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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活走來走去，「……」
　　「……」葉雲舟說。
　　「……」葉雲裳說。
　　兄妹倆坐在床畔，規規矩矩。一個解了發上珠花，裹著絨絨鬥篷，好像很乖地低著頭，專心致誌地玩自己的手指。一個松散披著發，單罩著件青青外衣，拘謹僵硬，背裏似貫了根竹枝，端正坐得筆挺，看著只穿裏衣的屋主人從一頭走到另一頭，越走越急，越走越焦。
　　「你倆是成心來整我的。」他說，「我自認對你兄妹二人不薄，何苦要置趙某於這禮崩樂壞，違天悖理之地？」
　　「是雲舟的錯。」葉雲舟的頭低得比他嘴還快，「全賴我不思進取，時至今日，還事事為難趙兄……」
　　他邊說，邊一把壓住身側妹妹的背。葉雲裳貓兒似的掙紮起來，咿咿呀呀地叫喚：「做什麽呀！哥哥有錯，我又沒錯！都說我是待嫁的姑娘了，不許這樣隨便摸我的頭！」
　　真不知道哪家待嫁的姑娘有她那樣大的膽子。忙了一天的趙師兄打水洗完澡，剛把桶擡給做工的弟子，回來便發覺鋪蓋上起了個圓圓的人形，又驚又疑地一掀，霎時白了整張臉。向來不聽人話的葉小娘子蜷在被子裏，烏發淩亂，鬥篷松散，一張小臉紅撲撲地瑩潤，見他望來，便露出個甜滋滋的笑。趙活本是該叫這山野精怪似的小美人嚇得連連後退，不料只一楞神的功夫，對方就探出雙纖細手臂，將那張玉雪做的可愛臉蛋貼在人胸口，眨著睫毛，很是體貼乖巧地陳情。
　　「哥哥。」葉雲裳的語氣甜得能流蜜，「裳兒見你這笨蛋太寂寞可憐，特地繞來陪你，你怎麽還這般不識好歹？」
　　趙活驚得心兒亂跳，嚇得語無倫次，只得邊感到這小流氓在自己背脊上亂摸，邊顫巍巍伸手扯她——可、可這怎麽扯呀！？那件顏色嬌嫩的絨袍，系得又歪又松，他一伸手，碰著的便是姑娘家薄薄的一件裏衣，軟得叫人疑心一碰就碎。葉雲裳埋臉蹭來蹭去，對著他驚慌到蒼白的面龐，蜜糖般的笑也顯出賊兮兮的邪惡。
　　「幹嘛？」隔著白衣，小娘子細嫩的指甲在那緊實的腰腹上掐了又掐，「要叫人？還是要報官？就不怕錦香宮的姊姊們殺進門來，把你這不守規矩的淫賊給串成幾截，掛在門口？」
　　可憐此人風風雨雨十來年，受過的苦千奇百怪，一個也不重樣，卻萬萬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是要被這樣美麗的姑娘給威逼脅迫的！他神情恍惚，一時也顧不上好與不好，全然急著要把身上掛著的香軟一團給逮下去。而說時遲那時快！趙師兄這幾日迎了好多客人的門扉，竟又在深夜裏啪嗒一響——
　　「趙兄。」敲門的人聽起來很窘迫，「可否能讓雲舟借宿一宿？」
　　……再然後的事情，便沒什麽好說的了。他走來走去，走去走來，一會兒指指可憐巴巴眼睛眨眨的妹妹，一會兒指指面皮臊紅無地自容的哥哥，走了半天，硬是沒想到半句體己話。兄妹倆犯了錯的神情好相似，美麗的長睫毛濕漉漉地垂下，無論真心還是假裝，都小心翼翼地從底下看他，像一只兩只，擠成一團，用熱騰騰，毛絨絨皮毛蹭人褲腿的小獸。瞧著多可愛，看著多無辜，但要是齊齊坐在他的臥榻上……那就是相當相當壞了。
　　「現在已經是亥時了！」趙活壓低了聲音，小聲地尖叫，「亥時！」
　　在門外人驚奇地道出「雲裳？」，破門而入之前，他以為自己將要面對的結局，不外乎一個好，一個壞。好的是親哥能識破他此番窘境，鐵面無私地將這眼神驚人，無視禮法，反過來對未婚夫婿色瞇瞇的小魔星給擒走。壞的是讀著四書五經長大的劍客驚怒交加，以為這醜人終於露出馬腳窺伺親妹，當即拔出聽雲把他斬去餵魚。但千不料萬不想，門扉嘎吱一開，烏濃長發，衣襟微開，單單披著外衣，能讓二十個女弟子下定決心我一定要得到他的扮相的葉雲舟懵懵眨眼，和被小妹抱在床側，驚慌失措又失望至極的恩公對上了視線。
　　直到現在，他也用這樣失望的視線淩遲著乖乖坐直的長兄：「你呢？知道的曉得你是要來借宿……不知道的以為我捏住了蒼松劍客什麽把柄，要你來我這唐門土皇帝屋裏侍寢！」
　　「……」葉雲舟聲若蚊吶，「……我不是……」
　　「就是就是。」很沒有兄妹愛的小妹在一旁幫腔，「名不正言不順，我這個大房娘子都沒發話呢，還悄悄偷跑上了？」
　　「還有你。」趙活嚴肅又失望地移過了眼，「先不提剛才那番說出去能把三師兄氣飛升的話。即便是我跟你有著婚約呢？深更半夜闖入男子居所，這是哪家姑娘做得出來的？」
　　「你家的。」葉雲裳吐舌頭。但話說到一半，又叫阿兄空掌打了手板，委屈訝異地驚叫一聲，仍不覺有錯，「幹什麽！哥哥自己監守自盜就行，倒不準你妹光明正大，合乎情理地和郎君親熱了？」
　　「……一碼歸一碼。」葉雲舟冷靜地說（趙活對他沒否認「監守自盜」這四個字而又一次投去了復雜的眼神），「為兄被你丟在錦香宮弟子間，實是疲於應對，尋不得方法，才來找趙兄避難……」
　　聽完這話，古靈精怪的葉小娘子擡頭看看面色沈痛的醜陋屋主人，偏臉看看神情嚴肅的俊麗兄長，一眼兩眼，突然再次捂唇一笑，攀上哥哥的肩膀，當著人面說起咬耳朵的悄悄話。
　　「哥哥大笨蛋。」她狡猾地笑著，「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天時地利人和俱齊，還不好好利用你妹優勢，迫同這不知好歹的恩公就範……」
　　「我聽得見！」耳力很好的醜恩公痛苦地捂著頭，「別再說這種挑戰世俗道德的話了！葉兄！你還不趕緊把你妹妹帶走——………………葉兄？」
　　對上那顫顫棕瞳的第一個呼吸，他臉上的表情停滯了。第二個呼吸，趙活轉過身，不顧自己衣襟淩亂，服著單薄，拔路便想逃。第三個呼吸，輕功與他不相上下的蒼松劍客伸出手，學著小妹，把小聲尖叫的恩公橫胸抱住，倒回床榻。第四個呼吸，得意洋洋的混世魔王壓在他胸膛上，滿意地嘟起嘴唇，在那幹巴巴顫抖的頰側香了響亮的一大口。
　　「我會被你們害死的！」趙師兄無助地小喊小叫，「我真是上輩子欠你們……別摸！……也別親啊！睡覺就睡覺！………貼這麽緊又幹嘛！………唉我真的……真是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