一層死灰。
如同亡者的目眩一樣。


還沒來得及反應,女孩便感受到男子的身體正緩慢地往她身上傾倒。
無法承受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為了減輕傷害,她只好用自己的身體保護著他的頸椎和後腦,摔倒在堅硬的地板上。


雖然後背傳來火辣辣的痛楚,但她還是馬上爬起身子,小幅度地搖晃男子的肩膀。


「威廉……威廉……!」


強忍著淚水,女孩嘗試用著各種方法將他喚醒。
可是回應她的只有不停滲透而出的血液,最嚴重的部位是來自於他的左胸口上。


「怎麼辦……怎麼辦……」


雙手按壓著不斷冒出鮮血的傷口,梅莉仍然持續呼叫他的名字。
可那開始變成蒼白的嘴唇,還是沒有說出任何話。


威廉會死嗎?
不會的!威廉不會死!我一定又再次徘徊在夢境裡。



這是夢。
這是夢。
這是夢。
這是夢。
這是夢。
這真的是夢嗎?還是現實?



腦海浮現出一句話,讓梅莉吃驚地睜大眼睛。
無法分辨,什麼時候才是夢境,什麼時候才是現實。


威廉,拜託你張開眼睛,告訴我一切也只是夢。
否則她真的沒有自信還能保持著理智了。


「因為你的關係,這個男人才會死。」


一驚,女孩抬頭看著房間的角落。
是那個有著扭曲笑容的黑影。


「為……為什麼……」


既然黑影會出現,代表著現在真的身處於夢境裡嗎?
所以說,威廉在現實也沒有死?


「你感到安心嗎?認為這個男人只是在夢境逝去?」


裂嘴破笑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戰慄。


「這個男人的死相,並不是夢境所造成的幻覺,而是從你遺忘的記憶裡抽取出來的片段。」


「遺忘的記憶……?」


我忘記了什麼嗎?
不!這一定是為了讓我崩潰而設定好的對白!


「不相信嗎?那麼,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他、他是威廉阿!他曾經……」


曾經……曾經什麼?
為什麼除了他的名字以及熟悉感,其他的事就像白紙一樣?


「你又是誰?」


這是那嘔心的黑影最後留下的話語,隨後他的身影也漸漸化為沙塵消逝而去。
而這個空間就像接收到信號般,四周突然點燃起熾熱的火陷。


不出數秒,火舌就好像被賦予生命般爬過每一處角落。
透明的簾布、最喜歡的小象布偶、講述關於火龍的圖書,都被吞沒在火海裡了。


女孩不以為然,只是用沾染血液的手,輕輕撫過已經毫無血色的俊俏臉孔。


「對不起呢,威廉。我好像連跟你道歉的理由也忘記了……」


真奇怪呢,剛才還一直強忍著的悲傷,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


梅莉重新看向那面開始出現裂痕的鏡子。
不知道什麼時候,綠色的裙子已經換上了粉白為主的禮服、載上稍微有點古怪的羽毛帽子、並把粉色的長髮束成小馬尾。


你又是誰?


女孩又突然想起黑影消失之前的問題,其實答案相當顯已而見了。


「是夢境也是現實,這就是我喲。」


燦爛地揚起了笑臉,她朝燒得熊烈的火焰伸出了左手。


是錯覺嗎?在火海裡面,好像站著一個比自己還嬌小的身影。
他彷彿想要觸碰女孩似的,也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穿透過火陷,一隻細小的手牢牢抓著梅莉的手腕。
就像陶瓷人偶的球體關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