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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教師,我在此鄭重宣示—我志願從事教師工作,忠於教育事業,恪守師德,身正垂範—』至今仍然歷歷在目的景象,如同是日接過那紙聘書上的燙金字體般閃爍著光輝。

「所以老師也很努力的喔。」坎蹲下身平視流理台底下的男童,彷彿是在提倡空間的有效利用,不大不小的櫥櫃正好能被捆綁蜷縮的身影塞滿。
坎扯著繩子將男童拖出,動作流暢自然的像他不過只是拖出了只滑軌有些磨損的抽屜,任憑四肢早已麻木的男童摔倒在原木的地面上。
「努力的讓你們都成為好孩子,吶,好好反省過了嗎?」他抱起微微顫抖的男童,神情一派輕鬆的往某個方向前進。

『…履行教師神聖職責,貫徹教育方針;熱愛學生,做學生良師益友,為人師表,鑄教師高尚人格;追求真理,勤勉敬業,嚴謹治學…』

男童別無選擇的只能靠在坎的身上,被膠封嚴實的嘴發不出任何聲音,裸露在衣物與繩索外的肌膚透著異樣的粉白,以及細碎的充血紅點—就像被去除了一層薄薄的表皮,結塊的痂口隨著動作扯裂,淡黃的組織液滲出沾附在兩人的衣物之間。

「在這段時間裡好好反省過了嗎?那樣做是不對的,不管是對其他小朋友說出那種過份的話還是動手欺負別人,老師也已經說過很多次了的,不聽話的小朋友是會被討厭的喔。」

『…注重實踐,熱愛學生,為人師表。尊重學生,教學相長。廉潔從教,樂於奉獻,終身學習,勇於創新。嚴謹篤學,精心備課,認真完成教學計畫,全身心投入教育事業…』

拐彎踏進浴室,將男童抱進浴缸後,坎轉開了水龍頭,水聲劃開室內的寂靜。男童倚靠在浴缸的邊緣,仰望的黑色眼瞳中除了恐懼外是更多的茫然。
逐漸上升的水位浸濕男童的鞋襪與短褲,吸飽了水分的纖維緊貼在身上,紅腫的肌膚漬的又疼又冷。

「老師也知道這不是小賀的錯,因為從一開始就錯了,從小賀的爸爸媽媽那裡就錯了。不過把所有的責任歸咎給小賀的爸爸媽媽也不對,大概還要再回推過去爸爸的爸爸,而後繼續無止境的回溯過去,到底為什麼沒有人突然發覺『這麼做是錯誤的』呢?」

幾乎被嘩啦啦的水聲蓋過的輕描淡寫,在最初的最初他也只是出於熱忱而已,不諳事懷抱著的匡正社會的妄想與遠大志向,只可惜一切破滅的太快,太多不曾預料的變因,那些本該不得介入教育這塊淨土的污穢存在。

或許所謂「教育」也早已污穢不堪。

『…我將通過每一天平凡的工作,用智慧去啟迪學生,用情感去關愛學生,用人格去薰陶學生,用品德去影響學生,用意志去激勵學生…』

「所以不能完全怪罪給小賀對吧?老師相信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是壞孩子的。」坎來憐愛的撫摸濺上水露的髮絲,彎下腰的弧線如同某日面對對方跋扈父母十被迫的卑微。

「所以等把小賀洗乾之後就會讓小賀回去了喔。」
大概是對這句話起了反應,被稱為「小賀」的男童瞪大了雙眼,能夠脫離困境的喜悅讓他不禁膠布密封的嘴發出了嗚嗚聲。

那是和小賀第一次在幼稚園內所看到的時候完全相同,十分溫柔的微笑,就聯繫在身上的圍裙也是當時的那件,印有小小袋鼠圖案的橘黃色圍裙。

「那麼,下次要成為更好的孩子喔。」
笑著,一把捉住柔軟溼漉的髮絲,先是輕輕的提起,而後重重的壓進已經漫過孩童膝蓋的水面。

氣泡隨著晃盪的水波翻攪拌湧出,自水中傳來的聲音聽不出來是咳嗽、嗚咽還是哭喊,那些沒有意義的廉價的懺悔,隨著水波消失就好。

一如往常的,在工作結束後自腹部傳來陣陣燒灼感,彷彿吞下去的那只聘書還在胃袋裡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