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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北極星不再流淚（下）＞


「那我們下一個要接受快問快答挑戰的人是──」

熊奇奇的手再次伸進箱子裡翻攪，站在烤肉架前的鎮民一邊確認自己想吃的食物有沒有烤焦，一邊緊張兮兮地抬頭看向台上那位不斷拿了籤又放下的調皮主持人。

「奇奇阿姨都沒有抽到我，我也好想上去玩。」待在座位上的葉曉辰嚼著黑輪片口齒不清地咕噥，雙腿跟著周圍的鼓譟聲前後搖晃著。李子瑄看女兒似乎又開始坐不住，只有揚起嘴角搓兩下她的頭頂，「沒事──還有很多遊戲，奇奇阿姨一定會找機會讓妳一起上去玩的！」

「噔噔！葉、小、花──！」

熊奇奇打開紙條後興奮地朝當事人的方向晃起了手臂，而葉小花聽見自己被點名後差點被準備嚥下的烤肉給噎著。

「小花媽媽好好喔──」葉曉辰轉頭望向坐在李子瑄另一側的葉小花，而葉小花看那孩子是發自內心感到羨慕的樣子，憨笑著伸手抹掉她嘴邊的烤肉醬後回應：「不用這麼羨慕啦，等一下就會知道好不好了。」

「免驚啦。」

在葉小花踏出遲疑步伐朝舞台前進時，座位上的高皮條抬頭看向那位神經緊繃的員工，「我說過要是有人敢欺負妳我會讓他死。」

「不用這樣啦老大！」葉小花聞言有些驚慌地回過頭，「奇奇只是比較愛開玩笑……」

「我知道。」高皮條看著自家員工把玩笑話當真的樣子，稍稍收緊眉頭思考自己是不是不太適合開玩笑。而葉小花終於意識到老闆不是真的那麼打算之後不自覺揚起嘴角，「老大你的玩笑都這麼嚇人嗎……」

「想也知道我不可能動熊奇奇吧，不然下一個死的應該是我。」

高皮條輕聲嗤笑，目光稍稍瞥向舞台前的金色包頭，又隨即移回葉小花臉上，「快去啦，讓她等太久可能會被問更多怪問題。」

「也是……」葉小花憨笑，其實在經過廠長這麼一嚇之後心裡反倒輕鬆了不少，「謝謝你，老大。」

「三八喔。」高皮條平淡回應，一旁的李子瑄看著那張和往常一樣淡然的側臉，嘴角悄悄上揚。


「妳是不是以為主辦人可以不用玩啊──」

葉小花走上台後不免被好友調侃一番，熊奇奇語畢就拉著她站到舞台中央，「好！小花，準備好了嗎？要在五秒內回答問題喔！」

「呃──嗯，好了。」葉小花深吸口氣後點頭，「妳問吧。」

「那第一題──」熊奇奇拉長的語調吊足了胃口，葉小花閉上雙眼輕輕吐氣，總覺得等待問題的這幾秒簡直像半個世紀那麼長。

「請在五秒內用三個詞來形容李子瑄！」

第一個問題出乎意料地熟悉，葉小花有些不可置信地睜眼看向熊奇奇，只見對方壞笑著開始倒數：「五──四──」

「聰、聰明漂亮身材好。」

腦袋一片空白的葉小花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只用了一秒說完腦海中浮現的回答，而在脫口而出的那一瞬間，她也開始懷疑好友應該不會就這樣放過自己。但她沒想到的是……

「葉小花妳這樣很沒創意耶！」

不打算放過她的人是李子瑄。

腦中已經一片混亂了，李子瑄投來的訕笑在此刻的葉小花眼裡更是成為了致命傷──讓她完全無法靜下來思考的致命傷。

「哇賽李小姐，我還想說第一題暖身沒關係欸，妳好像很會玩喔！」

熊奇奇語調中的欽佩貨真價實到葉小花只能苦笑，本來就因為想著求婚的事而緊繃到不行的神經簡直都要被扯得四分五裂，整張臉也跟著無法平息的心跳而漲紅。

「那……溫柔、可愛……還有細心，嗯。」葉小花的語調輕輕顫動，回答完之後又深呼吸一次準備面對第二個問題，沒想到熊奇奇接下來開口的對象並不是她：「那子瑄要不要也來更新一下妳的三個形容詞啊──？」

「什麼，我也要嗎？」李子瑄苦笑，本來看葉小花那個反應就有點後悔出聲鬧她了，現在還讓自己也跟著受罪……

不過，這樣也算滿公平的吧。

「那──」李子瑄盯著舞台上低垂下頭的葉小花，嘴角微微上揚，「善良、勇敢、有毅力。」

「謝謝妳沒有放棄愛。」李子瑄的低喃浮現腦海，葉小花收緊了雙手又輕輕鬆開。

「好，謝謝子瑄──那我們進入第二題！」熊奇奇看身邊的葉小花沉默到有些異常，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玩得太過火了，開始考慮是否該問完幾題簡單的問題就放這朵被體溫烘成的乾燥花回去。

「第二題！」熊奇奇用拇指摳了摳手中寫著題庫的小卡，視線卻沒有分出任何一秒落在其中的任何一個字上，「現在最想對李子瑄說的一句話！」

「天啊熊奇奇……」察覺事態不妙的林甜甜扶著額頭，悄悄把視線移到斜後方不遠處的李子瑄身上，只見對方臉上掛著有些無奈的苦笑。

又被點名的李子瑄開始感到頭痛。雖然在葉小花被抽到的那一刻已經不難想見會有這樣的結果，但一開頭的連續兩個問題都朝自己砸來實在有些難以消受。

而舞台上的葉小花又是另一種層面的頭痛了。

最想對李子瑄說的一句話，腦海裡確實有那麼一句話──或者該說，現在腦袋裡只剩那一句話了。但它該不該是這個時候說出口的話，葉小花無法思考。

外套的左邊口袋變得沉甸甸的，葉小花嚥兩下口水想緩解從喉頭延燒到口腔的乾燥，血液的鼓動聲大到她甚至聽不見熊奇奇讀秒的聲音。

「一！」

熊奇奇看葉小花緊抿著雙唇沉默的樣子，每讀一次秒都能感覺到自己的額角滲出了更多冷汗。「小花，還是想不到的話我跳下一題啦，不用這麼緊繃……」

葉小花聞言看向熊奇奇，深吸口氣後擠出笑容，「可以讓子瑄也上來嗎？」

熊奇奇的表情僵住片刻，大腦的直覺在看見那雙目光後這麼告訴自己：「她打算直接求婚。」

「咦、讓子瑄上台喔……」就算平常再怎麼愛鬧愛看戲，在這種狀況下求婚有多令人手足無措這點熊奇奇還是知道的。她有些無助地看向台下，只見李子瑄已經無奈笑著站起身，似乎還想帶葉曉辰一起上台的樣子，但一旁的高皮條拉著那孩子說幾句話後又讓那女孩坐回位置上。

「子瑄妳還真的上來，不怕我等一下不讓妳回去嗎，哈哈……」熊奇奇乾笑，她想盡可能裝得自然一點，但那股因打壞了葉小花的計畫而襲來的愧疚感實在很難讓她完美掩飾。

「既然是要對我說的話，我在應該比較好？」李子瑄訕笑，「而且感覺我上來應該也是遲早的事情。」

「啊哈哈……」

求救目光掃向林甜甜，但迎接熊奇奇的反應只是一貫的平淡表情配上「我也沒辦法了」的聳肩。

「那現在子瑄上來了，小花妳有什麼想對子瑄說的話嗎？我這次就不讀秒了啦妳們慢慢來……」熊奇奇的聲調不再像剛開始主持那般中氣十足，心裡也默默祈禱著不管葉小花有沒有改變主意都別讓場面變得更尷尬。

而感受到熊奇奇那份緊張的葉小花只有揚起嘴角，轉身面對著站到自己身側的李子瑄，謹慎的淡藍目光對上了閃著柔和光芒的翠綠雙瞳，葉小花深吸口氣，「子瑄……」

「沒事的，我在這。」李子瑄的眼神就像帶著聲音一般，輕輕地安撫著胸口的躁動頻率、緩緩地梳理著腦海中的千思萬緒，也讓原先緊繃到有些冰冷的蒼藍稍微恢復了溫度。葉小花輕輕吐氣，溫柔上揚的嘴角比剛才放鬆了不少，「那個……我知道妳可能不喜歡這樣，也很怕這樣會讓妳困擾……但我現在想對妳說的，真的只有這句話……」

葉小花停頓兩秒，輕輕抬起顫抖的左手伸進口袋，台下幾個觀察力過人的鎮民發現她要做什麼後興奮地出聲：「喔喔喔！」

「天啊天啊……」還在烤肉架前顧著火的王芯瑩突然慌張起來，馬上回過頭朝北村的方向比手畫腳，而剛好看向她的北村也馬上點頭示意了解，隨後拎起一旁泡在冰水裡的啤酒後起身，「小柯、糰子，你們跟我來一下。」

「葉曉辰，先不要顧著吃啦，看一下妳的小花媽媽。」

高皮條看向還在啃竹籤的女孩，伸手搓兩下她的頭頂並示意她看向舞台中央，而葉曉辰有些疑惑地照辦後隨即睜大了眼睛，「小花媽媽拿的是什麼？」

舞台上的葉小花單膝跪到了地上，雙手握著方形的小盒子，緩緩伸到李子瑄面前後打開。

「妳願意嫁給我嗎？」

葉小花小心翼翼地道出問句，從她跪下時李子瑄露出的表情就能猜到這個發展絕對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也很害怕對方會因為這樣而顯現出困擾神情。

而很顯然地，李子瑄瞬間通紅的臉頰讓她連感到困擾的時間都沒有。

躺在飾品盒中的戒指閃著未曾見過的耀眼光輝，樣式雖然簡單，卻也因為純樸且獨具性格的線條而添了不少典雅氣息。上頭的每一道刻痕都顯得如此獨一無二，李子瑄甚至能夠想像葉小花坐在工作檯前親手製作戒指的畫面。

被皮手套包裹的手心像在熊熊燃燒著，源於胸腔的那股熱度更是朝著全身上下蔓延開，李子瑄加深了呼吸想緩和加速的心跳，「吼唷……妳明明知道我不擅長應付這種狀況……我沒有把藥拿上來欸。」

「院長在啊，不用怕。」葉小花輕笑，手中的戒指盒又向前伸了一點，「雖然真的很突然，可是……聰明、漂亮、身材好，加上溫柔、可愛、細心，這麼好的李子瑄小姐，妳願意回答我嗎？」

李子瑄直視葉小花，開始暗下來的天色讓她的臉龐邊緣微微映著烤肉區的火光，那雙蒼藍眼瞳中的緊張也已經被無與倫比的溫柔給替換。李子瑄深吸口氣舒緩發燙的臉頰，停頓片刻才揚起嘴角開口：「可愛、帥氣、體貼，又善良、勇敢、有毅力的葉小花小姐，我的答案是……」

「嫁給她！嫁給她！」

舞台下不出所料地鼓譟起來，李子瑄輕輕捧起葉小花握著盒子的雙手，一言不發拉著她站起來，額頭跟著微微向前跨出的腳步抵上對方的眉間。

「我願意。」

細聲道出的回應蓋過了所有鎮民的歡呼，葉小花眼中的世界不可思議地寂靜，彷彿只聽得見李子瑄的聲音：「妳也願意陪我過完下半輩子嗎？」

「……當然，下輩子也願意。」葉小花咧起嘴角，空出一隻手撫上李子瑄的臉頰，輕輕吻向對方同樣因笑容而勾起的雙唇。

「咻──」

幾道光芒接連從舞台後方劃過天空，並在觀眾席上空伴著第二次聲響綻放成絢爛的花朵。

「是煙火耶！院長！跟那個時候一樣！」

原先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位好友的熊奇奇聽見聲響後馬上被拉走注意力，而從空中灑落的火花更是讓她直接忘了自己還在主持活動，綻開燦爛笑容就往林甜甜的方向跑，握著麥克風的手不斷指著天空用力揮舞，「我們真的又在這裡一起看煙火了！」

「這麼大費周章，煙火不是很貴嗎？」

李子瑄移開雙唇，笑容中添上了些許無奈，似乎是認為葉小花不太需要做到這個程度──而她也確實該這麼認為，這個數量簡直是像不用錢的一樣在放啊。

「沒有，那個……其實我也嚇到了。」葉小花苦笑著撓撓臉頰，「我確實有找一些人一起準備，但沒有人說會放煙火啊……」

「連妳也不知道？那會是誰……」李子瑄輕輕挑起眉梢，還在思考能有如此財力製造這種驚喜的人選，舞台邊傳來的稚嫩嗓音直接打斷了她的思緒：「媽媽！我也要親親！」

葉小花轉頭看見女兒雙手抓著舞台努力踮腳尖想加入她們的樣子，和李子瑄相視而笑後走到舞台邊緣，輕笑著伸手搓兩下那孩子的頭頂，「哈哈！好啊！可是現在人很多耶，妳確定嗎？」

「妳們親親也有很多人在看啊！」葉曉辰微微噘嘴，葉小花聽著那理直氣壯的語調，嘴角的笑意多了一些投降的意味在，隨後就翻身跳下舞台抱起葉曉辰，「嘿咻！那妳也到舞台上來，我們才親得到妳！」

「哇！飛起來了！」突然變高的視野和瞬間騰空的雙腳讓葉曉辰咯咯笑出聲，舞台上的李子瑄也走到女兒面前將她抱上舞台，確定她站穩後朝那孩子笑道：「妳看──我就說妳有機會上來玩吧！」

「可是我還沒被抽到，奇奇阿姨會讓我玩遊戲嗎？」葉曉辰眨兩下眼睛，雙瞳中透出的純真疑惑讓李子瑄輕笑著蹲下身，雙唇在還沾著些許烤肉醬的臉頰上留下輕吻，「小傻瓜，這些活動就是要讓大家玩得開心，既然妳想玩，奇奇阿姨當然會讓妳玩啊！」

「欸不是啊，子瑄妳怎麼偷跑！」

葉小花剛爬上舞台就發現李子瑄已經搶先在女兒臉上親了一口，語調顯得有些不服氣，「我還以為妳會等我……」

「好啦那妳也補親一次嘛！」李子瑄訕笑，「誰叫我們女兒這麼可愛！」

「那我們台上這一家三口麻煩趕快親完喔──我剛剛好像聽到有人想玩遊戲對不對？」熊奇奇看煙火似乎放完了便重新回到舞台上，聲調也回到一開始主持活動時的爽朗樣子，聽見葉曉辰的疑惑後更是直接從題庫挑選起適合拿來問小孩子的問題，「曉辰妳要幫妳們家小花媽媽回答完剩下的問題嗎？」

「好啊！」葉曉辰點頭應聲的下一瞬間，兩邊的臉頰都感受到了輕柔且溫暖的觸感，「哇！」

台下鎮民們又因為葉小花和李子瑄同時親吻女兒的舉動而熱鬧起來，高皮條看那三人笑得幸福洋溢卻也帶著些許羞赧的樣子，自己的嘴角跟著悄悄上揚。

「嗶！」

簡訊提示聲響起，高皮條瞥了眼通知後隨即點開訊息，從對方的稱呼方式就知道這封訊息是來自那位許久不見的計程車司機：「廠長大人您好，感謝您告知阿財有員工旅遊，阿財本來也想一起去同樂，可是實在不太方便在這麼多人面前露臉，真正足歹勢！雖然人不能到，還是準備了一點禮物給車廠的所有同仁佮恁查某囝，希望有幫忙營造到氣氛啦，也是聊表一點心意安捏，希望您也喜歡。」

「張添財嗎？」

熟悉的沉穩語調從身側傳來，高皮條轉頭看向不知何時走到自己座位旁的林甜甜，「對啊。妳怎麼知道？」

「鎮上能有錢放那些煙火的人應該沒幾個，加上剛才看到北村帶著小柯和糰子走掉，就在想是不是他。」林甜甜訕笑，「他該不會也贊助了修車廠很大一筆錢吧？」

「他之前跑來找我學修車啦。」高皮條平淡回應，點開了回信的介面看著鍵盤苦思，過兩秒才又抬頭看向林甜甜，「妳說『也』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當我沒說。」林甜甜挑動眉梢，指兩下高皮條身側的空位，「可以坐你旁邊嗎？」

「嗯。」高皮條應聲，隨後著手在鍵盤上輸入字句：「多謝啦，有空還是來廠裡坐坐。」

輸入完畢後盯著跳動的黑線，高皮條本來想直接送出，但又回想了一下剛才的簡訊內容還有什麼可以回應的部分，在最後又加了一句話後才送出回覆。

「謝啦財哥，歹勢還讓你花這麼多錢。之後再來廠裡坐啦！」北村看向被糰子給抱住的張添財，遞出剛才拿過來的冰啤酒，嘴角勾著輕淺笑容。而對方在接過啤酒罐後看了眼手機螢幕，噗哧一笑回應：「唉唷，你跟廠長大人說的話有夠像餒，爸仔囝就係無仝！」

「係咧幹喔……」北村聽那調侃的語調便忍不住碎嘴，張添財聽了卻笑得愈發開懷，讓北村原先就略顯無奈的雙瞳更添疑惑，「安怎啦？」

「無代誌啦！阿我先回去啦，你們活動結束後還要找我的話再打給我嘿！」張添財笑著擺擺手，和三人道別後就轉身離開，直到上車才又打開手機螢幕看著回信的最後一句話笑出聲，「真正像爸仔囝仝款餒。」

「我就講過我無查某囝，哩係咧靠么逆。」

高皮條看著沒被回應的簡訊結尾，思考自己的用詞是不是太過激了一點，眉頭稍稍收緊，「……算了，都發出去了。」

「或許我也該傳個簡訊謝謝他。」

「蛤？」身側突然傳來的低語讓高皮條有些困惑地轉頭看向林甜甜，只見對方的視線依舊停留在舞台上，也使他原先就有些疑惑的眼神變得更加不解。

林甜甜沉默地看著舞台上的熊奇奇，表現回歸自然的她和葉曉辰的童言童語一搭一唱，不只台上的她們，就連台下的鎮民們也都笑得一樣開心，讓舞台前的搖滾區熱鬧得像菜市場一樣。

「我跟奇奇出國那一天，我們還有小花跟子瑄在這裡看到了煙火，也約好要再到這裡一起看煙火。」林甜甜看著會場的歡快氣氛，嘴角微微上揚，回憶完往事後轉頭直視高皮條，「突然想到這個約定本來有可能不會實現，但現在能在這裡用這種方式實現，總覺得該好好感謝張添財。」

高皮條聞言望向舞台中央，葉小花慌忙遮住葉曉辰嘴巴的樣子逗得一旁的李子瑄笑到不能自已，三人的每一個互動都自然而然地傳達著對彼此的愛，並感染著在場的所有人，讓原先就因架設烤肉區而偏高溫的會場又帶上了不同層面的暖意。

「也要感謝妳自己啊。」

沉默了半晌，高皮條再次轉頭看向林甜甜，「救活她的人是妳，陪她戒毒的是妳，讓她去見李小姐的也是妳，妳才是最需要被感謝的人吧。」

林甜甜聞言直視對方平淡卻認真的目光，挑起眉梢訕笑，「讓她見子瑄的人還有局長就是了。但我就接受廠長的這份謝意囉。」

「如果妳沒跟她說葉曉辰的事，我看她是不會去見李小姐啦。」

高皮條的目光移回舞台上，林甜甜也別開了視線轉而看向熊奇奇，「我想，如果不是因為還想回到修車廠，她應該也不會那麼努力復健吧。」

「是喔。」

「是啊。所以我好像也要謝謝你才行。」

「嗯。」

進行對話的語調始終平淡，兩人心中卻不約而同翻閱起這五年來的回憶，內心深處更是跟著盪起了這段時間以來最溫暖的漣漪──

「看來我真的有好好幫上她了啊。」

＊＊＊

「曉辰，今天玩得開心嗎？」

活動結束後收拾完場地已經是半夜，葉小花先把同車的好友和上司給安全送回家後，才載著開始打呵欠的兩位家人踏上歸途。

「很開心！媽媽妳們呢？」原先還在揉眼睛的葉曉辰聽見問句隨即揚起燦爛笑容，眼神中除了純粹的快樂之外還摻和著些許好奇，「小花媽媽求婚完之後好像變得很忙，是被找去玩其他遊戲嗎？」

「嗯──主要是很多叔叔阿姨在問我跟子瑄媽媽什麼時候結婚啦……」葉小花憨笑，趁著等紅燈時看向副駕駛座上的李子瑄，「他們還說等好久了。」

「五年半，是滿久的。」李子瑄稍稍挑眉，語調輕鬆，「但我覺得很值得啊，甚至不用真的結婚也可以吧。」

「不行啦。」葉小花鼓起臉頰，看號誌燈轉綠便重新直視前方，「我從戒毒中心出來時就說過了，我想正式成為曉辰的媽媽。而且……」

握著方向盤的雙手稍稍收緊，葉小花深吸口氣，「我想……讓妳可以有幸福的婚姻，不用再像來到自由新鎮前那樣。」

帶著膽怯的字句卻像道溫暖光芒照在心頭上，李子瑄凝視著對方謹慎的側臉，突然覺得如果她是看著自己說出這句話，或許自己會哭出來也說不定。

「其實……」葉小花沉默片刻又繼續開口，「我本來是想等活動結束，只剩我們這些人要收場地的時候才求婚的。但看到剛才收得那麼匆忙，突然覺得好險我在快問快答的時候就講出來了。」

「連求婚也要充滿意外就是了。」李子瑄訕笑，後座的葉曉辰倒是在意起另一件事：「所以那個時候廠長叔叔不讓我跟子瑄媽媽一起上台，是因為叔叔知道小花媽媽要求婚嗎？」

「咦？呃──應該是吧……」葉小花撓兩下臉頰，「老大真的很厲害，什麼都看得出來耶……」

「可能因為他也是結過婚的人？」李子瑄揚起眉梢，隨後又微微沉下語調，「但好像也不是每個結過婚的人都有像這樣求婚或被求婚的經驗吼……」

「所以老大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滿浪漫的？」葉小花勾起嘴角，看到家門後緩緩把車子停到車庫前，但停妥之後的第一件事並不是打開中控鎖，而是伸手握住李子瑄放在大腿上的手掌。

李子瑄有些詫異地看向葉小花，對上的是輕柔的蒼藍目光，以及用同樣和緩的語調道出的一字一句：「我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而且是和妳一起，這才是最重要的。雖然有一些意外，但能有這種回憶，我很滿足、很開心。」

「……謝謝妳。」李子瑄嘴角的弧度添上了別樣的溫度與感激，翠綠雙瞳閃爍著柔和光芒，「讓我知道被求婚可以是這麼害羞又讓人激動的事情……謝謝妳。」

「子瑄媽媽，這次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喔！」後座的葉曉辰笑得燦爛，但接下來說出的話襯上那笑容就有點可怕了：「如果小花媽媽再讓子瑄媽媽哭的話，我會幫忙揍她！」

「欸，我才不會咧！講得好像只有我會欺負子瑄媽媽一樣，妳都不知道以前子瑄媽媽是怎麼對待我的。」葉小花噘嘴抗議，李子瑄看她那副樣子忍不住笑出聲，「現在會頂嘴了吼。曉辰妳也不用擔心會沒有人揍小花媽媽，要是真的要揍她的話妳可能還要排隊。」

「什麼啦！講得好像我很欠揍一樣！」

「是很欠揍啊。不過現在有好一點啦。」

「哼……」葉小花解開安全帶，沉默幾秒後噗哧笑出聲，「什麼跟什麼啦……」

「明明是妳先開始的喔，好像很懷念那根許願棒棒。」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一些，李子瑄伸手打開車門鎖，「我跟曉辰先下車好了，妳先把車子停好吧。」

「嗯。」葉小花應聲點頭，看女兒跟著李子瑄下車後便把車子開進車庫。

能夠笑著鬥嘴，甚至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再也不會讓李子瑄難過，對現在的葉小花來說應該可以算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對五年前的她來說更是。

那種不可思議的程度甚至讓葉小花覺得，如果突然有個精靈跳出來說現在的一切都只是過於美好的夢境，甚至告訴自己其實早在醫院甦醒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不在人世，說不定也會欣然接受這樣的結果吧。

贖罪的五年、釋懷的半年，還有經過了這些風波後終於能夠兌現的承諾，在抵達那座倉庫時未曾想像過的未來，有那麼一些是苦得刻骨銘心，更有另外一些美好得太不真實──

如果這是一場夢的話，大概足以讓人願意永遠沉睡下去吧。

「小花媽媽！」

踏出車庫，鑽進耳中的嗓音和撲進懷裡的力道再次讓葉小花相信自己身處現實。

「妳看天空！」葉曉辰抬頭看向母親，水汪汪的眼睛閃著興奮光芒，葉小花對女兒突然這麼亢奮感到有些疑惑，眨兩下眼睛才仰頭看向夜空──

沒有光害和雲層的遮擋，看似漆黑的市郊上空被繁星閃爍的光芒點綴出了生命力，也因那些忽遠忽近的光點而更顯遼闊。

「今天好多星星。」葉小花揚起嘴角喃喃道。

「對了，曉辰妳會看星座盤了沒呀？妳之前說過要教媽媽找星座，今天好像滿適合的喔！」緩步到葉小花跟前的李子瑄蹲下身搓了搓女兒頭頂，只見那孩子微微鼓起臉頰轉頭回應：「可是我都找不到北極星……」

「找不到也沒關係吧。」

葉小花低下頭看向身前的女孩，輕鬆且帶著自信的語調換來了兩雙疑惑目光，而葉小花看著李子瑄和葉曉辰同樣困惑的樣子，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一些。

「因為我最重要的北極星就在這邊啊。」

有時候，葉小花會寧願這一切都是夢境，才不會等到一切又因為意外而崩毀時因為現實而再度墜入絕望深淵。

但又或許，正因為不是夢境、正因為明白這些當下會確實擁有未來，才讓那些累積成現在的每一刻都顯得彌足珍貴，讓現在的自己能夠相信自己有資格獲得幸福、有資格給予幸福，並且有能力守護它，讓未來不會再被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