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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4-

光陰似箭,林惠美離府已然三年,趙武雄也到了束髮的年紀,身高一下抽得老高,幾乎與門廊齊平,寬厚的肩膀與胸膛,每回拉弓時都能從布料下看見起伏的肌肉線條,加之不錯的文采與氣質,頓時成了最炙手可熱的單身男子,甚至有內城的世家千金托了媒人來說親,可幾乎都被拒了。
趙武雄大多時候都是撫著唇上的長疤,淡淡說了句自己不配,就沒了下文。
可求親的媒人依舊要將林府的門檻都踏平了,尤其是當趙武雄參加了武試一奪榜眼,就更是許多人眼中的如意郎君,可偏偏趙武雄卻像是一心從軍,便在榜單出完沒多久,便入了軍營。
就是參加武試,也不代表你真的算什麼人物,一樣從普通士兵開始爬起,街受著操練,趙武雄也不急,想著自己只是希望有天能再見到林惠美,或許能成為對方手下的兵,或許能與對方共同出陣,他不介意多花些時日豐滿羽翼。
只是他沒想到意外來得這麼快,他甚至沒能料到出府那日就是自己見到林惠美的最後一面,倘若他知道,那日他不會閉門不出。

那是在趙武雄剛入軍營時,似乎是從西方的關口來了個傳教士,皇帝本就禮遇著外使,又是對神鬼之事有所興趣的人,便盛情地邀請對方多留幾日。
可不知怎麼的,那名傳教士竟說出了皇室受到詛咒之類,大逆不道的話語,說是離趙氏越近的血緣敗得越快,要想活命必須得迎娶他國的女子。
這番話語觸怒了皇帝,處死了胡說八道的傳教士,可自那日起,就像是預言應驗一般,皇帝的身體迅速衰敗下去,高大的身子佝僂著,受了傷就止不了血,僅僅幾日就斷了去。
國喪七日後,三皇子根據聖旨繼位,可半年過去,一樣也是染上了怪疾,身上不僅長出了黑斑還會流出惡臭膿血,最為可怕的是還會傳染,同為皇后所生的六皇子來探病後也染上了同樣的怪病,幾日後便斷了氣。
頓時間,皇城裡人心惶惶,就是平時與之交善的大皇子與四皇子也像是翻臉不認血親般,打了個照面就馬上離開,幾乎閉門不出,可就是如此,還是有幾位皇子皇女染上怪疾,有些甚至沒能撐過三日。
忽然就有人想起了被遺忘的九皇子,便喚了趙火旺來照顧,趙火旺雖是不願也無法反抗,可奇了的就是,趙火旺雖然也長了班,兩日後卻迅速退了下去,就連與太后親近的趙夏萱,也僅僅是燒了兩天。
這時傳教士的話才被傳開來,有人說是因為趙氏封閉,引來了惡疾,而唯一的新血就是趙火旺,於是在大皇子也沒能抗過病發後,趙火旺便莫名其妙地繼承了皇位。
短短數月內,自九皇子成了九王爺,又成了皇帝,趙火旺還來不及適應變化,北防就傳來了信報,說是萊人造反了。

北防是林惠美駐紮的軍營,趙火旺放心不下,同時也想展示國力,組織著軍隊親上前線。起初都是順利的,還攻下了好幾個村落,直到遇上萊國有名的弓手。
萊國的士兵是馬上打天下,最令人畏懼的就是騎射,那箭幾乎是一射一個準,好幾名將領就是被射下了馬身被踩死的,化成了異國的塵土。
那是個格外寒冷的凜冬,不適應萊國氣候的士兵手腳施展不開,傷亡慘重,就是活下來的,也少了幾根指頭或是耳朵,可林惠美與趙火旺始終站在最前線,穩住軍心。
趙武雄在一般士兵中,跟著鼓聲前進,只覺得心跳血液都在沸騰,整個人都不是自己的,他的視線落在遠方的林惠美身上、趙火旺身上。
於是他親眼看著那名將自己帶出山村的女子,中箭落馬。
趙火旺幾乎要瘋了,聲音啞得像是要喊出血來一般,伸手要去撈林惠美的身子卻沒能撈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皇后被馬踩中額心,死狀悽慘。
可後來也沒什麼悽不悽慘的了,敵我的屍首混在一起,幾乎誰也沒能認得出自己的同袍戰友是哪塊軀幹。
萊人也不知與誰交易了火藥,燃燒聲與爆炸聲嗡嗡地響在遠方,一個個村子燒了起來,燒紅了冬夜的晴空。
趙武雄清楚地看見了,趙火旺那雙跟天空一樣藍得透徹的雙眼,紅了一整圈,硬是一滴淚都沒流下,就是長髮被後來追上的敵方將領抓上、頭盔被砍落,也只是回身砍下了對方的首領,伸手舉起對方的首級大喊。
鮮紅的血滴從斷口滴落,自趙火旺的額角滑落,滴進了通紅的雙眼,一時間竟像是血淚。
萊國的土色有點灰,寒風捲起了沙塵,幾乎要將趙火旺整個人捲進風暴之中,可踏卻只是騎在馬上,領著眾人攻進了萊國的大本營,殺紅了眼。
說也奇怪,要趙武雄說來,那場景幾乎可說是魔幻。趙火旺斬落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有著跟他一樣的眼睛,卻說著跟他相異的話語,那使他看起來更顯瘋癲。
有人喊了聲、於是每個人都跟著喊了起來,他們喊著聖上威武。
可趙武雄卻只是不受控制地,捏碎了懷中的琉璃玉。

或許是錯覺,可趙武雄覺得他真的看見了,趙火旺張嘴唸叨著的,是林惠美的名字。
他忽然想起,趙火旺總是與林惠美以彼此名字相稱,他不愛他人叫自己稱謂,可沒人能踰矩,除了林惠美。
碎了的琉璃刺入掌心,隱密地疼著,趙武雄注視著他們年少的皇帝打了漂亮的勝戰,瞇著天藍的眼睛回望遠方的皇宮,通紅的眼角始終沒有落下一滴淚。
他忽然無可救藥地心碎,因為他忽然意識到,世界上竟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用對方的名字呼喚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