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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眼前的媽媽,微皺的眉頭,斑白的髮,長年搬運水果落下的背痛,繫在腰上老舊的護腰。 得知他有交往對象,高興的模樣,還說:「這、這樣啊⋯⋯下次帶她回家看螢火蟲啊⋯⋯」 澤良一句也說不出來,那些話堵在心口發疼。 ■ 夜涼如水,他們從果園旁的坡道往下,走一條蟲鳴熱鬧的小路,那邊有一條小溪流。 沿途沒有路燈,澤良卻熟門熟路的往前。子悅跟著澤良走,還是很矬的拿著手機手電筒照路,怕自己一個踩空直接滾進河裡。 幽暗的視野裡,澤良牽著子悅的手,一路牽到小河邊的賞螢秘境。接著示意子悅關掉手機燈光。 黑暗中一條漂浮的螢河在眼前開展,那是子悅見過最充滿生命力的光亮。螢火蟲自草叢、水邊與涼涼的空氣中飛起,漫天飛舞的螢光,讓夜色充滿奇幻感。 鄉下沒有光害的夜空,同樣繁星如織,子悅仰頭可以辨識出春季大三角懸掛在夜幕上,彷彿伸手可觸。 天上有星星,地面也有星星。兩人靜靜欣賞天上與人間的星光相互輝映。 他感覺身邊的人把頭慢慢靠在自己的肩上,轉頭親了親澤良的額頭。澤良抬起頭,眼神閃爍,比螢光還熱烈。 子悅微笑著吻上他的唇,輕輕的,柔軟溫熱的雙唇碰觸著,纏綿著,吻了很久。 子悅輕輕摸著澤良的臉,以肌膚熟悉肌膚:「你妹的眼神像你,你的鼻子像你媽。」 雖然看不清楚,他知道澤良此刻一定臉紅了。 過了許久,澤良說:「我想跟我媽坦白。」 子悅斂下目光:「我覺得,今天不是好時機。」 「沒有所謂的好時機。」澤良說:「她們遲早要知道的。」 子悅輕柔地說:「等你家人更習慣我的存在,再說也不遲,好嗎?」 澤良沒有說話。 子悅牽起澤良的手:「生氣了?」 「對,我在生氣。」 換子悅把頭放在澤良胸口,蹭了蹭,用裝可愛的語氣說:「對不起嘛~」 「我在氣我自己。」 「啊?」子悅抬頭看對方。 澤良說:「要是我更勇敢一點就好。」 子悅伸出手抱著澤良,心裡酸酸的,那酸疼的感覺,從心底蔓延到眼眶,這感覺他想起剛認識澤良的時候,當時他總是對這世界生著氣,像一團冷火,誰都無法靠近。 那時子悅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慢慢把澤良從自我否定的泥濘裡拉出來。 「你不需要更勇敢,」黑暗中,子悅的眼神柔光蕩漾。 「我們可以一起勇敢。」 ■ 回去的路上,子悅牽著澤良往前行。 感覺澤良的情緒一直低盪著,子悅能做的僅是陪伴,還得假裝沒事與陳媽應對。 雖然從陳媽的眼神,應該也察覺到澤良不太對勁,但她也同樣裝沒事,熱烈地與自己聊天。 「子悅,你跟澤良是怎麼認識的?」 「就,一群朋友出去玩,剛好就認識啦。」 其實是交友軟體舉辦的活動啦⋯⋯ 「哥有一群朋友?」一旁玩手機的詩盈發出質疑的聲音。 「你哥只是內向。」陳媽看看詩盈一臉不感興趣的模樣,下一句居然問:「子悅啊,你有女朋友嗎?」 澤良終於有反應:「媽。」 子悅愣了一下,微笑說:「沒有喔。」他聞到一股自我推銷的味道。 「那你覺得我們家詩盈怎麼——」 子悅連忙截斷問題:「我有喜歡的人了,抱歉啦阿姨。」 詩盈翻了個大白眼:「媽,我有男朋友了!」 「哎呦問一下而已,你看子悅那麼帥⋯⋯」 「尊重一下我好嗎?」詩盈氣呼呼的起身回房。 子悅瞄了一眼澤良,澤良幫外婆擦擦嘴,而後起身收拾桌面,逕自回房。 陳媽看起來完全不知道踩到兩個孩子的地雷,無措地看著孩子的背影。對子悅嘆息:「現在的小孩,講一句都不行。」 子悅只得微笑回:「他們不會放在心上的。」 ■ 才晚間九點,鄉下村落已是一片靜謐。子悅洗好澡後,躺在地板上的薄床墊,懷念道:「這個是大學宿舍用的床墊耶,你保存得很好!」 澤良靠在單人床上,一語不發。 子悅在床墊上滾來滾去,還大力猛吸布料:「有澤良青春肉體的味道~真香~」 偷瞄一眼澤良,等等,他怎麼感覺比剛剛更生氣了。 子悅眨眨無辜的眼,問:「怎麼了?」 澤良不說話,躺下,背過身不看他,一副抗拒說話的樣子。 子悅趴在床邊,問:「生氣了?」 片刻,澤良才翻過身,生硬的說:「你要睡地上?」 子悅從那不悅的神情讀到一絲委屈,寫著「我就在這裡,你為什麼不過來?」 他立刻飛身撲上,手腳並用像八爪章魚那樣把人抱緊緊。窄小的單人床板因忽然增加的重量,發出負重的聲響。 子悅像吃了蜜糖止不住的甜笑,在澤良耳畔說:「你是不是在想壞壞的事?」 他把每一個字特意放輕,在澤良耳朵搔著癢。 澤良看著他,而後別開視線,子悅感覺到有隻手伸進自己的棉質睡褲,很熱。 「你家隔音好嗎?」 睡褲冷不防被褪下,對上澤良的眼眸,此刻熾熱的看著他。 「不好,所以我們要小聲點。」 他們沒做到最後,只有69,這也無妨。在家裡悶聲做愛如同偷情,而偷情是最好的春藥,兩人像血氣方剛的少年激動又得克制住聲音,這讓慾望的氣氛更血脈賁張。 ■ 半夜,澤良起身上廁所。家裡的廁所在沿廊的另一邊,他輕輕帶上門。 外婆站在走廊,可能半夜醒來又忘了自己在哪了吧?澤良走上前,發現外婆一臉迷惘的盯著門口。 澤良回房拿了件外套給外婆披上。「外婆,外面冷,回房睡吧。」 外婆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地說:「阿良什麼時候回來?」 澤良握握外婆冰冷的手,說:「我就是阿良啊。」 外婆看著他,無措地問:「阿良什麼時候回來?」 澤良耐心地說:「外婆,我是阿良。」 外婆一臉茫然,開口時有些哽咽:「阿良⋯⋯」 澤良一頓,用溫和的語氣回:「外婆,阿良明天就回來了。」 外婆收起難過的表情,開心的笑了。 澤良靜靜擁抱外婆,把老人家披的外套更攏緊些。 外婆說:「阿良討心臼沒?」(阿良娶媳婦沒?) 澤良愣了一下,回:「討了。」(娶了。) 外婆微笑點頭說:「真好、真好。」說完,又回到平日恍惚狀態,就像一棵沈睡的大樹剛剛被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又恢復往日的沈寂。 澤良的聲音很輕,就像對一個樹洞訴說。 「外婆,妳的外孫心臼,他叫鐘子悅。」 「我們結婚了喔。」 ■ 難得是被鳥鳴聲喚醒,還有幾聲活力充沛的狗吠聲,隱約還有熟悉的說話聲。 澤良開門,一眼就看到正廳裡媽媽跟子悅在聊天。 他梳洗後先去果園幫忙除草,沖個澡後剛好吃午飯。吃完後也差不多該北上了。 小白與小黑像是知道主人要離去,發出嗚咽聲。陳媽無奈的丟了根肉骨頭,兩隻狗立刻沒良心的搖著尾巴津津有味啃起來。 子悅真誠地說:「謝謝阿姨招待,阿姨再見喔~」 陳媽拍拍子悅肩膀,溫柔的笑著:「有空多來玩,阿姨很喜歡你。」 子悅害羞地笑了笑。 這時外婆忽然「啊啊」的喊起來,眾人回頭,只見外婆比劃著什麼。 「媽?」陳媽困惑地上前,看見外婆指著孩子們。 澤良跟詩盈靠近,外婆把十塊硬幣塞進他們各自手心。就像小時候,外婆經常偷偷塞零錢要他們去買糖果那樣。 有些事情,老人家總不會忘。 詩盈紅著眼眶抱了一下外婆。 澤良用力握著外婆的手,說:「外婆,要身體健康,保重。」 外婆平靜了一會兒,又「啊啊」指著子悅。 子悅一愣,隨即靠近蹲下身體,綻開笑容說:「外婆再見,我會再來看您的!」 外婆朝子悅手心塞了一個東西。 陳媽說:「子悅你就收下吧,外婆覺得你也是他的孫子。」 子悅攤開掌心,是一條樣式樸素的金手鍊。 澤良一愣,他認出那是媽媽之前常跟他說,將來要給媳婦的首飾。 陳媽大驚:「阿姆妳什麼時候偷拿的?」 詩盈盯著外婆:「外婆,妳認真?!」 子悅急忙的想把金手鍊還回去:「外婆,這、這個太貴重,我不能收啊!」 外婆看著子悅,忽然笑瞇瞇的把澤良招來,將子悅與澤良兩人的手疊在一起。 媽媽對外婆突如其來的舉動驚愕不已,急道:「阿姆,子悅是細倈仔,毋係細妹仔!」(媽,子悅是男生,不是女生) ■ 這一刻,澤良好像聽見外婆說:「真好。」 ■ 他說:「外婆,恁仔細。」(外婆,謝謝你) 子悅俊秀的臉漲紅,看著澤良,看看外婆又看看陳媽,不知該作何反應。 陳媽眼見外婆不放手,只得跟著說:「阿姆,恁、恁仔細⋯⋯」 雖然陳媽看起來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在謝什麼。 聽到晚輩乖巧道謝,外婆才一臉滿意地鬆手,回到平靜無波的慈愛面孔,方才的執拗彷彿沒有發生過。 ■ 回程的路上,澤良注意到子悅捧著手鍊的手指微微發抖。然後子悅小心翼翼收起手鍊,戴起墨鏡。 澤良知道那是要遮住慢慢紅起來的眼睛。 送詩盈到校後,回到車上,兩人依舊沒有太多對話,等一個長長的紅綠燈時,澤良空出一隻手,與子悅十指交扣。 他們是彼此的先生,也是彼此的此生。 車內播起那首他們都很愛的歌,輕快的鼓點響起。 End ---------------- 此系列另有〈他朋友〉與〈你的誰〉,可串聯閱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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