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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因為一包衛生紙有了對話,因為一句『我可以下課都跑去找你嗎?』而有了聯繫。

少年真的來了,每一節下課,帶著汗水,有時候甚至粗喘著氣出現在他教室門前,次數頻繁到不用等到對方開口,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喊著:『黃恩澤外找。』

『幹嘛每節下課都來?不累嗎?』一開始,只是認為少年做不到而隨口答應,只是當少年確實做到的時候,他又反悔了,自己並不是很喜歡交朋友,因為會受傷。

『因為我想認識你啊!我是田徑隊的人,才這麼點距離只是暖身而已。』少年的體格真的很好,但因為科任課會換教室,有時候必須要爬四層樓穿越操場再爬四層樓,所以他才會喘著氣出現在他們教室前,再加上穿著西裝制服,又更加限制少年的身體能力。

『可是我很困擾,女生們都在傳奇怪的流言,所以你不要再來了。』直接拒絕雖然傷人,但這是把彼此的聯繫斷乾淨最好的方式。

現行BL小說、漫畫正在少女之間流行,尤其在服裝設計系裡,每個少女都看過相關作品,恩澤是班上唯一的男生,很難不接收到這類訊息,也很容易成為少女們腦捕的對象。

『你自己覺得你是嗎?』少年的視線非常乾淨,他覺得自己的表現十分坦蕩,不會受流言影響。只要要在上帝眼裡行的正,就無須害怕他人的惡意。

『我不是。』所以才困擾。更加困擾的是,他們才剛認識沒多久就發現周末會在同一間教會進行禮拜,原本是陪著母親去,結果總會被少年拉住留下跟著走。

母親很高興他有朋友,而且還是教會裡的青少年,所以她總笑著將人留下自己也跟教友有其他計畫。

『反正就是你不要再來了!』沒有等到少年的回應,上課鈴聲響起,丟下一句『我下節課再來。』結束這場無果的對話。

幾次下來,恩澤也放棄掙扎,反正累的人不是他。

但他還是很害怕,接觸越多,相處越久,認識的越深,少年的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是一個眼神都會影響他。

只要對方有一絲「惡意」他就會受到傷害。

就像他的家人,儘管不是真心想傷他,但他就是會因為那一點點的「惡意」感到受傷,因為恩澤將他們放在心裡的位置。

其實他是喜歡,喜歡少年來找他,讓他在格格不入的世界裡多了一點聯繫,所以就算是謊言,他也說不出『討厭你』的話。

新生的上半學期,兩人就在這樣的相處模式下進入寒假。原以為寒假就可以擺脫對方,事與願違,母親樂得兒子寒假有人找出門,所以他被推出去,參加教會舉辦的寒令營。

他們要到南投的深山去露營,位在仁愛國中校地的奇萊山露營區是他們的目的地,與夏忠響所表現出的興奮、期待相反,恩澤顯得悶悶不樂,一想到要跟陌生人共處五天四夜的生活就感到頭痛,自己根本就不擅長交友。

營區和學校宿舍區不同,遮風避雨的地方必須靠自己搭建起來,從來沒搭建過的恩澤很自動的去接手料理組的活,雖然少了現代化設備,早已習慣下廚的少年食材處理起來仍舊俐落迅速,同樣負責處理食材的其他少年少女無不驚嘆、讚賞。

勉強微笑應對他人,恩澤再次感到疲憊,像這樣的客套自己還需要應對幾次?趁著大家都在忙碌的時候,自己悄悄退出調理的任務,轉身拿起竹籃去摘野菜。

童軍的知識他還留著,知道山林有哪些野菜可食用。

一直留意他行動的少年恰巧完成手邊的工作,跟其他人打聲招呼便追上去說:『在這裡不要一個人擅自行動,遇到危險很麻煩的。』

『我只是在附近摘野菜來加料,不會遇到甚麼危險。』說得很肯定,因為他相信自己能夠兼顧到安全。

『為什麼不跟大家一起行動呢?一個人不寂寞嗎?』沒有去反駁對方,夏忠響提出其他疑惑。

『不會,我自己一個人很自在。』少年說的是事實,起碼,就目前的他而言,確實是自己獨處感到比較自在。

『為什麼你一定要跟在我身後跑?』換恩澤反問,不論是在學校、在教堂,或是現在,少年只要抓到機會就會跑向他身邊,旁人看起來像守護者,在他眼裡是揮之不去的蒼蠅。

不等人開口,少年將內心淤積的所有煩躁一股勁的傾倒而出:『你每次出現在我們教室都很突兀,所有人猜測我們的關係讓我感到很困擾,我不喜歡有人在我身後指指點點,我不喜歡連假日的時候被自己不喜歡的事物填滿時間,我不喜歡被當作弱者。你可以去找其他人,找比我更孤僻的人,找比我更弱小的人,找比我更怕孤單的人,不要找我!』

『一個人不寂寞嗎?』少年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受傷的表情,那讓恩澤覺得自己是一個很糟糕的人,他不喜歡看到別人因他而受傷,也不喜歡自己受傷,偏偏這兩件事情都發生了。

『比較自在。』這是我的選擇,我會為自己負責,即便是條寂寞的道路。

少年離開了,恩澤也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有了後悔的念頭,他不是真的想看到這種結局,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期待甚麼樣的結果?只是不斷放任未知的恐懼在心中成長,而化作若干拒絕所有善意的刀刃。

胸口突然間多了一個空洞,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填滿,直到今日恩澤才發現,自己早就習慣少年的擅自介入。

放著不管就會自己癒合了吧?就跟傷口一樣。

他平安的將野菜摘完給大家加菜,野菜獨特的味道經過處理後也不是那麼的粗製難嚥。

第一晚在充滿樂趣的團康遊戲後,各自洗漱完就回到各組帳篷裡休息。

除了夏忠響,帳篷裡還有其他四個少年,但都不影響恩澤讓疲憊的身體深入沉眠。

隔日的上午是野外探險,分成了尋找、認識野菜以及取水、運柴的組別,懂得辨認的恩澤自然是前一組成員。身為身強體壯的男丁,夏忠響原本是另一組成員,卻是為了人不惜成為「重色輕友」的傢伙。

昨天都已經說的那麼白了,恩澤不懂為什麼他還要跟上來。

一路上拉開與夏忠響的距離替領隊分擔教學的工作,恩澤自己身邊也帶了三、四人,不包含少年。

比起摘野菜,恩澤突然覺得自己去另一組狀況可能會比現在好,要教人認識野菜無法避免交談,當然,還有閒聊以及八卦。

突然間,一個臂膀將人攬過去,少年雙朗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哇喔!你們這一組摘真多,這傢伙就借我們用一下啦!』

『甚麼叫做……等等,夏忠響快把我放下來!』體格上終究比不過人,但是恩澤從沒想過自己會有被人扛在肩上的一天。

把人扛走後少年甚麼也沒做,或者該說,真的就只是靜靜地跟人摘採野菜,直到他的籃子也滿了,才踏上歸程。

搞不懂對方的想法。兩人的五天四夜的野外求生營就在對方不死心跟上,又不對話的奇妙氛圍中結束。

坐在歸程的車裡夏忠響對人說:『我要對自己過去草率的行為向你道歉,我不知道,原來你是真的不喜歡跟人相處。』恩澤這幾天的表情,他的行動,夏忠響都收在眼哩,放在心上,一開始只是覺得那個人有點寂寞,現在他很肯定對方是真的不擅長與人相處。

『只不過,我還是想要跟你做朋友。』

『明明你的朋友那麼多,為什麼非要加上我?』恩澤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看在眼裡,在教會裡,尤其是小組活動的時候,他總會成為中心點。

雖然不知道少年在班上的表現,想必也是個風雲人物,還有,偶爾會看到他投入在田徑隊訓練的狀況,學長姐們和教練都很重視他。

少年在眾多人眼裡有著不可取代的份量,只要他願意,每一個人都能夠取代恩澤的位置,放入少年內心,他是這麼認為。

說是自卑也罷,恩澤就是無法相信太過美好的事物會降臨在自己身上,所以只要能夠把握住手邊擁有的幸福就好。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很怕寂寞,所以在知道一個男生待在只有女生的班級裡,我就忍不住想「全班只有他一個男生不寂寞嗎?」,然後,主讓我們見面了,所以我就想「我一定不會讓他感到寂寞」,後面我所做的你都知道啦。老實說,主日的時候遇到你讓我更加肯定,是主引領我與你見面,所以我更加不想放棄與你相識、與你熟識的機會與過程。』

少年說的話,讓恩澤很想吐槽,主引導你見人的方法,是想辦法讓你在那節下課上廁所不帶衛生紙嗎?

最終,他仍沒說出口,只是大大的嘆息說:『不用管我,一個人也能夠很自在。』

命運會為你安排各式各樣的相遇,要如何加深牽絆都看人如何去選擇,但是,並非只有單方面可以做選擇,他人同樣也能夠做出選擇。

父親曾如此說過。

並不是命運捉弄人,而是人們憑藉自己的意志在祂展現的眾多道路中選擇其中一條行走,那條路的背後有著甚麼?會與誰相遇?與誰併行?牽連著誰的抉擇?只有命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