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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終章之前‧上(?)



「也差不多該要開口了吧,真穗さん?」

並肩、不,正確來說比金髮少女高出了接近半顆頭,一身筆挺黑色戰車服、此時正拿著軍用望遠鏡,站在大吉嶺身邊,彷彿無比專注的在意著場上戰況的黑森峰現任隊長,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面容似乎先是微微的抽動了一下,又僵了一僵,好一陣子後才緩緩的將手上的望遠鏡放下,但是眼神卻依舊凝視著遠方戰場,像是在逃避著什麼。

「妳指的是...?」

「啊啦。」身著與對方相互對襯的亮紅軍服,堪稱是聖葛羅建校以來手段最高明的戰車道掌旗人側過身子,左手手臂倚著欄杆、手掌同時撐著臉頰望向她的戀人--明明臉上笑靨明媚,紅唇卻吐出最不饒人的話語:「真穗さん,事到如今,難道還想要由淑女來提出嗎?分手什...」

大吉嶺發誓,從認識這個人開始,她從來沒有看過西住真穗的臉色變得如此之快。一向被譽為冷靜的指揮官瞬間轉過頭來,瞪大眼睛、臉色煞白,眼神卻活像會吃人的老虎,逼得她硬生生的把後半句話吞回肚子裡,然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右手已經被那人狠狠的攫住。在大吉嶺眼神掃過那令人生疼的粗魯的手同時,真穗也發覺了自己的魯莽,她稍微鬆了鬆卻又不願就此放手的小動作沒有逃過聖葛羅隊長的眼睛,安撫般的反手握住了戀人已經爆出青筋的手背,稍稍往對方靠了靠,嘴上可卻還不願放過西住真穗:「你聽過這句話嗎?"難聽的實話勝過動聽的謊言"。你從抵達皇家方舟號開始,就一直繃著臉,也沒正眼看過我,要不是有事瞞著我,就是想要...」

「大吉嶺。」警告般的語氣,阻止了金髮淑女再一次的說出西住真穗最不想聽到的話。她知道的,她那愛惡作劇的、講起話來總不饒人的女朋友是在開自己的玩笑,但是那兩個字她是絕不想聽到、也絕不可能讓其發生的。僵持的對峙了半晌,總是先服軟的那方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鬆開了手,順從的讓大吉嶺拿起掛在自己胸前的望遠鏡、再自然的攬過那纖細的肩頭,藉著這假裝眺望戰況而讓兩人之間的接觸更為親密的姿勢,讓好不容易能夠穩定下來的低沉嗓音輕柔地打在淑女耳邊:「妳明明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要不然今天兩校的練習賽,聖葛羅也不會在黑森峰方毫無事前通知隊長西住真穗不會出戰的情況下,由二年級的薔薇果擔任指揮官。會有這樣的安排,就表示大吉嶺已經知道了自己主動提出這場比賽、並轉變航道來到聖葛羅所在地的目的了。她最聰明、驕傲、獨一無二的戀人啊...

該怎麼捨得呢?

「...當初答應交往時,我可沒有要進行遠距離戀愛的心理準備啊。」

把鏡筒拿遠了一些,似笑非笑的回過頭來,原本還是惡意的調侃,卻在那人溫柔堅定的棕色瞳孔注視之下放緩了語氣:「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想親耳聽你說,你的決定...」頓了一下,像是猶豫了一會,才道出使西住真穗胸口一震、讓她本來已經安定下來的心情再次慌亂的話語:「...然後告訴你,我的。」

「真穗さん,你該不會以為,我是那種,在戀愛中願意任憑對方決定一切的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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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很對不起敬愛自己的後輩,但西住真穗得承認,當友誼賽結束後,面對滿臉歉然過來為失敗道歉的艾莉卡時,她的心思完全無法集中。

真穗的腦海裡翻來覆去的只有,大吉嶺的話是什麼意思、大吉嶺是不是在生氣、大吉嶺會不會是認真的想要分手。既然她已經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顯而易見的,她也已經猜到自己的決定了,但真穗卻完全不知道當自己將決定真正說出口之後,大吉嶺將會給出的回應。

金髮的美麗少女曾經在情人間親密的耳鬢廝磨中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她不論是戀愛或戰車都輸給自己了,但如今事態似乎已超出了西住真穗預期的範圍。總是遵循筆直前進準則的西住流繼承人著實在快速應變上落居了下風..該不該打個電話給美穗問一下該怎麼辦呢?但是這樣一來,艾莉卡知道後會以什麼心態看待公器私用的邀約了這次兩校練習賽的自己啊?

「...隊長、隊長!?」
「啊啊。」

察覺了西住真穗的不專心,其實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根本就什麼都知道!)的黑森峰次期隊長同情的望著她敬愛的前輩,看看剛才在終點處迎接隊員們的真穗臉色,就知道這回自家隊長又是狠狠的吃了那女人的大虧。說到底,艾莉卡就不懂了,從她第一次見到西住真穗開始,就認定這是個只要肯開口,就絕不會有人可以拒絕她的人,如果換成是自己,肯定也...不不不,我已經有美穗了。艾莉卡猛力搖頭把自己拉回現實,才發現隊長又再度陷入了沉思當中,而忠實的副官確信她絕對不是因為正在苦思友誼賽結束後,要用什麼理由才能合情合理的在聖葛羅方沒有主動開口的情況下留在她們的母艦上--她偉大的英明的隊長想必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隊長不會有問題的吧?應該不會為了聖葛羅的女人就放棄去德國留學的大好機會吧?

這是逸見艾莉卡因為西住真穗在督促隊員們結束了比平常嚴格許多、時間也拉長了數倍的賽後檢討,又突如其來的宣布她本人"身體不適,需留艦觀察"後,以代理隊長的身分帶領黑森峰的全體成員搭上往齊柏林號的聯絡船同時,心裡思考著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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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啦,我可不記得今天有邀請您留宿在敝校呢,西住隊長。」當西住真穗熟門熟路的打開聖葛羅隊長室那道附有密碼鎖的門時,已經離她的隊員離開皇家方舟號有兩個小時之久了,大吉嶺這邊自然也早就收到了黑森峰的隊長獨自留下了的消息:「我聽說西住隊長突然微恙,卻沒聽說醫療室有接待西住隊長的任何消息,想來是有什麼事情尚未辦妥。怎麼,下個禮拜就即將要出國留學的您,如此急迫的要處理的事,應該不會是跟小女子我有關?」

「...大吉嶺。」一口一個西住隊長,話說得酸溜溜的,彷彿下一秒就要開門送客。儘管早已習慣了對方的擠兌語氣,但還是讓真穗原本就不足的底氣顯得更弱了。但久經訓練、判斷力足夠的她很快就意識到大吉嶺並不是想真的不願意見到自己--友誼賽老早就已經結束了,私底下可稱的上是十分懶散,通常回到房間就會立刻讓自己處於放鬆狀態的大吉嶺,現在卻還跟自己一樣整整齊齊的穿著全套的戰車服,頭髮尚未放下、連軍靴也沒有脫的正對著門口坐在書桌上翹著腳,雖然一點也不若平時淑女的優雅,但那副慵懶的姿態...卻又突兀的從容,如同女王陛下一般--她早就知道自己會過來,所以她在等她。

不如說,是她設下局讓我過來的。

大吉嶺已經給了自己機會,但她想要的是什麼?德國那邊的大學來函邀請時,自己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真穗承認自己的心亂了,在人生的道路上,做為西住流的象徵不斷前進,是她一直以來專注的方向,遇到大吉嶺後,她也不是沒有過感謝上天給了她戰車道這個天賦與環境的念頭,只是現在,真穗少有的產生了負面的想法。

世人所不知的西住真穗,其實並不是像在賽場上那樣果敢明快的人。

「大吉嶺...我--」
「真穗さん,我累了。」

如果你還不知道要怎麼說的話,還是先別說了吧。

語氣中帶著這樣的意味,微揚著下巴從書桌上俯瞰著平常威風凜凜、如今卻不知所措只差沒有像小學生一樣絞起手來的大貓,大吉嶺心中有種莫名的殘酷滿足感。她可忘不了當天打開阿薩姆送到自己面前的報告時,那種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的屈辱感--是的,對驕傲的聖葛羅的淑女來說,戀人即將出國留學這件事,竟然是由他人先知道、才來告訴自己,就是如同被打了一巴掌一樣無法忍受--如果沒有加倍的報復回去,好好的讓她體會一下以為自己即將要被拋下的心情,就太便宜那個總是得了便宜又賣乖的面癱了。

淑女豐富的心理活動,並不是住在對方肚子裡的西住真穗當然無法全盤了解,但聽到大吉嶺的話後,又仔細的看了看那張精緻臉龐,真穗心疼的發現了那雙眼下白皙面容的微微青紫。今天的友誼賽從天還未亮就開始準備,她不擅體力的戀人肯定真的是累了,於是她很乾脆的閉嘴不言,湊上前去。

矛盾的是,看著屈膝半跪在地上幫自己脫著黑色皮靴的西住真穗,本應該洋洋得意,淑女卻又莫名的心軟了。西住家的下任家主,何時對一個人如此戰戰兢兢、若不是真心的愛慕自己,又何需如此的紆尊降貴?大吉嶺從未懷疑過真穗對自己說的喜歡,但是如果她的喜歡,與她生來背負的責任產生衝突的話,她又會如何選擇呢?

相對於聖葛羅隊長的千迴百轉,西住真穗現在的心思只想著趕緊讓累了一天的戀人能夠休息,她皺眉注視著那雙白皙雙足上被軍靴勒出的紅痕,忍不住用手細細摩娑起來--渾然不知這樣的舉動會對對方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嗯...」感覺那手上的薄繭在腕踝處細緻的皮膚來回摩擦,彷彿一股電流從兩人接觸的神經末梢一路往上,讓淑女整個人都燥熱了起來。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狡猾,果然自己每次都太輕易原諒她了--聽見大吉嶺喉間洩漏聲響的同時,真穗抬起了頭,並在眼神交會中知道自己已得到了允許--金髮少女舉起雙手前傾身體,將自己交付給了眼前人,讓她從不懈怠於鍛鍊身體的情人珍而重之的抱起自己。

「真穗さん,真是個罪無可恕的人。」像隻無尾熊一樣的趴在對方身上,臉也死死的埋在對方頸窩裡,一邊不想承認被那身上混雜著機油和汗水的體味是多麼的讓人心安,一邊在唇間咕噥著。

興許是了解自己的戀人,西住真穗老實的沒有去追問對方到底在說些什麼,只是輕輕的將大吉嶺放在房間主人柔軟的床上,然後自己也脫了鞋襪爬上床,讓大吉嶺背對著自己坐著,開始解起那盤起的金色髮辮。那雙不擅長編髮辮的手在這種時候倒是能夠做得很好,一邊解著一邊細心的將那被束縛了許久的燦金撥散,這個動作傳遞到頭上的感覺讓大吉嶺很是受用,有種讓人放鬆的感覺,兩人之間靜謐的氣氛也讓她有些昏昏欲睡,眼皮開始有點不受控制的往下垂。

「我去準備一下浴室?」留意到大吉嶺的狀態,很熟悉她習慣的真穗提出了體貼的詢問,想不到平日堅持先沐浴再就寢的淑女今天一反常態的搖了搖頭,抬手將鮮紅色戰車服的扣子全數解開、露出內襯的白色打底短袖後,就不管不顧的往後一躺倒進西住真穗懷裡。反手拉過枕頭靠住、再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好讓大吉嶺能夠在自己身上躺的舒服些,真穗面對心愛女人盡顯信賴的舉動,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寵溺的微笑,卻又流露出可謂是哀傷的情緒--撥弄著已經完全閉上眼睛的淑女的前髮,輕輕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大吉嶺,想挽留我嗎?」

表面上看起來已經即將進入夢鄉的那雙碧藍雙瞳一下子睜開了,淑女由下往上的盯著真穗,眼神中毫無戲謔之意:「真狡猾的問題呢,不是嗎?」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見西住真穗沒有應答的意思,只是一動也不動看著自己,大吉嶺像是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我不會挽留你的,真穗さん。」

「是嗎?」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有些悲哀,西住真穗微微低下了頭,十足珍視的輕吻了下那光滑的前額:「妳的回答也同樣狡猾。」

不是不想,而是不會。在這段關係裡面大吉嶺總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態度,儘管可以感覺到她對自己同樣有著重視及戀心,但西住真穗無法肯定她對於兩人未來的想法是否與自己相同。身為西住家的繼承人,在有著責任的同時,她也有著自己的驕傲跟骨氣;為了這個人,她很肯定自己可以、也願意全力以赴去嘗試衝破家族的圍籬--但是現在她卻不能確定她的對象是否有那個意願。

覺得被那在額頭上說話時噴出的氣息弄得臉上心裡都癢癢的,大吉嶺聽到真穗像是抱怨般的話語時反而咯咯笑了起來,她抬起手來把那人的前髮揉弄了幾下,讓那張有著端正五官的臉變得有些呆:「我很清楚真穗さん的理由,留學是一定會去的,會決定提前,是因為全國大賽輸了,想早一步讓後輩離開你的羽翼接班吧?」話到這裡又露出了惡作劇的笑容:「妹妹也在大洗擁有了新生活跟新朋友,真穗さん在日本已經沒有放不下的人事物了吧?」

「大吉嶺...」
「是什麼時候決定的?」

突然凜冽的問句,絕對是生氣了吧,看著臉上依然掛著微笑的戀人,西住真穗暗想,心中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講起,思及白天時大吉嶺在友誼賽會場說的話,她深怕回答的一個不對兩人的關係就就此完了。見真穗遲遲不作答,失去耐性的淑女嘆了口氣,收起笑容撐起上身就要離開床鋪,卻在下一秒就被重重拉回那人的懷裡--

「妳明明知道,我放不下的是妳。」
「心裡知道,跟親耳聽到,是兩回事,你不會不知道吧,真穗さん?」勉強保住及格分數,將手覆上那雙緊箍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稍微給了點甜頭鼓勵的大吉嶺乘勝追擊:「關於第二個問題?」

「...妳真的是...」真穗又是嘆氣又是想笑,一邊覺得自己有時真的完全拿這個女人沒有辦法,一邊悄悄的伸展雙腿圈住大吉嶺、讓她完全沒有起身離開的可能性,再深深的吸一口氣,略顯笨拙地緩緩把一整天都想著該如何表達的話都說出來:「那天德國的大學來詢問,我...考慮了一下就答應了,我想消息應該是立刻就傳到聖葛羅了吧?畢竟有著那樣的情報收集能力...」說到這真穗停了一下;大吉嶺從鼻子裡哼了哼權當回答,總不好說她利用與阿薩姆的關係,將對黑森峰隊長的動向收集提高成極度重要等級了吧。「妳說的沒錯,留學是從很早以前就決定一定會去的,之所以提早也有培養艾莉卡她們的意思在,但是...」

「我提早出發,是因為妳。」

聽到這句話,真穗感覺懷裡的身體震了震,但沒有想掙扎離開的意思,只是安靜的傾聽,於是繼續說了下去:「我...當初在對妳提出交往的要求時,高估了自己的自制能力,或著應該說,從見到妳開始,我就已經失去自制能力了。我人生中第一次,沒有辦法朝著我必須前進的目標專注。」

「我變得不想離開日本了,大吉嶺。」

收緊手臂,讓令鋼鐵之心魂牽夢縈的軀體更靠近自己,西住真穗誠心的傾訴著,她最真實的心意:「我知道,不管妳是怎麼想,妳都不會挽留我的。所以如果妳想...我們就...」「閉嘴。」

突如其來的嚴厲語氣和用詞,讓西住真穗著實愣了一下,順從的讓懷中人轉過身來面對自己,真穗意外的看到了一雙蘊含雲霧的蔚藍,心臟隨即跟著刺痛了起來,她還是傷害到她了嗎?

「真穗さん,你說得沒錯,我不會挽留你,即使我想。」撫上了那現在飽含著心痛的臉,大吉嶺微微搖頭:「我很失望,對於你做好決定、身為戀人的我卻沒有先知道的特權的事。但我更失望的,是直到現在,你還不知道我想要聽到的是什麼。」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讓人送你回齊柏林號,西住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