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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森林霧氣深沉,人眼所能及之處不過十尺,唯一的光源來自ユウ手上的煤氣燈,燈火隨著步行而搖曳。

身為吸血鬼的ジェイド倒是不需要任何燈燭,便能在森林中漫步穿梭。

他們走在人煙罕至的獸道,深夜的林間偶爾傳來一兩聲夜梟的叫聲,又或者是小動物鑽過樹叢的沙沙聲。夜晚對人們來說是陌生且恐懼的場所,但ユウ早已習慣這座森林,待在這反而讓他更加放鬆自在。

深夜的森林氣溫驟降,呵出一口氣也會凝結成白煙,他們身上罩著深色長袍,帽兜拉起遮掩濕氣。野草上盈滿一顆顆圓潤的露水,一旦踏過,腳上皮靴表層立即沾滿水氣。

ジェイド手上提著一整籃的蘑菇,每朵都十分飽滿,從他的笑臉看來,今天是令人滿意的大豐收。

「ジェイドさん可以把這種小事交給我或其他人的。」ユウ手裡也有一籃野菜,ユウ喜歡森林,兩人於深夜至森林漫步,偶爾摘採當季的野菜或莓類早已是常態,但ユウ總認為,ジェイド不做這些事情也可以。

與ジェイド相處的這幾年來,ユウ從來不會看見對方擺出「高貴吸血鬼」的架子,反而異常的平易近人,即使ユウ花了很久才明白這件事情。

「自己摘採的才美味哦?就像小兔子也會覺得剛採下的黑莓最好吃吧。」ジェイド對ユウ露出笑容。

就像盡心盡力養育的孩子,在自己眼裡永遠是最棒的,ジェイド心想。

ユウ理解地點點頭,但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那是因為ジェイドさん對蘑菇的熱愛很驚人吧?」

「秋季的蘑菇可是絕佳的佳餚啊。」ジェイド回答,隨即抬起頭望向天空,閉起眼,似乎感覺到了空氣中傳遞的異樣,「加快腳步吧,小兔子。」

「ジェイドさん?」ユウ疑惑不解地望向對方,但仍跟上ジェイド略為加速的步伐。

周遭的溼氣越來越重,甚至連稍遠的樹林看起來都是霧茫茫一片。

ジェイド走到ユウ前頭,替他開路,偶爾回過頭,注意ユウ是否有跟上自己的腳步,他們踩過充滿泥濘的道路,濺起的泥點沾滿皮靴與斗篷下擺,直到他們安然回到通往大宅的石磚路。

遠方厚重雲層裡一閃而逝的電光,夾雜著悶雷陣陣。

ユウ看著ジェイド的背影,他以往也會看著的,但總是由下而上的仰望,不知曾幾何時,他只比ジェイド矮上一顆頭,即使還是得抬頭跟對方說話,但再也不是需要ジェイド抱著的孩子。

他們踩著夜色而歸,在回程的路上,灰濛濛的天空降下一絲絲細雨,多虧ジェイド的感知與身上的斗篷,ユウ並沒有淋濕身體。

一進大門,守夜的僕從立刻替他們取走沾滿泥水與髒汙的斗篷,以及手中裝滿蘑菇與野菜的提籃,送上乾淨鬆軟的毛巾。

ジェイド取走僕從手裡的毛巾,想替ユウ擦拭頭髮,雖然沒有弄濕身體,但還是得擦乾髮梢的雨水。

「ジェイドさん,我自己來就可以了。」ユウ不著痕跡地退開一步,將煤氣燈交給管家後,才默默地向僕從致謝,拿走另一條毛巾。

「啊、好,我都忘記小兔子已經不是會害怕泡泡跑進眼裡的孩子了。」ジェイド的笑容中充滿感慨。

人類的一生,對於吸血鬼而言可能只是生涯的一小段,但能一路看著ユウ成長,的確讓ジェイド漫長的人生中增添各式的色彩。年幼的孩子一點一滴,從畏懼不安,到逐漸會對自己展開笑顏,每個月升日落,每個春夏秋冬,這座大宅與自己幾乎從未改變,只有那小小的身影,成了如今的少年。

ユウ俐落地擦乾頭髮,望向手上還抓著毛巾的ジェイド,淡淡地道:「要我幫您擦嗎?」

「哎呀,如果是小兔子的話,樂意之至?」ジェイド笑得燦爛,露出明顯尖銳的犬齒。

ユウ看著ジェイド的笑容,嘆了口氣,或許是一時心裡觸動,走到對方面前說道:「那請ジェイドさん把頭低下來一些。」

「好?」ジェイド依照ユウ的意思,垂下頭。

ユウ拿走他手上的毛巾,輕輕地替ジェイド擦拭髮尾,就像孩提時代他替ユウ擦頭髮一樣。

不一樣的是他們身分對調,而且ユウ不再恐懼自己。

ジェイド愣了一下,笑意更甚,即使ユウ看不見他的表情。

他們一直以來都保持一定的距離,恰好的親疏感,才是「正確」的行為。
ジェイド會為此而感到難受,但也同樣感到慶幸。他與ユウ,一個吸血鬼,一個人類,自己一時的憐憫卻讓這個孩子屬於「人類」的未來並不光明。

他珍惜地捧在掌心的事物,不應當屬於自己,再如何緊擁於懷,最終都會隨著時間流逝。
無法弭平的空洞隨著歲月逐漸地擴大,吞噬他的靈魂。
但這一切,僅需要隱藏在ジェイド的內心。

「好了,剩下的請ジェイドさん自己處理吧。」確認頭髮已經乾得差不多,ユウ將毛巾遞還給ジェイド,往後退開一步。

「謝謝你,小兔子。」ジェイド抬起頭,向ユウ道謝,「時間很晚,該休息了。」

ジェイド用眼神向僕從示意,讓他們帶著ユウ回房。

這樣就可以了,將一切藏在心中,ジェイド看著ユウ逐漸走遠的背影。這份無以名狀的飢渴,只有ジェイド明白是什麼。

漫漫長夜是ジェイド一人的獨舞,離黎明尚遠,他會在自己的書房內打發時間,觀察生態瓶內的植物,又或者是沉溺在書海中,徜徉於各種蕈類的知識。

這夜的雷雨始終不歇,ジェイド踏出書房,隨著自己的心,引領自己到必至之地。
ユウ的房前。

那個人睡了嗎?是否已經進入甜蜜的夢?還是像孩子的時候會為了突如其來的雷聲而恐懼?

他站在門口,舉起的手又再度放下。

隨著ユウ成長,過往的親近彷彿又拉開一段距離,他們既無血的連結,也不似眷屬般緊密相依。

但ジェイド明白,自己對ユウ的渴望早已超越了那條界線,曖昧的、朦朧不明的情感讓ジェイド感到畏懼。

「ジェイドさん?」不遠處,ユウ穿著寬鬆的棉麻睡衣,手中拿著蠟燭朝他走來。

「小兔子,你還沒睡啊?」

ユウ有些尷尬地低下頭,臉上有著不自然的紅,「雷聲太大了,原本想到ジェイドさん的書房找你,但管家說你在這。」ユウ手指捉著睡衣的一角,不斷來回摩娑。

ジェイド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不對勁,輕聲說道:「先回房吧。」

ユウ緩慢地點了點頭,走到ジェイド身前,想打開房門,但下一秒身體卻搖搖欲墜。

「小兔子?」他立刻伸手接住ユウ的腰,透過棉麻的柔軟觸感傳來的是令人心驚的溫度。

「我沒事……」ユウ逞強地撐起身體,下一秒卻暈眩般倒下。

「是我沒注意到你的狀況。」ジェイド發出細不可聞的嘆息,將ユウ攔腰抱起,輕輕地放到鬆軟的床鋪上。
不知何時出現的僕從替ユウ準備好清水與毛巾,連藥物都已經放在床頭旁。

ジェイド拉來椅子,坐在床側,將藥錠交給ユウ,確認他服下。

人類是脆弱的,即使是少年,僅僅只是吹風受凍,也能引起風寒。
ジェイド臉上依然帶著溫和的笑容,但內心滿是懊悔,自己再怎麼謹慎,也忽略了他與ユウ的不同。

「我很快就會好起來的,ジェイドさん。」服完藥後,ユウ躺在床鋪上,小小聲地開口。

他將棉被拉起,遮掩自己的下半臉,只露出了眼睛。

ユウ也沒有想到,只是氣溫的變化與稍微的淋雨,也會讓自己發起高燒。他並不想給對方添麻煩,但自己的心總是隨著孩提時代,會想前往有ジェイド存在的地方。

不知不覺間,他也會依賴眼前的吸血鬼,也不再對ジェイド心存恐懼,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喻的安心感,盈滿內心。

「等我好起來,再跟ジェイドさん一起去森林裡採蘑菇吧。」他的聲音蓋在棉被裡,有些悶悶的。

「好,小兔子好好睡覺。」ジェイド替他更換額頭上的毛巾,又碰了碰ユウ的臉頰,確認溫度已經沒有方才那麼熾熱。

「ジェイドさん會在這裡嗎?」或許是藥效發作,ユウ的眼皮早已有些睜不開,恍恍惚惚地問道。

「……,會的,我會一直在這裡。」

確定ユウ已經昏昏欲睡,不會發現自己如暗流般湧動的情緒,ジェイド伸出手,覆蓋在ユウ的手背上。

他會一直在小兔子身旁。

直到哪天,「ユウ」再也不需要吸血鬼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