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此間樂
1.
今日是一個對葉雲裳而言很平常的日子，隨舟漂蕩，四海為家，看着哥哥為了她的病低聲下氣地求人，又或者做丹藥強盜，把蒼松劍客的美名棄如敝屣，他說他不在乎，只要她的病能好轉，他什麼都不在乎。

但是她在乎。

她討厭哥哥為她下跪求人，討厭他明明天縱奇才，因為背上她這個包袱，不得不處處算計，如履薄冰地在點蒼生活，如果世上沒有葉雲裳，他一定會活得自由自在，師父也能真正地以他為傲，而不是為了寶藏虛情假意地相互試探。

葉雲裳！葉雲裳！你生於世上莫非是為了替哥哥帶來痛苦嗎？

你看看他的眉宇！你看看他跪得筆直的脊樑！你看看他的眼睛！為了一個多走半步都要喘氣半天的妹妹！為了一個總是臥病在床的妹妹！他一切痛苦的來源都是你啊！

況且，活着於葉雲裳而言算不上是很美好的事。

發熱時忽冷忽熱的感覺像整個人一時浸在開水一時浸在冷水，又是熱得冒汗又是冷得牙關打顫。痛起來骨頭咯吱作響如同被一根根被拆開再細細磨研。一天比一天苦的藥，再多的蜜餞果子也壓不住的苦味，有時候會沖上喉嚨，把藥與飯食的混合物吐到自己和哥哥滿身都是。酸臭味又會在口腔泛濫刺激喉嚨蠕動，她嘔吐起來有時候能吐上整整一天。

活着不是好差事，但是她看着哥哥的眼睛，她又不敢自私地拋下他離開。

他只剩下我了，要是沒有找到另一個人守護他的心前就先他離去，他一個人孤伶伶的，將來要怎麼辦？

這樣想着的她，往往能在高燒中挺過來，虛弱又胡鬧地向哥哥撒嬌，討糕點討果子，因為他做菜的功夫只能評價為尚可入口，所以不要求他做糕點，買回來即可。

但是，葉雲裳沒有告訴他的是，只要是哥哥做的菜，再難吃雲裳都會全部吃完。

只是，她離世的時刻要到了嗎？沒有能在死前再見一面，她不知道應該遺憾還是慶幸在哥哥心中她還是愛笑愛胡鬧的小魔王。

這樣想着的她，身體為了求生用盡最後一分力氣爬出艙室的她，在朦朧中看到向她奔來的紅衣身影。

2.
剛剛吃了一碗無油無鹽清湯面的趙活，揣着錢袋裡分毫不動的五兩碎銀，準備原路回山。

她是個老實的，被師兄姐們評價為任勞任怨的老黃牛，既然四師兄交代的事辦不成，便回去把錢交還給四師兄，順便砍點柴和做點心給小師妹吃。

門中雜務是做不完的，外姓弟子的本職之一是服勞役，尤其是唐門衰落已久，弟子寥寥無幾，她身為唯一的外姓弟子，更應該盡心盡力，為師門服務。

……她是這樣想的。但是唐門想要她嗎？想要一個爹媽都不要的醜女娃，仗着師門好心收留，賴着不走的二皮臉嗎？

人心是肉做的，彷彿遙遙無期的入室，同門的欺凌怪話，師兄們不着痕跡的迴護，掌門看向她痛苦慚愧的目光，每月段考挨打、痛到不得不找唐芳師姐塗藥時，對方憐憫的神情，四師兄常常旁敲側擊勸她離開唐門……

只有小師妹最好，小師妹會在她傷心時給她拍拍，會陪她唱走調的山歌，吃她做的飯時總是滿心歡喜。不討厭她、不憐憫她、不勸她走，小師妹對她總是最好的。

再者，師娘把小師妹交給她照顧，她一定要努力入室！改姓唐！與小師妹師兄們一起姓唐！做真正的一家人！

而且，她段考從無打贏過，掌門收她入室也不能服眾！趙活！加油！再抽點時間出來努力練武！爭取在段考一鳴驚人！

這樣想着的她，眼裡泛起濕意又努力地忍住的她，不經意地撇向江面，目力甚佳的她彷彿看到小舟上有一個少女倒在舟上，凝神一看，不是彷彿，是真的。她轉道奔向江面，想救人卻為岸邊與小舟的距離犯難起來。

趙活輕功尚可卻真氣微薄，若大師兄在此，他拎着她提氣一躍輕而易舉，讓趙活自己跳上小舟，提氣到一半會因為真氣不繼直接掉入江中，武功低微就是麻煩，做什麼也束手束腳。她想着，跳入江中遊過去。

初春的江水寒冷刺骨，她雖熟水性，寒冷卻不易抵擋，好不容易攀上小舟，雲鬢花容的嬌美少女滿面通紅神智不清地嚷着冷嚷着熱，她手邊什麼也沒有，醫術也不如二師兄和唐芳師姐精湛，小姑娘的狀態明顯不能堅持到她把小舟駛向岸邊回去找二師兄求救，她只能眼睜睜看她死嗎？

趙活你頂着初春寒冷的江水遊過來，就是為了看着她死嗎？

牛脾氣上頭的她眸子一凝，從濕透的衣裳裡拿出一個皮革小袋，小袋做工精緻縫了三層防水物，是一個貧窮的外門弟子不應該擁有的物什。

它是師娘留給她的護身物，裡面裝着甕底萬靈油薈萃製成的萬靈丹，藥力渾厚而綿久溫和，身無內力的普通人也能服用，是趙活的寶物。

雖然對一個江湖雜魚而言，此等寶丹在她身上尤如暴殄天物，她原打算留給小師妹的，待小師妹長成大姑娘，覓得如意郎君，萬靈丹是趙活這個窮師姐唯一能給她的添妝物，她會用最美的蜀錦制成香囊，再在上面繡出最精緻的圖樣，然後把萬靈丹珍而重之地放入去，在小師妹出嫁前一日把它交給她。

連同師娘對小師妹的祝願一起交給她。

她嚼碎丹藥，捏開少女的嘴巴，以嘴哺藥把藥泥推入喉嚨，又把她背回艙室，為其脫衣擦汗，看到少女背上有亂七八糟的圖案連連皺眉，大罵哪個喪良心的在一個小姑娘身上施烙刑，翻找乾淨的衣物為其穿上，再尋找米糧熬一碗濃濃的米粥，直到熬出米油，香噴噴軟綿綿，趙活才滿意地用微火保溫，又點起炭盆打開艙室，讓新鮮的空氣走進來煙火味吹出去，干完這一切後她打了個噴嚏，身上黏冷的感覺告訴她不把衣服脫下來一定會生病，只是，在沒有任何衣物更換的情況下，她也只能把身體往炭盆靠得近一點來取暖。

暖意令趙活有點昏沉，趕忙掬了一把江水淨面，寒意直直窜上天靈蓋，趕走睡意後她走到少女的床前端詳她的面容，嬌小的身軀和略帶稚氣的臉容令她想起小師妹。小師妹幼時身體嬌弱，若無掌門獨創的天地無聲勢，她會不會像面前的小姑娘一樣，虛弱地躺在床上。

小鹿般的紅衣少女與眼前幼貓似的綠衣姑娘在眼裡重疊起來，趙活憐愛地撫摸少女的頭髮，哼着不成調的曲兒，像哄小師妹一樣哄一個素昧平生的少女。

不知過了多久，少女呼吸平緩，長睫微微顫動，半夢半醒的趙活瞬間清醒，把一直溫着的粥舀起一匙吹涼，送到她的嘴邊。

3.

葉雲裳迷糊地嚥下好幾口粥，尚未清醒的她以為對方是兄長，貓兒一樣倚向他的懷中耍賴撤嬌，只是，一靠過去就被綿軟的觸感和略帶苦澀的香氣驚醒，震驚地抬起頭，被醜出天際的臉震攝了一下，肌膚乾爽的觸感告訴她身上的衣物被更換過，恐懼浮上她的心，她把頭靠向不知名女人的懷裡，假裝虛弱依賴，腦袋快速地運轉起來。

這個人不是哥哥！是個娘子！哥哥在哪裡！她替我換了衣裳！她看到我的背！她看到兵符！她想要寶藏嗎！她把哥哥殺了嗎？！不！哥哥是蒼松劍客！是點蒼第一快劍手！他不會死在一個醜女人手裡！我要拖延時間！等哥哥回來救我！

恐懼把葉雲裳的心揪緊，她努力擠出天真無邪的笑容，企圖用嬌憨的面容和甜美的聲音軟糯糯柔綿綿地打消醜女人的警戒心，在趙活看來像一隻可憐的幼貓為了求生而收起爪子諂媚人類，她甜甜的笑臉令趙活好生難受。

趙活嚐透人情冷暖，怎會看不出眼前的小娘子是為了求生才向她撤嬌賣乖，好求得一個活命的機會。

分明是與小師妹一樣的年紀，可與小師妹比美的容貌，本應是家人千嬌百寵的明珠，現下卻不得不奢望陌生人的同情憐惜活命。這個世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一條江湖雜魚不認識兵符也不知道什麼是岳王寶藏，她以為葉雲裳是沒入罪奴的官家千金，背上是朝庭烙上的官奴印記，從教坊逃出輾轉來到眉山鎮這個小地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差點在小舟上病死，思及此，趙活表情慈憐，拍了拍葉雲裳的頭，輕聲說。

"沒事的，眉山鎮是個小地方，老爺們不會為了一個官奴大動干戈，你有地方想去嗎？"笑起來依然面容醜陋的女子亮出一口白牙，笑容莫名的令人心安。

"要是沒地方可去，你想留在眉山鎮嗎？鄉親們都是好人，他們很樂意照顧你的。再不是……"趙活有些尷尬，還是說下去。"我是唐門弟子，唐門是三大世家，官府不敢找我們麻煩！你跟我回去，拜入門做唐門弟子！我的師兄們可厲害！大師兄是江湖響噹噹的飛俠！二師兄是醫毒雙絕的辣手相公！三師兄是當世大儒！是儒俠！四師兄是錢哭……咳，是無孔不入的大商人！有自己的商隊！小師妹更是不得了！！"

趙活一吹小師妹便沒完沒了，從美貌到武功，從武功到性情，從性情到才情(？)，在她嘴裡，唐默鈴是天上的仙女，放的屁都是香的……呸！小師妹怎會放屁！誰說小師妹壞話！站出來！辱小師妹者殺無赦！

葉雲裳看着紅衣姑娘口沬橫飛地吹噓她的小師妹天上有地下無，吹到魚一樣的眼睛興奮地擴開擴大，看起來更可怕了。然後，她問了一句︰"姐姐你吶？姐姐俠骨仁心，一定是有名的女俠！"紅衣姑娘的精神頭瞬間蔫下來，嘴巴張合幾次，最後勉強自己對着葉雲裳笑︰"我啊，一條江湖雜魚，沒什麼可以說的。"

葉雲裳有些想念她剛剛口沬橫飛的樣子。

不過，這個人為她想好了身世背景，她順着對方的想法作戲即可，完全不需要讓她知道她是誰，這樣對大家都好。她始終救了自己一命，又照顧了她很久，葉雲裳不想她有麻煩都不想她知道寶藏的事後變了嘴臉，到時候不得不對恩人刀兵相向。

思及此，她鄭重地向對方行萬福禮，莊重典雅地請教恩人姓名，言及家兄在附近為她求藥，很快就會回來，請她不必擔心她的安危。

趙活知道這個叫雲裳的小娘子有家人保護，鬆一口氣後很開心地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對方，她第一次被外人友善對待，過去幫助過的陌生人，見到她的臉都一把推開大叫妖怪甚至唾她臉上，也有走在路上被人莫名毆打去了半條命的經歷，知道自己誤會了也不會道歉而是罵她醜人多作怪。雲裳姑娘人美心善，將來一定會過得很幸福，就是她的兄長太粗心，怎能把生病的妹子留在舟上，應該帶着她一起去求醫才是！

她要等到雲裳姑娘的哥哥回來，好好罵他一頓再走！

趙活揭開簾子，一道白光從眼前掠過，隨着葉雲裳驚呼哥哥不要！ 她救了我！白光硬生生轉彎，從脖子轉向肩胛，趙活都拚命用輕功救自己的命。噗，劍像刺肉塊一樣輕而易舉地穿過她的血肉骨骼，把她釘在地上。失血帶來的寒意誘發先前用意志抵抗的風邪，趙活眼前一黑，昏迷前看到的是一張殺意未褪卻驚愧交集的臉龐。

4.
葉雲舟跪了一日一夜了。

他堵在李氏醫堂正門前，不論老人用水潑他還是拿棍打他，他巍然不動，依然直挺挺地跪在李大夫門前。

跪得筆直的背如一株蒼松翠柏，假如他摘下斗笠，展現俊美的面容，面露哀容眼泛淚光，想來更容易打動眼前看似心如鐵石的老人。

畢竟他一開始好言勸說葉雲舟另尋良醫，是自己非要他手上的養命丹，又身無分文，甚至當眾下跪逼迫他，偏生不敢顯露真容，老人因此心中有氣，更不願遂他意，放言餓死都不會把丹藥給他。

李大夫沒錯，他斥責自己形同勒索的行為也沒說錯，一個陌生人莫名其妙來求藥，又不把重病的家人帶過來，誰也會覺得此人求藥為虛，實為欺詐。

他怨不得，怨不得……

為什麼不能怨？為什麼諸天神佛一定對他們兄妹趕盡殺絕？為什麼世間無人發發善心，願意不問緣由幫助他們？為什麼聽到寶藏二字便變了嘴臉？為什麼昔日情誼在寶藏面前賤如草芥？！

斗笠下色如春花的俊美臉孔殺意凜冽，貓兒似的杏眼如罩寒霜，有一瞬間他想拔出聽雲劍把在場所有人斬殺，做一個真正的、殺人越貨的強盜。既然你們稱呼我為丹藥強盜，葉某不妨坐實強盜這個名號。

但是他望着白髮蒼蒼的老人，又聽到遭周的竊竊私語，最終絕望地放棄最容易得到養命丹的方法。

他們不是江湖中人，只是一班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對老弱呈橫行兇，那怕把丹藥搶回去，裳兒也只會吐掉丹藥，大罵他這個哥哥自甘墮落。

她是何等珍視蒼松劍客這個名號啊……

他絕望地，狼狽地站起來，筆直的背彎了一點，這個絕望的年輕人即將被壓垮，心中祈求妹妹還有意識，祈求他們兄妹能渡過一刧……

假如不能……假如不能……

他加快腳程，向江邊疾馳而去。

剛看到小舟，就看到一個紅衣女子揭開簾幕，腦裡一片空白，只迴盪着唐門二字。他拔劍，劍勢迅疾如雷霆，定叫她血濺當場！妹妹急匆匆地跑出來，驚惶地大叫她救了自己的命，葉雲舟駭然，盡最大的努力變招，女子也盡最大的努力活命，奈何雙方武功差距過大，聽雲劍把她釘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不立即施救這位唐門女弟子會當場斃命。

容不得二人猶豫，葉雲舟鎮定心神，撕開她的上衣，連帶裹胸布一起扯掉，拔出聽雲劍時瞬間封住胸腹數處大穴，葉雲裳趕緊用松露膏在創口上藥，血才算止住，剩下的事只得看她有沒有發熱了。

他抱起女子入內艙，然後退到艙外暫避，雲裳為其擦拭血污更衣，剛剛事急從權，顧不得男女大防，現下更得謹守禮節，莫要污了姑娘名聲。

一陣窸窸窣窣聲後，雲裳揭開簾幕出來，她面色紅潤步態輕盈，康健的模樣與往常的蒼白嬌弱恍若兩人。唐門竟有此等靈藥！不愧是以醫毒聞名武林的蜀中唐門！

恩人對他們兄妹有恩，而葉雲舟以怨報德，禽獸爾！只是……她知道他們是誰嗎？他不在的時候，她看過裳兒的背嗎？若她看了，他應該殺她嗎……

他望向雲裳，少女圓潤的大眼睛稍有遲疑，把剛才的事盡數道出。

恩人閨名趙活，是唐門外姓弟子，在裳兒命懸一線時哺藥續命，為她擦身熬粥。趙娘子確實看了裳兒的背，她以為裳兒是逃出教坊的罪奴，背上的是官奴烙印。雖然他心中疑惑，唐門外姓乃唐家下人在江湖眾所周知，一個外姓弟子何以身懷寶丹？但是以她的武功，寶丹被搶走的機率遠大於拿來向他們獻殷勤的機率，再者，唐門要圖謀岳王寶藏也應該派出飛俠和辣手相公而不是一個外姓弟子……

妹妹問他若趙娘子醒來，要不要順着趙娘子的想法謊稱他們是官府罪奴，也省得趙娘子惹禍上身。

他遲疑了一會兒，終歸是搖搖頭，決定以誠相對，不論趙娘子對寶藏是否知情，她對裳兒有大恩是事實，若連姓名也不能告之對方，又談何報答恩情。

內艙傳來低啞的呻吟，他們一起入內，葉雲舟看到趙活穿的是他的衣服，不由得面色一沉。女子身披男子衣裳，是壞人名節的劣行！裳兒心細！豈會這般疏忽！待會兒要狠狠打她屁股！必要她記得教訓！

葉雲裳都狠瞪親哥。臭哥哥！趙娘子與我的身形差異，好比……好比……葉雲裳想起白花花的一片和山巒起伏的曲線，面上一陣發熱，再想想自己的豆芽菜身形，趙娘子穿不上她的衣服啊！只好替她換上哥哥的衣裳，她當然知道這樣大大不妥，但是，總比要趙娘子裸露肌膚來得強！

臭哥哥還敢責怪她！現下的尷尬是他惹出來的禍事！好啊！既然他觸碰過趙娘子的肌膚，還是敏感部位！又看過她的裸體！壞了她的名節！我混世魔王葉雲裳要把哥哥嫁給醜姐姐做贅婿！順便去唐門吃香喝辣！哥哥去做贅婿吧！葉雲裳要賣哥求榮！

鼓起腮幫子的葉雲裳對上趙活昏沉的眸子，拉着親哥一起下拜，大聲說︰"趙娘子高義！我兄妹無以為報！只好把哥哥許配給你！做你的贅婿！哥哥！來拜見妻君！她從此就是你的天！"

5.
世界彷彿靜默了一秒，趙活與美貌青年對視一眼，面容白晰的青年兩頰飛紅，羞答答的樣子像一枝白玉桃花，與之前劍招狠辣的殺神彷若兩人。只見他沉着臉喝止雲裳的胡鬧，雲裳反過來責怪對方人面獸心，分明是自己見色起意， 碰了姑娘家的肌膚，壞了對方名節，大大失了男德！還敢怪責為你擦屁股的妹妹！好啊！臭哥哥連贅婿也做不成！只能做趙姐姐的外室！

嬌蠻的樣子與剛剛禮數周全的雲裳姑娘完全是兩個人，某方面上與她哥哥確實一模一樣。見色起意四個字更是令趙活嘴角抽搐，她哪來的色讓人起意，遑論是雲裳妹子哥哥此等可與兩位師兄比美的俊秀男子。趕忙連連擺手，請兩位不要在意剛剛的事，雲裳妹子再鬧下去，趙活老嫗似的臉皮要變成皺蘋果啦！

美貌青年躬身作揖，開始自我介紹。

"敝姓葉，名喚雲舟。適才見趙娘子自舟中出來，以為是圖謀家妹的奸人，是而痛下毒手。幸得小妹提醒，尚未鑄成大錯，然而，葉某狼心狗肺，竟對救治家妹的恩人下殺手，又……沾污了您的名節，只能以死謝罪，方能補償一二。只是……"葉雲舟難以啟齒，硬着頭皮說下去。

"葉某尚有使命在身，厚顏向趙姑娘請求，待我把諸事了了，再把性命奉上，以贖吾罪。"

此言一出，雲裳面色發白大叫趙姐姐你快娶了哥哥！我們是一家人他就不用死了！趙活也嚇到面色發白。不至於！真是不至於啊！雖然差點丟了命，但是葉家兄妹又是救命又是下拜，情真意切的道歉乃她平生第一次得到，門內的師兄姐對工作推三阻四時，她敢回嘴馬上是沙鍋大的拳頭往面門揍，那怕被大師兄他們捉去正心堂發落，都是振振有詞︰一個下人竟敢不聽內門弟子的話！反了天！這種人隨着唐門的衰落日益減少，留下來的人雖然嘴上沒把門，也再無下人前下人後地掛在嘴邊，昔日經歷終究是趙活心裡的膿瘡。而外頭對她毫不講理的行徑他們當笑話聽，自己還得賠笑的賤樣連她自己都憎厭自己的沒骨氣。

這樣的人，這樣一個低三下四的外姓弟子，唐門家僕。葉家兄妹對她下拜已經折了她的壽元，葉妹子還胡鬧着要把哥哥嫁給她做贅婿，如何使得？！

"使不得！使不得！我只是一個打雜的外姓弟子！你們跪我已經大大不妥！還說什麼要把哥哥嫁我的胡話！你哥天仙似的人物，真是做我這個醜人的夫婿，老天爺都會看不過眼拿雷劈我！"

轟隆！突如其來的打雷聲彷彿在印證趙活的話，葉家兄妹微微一呆，趙活擠眉弄眼又指指頭頂，用表情說︰看！我沒說錯吧！她總能用自嘲式的打渾令尷尬的氣氛變成哄堂大笑，但是他們沒笑，兩張非常相似的臉眉尖微顰，一個說趙姐姐是頂頂好的女俠，一個說趙娘子行俠不問親疏、乃女中丈夫，何必自輕自賤。

趙活覺得兩兄妹眼盲得離譜，什麼女俠啊……但是她還是笑了，笑得樸實又輕快。

6.
"葉兄的劍術高明，師從何方？"

"趙姐姐沒聽過蒼松劍客的名號？"

"……誰？"請原諒江湖雜魚孤陋寡聞，她對江湖大俠的認識僅限自家師兄和掌門，還有話本中的龍大俠，其餘門派如點蒼通稱︰綠龜。丐幫通稱︰搶菜的賤人等。

"……區區薄名，不足掛齒。在下師承點蒼，於劍術略有所長，與恩師相比仍萬萬不及。"伴隨着妹妹的爆笑聲，葉雲舟看似面色如常，內心有點受傷。他為人處世固然兢兢業業，不驕不燥，但是被譽為當今武林最負盛名的年輕俠客之一，有豈能無半分欣悅，幸好性格謙遜自持，才沒有變成眼高於頂如斬天黑翼雙龍劍之類的奇怪人物。妹妹道出蒼松劍客的名號，他原以為會得到驚嘆敬仰的目光，結果得到的是尷尬的表情和誰的問句……

葉雲舟啊葉雲舟……你還是太自大了……這樣都好，她連蒼松劍客都不知道，更不會知道岳王寶藏，不必提及更多，來日尋機會報答即可。

"點蒼綠龜！"葉家兄妹有點崩不住，不約而同望了望身上的點蒼制服，挺綠的，與烏龜的顏色的確很像。原來唐門平日是這樣叫他們的……

綠龜一出口，趙活看到天仙似的兄妹們僵了僵，知道說錯話趕忙補救︰"我不是說葉兄你們！我是說你們的門派……不不不！你們不要介意！俺門唐門都嘴賤！點蒼熟讀儒家經典！連三師兄都大大讚嘆過！"並沒有，三師兄非常喜歡點蒼的小道傳聞，一說起以劍為妻和殺妻證道，講經閣馬上湧進一班以大師兄為首的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點蒼佬性癖怪異云云，三師兄流汗歸流汗，從沒有阻止過他們取笑點蒼。

雲裳眼珠子一轉，笑吟吟地說其實點蒼的師兄們都有替唐門弟子起外號，趙姐姐你猜是啥？

"不，師兄們莊重嚴肅，裳兒你不要仗着師兄們疼你，就誣衊他們的名聲。"

"我才沒有啊！他們都說唐門男的是藍猴子！女的是紅老虎！"至於師兄們提起紅老虎時的神往表情，就不是趙姐姐需要知道的事。

點蒼中也有知音啊！趙活對藍猴子和紅老虎的外號大加讚賞，素未謀面的點蒼佬竟然能精準形容出師兄師姐的群體特色，特別是紅老虎，她們一發瘋，只有大師兄和二師兄能倖免於難……

"吶~趙姐姐~你真是不想要我哥哥？哥哥相貌尚可，很能打，還是個悶嘴葫蘆，是天生的妹妹奴老婆奴，你真是不考慮考慮我哥？"混世魔王仍然記恨親哥的責怪，要他多多丟臉。
"還是~"她甜甜一笑，嬌憨中帶着狡黠。"姐姐心裡有人，所以看不上我哥~"

葉雲舟怒了。殺氣騰騰地要把躲在趙活身後的親妹拉過來打屁股，趙活一邊勸阻一邊聽小魔王揪着她的衣服非要她給個答案，還追問喜歡大師兄還是二師兄，真真是頭大如斗，她有閒心思寧可花在鑽研武功上，哪有時間想男女之事。但是小姑娘一副妳說不出便要娶我哥的勢頭，她只好胡說自己暗戀大師兄很多年……

大師兄對不住……反正你債多不愁身，要怪就怪你自己素行不良。你看，我一抬你的名字出來，葉小妹就不再糾纏要把她哥嫁我。大師兄！你真好用！

而葉家兄妹看醜姑娘面上喜怨交集的複雜神情，葉妹妹後悔自己提了一個令恩人傷心的話題，葉哥哥的手動了動，他們對飛俠的浪蕩名聲略有耳聞，他朝有機會，定要為恩人的黯然神傷向他討上一筆！

趁着葉小妹的胡鬧被制止，趙活趕快說出最重要的一件事︰"葉兄，我師娘說過，萬靈丹不是仙丹，雲裳妹子現在看似與常人無異，若她的病是先天不足或者久病纏身，隨着藥力的退去，她仍會回到從前的狀態，你們還是趕緊尋名醫，不要再四處漂泊，安定下來調養身體才是正理。"

葉雲舟心下一沉，萬靈丹比雲裳過去服用的丹藥神妙萬分，能煉出如此靈丹，趙姑娘的師娘定是醫道聖手，雲裳若能得其出手救治……他抱着僥倖的心態問候師娘貴體安康，得到師娘離世多年的沉重答覆，失落之時更為感念趙活的恩情。恩師留給她的護身物，她毫不猶豫地用在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身上，這份慈悲心腸勝過無數自稱大俠少俠的豬狗之輩！

天色漸沉，嬌艷的晚霞催促趙活動身回師門，她起身辭別，隱隱的疼痛使她眉頭一皺，葉雲裳對趙活身上的點蒼制服欲言又止，葉雲舟下定決心要護送她回唐門，她順着他們的眼神望望身上的衣服，後知後覺地明悟穿着男子的衣服回師門確有不妥，說起來，她的上衣去了哪裡？

哦，真是一個不合時宜的問題，但是總得面對現實。葉雲舟又跪了，沉痛地敘述自己修行不足，沒有隔衣點穴的本領，傷勢危急，唯有……

趙活悟了，難怪兩兄妹反覆提及壞了名節，雖然她覺得自己這副挫樣，在旁人眼中只會是她壞了他們的名節，但是連雲裳妹子也一臉沉痛，她都不好再增加他們的心理負擔。她定定神，說︰"還請兩位送我去李氏醫館，李大夫與我相熟，我在他家中借宿一夜不成問題。"等他們走後請師姐拿換洗衣物給她，自己的傷就說被強人搶劫，危急之際有路過的點蒼佬救命。

葉家兄妹把趙活送到李氏醫館，李大夫見到斗笠男帶着帷帽女來到他家門口，正要破口大罵，一看到穿男子衣服的唐門醜丫，臉色一變把醜丫拉進醫館，他想了想，問趙活與他們是什麼關係，她說朋友，並強調對方是好人，老頭的臉更臭了，他上樓拿出養命丹，打開門交到正要離開的葉雲舟手裡。

舍妹高熱已退……叫你拿着就拿着！老人語氣生硬，表情冷淡。

……醜丫是個苦命的，她既說你們是她的朋友，小老兒信了，拿去，不要辜負她的信任。

葉雲舟心頭一震，久久不能言語。

7.
唐芳罕見地沒有遲到。

天知道她看到師妹穿着男子衣服時心裡有多害怕，幸好她身上除了肩胛的傷口和風邪引起的發熱，再無受傷之處，她才算放下心，開始伏案寫信向二師兄交代師妹的傷勢。

被強人搶劫，路過的點蒼佬救她一命？那個強人是點蒼佬吧？唐芳臉色不快，唐門和點蒼打了十多年，她怎會認不出點蒼劍法做成的傷口，再者強人搶劫不刮走銀子反而撕了趙活的衣裳，要不是她細細檢查過，師妹臉上又無驚惶之色，唐芳誓與點蒼不死不休。

她仔細端詳師妹的面容，多年如一日的醜，都是她習慣了很多年的醜，小時候愛哭長大了會自嘲式的插科打諢，天未亮干活干到天黑。

是好姑娘，是勤勞的好姑娘，是一直為師門奉獻被拒諸門外的可憐姑娘。

唐芳擦去師妹額上的汗水，希望下次段考師妹能贏，掌門把師妹收入內門，她便能稱呼她為活師妹而不是趙師妹。

8.
再見葉家兄妹已經是八月，趙活路過客棧，被人頭湧湧的光景嚇一跳，眉山是窮鄉僻壤又有唐門坐鎮，一大群江湖人堆在這裡做什麼，不怕被唐門人毒死嗎？

她擠進去，大義分舵的花二爺坐在地上敲破碗，問她唐門都對岳王寶藏有興趣？

趙活一聽到岳王寶藏就皺眉。

自認識葉家兄妹後，她對江湖事開始上心，每月必在四師兄手裡買江湖快報，只為了解蒼松劍客是什麼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葉兄竟是與兩位師兄齊名的高手！被譽為點蒼第一快劍手！快劍一出，必殺不留。她當日竟在葉兄劍下留得性命，真是要多謝雲裳妹子！快報寫得繪影繪聲，蒼松劍客帶着妹妹叛離師門一路斬殺同門下山，從大理逃到中原只為尋醫問藥等……

斬殺同門下山趙活全當放屁，如果點蒼真是死了很多人，點蒼雙尊早就出來輯拿葉雲舟，點蒼派至今依然沉默，表明葉兄與師門的關係沒有糟到必須見生死的地步，但是他們一路隱藏行蹤，又殺了很多綠林好漢，說明有不少人相信岳王寶藏這種不經大腦的鬼話，難怪葉兄當日以為她是圖謀家妹的奸人，趙活還以為是她長得像拍花子拐子婆一流，葉兄護妹心切無可厚非，原來是指岳王寶藏……

什麼江湖大俠！個個叫囂着要剝姑娘家的衣裳看身子！呸！眼泛淫光的鼠輩！她要認住這些人的臉！用二師兄的毒藥毀他們的容！再找大師兄懲治這班欺負小姑娘的淫賊！

趙活一發怒，醜臉便成了極有氣勢的夜叉臉。上了二樓，幾個油頭粉臉的公子哥圍着葉雲舟轉，諂媚討好的醜態一覽無遺，趙活怒容更盛，張口便噴。

"媽巴羔子日你仙人板板！你們這班活該被砍腦殼的龜兒子！圍着清白男子轉干什！莫不是是搞龍陽的！圖小哥兒的鉤子不成！我嗶你嗶！這個是我贅婿他妹子也是我老婆！想搞我男人！看老娘不干死你們！"

一通極有特色的四川方言把在場所有人罵到面無人色，趁着這班人被罵傻之際，她對葉雲舟比手勢，示意快走，他揹起裳兒從屋頂離開，走前回望了那一袂緋色衣角。

葉雲舟一走，趙活放手開打，四師兄出品，二師兄友情贊助的彼岸仙香煙霧彈一扔，在場武功不論高低都被麻倒，她想着回去得向掌門稟報，不論這班人所圖為何，在唐門地界動刀動槍地鬧事仍是事實，唐門再不出來管一管，鄉親們以後還能安生過日子嗎？

走到半途，看到葉兄與點蒼弟子激戰，雲裳拿起石頭往他們那邊扔，趙活情急之下只能以身作盾，石頭擊中的位置正正是葉兄捅過的肩胛。

葉雲舟見來人是趙活，面對盛徐二位師兄時怒容更甚，不惜以傷換傷都要他們斬於劍下，葉雲裳心裡著急，嚷嚷要抖落兩位師兄的醜事，還要向師嫂告發他們欺負人，讓師嫂罰他們跪劍刃，他們再努力都不如趙活一句兀那點蒼綠龜！師兄師姐正趕過來！不想被剝光衣服在面上畫兩隻王八再放在大院做擺設就馬上停手！

兩位點蒼高手被其恫嚇，憶及過去同門落入唐門弟子手中的百般凌辱，再密不透風的守勢也出了一絲破綻，葉雲舟乘機斷其手中寶劍，事已至此，兩位點蒼師兄亦只能罷戰，但是他們親歷趙活的兇橫，又觀其面容醜惡，很擔心葉師弟為了救治葉師妹委身事敵。若品貌與師弟相配也就罷了，但是這個唐門女弟子不但形貌醜陋，還言語粗鄙！師弟若是與她……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思及此，二位師兄語重心長地勸葉雲舟多加考慮，話裡話外說的是再憂心葉師妹的病也不能出賣自己。葉雲舟秀眉緊皺，他一點也不想聽他們說趙娘子的不是，再者，娶妻娶賢不娶色，若不是趙娘子心中有人，他……而小魔王笑吟吟地嗔說︰"兩位師兄放心。哥哥已是姐姐的贅婿，我都是姐姐的老婆，我們與唐門是一家親，唐門會護着我們的！"

盛徐二位師兄頓感五雷轟頂，連江湖客套話也說不出，輕功在這一刻用得比唐布衣更快更好，只為逃離唐門這個魔窟！

趙活撓撓頭，妖怪醜人她聽得多，把她當女淫賊山大王還是第一次，小姑娘這張嘴真是得收一收，女孩兒家家的怎能總拿她自己和哥哥的名節說事。

旁邊的葉哥哥也暗道之後要打裳兒的屁股一頓，趙娘子待字閨中，名聲豈容褻瀆！

遠處忽地傳來嘈雜聲，趙活心裡叫糟，沒想到師門的兇名壓不住貪財之輩，外頭人竟敢靠近唐門山道！她咬咬牙，示意葉家兄妹跟上，剛回大院，後頭的蠢貨已經跟上來，二師兄狠狠瞪她一眼，再用比剛才狠戾十倍的目光剜向葉家兄妹，趙活背上一寒，高叫犯我大院者殺無赦！嗷嗷叫地沖在最前方。

9.
唐錚只想把這對禍害趕出大院。

不談兩派十多年來的征戰，只談趙活幾個月前在點蒼弟子手下受的傷，他也絕對要把他們趕走。

但是蠢豬不知道是色迷心竅還是太傻，非要保點蒼叛徒，還敢用掌門的話壓他！

混帳！她平日老實聽話又省心，從不做多餘的事惹人生氣，今日為了葉家兄妹與他頂嘴！唐錚冷森森地睨了他們一眼，承認他們有副好皮囊，堂堂蒼松劍客毫無廉恥地用皮相勾引一個沒見過世面的笨妞。熟讀經典？傲骨錚錚？哼。

蠢豬沒有離開過眉山，不知道外面的人心險惡，她以為自己交到朋友，認識了有名的大俠，又豈知人家在心裡是如何取笑她利用她，這對兄妹都是一樣的，當他們安頓下來，目的達到了，他們會把她一腳踹開。

她會哭的，會藏在她以為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哭，她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傷透了心會像小動物一樣躲起來，誰也找不到。

讓她哭吧，權當長長記性。而他，會在師妹不再注意他們的時候為她報仇。

10.
雲裳看着趙姐姐在胖子的吩咐下打掃大院，不由得感到心疼，情不自禁地問︰"趙姐姐不一起來嗎？"

不是不知道唐門外姓是唐家下人，但是看到她像下人一樣工作，葉雲裳依然感到憤怒。

趙姐姐剛剛沖在前頭打架！接着為了他們兄妹挨唐二俠的罵！還去幫忙救治唐門弟子！一口氣還沒歇上來！又要打掃大院燒菜做飯！這是把人當牛馬使嗎？！唐門太過份了！

如果大家都一起干活，葉雲裳反而不會生氣，但是髒的、累的都是趙活做，一些唐門弟子盡挑輕省的活兒干，葉雲裳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可惡！趙姐姐是我老婆！她在別人面前承認過的！只有我才能使喚她！別的人不要說使喚！對她說話大聲一點我都要哥哥打殺他們！她為什麼這麼笨！還說什麼這些是我應該做的，我是外姓弟子，掌門召見，你們別耽擱。笨死了！妳愛做粗活累活盡管做去！我要抱着你最愛的小師妹睡大覺去！

結果到了亥時，趙姐姐還沒有回女弟子房，她仗着自己的臉一陣撤嬌，嘴甜地哄着她們長得漂亮，哄得她們眉開眼笑才問起趙姐姐哪裡去？她們習以為常地說趙師妹在講經堂整理宗卷，再做一會兒雜務就會回來。

在大家都入睡的時間，趙姐姐還要干活嗎……

葉雲裳突然感到難過，非常非常難過。

11.
葉家兄妹正式在外堡住下來。

妹妹天天和小師妹一起玩，哥哥在唐門和外堡到處打雜，堂堂蒼松劍客一朝虎落平陽被人欺，不是在大媽的指揮下刷地板就是在煉丹房被二師兄使喚得團團轉，老實謙遜從不還嘴，於唐門內部喜提新稱號︰平陽之虎。

趙活看看和小師妹一起吃糕糕、大聲叫笨哥哥努力刷地的葉雲裳，又看看拿着地刷手忙腳亂的葉雲舟，最後看看大媽比鍋底更黑的臉色，拿起地刷與他一起刷地。

小師妹是個乖巧的，看到師姐刷地都想一起干活，被好吃懶做的小魔王一把拉住，言之鑿鑿地說哥哥和趙姐姐可捨不得我們變得髒兮兮，我們只要坐在一邊美美地吃糕點，等他們干完活拿出小手絹甜甜地說哥哥姐姐辛苦了~他們會開心到把糕點鋪的糕點全買下來給我們！

趙活感受到葉兄的氣勢一變，盡量不讓自己想雲裳的屁股今夜又要挨幾下打。我嘞個親娘，我的小祖宗，明知道你哥聽不得這些，還起勁兒撩虎鬚，有事兒便躲在我身后叫我代妻受罰。拜妳所賜，現在全唐門都知道我有一夫一妻，成了唐門的歡樂源泉啊！！

吐糟是一回事，寵裳兒是另一回事，她還是硬着頭皮勸葉兄不要打親妹，妹妹身子弱，打不得。

被戲稱趙贅婿的葉雲舟板起臉瞪了親妹一眼，暗道今晚一定要抽爛她的屁股，自己壞還想帶壞唐師妹。唐師妹在趙娘子干完活後又是擦汗又是喂點心，他這個親妹在他面前把點心吃乾淨笑吟吟地說哥哥不愛吃甜，讓裳兒為您代勞~

誰說他不愛吃甜，趙娘子做的甜的咸的酸的苦的辣的他都愛吃！

正要狠抽裳兒的屁股，腰背肩臂傳來的酸痛令他臉色微微一變，雲裳與他相依為命，自是知道親哥各種微表情的變化，不再與小師妹嬉鬧跑過來為他擦汗，而趙活直接把他按在椅子上為他按摩筋骨。

12.
趙活一按便知道葉雲舟在做粗活的時候用錯力。

看看他僵硬的肌肉和腫脹的筋脈，鐵定是干活時只知道用死力氣，才弄得自己緊崩崩的。她一邊按一邊叫小師妹遞藥膏給她，反覆搓揉葉雲舟的手臂讓藥膏滲入肌里，葉雲舟咬緊嘴唇，一抹嬌紅暈上劍客雪艷的肌膚，要不是趙活低頭專心按摩，她都懷疑自己是女淫魔女大王，正在嘰嘰淫笑凌辱寄人籬下的名門俠士。

只有小魔王看穿一切，呵氣如蘭地在趙姐姐耳邊說哥哥對妳有壞心思，妳看他的臉~

趙活摸了一把雲裳的腦袋，拿出只剩幾百文的干扁錢包獻給小魔王，讓她和小師妹買紙雕買風車，期間吩咐小師妹看着雲裳，不要再亂買零嘴，妳們已經吃了很多，二師兄知道會不高興的，要是吃太多零嘴吃不下正餐，二師兄發怒說以後不准你們吃點心，你們對着師姐哭師姐也幫不上忙。

唐默鈴知道師姐不會，二師兄要是不准她吃點心，師姐會開小灶偷偷投喂她。但是師姐叫她和雲裳出去玩，應該是有事需要和葉大哥獨處，不方便她在一邊看着，既然如此，她們出去玩。

唐小娘子心裡是這樣想，小嘴卻噘得老高，悄悄問雲裳為什麼師姐要和葉大哥單獨相處，雲裳想了想，理直氣壯地說哥哥正在履行贅婿的職責，他面皮薄，不想讓人家看到！

唐默鈴想了想葉大哥在雜務上的笨拙︰挑一擔柴便挑得氣喘吁吁，餘下的要師姐幫忙挑。拿掃把像握長劍，掃地掃半天也掃不乾淨，還是師姐幫忙掃。挑水挑得搖搖晃晃，師姐回頭還要去刷地……她問過別的師姐贅婿要做什麼，她們說贅婿是娘子要他做啥就做啥，做得不好會被非打即罵的可憐人。葉大哥是師姐的贅婿，干活又差，師姐對他卻很好……

可能是因為師姐在葉大哥身邊笑得很開心？她和葉大哥雲裳就像家人一樣相處，雲裳都說她是師姐的老婆……嗯，心口有點痛，是吃太多零嘴嗎？

13.
"葉兄，你把上衣脫了趴床上，我為你按背。"兩個小姑娘走遠後，趙活一臉平靜地對滿臉潮紅的葉雲舟如是說。

葉雲舟反射性地把手放在衣領，不知道是想捉緊還是扯開，他結結巴巴地反覆說使不得，女子的名聲，男女授受不親、葉某絕無齷齪之心……

你被叫趙贅婿也不反駁一下，我現在天天被糗兩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咱仨到底還有什麼名聲可言？這樣想着的、被糗多了鍛鍊出鋼鐵面皮的趙活，用一種色即是空的口吻勸說。

"葉兄，明天你要背雲裳上山，然後接受二師兄的蹂……指導，還要去後山挑柴。不好好揉藥，令肌肉鬆弛下來，你以後有得受的。"趙活平靜地轉轉手腕，問︰"還是你要我親自替你脫？"

話說到這樣，葉雲舟只好背過身，從上衣到里衣，赤了上身趴在床上，趙活細細地把膩白的脂膏塗在肩背，開始搓揉起來。

趙活的手既不柔軟都不纖細，是一雙因為長期做粗活累活，粗糙變形的手。而葉雲舟雖然勤於練武，身上卻連一絲傷痕也沒有，肩背彷如白玉雕成的剔透無瑕，趙活按壓起來也覺得自己的粗手會刮花葉兄的背。掌下的男人不時抽氣粗喘，顯然痛到極致，她心生不忍，但是手上的力道一點也不會減少，只好哄他忍忍痛，按完後她會順道做完飯才走。

葉雲舟會喘不全是因為痛，但是他不敢向心中高潔凜然的女神坦承他有壞心思，只好慶幸自己趴在床上，不致讓趙娘子看到自己的窘態。

好不容易捱過甜蜜的酷刑，趙活無心的一句把他把天堂打入地獄。

"葉兄就是好，替大師兄擦藥麻煩多……葉兄，你怎麼了？"葉雲舟一秒變臉看到趙活呆了呆，二師兄天天折騰，他都能保持謙遜有禮的態度，一提到大師兄，他甚至殺氣外放到站在旁邊的趙活感到臉頰生痛。

這個是傳說中的凝念為劍嗎？大師兄對點蒼做過什麼缺德事？葉兄一副妒夫相，莫不是他暗戀的點蒼師姐被大師兄偷了心，才一副殺之而后快的面相？趙活決定大師兄回來時捉住他，讓葉兄捅他兩劍洩憤。害得葉兄這種大好青年初戀失敗，大師兄你果然罪大惡極。

葉雲舟運氣吐納一小周天，硬生生把殺意壓下去，才與趙活說起關於唐布衣的事。

他兄妹在外堡住久了，自然對幾位師兄略有了解，唐三俠乃當世大儒，把裳兒當孫女疼愛，趙娘子談起唐三俠如談親父，他自是敬重三俠如敬重親父。唐四俠處處行商，很多裳兒需要的藥材都靠他搜購，他對他亦要多加尊敬，萬不可失了禮數。唐二俠脾氣冷戾，然而醫術出神入化，自他接手裳兒的病，裳兒再也沒有發熱過，可惜他對趙娘子多有苛責，每次看到趙娘子放下手邊的工作幫助他，都會以狠戾的目光掃向二人，接着對趙娘子一陣痛罵。……色迷心竅、知人口面不知心、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等等。句句指桑罵槐罵他葉雲舟謀算趙活，趙娘子每次都頂着唐二俠的責罵為他辯解，於是唐二俠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只有唐大俠，唐大俠來無影去無蹤，他未有機會得見趙娘子暗戀多年的飛俠，但是飛俠的浪蕩行徑他已經大大見識過。天天都有不同地方的娘子來外堡鬧事，只為聲討唐布衣的負心薄倖，有人聲淚俱下，有人潑婦罵街，甚至有人謊稱懷上他的孩兒要他負責。再加上外堡居民常拿他逛青樓的事當嗑瓜子的談資，某些傳聞他甚至要捂住裳兒的耳朵，唯恐污了小妹的耳。

這樣的浪蕩子！青樓常客！淫賊！配不上趙娘子的一片真心！

容貌再英俊、武功再高強、地位再尊祟也不行！

趙娘子品性高潔、賢良淑德、義薄雲天、如花似玉(？)、身姿婀娜……還有最寶貴的、寶石般璀璨的心，豈容唐布衣輕賤！

"葉某得唐門庇佑，原不該對唐大俠說三道四。但是，他非良配，還請趙娘子多多考慮。"

這話用盡葉雲舟一生的勇氣，近乎上眼藥的行為連他自己都臊得慌，但是看着趙娘子苦戀一個輕賤她真心的淫賊，心中熾熱的怒焰滔天，只想把唐布衣燒成灰燼。

吓？大師兄當然不是良配啊。考慮？她要考慮什麼？考慮怎樣在小賤人的菜裡下瀉藥？

趙活早就忘記當初唬弄葉家兄妹的鬼話，她在葉兄面前一向是個直腸子，直接問他為什麼這樣說。

葉雲舟頓了頓，垂首低語她當初胡扯自己暗戀大師兄的屁話，趙活自己都忘記的屁話他竟然記得分毫不差，她心中難言，竟生出幾分羞臊，面對葉兄真誠的目光，她撇過頭，聲如蚊蚋地說︰"假的。騙你們的。"

"什麼？"不懂風情的呆子追問，趙活像貓一樣跳起來，大聲說自己暗戀大師兄多年是假的！當初雲裳一副我沒有意中人就要娶你做贅婿的樣子！連意中人的位置都只能挑大師兄和二師兄！二師兄超可怕好嗎！大師兄不會與我計較他會啊！所以我只好拿大師兄搪塞雲裳，我沒想到你們當真啊！

所以，你沒有意中人？

沒有，一直也沒有。

趙活說完風一樣地跑掉，留下葉雲舟一個人發呆，面上的微笑讓親妹評價為︰哥哥，你把趙姐姐騙到手嗎？你是她贅婿我是她老婆，我為大時你為小，這個家還是以我為尊啊~然後被親哥賞了一頓竹筍炒肉絲，屁股痛了好幾天。

14.
師姐不見了。

唐默鈴慌起來，但是師兄們說這個時候不要打擾師姐，其他師兄師姐都默默做起雜務，他們彷彿有一種默契，知道這個時候讓師姐一個人呆着更好。

但是師姐很難過啊！爹不准師姐入室，明明師姐已經贏了好幾次，武功都厲害了很多，為什麼不讓師姐入室？

唐默鈴甚至走去問爹，當時二師兄正服侍爹用藥，看着爹蒼老的樣子，她突然又不敢問，只好等二師兄出來，問入室的事。

二師兄看起來很難過，但是他還是很溫柔地安慰她，說入室與否由掌門決定，叫她這幾日多陪陪師姐，她在師姐身邊，師姐便不會傷心會變得快樂起來。

但是師姐在哪裡？從來是師姐領着鈴兒到處去，沒有師姐在身邊，鈴兒便找不到回家的路，她已經找遍后山和大院，還是找不到師姐，師姐應該在山下，但是她認不清下山的路……

她看似面無表情，其實手心滿是汗珠，她有過在山中迷路一整天，又餓又累讓師姐背回家的經歷。她很想央大師兄或者二師兄陪她下山，但是心裡有一把聲音告訴她不行，她得自己去，師姐不喜歡別人看到她狼狽的樣子，只有她能看到，她不能辜負師姐的信任。

"默鈴要下山嗎？我帶你去。"

綠衣紅裘的嬌美少女握着她的手，走在前頭為她領路，分明是與自己一樣的年紀，很多事上卻比她能干多了。

唐默鈴下定決心，從今天開始認清下山的路。

15.
趙活正在唐家藥鋪替李大夫打下手。

李大夫說要出去看診，叫她做坐堂大夫看鋪子，不知幸或不幸，一整個上午也無人來看病，她索性開始整理醫卷藥材，省得無事可做。

滴答，滴答。在無人的藥鋪，醫卷與藥材無聲的凝視下，醜得讓人生厭的女孩咬着手掌，默默地落淚。

她很小心，不讓眼淚沾到它們。她很小心，不敢哭出聲音，打擾並不存在的別人的安寧。

夢應該醒了。她已經贏了好幾次，掌門依然不肯收她為入室弟子，她還是不可以姓唐，做一個唐家人。

她家不要她，唐門不讓她磕頭改宗，世上何處是她的容身之所？她應該去哪裡，才有一個可以安心住下來，不會讓人趕走的地方？

爹娘為她起名活，就是不想她活，希望她快點死，若她當初如了他們的意，她今日是不是不會如此痛苦，求一個歸處而不得？

她應該離開唐門嗎？再留下去與癩皮狗有什麼分別？與神憎鬼厭的晃和有什麼分別嗎？晃和好歹還有大師姑疼他！有大師姑願意不分青紅皂白地維護他！

掌門，為什麼啊？您為什麼不願意收我入室？當年在三師兄也未記得我的名字，能一口說出我的名字的您，您為什麼不願意收我入室？

是我不夠勤勞嗎？是我太愚笨嗎？

但是我贏了啊！！我贏了段考！！贏了好幾次！！如果您不想要我！為什麼不趕走我！您說啊！為什麼不趕走我！！

她不知道自己要哭多久，可能明天又會變回插科打諢的外姓弟子趙活，繼續跑上跑下地做事。

但是這一刻，她不想見到唐門。

"誰？"哭得眼睛和臉都腫脹的她，回頭望向來人。

衣飾蒼翠的他殺意凜然，只待她一聲令下，殺盡令她流淚的人。

他走上前，往日謹守禮法的他這一刻忘了男女大防，用手拭去她的淚，重覆一次剛剛的問題。

"是誰欺辱妳！葉雲舟必取其人頭，叫其知道冒犯於妳的下場！"

她抬起頭，望向這個什麼都不知道，卻要用劍維護她的男人。

不分青紅皂白，毫不講理，都不問問發生什麼事，一副兇巴巴的、覺得她被欺負，要血洗長街為她出氣的樣子。

笨蛋！平日冷靜自持的謙遜樣子哪裡去！平陽之虎這個外號沒有起錯！你現在就是一張兇巴巴的老虎相！

她是這樣想的，眼淚卻不再流下，露出一個涕淚縱橫的醜笑容。

"葉兄，要是雲裳的病好了，你們想離開唐門，能不能帶上我一起走？"

"若蒙不棄，願以舟為家，作一行腳大夫，與妳和小妹一同暢遊神洲。"

"……人貴自知，你不要做蒙古大夫，救人不成反害人。"

"有趙神醫在身邊，葉某做個打下手的煎藥俠，想來不至害人害己。"

"你竟會開玩笑！你一定不是葉兄！你是誰！千面人魔？！"

"……"他好氣又好笑，葉雲舟都是人，為何不能開玩笑。要是裳兒胡鬧，他說不定會來一頓竹筍炒肉絲，但是面前的是趙活，他只好輕笑一聲，道一句貧嘴。

16.
她在門外聽着，聽師姐哭，聽葉大哥為師姐發怒，聽師姐和葉大哥約好治好雲裳的病後一起離開唐門，聽他們在裡面笑鬧。

她知道的。每次段考失敗，師姐都會傷心很久，她拍拍再多下都無法安慰師姐。

師姐對她笑，只是不想她擔心，其實還是很難過，大家都知道師姐很難過，但是我們什麼都做不到，只好當無事發生。

人無法承諾自己做不到的事，只好讓她獨自承受痛苦，大師兄他們希望師姐離開，不用再在唐門被一些師兄師姐欺負，而她想師姐留在唐門，永遠在她身邊。

但是，果然還是不行。師姐身邊有了更重視她的幸福的人，是會為她的傷心而生氣，為她的快樂而歡笑的人。

師姐，妳一直照顧鈴兒，為鈴兒着想。所以，當幸福來到妳的身邊，鈴兒不能做阻止妳得到幸福的人。

我會成為掌門，繼承爹的位置。大師兄的武功沒有我厲害，我一定能把他打趴，做新的唐掌門。到時我會以掌門的身份收妳入室，掛在爹的名下，爹反對都不行，我是掌門大家都要聽我的。妳可以姓趙都可以姓唐，我會把歌訣毒術藥術全塞給師姐，唐門永遠是妳的家，如果葉大哥對妳不好，我和所有師兄會把他捉回來浸毒砂缸走草地，妳永遠有娘家可以依靠。

這樣想着的她，輕輕推了一下雲裳，要她進去陪師姐。

而她，獨自一人回到山上，這次她沒有迷路，得到爹的誇讚。

17.
廣洲唐門之亂後，葉雲舟不得不考慮帶雲裳離開唐門，到別處求醫。

唐二俠曾言裳兒一年中必病發三次，她已經熬過兩次，現在剩下最後一次生死大關，偏偏現下的唐門無人能治。

他想，他可以帶上阿活和裳兒，一起離開唐門，她說過會陪他們一起走的。

……不，你知道她不會。她不是會在師門風雨飄搖之際獨自逃生的人，我若非要走，這一別恐怕是永別。

他起身，往女弟子房走去，聽到裳兒對唐娘子的胡言亂語，先揍她的屁股一頓再吩咐她準備收拾行裝。

不出所料，裳兒不肯，她既不哭也不鬧，只說着要留在唐門，哪裡都不去。

她若哭鬧他反而有信心勸服她，她若不鬧，他便不知如何是好。

求妳了，聽話一次，我不能沒了妳，我們一直相依為命，妳若離我而去，我該怎麼辦！

哥哥，你已經不是一個人，有趙姐姐在你身邊，那怕我明天離去，我也能笑着離開人世。而且，我不能留下趙姐姐一個人，唐大俠唐二俠一死一走，她不得不陪着爺爺做唐門的頂樑柱，心裡一定很害怕。妻子正惶恐不安，丈夫卻離她而去，那是什麼混蛋丈夫。她是我老婆，我是她相公，我葉雲裳不會做拋棄妻子的人。

她像平日一樣笑得狡黠，眼中的決心堅定得不可動搖。

他長舒一口氣，握着妹妹的手，去找他們的妻子。

18.
趙活心裡正組織語言，勸葉家兄妹離開唐門。

二師兄走後，雲裳的病沒人治了。唐芳師姐承認看不懂二師兄留下的方子，她倒是看懂了，卻沒有信心能煉出藥效相同的丹藥。

既然如此，趁着雲裳未發病前，得盡快離開唐門，找能治病的人。

她煉製了很多養生和治水土不服的藥，只希望它們能減輕舟車勞頓的疲憊，讓他們在旅途上舒適一點。也備好了盤纏和洗換衣物、還有干糧，一整盒特製的蜜餞果脯，足夠葉兄用來哄雲裳小魔王吃藥。

走吧，快走，不要回來，在別的地方治好病，在溫暖的地方安頓下來，不要想我也不要回來，娶一個美嬌娘嫁一個俊郎君，好好地在遠離江湖的地方生活下去。

而她，要留在唐門，與唐門共存亡。

失了內力的她如今走後山棧道十分費勁，不一會兒便氣喘吁吁，一個蒼翠的人影抱起她，把她帶回大院。

小魔王在院內等着，一個勁撒嬌點菜名，今天吃明天吃后天吃，誓要她把中原八大菜系做出來滿足她的刁嘴。

小魔王的哥握着她的手，說之前做活時劃破了衣裳，請她為他縫補。

蠢材！快走！這裡又不是你們家！還敢使喚我！反了天！

雲鬚花容的嬌美少女如是說︰"這裡就是我們的家！妳是我老婆~為我做飯是應該的~"

色如春花的蒼松劍客如是說︰"我是個笨手笨腳的贅婿，還請娘子憐惜。"

點蒼笨蛋真是又笨又倔，唐門的紅老虎不得不向他們投降。她回到煉丹房，看起二師兄的方子，開始鑽研起來。

此間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