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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前須知:
*Iceman / Maverick
*最後一篇了(真的)
*我流解讀,心理狀態和發展都只是我自己的假設
*他們真的有在雙向暗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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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irst Touch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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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v動作緩慢地放下手裡的水,盡量不讓自己的肩膀碰到Ice,他沒有轉頭,只是直視著前方那扇有點掉漆的置物櫃門。他在心底噓聲趕走了那隻自他醒來後一直在上下飛動的鳥兒,幾乎要拿出上戰場的勇氣才能逼自己開口。

「謝謝。」正要張嘴,Mav卻聽到Ice先他一步打破沉默。他沒忍住轉頭看向他的僚機,怎麼也沒想到Ice開口就是道謝。Ice凝視著他,眼神就如同凱旋歸來那日一樣真摯。

「我一直沒找到機會跟你道謝,Mav。」Ice稍微傾斜身體,緊靠住Mav的肩膀,這次他沒有躲開。「謝謝你救了我。」他凝視著Mav的眼睛,並在內心暗自祈禱他不要避開自己的注視。

他想在那汪綠色中看見Pete Mitchell本人。

Mav眨眨眼,艱難地張開嘴巴。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這跟他預期的劇情完全不一樣。他應該要先開口道歉,然後Ice也許會避重就輕的一語帶過,也或許會像從前一樣說他不意外自己就是危險人物。Mav設想過一百種可能,但就是沒想過Ice會跟他說謝謝。

這聲謝謝一下子便打亂他準備好的所有台詞,和他自以為完善的自我防衛。

「我沒有救你。」這話一出口Mav就想賞自己一巴掌,這是什麼爛開場,但既然都說了那也沒辦法,Mav於是自暴自棄了起來。他垂下眼睛開始一股腦地宣洩:「你是不是記錯了,我是差點害死你才對。我像個他媽的懦夫一樣在戰場中逃跑,明知道你已經沒有後援了還離你而去。」他低頭盯著自己的褲管,正好看到Ice的手就支在他腿邊,他強迫自己不要再去看Ice的袖口,更不要去看他牽過自己的手。

「我是個自大的渾蛋,以為自己什麼都做得到,以為自己是菁英中的菁英,但你是對的,Ice,我只是個問題人物,我很危險。」Mav在說出這番話的同時感受到了一股扭曲的快感,這就是他一直知道卻不願意面對的事實,他,Pete Mitchell,就只是個會給隊友帶來危險的人,他需要被狠狠指責和懲罰。他甚至有種莫名的解脫感,就像殺人嫌疑犯終於被定罪那般,他閉上眼睛等待屬於自己的判決。

「Pete Maverick Mitchell。」果不其然,Ice的聲音與剛剛比起來變得十分冷漠:「你確實是個自大的渾蛋。」

Mav縮了一下,一陣刺痛感鑽過心臟。別再當個懦夫,Maverick,他對自己說,那是你應得的。

「你是個自大、而且喜歡自說自話的渾蛋。」Ice的聲音聽起來很生氣:「不但很危險,還不聽人說話,總是我行我素,還很衝動又莽撞。」Ice飽含怒氣的每個字都敲在Mav的心口,這不是Ice第一次罵他,卻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痛苦,彷彿那一字一句都是用滾燙的烙鐵烙上去的、他甚至可以聞到皮肉燒焦的氣味。

這就是結果了吧,Mav閉上眼睛想道,這就是他跟Ice交情的終點,他偷到了一個自己並不配的溫暖下午,並親手毀了它。Mav不合時宜地再次想起了Ice的手,如果他再裝睡得久一點就好了,他以後不會再有機會感受那雙手的溫度了。

Ice確實很生氣,他看著避開自己的注視、打斷自己好不容易說出口的話並自虐般吐出一連串自白的Mav,氣得忘記自己原本是想道謝的。他難得地品嘗到了挫敗的滋味,卻不太確定那份挫敗是來自於哪裡,可能是因為Mav再次躲開他的眼神,更有可能是因為他總是在試圖靠近Mav的時候、不小心把對方推得更遠。他其實沒有資格說Mav自大,因為他何嘗又不是,Tom Kazansky從小就心高氣傲,從來不知道如何好好道謝……和道歉。

他注視著再次緊繃起身體、像隻警戒貓咪的Mav,深吸了一口氣。

「我也是個自大的混蛋。」

就在Mav以為他們的對話即將如此不歡而散之際,他聽見Ice突然放軟聲音,輕輕說了一句。他一時沒忍住,轉頭看向Ice,卻發現對方垂下眼簾,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一樣盯著地板。這場面很稀奇,畢竟在坐在這裡的兩個人之中,Mav才是那個每天做錯事並被罵到飛起來的人。

「我一直覺得我永遠是對的。」Ice盯著地板上的細小刮痕,緩慢說道:「我想要你……你們,都聽我的,因為我相信自己的每個決定都是最好的。」他用眼角餘光看見Mav終於轉過來專心盯著自己,於是繼續道:「我太相信自己,也只相信自己,而這讓我變得危險。」

他轉過頭,直直看進Mav的眼底:「抱歉,我沒有相信我的僚機。」

那雙橄欖綠的眼睛眨了一下,兩下,然後快速地、不知所措地又眨了好幾下,Ice甚至因此注意到Mav的睫毛很長。

「你……你說我很危險。」Mav在經歷幾次像魚一般張開嘴又閉起來之後,好不容易組織出完整的句子:「你說我比敵人更危險,而且我不覺得你有說錯。」

「你很危險跟我該不該相信你是兩回事。」Ice不加思索地說:「你是最好的飛行員。」

「我有聽到你跟Stinger說的話,多謝。」憶及此事,Mav的眼睛微微亮了起來,但又在下一秒黯淡下去:「但沒有一個好的飛行員會在戰場上拋下自己的僚機。」

「你沒有拋下我。」Ice固執地緊盯著Mav,不讓他再有機會移開視線。

「為了防止你忘記,我提醒你一下,當時有五台米格追著你跑,而我在空中落荒而逃,我可以聽到所有人都在大吼大叫。」

「但你回來了。」Ice沒忍住將身子往前傾了一些,把臉湊到一個他們都很熟悉的距離——他們每次針鋒相對時的距離——然後一字一字的再次說道:「你為了我回來了,Mitchell。」

Mav看著那雙近在咫尺的藍眼睛,覺得自己像是整個人栽在海裡,無處可去。他應該要感到窒息,可是他只覺得載浮載沉的自己被海水溫柔地捧了起來。

「為了防止你忘記,我提醒你一下。」藍眼睛的主人繼續道:「我也聽得到你跟梅林的大吼大叫,Mav。」

「你說,我不能離開冰人 (I can't leave Ice.)。」

「你說,我不會離開我的僚機 (I'm not leaving my wingman.)。」

Mav愣愣地看著Ice薄薄的嘴唇吐出自己曾經說過但幾乎已經忘光的話,意識到對方跟自己一樣,把當天的一切都刻進了記憶裡。眼眶有些發熱,他注意到Ice雖然看起來冷靜且專注,但那發紅的耳根出賣了自己的主人,那讓Mav感覺自己的耳朵也熱了起來。

「對、對不起,我一直想跟、跟你說的。」Mav結結巴巴道:「我不是故意逃走的,我不是怕死、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到了Goose。

Mav發現自己沒有辦法說出Goose這個名字,當他試圖把那個名字擠出喉嚨的時候,他甚至感覺到了一陣天翻地覆的暈眩,像被捲進氣旋裡那樣。正當他開始感覺到噁心的時候,手邊傳來溫熱的觸感。

Ice不動聲色的把自己的手貼在Mav手邊,他這才注意到他們兩個現在有多靠近對方,近到他可以感覺Ice的呼吸在輕搔自己的鼻尖。

「我知道。」Ice看起來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他最終只是碰著Mav的手,再說了一次:「我知道。」

Mav感受著手邊的熱度,慢慢地擺脫腦中那片令人作嘔的氣旋。

「我不知道。」他有點茫然地說:「在那個瞬間我覺得我做不到。我會搞砸所有事情,就像我以為我可以超越你、瞄準目標,但最終只是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那樣。」

「我以為我們和官方都已經有了結論,那只是一場不幸的意外。」Ice用實事求是的語氣提醒他。

「我也想這樣說服自己。」Mav自嘲地笑了笑:「但是我叫你讓開的,是我急著向前,想繞過你得分。」

「而讓開的人是我,你們是被捲進我的噴射氣流。」Ice的眼神依舊清冷,但聲音卻微微抬高起來:「是我判斷錯誤,導致你們在我飛離之後被捲進來,進一步導致Goose的死。」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這關你什麼事?」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種說法的Mav也沒忍住大聲了起來:「那件事完全是我的錯,你在湊什麼熱鬧啊Kazansky?」

「我依循的是你的邏輯,Mitchell ,這是你自己說的。」Ice從來就沒在怕Mav跟他比大聲,更遑論眼前的黑髮飛行員還比自己矮一截呢,他依然緊盯著Mav的雙眼,直起身體讓自己氣勢更強一些:「你叫我讓開是你的錯,而我決定讓開是我的錯,不是你害死了Goose,是我們害死了Goose。」

「Tom Kazansky!」Mav像是觸電一般整個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站在Ice面前瞪著他,雙手握成拳頭微微顫抖。

Ice看著慘白著一張臉,像炸毛貓咪一樣對他哈氣的Mav,語氣反而突然變得和緩,平靜地說:「覺得荒唐嗎?我只是順著你的話說下去而已,如果你非得找個禍首,那你我都有份。」

Mav瞪著Ice,感覺自己一直處心積慮藏起來的傷口被硬生生掀開上頭蓋著的布,並被發現那道傷口還在流血、甚至有些化膿。他感到難堪,卻又有種不需要再偽裝的輕鬆,說不清內心洶湧的感受究竟是憤怒、悲傷或是更複雜的情緒,但那雙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眼睛看起來是如此沉穩和專注,他沒有辦法面對著這樣的注視發更大的脾氣。

「你就非得把自己也扯進來是嗎?」互相瞪視半晌後,Mav投降地坐回Ice身邊,雙手撐在背後,仰著頭、疲憊地看著天花板。

「我說了,這是你自己的邏輯。」Ice抓起水瓶再喝了一口:「雖然爭論這件事沒有意義,但如果你堅持,我不介意再跟你吵一架,有鑒於這也不是第一次。」

Mav翻了一個白眼,伸手搶過Ice手上的水,也灌了一大口。一時之間兩個人都無言以對的看著天花板,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們早就吵夠了。

「我會夢到他。」沈默了一下後,Mav看著天花板說:「夢到……Goose,和那一天。」Ice沒有轉頭,只是跟他一樣繼續盯著天花板,但他知道Ice有在聽。

「所有人都在要我放下、告訴我一切都會變好、說那不是我的錯。」Mav盯著天花板上那塊汙漬,像在自言自語一般說道:「但我不能……或是也許我能,只是我不想。」

Mav出神地看著那塊污漬。說出這些話就像是在展露自己血淋淋的傷口,但隨著傷口裡的膿一點點被擠出來,總覺得疼痛感不再那麼的難以忍受。他的肩膀跟Ice的肩膀挨在一起,男人的體溫正在一點點地隔著布料透進來,在從自己的毛孔滲進去,Mav沒能抗拒得了那份溫暖,再往Ice的方向悄悄地靠緊了一些。

「我不能……就這樣放開他。」他長長舒了口氣,終於轉頭看向Ice:「我做不到,Ice。」

Ice想起了Mav被噩夢糾纏的表情,還有那隻緊抓著自己不放的手。他開始意識到,也許對Mav而言,緊抓Goose的死並不只是一種自我懲罰,更是用盡全力將摯友的最後一縷殘魂留在身邊。他害怕自己一旦放下那份執著,Goose就真正意義上地從他生命中徹底離開。

Mav需要的不是短暫的忘卻和止痛,他需要時間的救贖,最終才有可能與自己和解,而那段時間會是多久,Ice無從得知,但他知道自己不想讓Mav一個人去走過那段路程,只要想到Mav有可能會像今天這樣,躲起來獨自舔拭傷口,在無人的角落發抖,他便感到一股令人絕望的苦悶。

Ice轉頭,迎上那雙隱約閃爍著水光的綠眸,那片澄亮的橄欖綠看起來如同玻璃般透徹而易碎,他堅定地將其接住,輕聲說:「你可以不用馬上放手,但你也可以不用一個人面對。」

柔和的海浪托起了即將沉沒、負傷的飛行員,輕緩的浪將他身上的斑斑血跡逐一洗去。他應該要覺得疼,但那道猙獰的傷疤只是在水波的溫柔沖刷下、漸漸地止了血。

「別忘了,你是我的僚機。」Ice對著愣愣地看著自已的黑髮男人微微一笑,巧妙地藏起了那句Mav說過、而自己沒有說出口的那句話。

我不會離開我的僚機。

正如Ice聽得懂Mav的未竟之詞那樣,Mav也聽懂了。在米格機圍攻之下的冒險守護、共同衝過塔台的兩架戰機,和眾人簇擁之下的熱烈擁抱,所有畫面匯聚成為Ice沒有說出口的那句話。

他露出一個幅度不明顯的微笑,小聲道:「自大的控制狂啊,Kazansky。」

Ice的笑容變得更明顯了:「控制狂這個呼號我暫且收下,自大這部份我可不敢跟聲名狼藉的Maverick搶功。」

「不客氣,誰叫我是最厲害的飛行員。」Mav也跟著笑了起來:「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我有點後悔了,明天我們可以去空中驗證一下事實。」

「好像我有可能輸一樣,你就還是乖乖給我當僚機吧,Iceman。」

他們笑著對彼此比了根沒品的中指。Mav感覺身上那道看不見的傷口似乎沒那麼疼了。只要它不再化膿、不再流血,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就會結痂了也說不定。他瞥了一眼天花板一角的氣窗,一束暖黃的夕陽從窗口灑了進來,空氣中細小的灰塵在陽光下閃爍著點點金光,Ice的頭髮在陽光下也會那樣。

Mav看著那頭金髮的主人,他也正凝視著自己,用笑意驅散一直壟罩在Mav身上的疲憊。Mav胸口那隻被冷落多時的小鳥再次歡快地、輕盈地拍打起翅膀,彷彿準備好要竄出他的胸口,朝氣窗的方向飛出去——

「Ice,你們睡夠沒有?」Slider的喊聲伴隨著敲門聲響起:「管理員要鎖門了,Maverick再不醒,你們就要被關在這裡了。」

這一聲呼喊彷彿同時驚醒了兩個人,Ice迅速起身,而Mav一把抓起剩下一口的麵包塞進嘴裡。

「知道了,我們這就出去。」Ice看著差點被麵包噎到的Mav,強忍住笑意,把剩下的水也遞給他,一面往外喊道,外面傳來Slider說自己要先跑了,以免跟他們一起不小心被關起來的聲音。

「我先出去,你吃完再出來就好,他們知道我們還在裡面。」Ice拍拍Mav的肩,朝門口的方向走去,就在即將轉彎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突然回頭,朝目送著自己離開、來不及把眼神轉開的僚機露出與當初在甲板上一模一樣的微笑。

「你隨時可以成為我的。(You can be MINE anytime.)」

然後他笑著把這句話跟呆掉的Mav一起留在了門後,在外頭等Mav自己開門走出來。

Mav面紅耳赤地看著男人離去的方向,明知對方只是又在拿僚機一事作文章,心跳依然很不爭氣地亂了節奏。他知道這樣很笨,但還是忍不住對著那個打開門就能走到Ice身邊的方向,極為小聲的說了一句。

「你是我的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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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