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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根本不可能有盜賊吧?此處與唐門地界接壤,尋常賊人避之唯恐不及,遑論越界?何況殺光宅院全家上下。」 不知不覺間,解無塵逐漸放鬆下來,勉強能夠插上一兩句話。 可飛俠唐布衣豈是個好相與的主?鬼宅探險自然該去鬧隊伍裡最怕鬼的傢伙。 「說得也是。既然無人受害,自然也就沒有鬼,如此一來,餘下行程難免索然無味,我們不妨一人講一個鬼故事,活絡活絡氣氛如何?」 「喇逼雕啦!簡直嫌事還不夠多。跑進鬼宅裡面說鬼故事,是不是腦袋有病?我這就來給你治一治。」趙活試圖賞猴子一個頭槌,可惜被輕鬆避開。 「據說鬼最喜歡聽鬼故事了,萬一說著說著全聚過來了怎麼辦?」解無塵也表達了反對意見。 「這樣不是正好?省得我們東翻西找,況且你方才分明說過不可能是強盜犯案,難道是因為怕鬼才故意胡說八道,想騙我們草率結案?」 一個大帽子扣下來,解無塵當然受不了,輕而易舉地落入唐布衣的陷阱。 「才不是!你說我怕鬼那也就罷了,此等卑鄙之舉我定是做不出來,倘若不服那便來戰!說好的試膽直至方才都還未見勝負!」 「好哇!那就由你先攻,解大俠有請。」唐布衣輕飄飄地落下一句。 「咦?」 解無塵的原意是既然試膽未分勝負,不如立刻比試一場代替,不料對方完全不接這茬,順勢將話題接回鬼故事上。 趙活暗道大師兄有些過份,決定替解師兄出一口氣。 「這樣吧,既然解師兄願意打頭陣,咱們就以他的故事為準,也好分出個高下,如何?」 「師弟?」解無塵原以為趙活會站他這邊,為何非要他說故事不可? ──自然是為他好了,畢竟解無塵怕鬼,他的故事當然沒法恐怖到哪兒去,若能以他為基準,那必能大幅拉低整體的恐怖程度。 「趙兄的主意甚好。」葉雲舟意會過來,立刻出聲附議。 畢竟他也認為人心比鬼還可怕,哪能想出多恐怖的鬼故事。 「三對一,你不同意就從我身上下去。」趙活推搡了幾下。 「好啦好啦,這干我下不下車才沒半點關係。」唐布衣旋即掛上笑容,得意道:「這下箭在弦上,你不想發也得發了。既然師弟信你,那你做人可要實誠,千萬別投機取巧。」 他自然是信得過解無塵的人品,這人傻歸傻,心靈卻是澄淨純粹,才刻意提個一嘴。 「解師兄加油,只要想想你遇過最可怕的事情就好。」 得了趙活的寬慰與引導,解無塵終於自混亂中清醒過來,顧自沉吟了些會兒。 「那我便來說說兒時經歷的恐怖遭遇。」 「有年元宵燈節,師父讓一名師兄陪我進城看燈會,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燈,結果賞燈途中看得眼花撩亂,一不小心就把師兄給看丟了。」 是師兄被解無塵看丟,還是解無塵被師兄看丟,怎麼想都覺得是後者啊! 「晚上丟了個孩子,任誰聽了都會嚇破膽。」葉雲舟贊同的點了點頭。 但凡有帶過孩子的都會這麼想。 每當妹妹在點蒼山上跑個沒影,葉雲舟就感覺自己差不多要瘋掉。 山上冷啊,山上風大啊,跑兩步就會喘啊,喘了就會開始咳啊,就會喚不出嗓啊,急了就會吐血啊,然後就會無聲無息的死掉! 超級可怕的說! 「更可怕的還在後頭!我後來不知是怎麼回去的,反正糊里糊塗就回到了峨嵋。」 某種程度上也挺可怕的,有顧過孩子的人聽了都會發瘋。 「只記得師父當時大發雷霆,就換成現在的掌門師兄負責帶我了。幾個月後的某一天,我終於找到當年走失的師兄,然而,恐怖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他的長相竟與我初見那日截然不同!我還再三確認過姓名,確實是當年那位。更詭異的是,其他師兄姐全說他一點都沒變,並非千面人魔所冒充。」解無塵的聲音越是激動,眾人的面色就越是平靜。 「敢問解少俠當時年歲?」葉雲舟不由得插了一句。 「五歲半。」 那不就是孩子還沒把人家五官記全嘛。 「解師兄不必驚慌,五歲孩童數月不見,便將人給忘了個一乾二淨,實屬尋常之事。」趙活寬慰道。 「從方才一席話中可以明白,那位師兄多半也是第一回帶孩子,行事不甚熟練,才不幸將你落下。」葉雲舟也點頭贊同。 「……你們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我回去再尋個時機跟向師兄討論看看,倘若為真,也能解明我多年來的一樁心結。」 太好了,一點也不恐怖。 唐布衣將下頷擱在趙活頭頂,差不多快要睡去。 「瞧你這副無聊樣,那便輪到你隨解師兄的風格,編個同樣類型的故事吧,故事中不能出現鬼怪,然後你還要覺得很可怕的那種。」趙活這回訂了個明確的方向。 「嘩!無鬼的鬼故事?不過是打個盹兒,比賽就變得這麼困難。」 「那你認輸好了,然後我要棄權,葉兄也不會淌這渾水,這樣就算解師兄贏。他贏,你輸。」 「!!!」解無塵登時雙眼一亮。 「不!只要有我在,他就別想在說故事上贏過我一回!」唐布衣露出了認真的眼神。 到底誰想跟你拚個輸贏啊?趙活呶呶嘴,暫且不打擾大師兄的說故事時間。 「聽說過『借屍還魂』嗎?現下要講的正是與此相關的鄉野奇事。」 唐布衣的口條極好,適當的賣關子,成功吊起眾人的胃口,雖然並不怎地想聽到多恐怖的故事,但仍舊選擇豎耳聆聽。 「O縣X村有位姑娘,在此先喚作李氏吧!年當論嫁,多人說親,然而雙親未有識人之明,為了幾個銀子就將掌上明珠嫁給一位無腦莽漢。這莽漢啊,自然不是個懂憐香惜玉的,不僅白日把妻子往死裡折騰,晚上還要再賞一頓毒打,實在可惡至極。」 唐布衣為了增添氣氛,啪搭啪搭地往趙活腦袋拍打幾十下,趙活一時氣不過便將馬尾猛力一甩,結果卻是彈到解無塵臉上。 「李氏從不叫苦,也不曾反抗,僅有幾回為報平安,給娘家寄了幾封信,還是在莽漢監看下寫就。如此萬般苦忍,終是不堪折磨,葬送在莽漢手裡。奇就奇在鄰村有位姑娘,在此喚作王氏,在李氏命喪黃泉的當天,王氏逕自跑了過來,直言自己就是李氏。」 「咦?王氏說自己是李氏,那原本的王氏在哪?」 「別急,且容我繼續說下去。」 解無塵的反應讓唐布衣十分滿意,至少在故事說完之前,暫且放他一馬。 「那王氏也是紅顏命薄,據說正要與人說親,結果吃果子噎住,當場香消玉殞,恰好與李氏去世是在同一天。然而,當王氏跑來的那個瞬間,躺在棺裡的李氏居然爬起來了!」 「喂喂,不是說好不要有鬼的嗎?」趙活抓準機會配合捧梗。 「當然沒有鬼,爬起來的李氏正是方才在問的王氏啊!」 唐布衣順勢接了下去,時機堪稱完美,深覺說相聲果然還是師弟好。 「她們的魂魄交換過來了!」解無塵恍然大悟。 「沒錯,莽漢當下樂得很,自以為從天掉下一個新老婆,暗自竊喜了好一會兒。王家人這才姍姍來遲,他們是對疼寵女兒的爹娘,知道莽漢不是個人,當場決定將王氏帶回村裡。自認王氏的李氏自然不肯,自認李氏的王氏亦是不肯,王夫婦無論如何都不願將女兒嫁與此人,於是莽漢告上官府,由於三方各執一詞,連帶將李氏的娘家人一併傳喚過去。」 「縣令起初聽完也是為難,畢竟李氏的身子是莽漢的妻,王氏的魂魄也是莽漢的妻……莽漢認為兩邊都有他妻子的份,兩人都是他的妻!」 「豈能讓那麼壞的人得逞。」解無塵知曉故事裡沒有鬼,自然有餘裕跟著義憤填膺起來。 「哈!他當然佔不到半點便宜。縣令一問之下得知,原來李氏是被莽漢活活打死,當即下令打他幾十個大板,再拖出去隨便扔了。又說既然李氏已將性命交付與莽漢,那便該重得一回新生,還作自由之身。至於對雙方爹娘是這樣交代的,暫且讓女兒交換去住一陣,是非虛實,為人父母自然能夠辨得。」 「難得有這麼明理的官?」趙活發自內心的感慨。 「唉,畢竟是百年前的故事了。」唐布衣也跟著感嘆起來。 「結果呢?是真的借屍還魂嗎?」解無塵好奇問道。 「並非如此,這位王姑娘多半是江湖俠女,並且提前認識了李夫人,假若縣令是非不分,硬將她們雙雙嫁與莽漢,那王姑娘便可尋個良機往他脖頸劃上一刀。」葉雲舟補述道。 一個姑娘龜息裝死好一陣子,還能衝得比爹娘還快,定是身懷輕功的主。 能夠承擔雙雙嫁給莽漢的風險……那大概是因為對方根本不被視為風險。 「嘿嘿,沒錯,再不濟也能以牙還牙,把莽漢活生生打爛。原來王姑娘當年被爹娘催婚,負氣而出,恰好撞見遍體麟傷的李姑娘,才想出這個妙計。」 「李姑娘的爹娘雙雙貪財,若是裝作一般假死,定會為聘金再把女兒亂嫁一回。兩方女兒交換過來後,王姑娘自認被害死了一回,揚言非要報復不可,天天鬧得家裡雞飛狗跳,李家夫婦這才決定給女兒覓個不會讓她跑回娘家的好夫婿。王家卻是覺察出親生女兒又是變著法子給家裡找不痛快,不禁哭笑不得,奈何李姑娘實在溫順乖巧,孝心至誠,一家人居然過了一陣很是順貼的生活,甚至覺得乾脆不要親女兒了,哈哈!後來婚事談妥,姑娘們確認沒問題,才編了個理由再換回來。」 難得有結局如此圓滿的鬼故事,再搭上唐布衣歡快的語調,鬼宅裡的氛圍似乎跟著鮮活起來。 「不對啊,你說這是百年前的故事,又是從何得知後面這一大串?」趙活有種不妙的預感。 「其實這事是我幾年前從她們的後代聽來的,王姑娘的子孫不幸淪為綠林好漢,剛巧借了我一點錢,但是不怎麼夠用,姑且讓他們說點趣事抵帳,權作相聲段子的材料。」 真相果然讓人一言難盡。 「結果借屍還魂不過是子虛無有之事,而且一點也不恐怖,所以是我贏唐布衣了,對不對?」 唐布衣聽到這話,在趙活身上猛地一跳,這回是真的不依了。 「幹!」大師兄這一踩爆幹痛。 「沒錯,師弟,我也很幹!這故事哪裡不恐怖了!一個姑娘好端端差點被活活打死,居然得搞這麼一大齣才有辦法脫身!其他同樣處境的姑娘不就只能乖乖被打死拖去埋?你居然覺得不恐怖,簡直太壞,風神解無塵沒有良心,鬼怪快來抓他!」 這段發言完全反客為主,葉雲舟難以克制地顫了一下肩頭,險些笑出了聲。 「你說得沒錯,確實是我不對。」 「很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雖然解無塵每回找他尤為煩人,不過整他一整、打打嘴砲最是好玩,總之別真上手都還好說。 「好啦,我的故事說完了,接下來輪到雲裳妹子他哥了。」 這是要把趙活擺在最後,給他十二萬分的壓力,壓榨出最為精彩的結局。 「多虧兩位的點子,葉某恰好想到一則自師兄弟那口耳相傳的故事。」 「某位前輩夜以繼日,習練不怠,奈何閉關多年,終遇瓶頸,止步於絕世之前。一日,他忽然有感而發,決意外出遊歷,憑藉江湖風光拓展眼界。」葉雲舟的燈籠火光一晃,不禁緩了緩步伐。 「唉唷,又是點蒼的練劍故事,無聊!」唐布衣發出了噓聲。 「閉上你的猴嘴啦,別打斷人家。」 「其妻與一雙兒女得知此事,遂提出結伴同遊的主意。前輩自認練劍多年,於家庭多少有些虧欠,遂與掌門請命,攜家帶眷下山遊歷。」 「第一個月,劍境依舊未有進展,前輩也不在意,帶著妻女划船遊湖,欣賞了一陣江水風光;第二個月,劍境仍是停滯不前,前輩不以為然,懷抱稚兒偕同妻女踏上衡山,一同欣賞日落餘暉的景緻;第三個月,劍境如何如何,前輩早已拋諸腦後,一家子歡快地吃了半個多月的洞庭湖魚鮮。」 「該不會是劍境退步了,所以很恐怖?」 解無塵再次肯定,娶妻生子果然只會拖累練武的速度。 「前輩劍境並無絲毫退步,不過亦是未得寸進。」 「不過他們怎麼知道前輩不在意?難道是舉派同遊?」 公費旅遊,好耶! 「趙兄的想法著實讓人心神馳往,然而並非如此。據說那位前輩寄出許多信紙,內容與葉某方才所述別無二致。」 「喔……喔喔……」 氣氛一下子毛骨悚然起來。 所以,這位前輩的不在意是他自己說的。 當一個人持續地唸叨著不在意、不在乎、不以為然,那定然在意的夠狠。 「半年過去,一家四口過著和睦喜樂的日子,差不多是該收心的時候。回程路上,偶遇其他同門,便互相分享遊歷心得。眾人相談甚歡,直至天色向晚,遂覓得一家旅店,租了間大房同住一宿,打算繼續聊至深夜,妻兒則安排至樓上小間,讓她們好生歇息。」 「讓人有點羨慕啊。」 如此天倫是以前的趙活盼都盼不到的,唉,總之要先有對象就是。 「師弟有空可以來峨嵋玩,我的房間借你睡,向師兄也很歡迎你。」 這人是怎麼回事?隨隨便便就把人給騙進房間,風神解無塵手腳之快,委實不容小覷。 「前輩當時如此說道!」葉雲舟強行打斷對話,繼續說了下去。 他在外堡的租房都還來不及約過趙活一回!是約喝酒談天,不要亂想! 「忽有一名不速之客夜半來訪,自稱被貶下凡的劍神道人。見他勤練多年仍毫無進展,終究於心不忍,便來指點迷津。劍神道人指了指樓上,前輩登時明白過來,原來是受一眾妖魔鬼怪干擾,鬼氣纏身多年,劍道之路才窒礙難行。外出大半年竟能巧得機遇,前輩自是喜不自禁,全然不作他想,當即提劍闖入樓上房中,見著劍神所說的妖魔鬼怪,狠狠砍了個七零八落。」 「哎!不是吧!你這故事虛構的吧?最好是虛構的啊!你們點蒼派是不是有病?」唐布衣還未聽完,便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攬著師弟的脖子一番哀號。 故事前面多愜意,後面就有多悲痛,要不是左右逢源(?),兩邊空不出半隻手,趙活也有點想摀住自己的耳朵。 「他後來突破難關了嗎?」 見趙活與唐布衣後來皆是靜默不語,解無塵更是心生好奇。 「沒有。」葉雲舟搖了搖頭。 「這樣妖魔鬼怪不就白砍了?」 「幾位師兄弟隔日醒轉,不見前輩身影,旋即登上樓房,與他家眷詢問行蹤。然而,只見前輩妻女的屍身殘骸,本人已是不知所蹤。」 「啊?」前輩人咧? 「我就知道!你這才不是鬼故事,是不舒服故事!」唐布衣狠狠地提出了指控。 葉雲舟不置可否,當時年歲尚輕,聽到這故事的時候,確實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葉兄的故事當真恐怖得緊,假若我再早個十年聽得,或許會淚濕枕頭。」 「多謝趙兄謬讚,說來也是陳年舊事,真相早已不得而知。據說講故事的那位師兄,後來被掌門拖去一頓責罰,罵他少在孩子面前提怪力亂神。」 不過後來發生一些事情,葉雲舟倒覺得故事並非空穴來風,只是……不說也罷。 此時解無塵終於反應過來,震驚道:「那位點蒼門徒的夢遊症未免太過!仿似曹孟德夢中殺人!可是一家妻小又是何辜?……等等,我好像有點明白了,你們方才說人比鬼還可怕的原因。」 並沒有,你才沒半點明白,眾人暗自腹誹。 即便如此,卻未出言指正。 這樣就好,這樣的解無塵就很好了。 至少再如何執著於武學進境,也必不會淪為此等癲狂入魔之人。 最後就剩下趙活的份了,也恰好有一段路尚未巡過。 「唉唷,接在葉兄的故事之後,不就顯得我野人獻曝了嘛。」 「你不如乾脆說個笑話,我現在感覺很不舒服,需要洗洗耳朵。」 「那我就隨便說個短短的小故事吧,此為真人真事,真心不騙。」 「那是我才剛被允許住進男弟子房的第一年,畢竟是個外姓弟子,雖不必早起上山,但雜務還是一樣不落。每日寅時起床,子時就寢,有時累得太狠,闔上了眼,腦子卻停不下來。在諸位師兄的打鼾聲中,響起了一陣窸窣,實在鬧得讓人心煩。於是我輕手輕腳下了床,循聲走向師兄平時洗漱用的盆,盆內一條毛巾,一個杯子,一枝牙刷。」 就像在細數日常瑣事般,氣氛很是平靜。 「牙刷上沾著一團黑漆漆的東西,正是噪音來源。那團黑漆漆撕咬著牙刷上的硬毛,啃得不亦樂乎,待牠吃得心滿意足,便爬下牙刷,鑽進櫃間的狹縫裡。我觀察了一段時間,發覺每當眾人酣眠之際,那團黑漆漆就會出來覓食,飽餐一頓再鑽回去,每日均是如此。所以切記收好你們的牙刷,免得夜半淪為偷油婆的口中餐。」 「……我……牙刷有收好……」解無塵驚覺即便沒有撞鬼,也有辦法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怖與不適,鬼故事真是厲害。 葉雲舟正在飛速回憶,平時將牙刷收在何處,明明每天都有在用,眼下倒要費些心力去想。 應該沒事,雲裳比他還怕,肯定會先發現的吧? 「師弟,你知道我的牙刷都放在哪裡嗎?」唐布衣目瞪口呆。 「大師兄的牙刷當然收在馬桶旁邊,這才夠味兒。」 「你真的很賤耶,哈哈哈!」 「哈哈哈哈!我以前性子比較膽小,不敢亂說話,絕非公報私仇。」 不得不說,這回故事挑得不錯,一掃眾人先前的鬱悶,反倒先關心起牙刷來了。 最後的一小段巡邏就在輕鬆歡快的氛圍下完……成…… 『嘻嘻。』 『你追不到我!』 「師弟,你看見了沒有?那裡好像有人!」唐布衣環著趙活的脖頸晃來晃去,指向黑暗中的一處。 「怎麼可能會有人,我們剛剛才經過不是?」 「可我分明瞧見兩個姑娘手持絹扇撲弄著流螢……罷了,且待我過去一探究竟!」 「啊!幹!」 唐布衣足尖一點,霎時飛出個老遠,幸好另一側有解無塵牽著,趙活才不至於跌個狗吃屎。 那抹輕逸身影隨即被夜色吞噬而去,氣氛再一次重歸死寂。 看不見。 真的是什麼也看不見。 當前肉眼能見範圍,唯有手中燈籠閃爍的微光而已。 「咚,咚。」 庭院中央的流水竹筧早在幾十年前就壞了去,如今在這漆黑一片卻依稀聽得水聲依舊。 情況十分的不對勁。 要是話本看得夠多就能明白,這種脫隊方式通常是要死人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這隻潑猴真是,我們三個快跟上去。」 飛俠疾馳奔至,一襲唐門藏青飄然落地,饒是用上八成功力,依舊未能追上兩道倩影。 他環顧四周,驚覺這裡是方才趙活開鎖的寢室。 如師弟所言,當真沒半個人影。 唐布衣原就不信鬼神,只不過是一時好事,稍作調查發現疑有冤情,才跟著來這一趟。 倘若真如官府所載,那兩位姑娘多可憐啊!指不定是遭傳言中的兩位男子殺害棄屍,再造謠弄假,換個了新身分,帶著銀錢在外吃香喝辣。 不過仔細一想,假若真有不白之冤,早該在眾人繞來繞去的時候,便出來顯靈了吧。 「看來果真是我看錯,那麼我便去也。」 「嘎、嘎、嘎。」 唐布衣隨即抬首一看。 約莫在房樑下一尺處,開著一道少見的圓窗。 仲夏深宵,夜風竟是帶著一絲涼意…… 說起來,今夜適逢仲夏十五,怎沒能見著那高懸天際的潤白玉盤? 不過……這道圓窗恰好彌補了缺憾,一輪窗框漆得鮮紅似血,在一片幽暗之中尤其顯眼。 不知不覺,他如著魔一般,邁出步伐,湊近窗牖,憑窗遠眺。 窗外景色與周遭死寂截然不同,鶯啼燕語,花香滿屋,還以為是何處仙境。 數尺之外,一名婦人斜倚美人靠,朝著遠方莞爾一笑。 唐布衣看不清她的容貌,只知此人定是美得令萬物朦朧,美得讓人耽溺其中,否則又豈能如此攫住他的目光?又該如何解釋心中這份懷念? 這回他瞥向美婦對側的孩童,定睛細瞧,總覺有些眼熟。 那名孩童活潑開朗,兩顆澄澈的眼珠子滴溜一轉,旋即在美婦人面前翻了個跟斗,而後不知從哪掏出了一大把的野花。 她笑了,笑得比黃鶯更要宛轉動人,縱然以衣袖遮掩,仍舊止不住舉手投足間流露而出的嫵媚,再再蠱惑他的神志。 大抵是陷阱吧,只為他而設的陷阱,居然……化作他的娘親。 即便知曉是個陷阱,但他仍想看清,娘親在染病之前,本來的樣貌、性情、音聲…… 若他甘願獻上這條性命,這群不知山妖還是鬼魅的東西,能否施予幾分垂憐? 唐布衣在猶疑之間,不由自主地伸長脖頸,逕直朝窗內探了進去。 「大師兄你他媽在幹嘛!」 只見唐布衣懸於一柱房樑之下,兩腳在半空晃啊晃地,若非身子自主運轉輕功,或許早已折了頸椎,當場一命嗚呼! 趙活立馬上前抱住他的身子,使盡全力往上一提。 「鏘──」 聽雲劍幾乎同時出鞘,直往懸於樑下的紅羅巾上一劃。 沒能砍著? 葉雲舟再出一劍。 揮了不知幾回,就是斬不斷那條紅布。 不對!是根本沒有砍中東西的觸感! 原就偏白的臉龐更是血色褪盡,難道是因為先前大言不慚,說了人心比鬼更要可怕的狂言,才讓他見識作為劍客最為恐懼的場面? 無論再如何後悔,眼下也只能盡人事,葉雲舟再次舉劍,直指頂上房樑。 「……?」 解無塵困惑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沒被嚇跑已是鼓足十二萬分的勇氣。 明明唐布衣前腳還活蹦亂跳,為何一個瞬間就跑去上吊? 倘若真是撞鬼,那該如何是好? 他的畢生勁敵好不容易死而復生,此等奇蹟必然不會再來第二回。 趙活也是絕望不已,他雖在青城留過學,卻未認真學過除妖驅鬼之法,因為本來就沒幾人相信世上有鬼!難道是因為他生成這副模樣,才有幸沒撞過鬼? 「若有冒犯,還請容我向諸位謝罪!我大師兄雖說一副吊兒郎當樣,言詞輕佻不著調,行事作風時常叫人誤會,但我發誓他從未禍害過任何一位女子。縱然遭姑娘栽贓嫁禍、設局陷害,亦不曾仇怨報復,平時更捨不得說上半句重話,唯恐人家落下幾滴眼淚,或許,或許,他是當今此世最憐惜姑娘的人了。」 趙活字字出自肺腑,絕無半分虛言。 「我也知道他有時簡直混帳得可以,但他也死過了一回,僅僅就這麼一回,我便覺從前結下的諸多種種都可以不必計較。師弟師妹們很想念他,很需要他,而我亦是如此……還請諸位姊妹們、小娘子們、夫人們原諒,請諸位原諒……」 說著說著有些哽咽,見人仍被吊著,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哀求。 解無塵想起來了。 雖然大家都看不出來,其實他有點怕鬼,所以大概能夠料到做鬼之後,最在意的幾件事。 若是死於非命,所求當然是報仇雪恨。 可是事發至今相隔多年,仇家許是早已入土,畢竟就在唐門地界附近,心血來潮來個仗義尋仇,並非全無可能。 其次便是企盼有人能夠收斂屍骨,再來還要接受香火供奉。 「假若諸位願意放過,解某願帶祢們回峨嵋,託人尋覓一處好生安葬!」 ……沒錯!既是怪力亂神,就該用對付鬼的方法! 聽完解無塵這一席話,趙活重新動起了腦袋。 「葉兄!快取我腰上桃木劍!」 葉雲舟聞言,當即從趙活的腰帶間抽出先前削好的桃木劍,以超越鬼神一般的氣勢,連樑帶繩一併劈了下去。 唐布衣聽見了,聽見了師弟的聲聲悲切,一如數年前的那回。 他了無牽掛,隨時都能上路,若在黃泉路上與娘親重逢,定當是神馳而往。 不過要是太早下去,娘親會難過的吧。 那可是散盡家財,寧可讓愛子忘卻自身一切,只願他一生無憂的娘啊。 況且師弟師妹如今還是捨不得他。 『娘,再等等我幾年,好不好~』 不知何時,他已趴在美婦人的腿上,聲音又綿又軟──與適才翻跟斗的孩童無異。 『好。』撫摸臉龐的指尖有些冰涼,柔柔地應了聲好。 雖然未曾體驗過,不過這回感覺還真像是本人呢…… 山精鬼魅終究是遂了他一回願嗎? 「啪!」 連真劍都未能傷及分毫的房樑與紅羅巾,居然輕易被一柄木劍一刀兩斷。 唐布衣終於獲得解脫,直直撲在趙活身上。 緊接著啪啦一下,半截房樑應聲而斷,撞上另一側牆壁,裂開一道極大的坑洞。 在場四人仿若淋了一場大雨似的,沁出了一身冷汗。 趙活顫抖著手,探了唐布衣的頸脈,又探了探他的呼息。 太好了,身子也還暖著,並非是在氣絕之後,那般死僵中帶著的一絲透涼。 「媽的你這混蛋,是要嚇死誰啊。」 得知人還活著,隨即掩面罵了一句。 經這熟悉的一罵,唐布衣逐漸醒轉。 梅花的暗香染上灶煙與藥草的腥臭,鶯鳥宛轉成了破鑼般的嗓子,冰冷的體溫化作熾熱的胴體,如同他壓在身下的這具。 師弟總是溫柔得過分,若在此時來上幾句溫言軟語,或許真會弄哭他也說不定。 唐布衣將臉貼上趙活的胸膛,感受其中劇烈的跳動,又稍稍收攏雙臂,輕輕地將人往懷中一摟……接著抬首歡快一笑。 「哎!師弟!我方才見到了天仙一般的美人兒!那定是史上最美的仙子!這一趟果然來得不虧!」 「…………」 原是想著倘若真被鬼嚇破了膽,再順道寬慰幾句。 唉,或許大師兄就該是這樣吧。 「喇逼雕啦!就這麼想被埋回後山坑裡是不?」趙活把腳抵在唐布衣腹上,將他踹了個老遠,又呼朋引伴道:「葉兄、解師兄,趁現在天還暗著,我們快來圍毆他一頓解氣!」 「不如先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其餘等回去再說。」 言下之意,回唐門再打也是可以。 葉雲舟拾起地上滅了的燈籠,重新點燃燈芯,接著看向靜默不語的解無塵,再轉向方才裂成兩半的牆。 仔細一瞧,是個儲物間,原入口處似有木櫃虛掩,夜間視線不佳,自然容易忽略過去。 「裡面……是不是有人?」解無塵本不想提,但既然看見了又怎能不說。 「多虧各位仗義相助,才挽回一條性命,我這就來報恩啦。」唐布衣抖了抖衣上塵埃,飛速翻進那道裂隙之中。 都這樣了膽子依舊大得不像話,可以說豁達到某種程度,或許比鬼還可怕。 出乎意料之外,裡面躺著兩具屍骸,憑衣著勉強能夠判斷,應是兩名女子。 「骸骨完整,並無骨折痕跡,然喉骨發黑直入臟腑,難不成是遭人毒殺?」 像是山上某個門派心血來潮、劫富濟貧……之類的。 「你想岔了,看了這對白骨,我更確信此事與唐門無關。你瞧二師弟平時一潑一大把,是因為門人早已慣用毒物,應付尋常百姓焉用牛刀?」 「原來如此,若是唐門前輩所做,根本用不上如此濃烈的毒物,更不至於深入骨髓。」 「沒錯,隨手戳一針、劃一刀能夠解決的事,何必掐著人家的嘴巴硬灌,下作。」 既已澄清師門嫌疑,眾人遂為亡者簡單收斂屍骸,解無塵不知從何拾來一只木盒,低頭想了想,將斷成兩截的紅羅巾置於其中。 「那麼,解師兄,這些就讓我擇日送至峨嵋吧。」 考慮到解無塵較為忌諱鬼神之事,此類物事還是由他代勞為妥。 「不必,此事由我親口應下,自該由我親自送回。事關重大,祂們總會說話算話,我要是暴斃於途中,這一家三口豈不無家可歸?」 一家三口?不是只有兩具屍骸?趙活心中微動,或許是這人心思澄澈,感受到的比常人多些。 「說的也是,那就麻煩解師兄跑這一趟了。」 「至於試膽比賽的勝負……」 老實說根本沒人記得這茬,也就解無塵還放在心上。 「考量到我險些把自己整死,這回比試就算我輸吧。」唐布衣無甚在意的說道。 既然被救了一命,輸個一場不算什麼,反正他也從未在意勝負,往日種種全是圖個一樂罷了。 「這種贏法我才不要!儘管你險些栽在鬼魂手上,轉眼卻跟個沒事人一樣,如此器量即便是我也自嘆弗如,不愧是我畢生勁敵!總之,這回應算你一勝。時候差不多了,待我下回再一併贏回來,各位後會有期!」解無塵說完,如山風掠過一般,倏然離去。 此人個性至誠,當真是一點便宜也不願佔。 「這回離場風格還挺帥的。」 趙活左顧右盼,解無塵倒是沒再從另一側繞回來了。 等等等等等一下?外頭不還黑得讓人發怵?解無塵這樣沒問題嗎? 趙活心下一驚,急忙奔出房外,抬頭一看,一輪明月高懸如鏡,皎潔月色與草枝凝露相互輝映,宛似鋪滿一地明珠,一掃先前凝滯,蛻變為一種沉靜之美。 「窸窸窣窣。」 「來者何人!」葉雲舟隨後跟了出來,執起桃木劍指向草叢一處。 「哈、哈啾!……糟糕。」 好熟悉的聲音。 「雲裳?」 「……我只是跟著大家過來而已,絕不是我出的主意,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夜遊喔!」 葉雲裳自草叢中現身,葉雲舟立刻提起燈籠,驚覺還有好幾個小蘿蔔頭蹲在裡面,居然是在抓螢火蟲。 其中幾人更在外堡見過,正是當時睡得一塌糊塗的那幾個。 這群初生之犢,簡直不要命了! 「雲裳姐姐怎麼可以出賣我們!」 「我正自豪躲得挺好,連葉哥哥都沒發現……」 「就是人多一點才能讓我哥抽到手痠,總之我要排最後一個。」 外頭烏漆抹黑,這群小鬼又是如何跑來? 何況他們四人皆是習武之人,草叢裡蹲了這麼一群孩童,豈有可能察覺不了? ……也罷,才剛從死裡逃生,還是莫要與鬼魅計較,反正也討不回公道,徒然白費心力。 「你,還有你們,全都跟我回去。」葉雲舟左手抱住一個,右手牽住最頑劣的那個,回頭又向兩人請託道:「還須勞煩兩位與葉某同路一段,將幾位頑童送至外堡,實在感激不盡。」 年紀比較大的兩個機靈鬼連忙逃到唐布衣身旁,一左一右揪著他的青衣不肯撒手。 「哎呀,你們可真機靈,哥哥我這就帶你們飛!」 「耶咿!」 唐布衣音聲方落,攬住孩子們的腰際,一溜煙地躍上枝頭,看來是去走猴道了。 「來來來,剩下兩個就跟我走吧。」 趙活順勢撈走最後兩隻反應慢的,隨即遭他們一臉嫌棄。 「不公平!我們要葉哥哥、唐哥哥!不要醜哥哥!」 「待天一亮,我便同你們爹娘告知此事,人人有份,絕對公平。」葉雲舟一發話,所有人立刻閉上了嘴。 之後不是被爹娘打爛屁股,就是被葉雲舟抽爛屁股,二擇一。 「還有一事方才忘了說,雲裳,你必須排第一個。」 「趙哥哥救我啊!」 可惜葉雲裳的小手已被親哥牢牢牽住,完全掙脫不能。 「哈哈哈哈!」 於是當日一大清早,外堡出現了這般荒謬奇景──趙活正趴在葉雲舟的腿上,屁股翹得高高,而孩童們則在一旁圍觀,每個人都如臨大敵般,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原來葉雲裳終究還是使出了絕招,推派趙活作為第一個承受責打的犧牲者。 「趙兄實在不該這般寵溺雲裳。」葉雲舟的語氣帶著責怪,也帶著無奈。 「沒啦,我沒有要寵溺她,只是呃,我見葉兄你這回氣得不輕,不如先打我消消氣,等你消完氣後再去打她,這樣才不失公允。」 唉,這是連其他孩子的份也一併擔了。 多半是打著這個主意──先讓葉雲舟打到手痠,如此一來,排越後面越是吃香,就算不幸排第二個也不至於屁股裂成四瓣。 「有錯本就該罰,不可輕易寬待,況且葉某並非是為解氣,不過是受鄉親囑託,才代行責罰。趙兄這般寬縱過度,可謂損人不利己,終會害他們難以成材。」 葉雲舟不禁多唸叨幾句,是在勸說趙活改去寵溺的壞習慣,絕不是為了讓他在腿上多趴幾刻鐘。 「你要打就打,不想打就不要打,讓師弟一直趴你腿上,成何體統?」唐布衣將手伸向趙活的臀瓣,以曖昧的手勁來回撫摸,不料摸了個上癮,又一番捏捏揉揉。 唐門醜男的翹屁屁,手感實在妙極,好是嫩彈! 「不然這樣好了,師弟的分就由我來代你打了,哇!我這主意真是不錯!」 這樣孩子們該罰的也挨了罰,師弟的屁股也如願以償地挨了打,一舉兩得啊。 「哪有人這樣誇自己的,何況你來代打,不就枉費我一番苦心?」趙活翻了翻白眼,還刻意用屁股去頂了他掌心兩下。 倘若是個美人,興許能稱作撩撥,可惜是個醜男,說是騷擾還差不多。 「分明是你老毛病又犯,非要跑來挨別人的罰,莫不是你喜歡挨屁股的打!」唐布衣話畢,順手拍了一掌。 「啪!」 這一聲尤其響亮。 「還請唐少俠收手,葉某並未說不打……自然……自然是要打的!」葉雲舟箍住那隻白皙的腕骨,連忙讓他收了回去。 「對嘛!對嘛!布衣哥哥不要過來!」 孩子們本來都是心向唐布衣,然而眼下為了屁股著想,即便萬般不願也要站在醜男這邊。 「不如唐大哥也留下來,排在第二個怎麼樣?我願意順延一位,排第三就好。」 為避去這撕臀裂屁之災,葉雲裳腦子動得飛快,縱然葉雲舟是個打屁神手,連打兩個男人屁股也定然會打到手痠。 「那師弟你就先乖乖在這任人打爛,我晚點再回來找你玩喔!」 只見唐布衣揮一揮衣袖,沒帶走他家師弟。 「葉兄,我僅穿一條破褲,而你手執藤條,未免勝之不武?」趙活施展了最為擅長的討價還價。 「……那葉某便放下兵刃,空手迎戰罷。趙兄,你願為眾人代罰幾下?」 葉雲舟雖心有動搖,還是給了最後一次機會。 ──趙兄,要放棄就趁現在,不然當真要打了。 趙活吞了吞口水,看向周圍孩童,迎上好一波的水汪淚眼。 「趙哥哥,你曾說過要救我屁股於水火之中,當年的海誓山盟可還算數?」 並沒有這回事。 「趙大俠,我好喜……我鄰居家的小妹妹的好朋友說她很崇拜你。」 好歹犧牲一下自己的臉面,別拿其他孩子當幌子。 「帥哥哥加油!從今以後我都會乖乖聽你的話,也會把你削的木劍拿出來用喔!」 敢情用他削的木劍是一種恩賜? 「趙大哥,你好帥啊!我從未見過這麼帥的男人!願意代受屁股痛的男人怎麼會這麼帥呢?」 目的非常明確的誘導,但是說了三次他很帥耶!如此恭維,他今生都不見得聽過幾回! 「能夠親眼見證唐門活俠趙大帥的英勇身姿,委實榮幸之至,待我十年後長大成人,定要與山下好友這般吹噓。」 為何不是現在?他人還沒死啊! 總而言之,語氣是一個比一個還要誠懇,謊話是一個比一個還要過分,不能兌現的承諾更是一個比一個還要誇張。 但是稍微有那麼一點點打動了他。 左不過是幾個屁股的事。 受了孩子們這般重任與寄託,趙活咬了咬牙,撅好了屁股,說道:「好!這就捨命陪葉兄,你能賞幾下我就敢接幾下,來吧!」 「未料趙兄如此冥頑不靈,葉某明白了。」葉雲舟眼中的懇摯在一瞬間內轉變為銳利,彷若準備剮爛臀肉的鋼刀。 這就是葉雲裳曾經感受到的恐怖嗎! 「呃啊!」「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 最終趙活總共挨了八十幾下責打,打到葉雲舟掌心燙得發紅,手臂痠麻得近乎抬不起來,尤其最後那幾下,其手勢之輕,已與撫摸無異。 雖說隔著一層衣料,不過仍能感受到一股有別於掌心的熱燙,以及比責打之前更加奇妙的腫脹觸感。 直至趙活終於撐不過去,連連開口求饒,葉雲舟的雙頰早已紅得滴血……他掌下的熱辣臀瓣大抵也是同他頰色那般紅潤吧。 多虧唐門醜男的犧牲與奉獻,對於這群外堡頑童而言,葉雲舟後繼無力的責打,全然不構成威脅,趙活因而獲得孩子們將近兩個半月的尊敬,可喜可賀! 順道一提,這群屁孩既隨了葉雲裳的性子,又習了唐門的硬脾氣,兩個半月後便故態復萌,淘氣如初,著時頑劣得很。 ──────────────────── 【所以說,那個峨嵋師兄】 返回峨嵋路上暢行無阻,說得誇張一些,就連風向都是順得彷彿深怕他飛得還不夠快。 待解無塵抵達山頂,天色才剛破曉,早霞薄薄地鋪在掌門主室前的台階上,襯著他歸來的身影。 「向師兄,我回來啦!」 向無憂素來起得挺早,自然注意到他家傻師弟的動靜,微微一個頷首。 腦袋裡分明缺了一根筋,每回外出闖蕩卻從未真把自己給弄丟,想來是傻人傻福,抑或受神佛護佑。 解無塵自顧自地往他手裡塞了一只木盒。 向無憂下意識揭開盒蓋,大抵是被師弟驚嚇慣了,見著裡面的東西,仍能維持一貫的雲淡風輕。 這小子還是那般沒心沒肺,瞧他帶了什麼鬼回來。 「事情是這樣的,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聽完傻師弟講述的驚悚遭遇,又見他腰帶上攀著三隻死去的螢火蟲,向無憂並未多說什麼,只是隨手將之收納盒中,再安排人處理這事。 總之,人平安無事就好。 「話說這事諸位師兄弟也同你解釋了好幾回,他當然不是什麼鬼,你終於要尋那位師弟和好如初了?」 「以前是我誤會沒錯,不過我因為把他當鬼,他才得以專心修練,既然誤會已解,那我便回去練功了。」解無塵話音剛落,身子飄得比風還快,轉眼就沒了個影。 ……這到底是信了還是不信? 也罷,反正大夥兒早就習慣解師弟這副德性了。 ──────────────────── 【不吊他們,偏生就吊你】 趙活悄悄拉開藥櫃,從中挑揀幾種鎮痛消腫的藥材,見一旁的唐布衣也在處理脖頸上的痕跡,不禁尋了個話頭掩飾尷尬。 「說起來,我們當時有四人在場,為何非要挑上大師兄?」 「首先師弟長相太過驚奇,連鬼都且避且走,必然不會挑你哈哈哈!」唐布衣使用了排除法,用在這裡就特別討嫌。 「是因為這塊爛木唯一的可取之處。」唐錚掐著繃帶兩端,左右用力一扯。 「這不是變著法子誇我?咕呃!二師弟別二度傷害啊!」 「啊!」 哪個小娘子不喜歡風趣的英俊男子?鬼的眼光倒是跟活人差不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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