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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記得不要帶腦袋看
*印調放一下,感謝填單&喜歡的各位!這邊會照著印調印(頂多抓個漂亮整數)萬分感謝願意帶本子回家><
*忘了說整篇有微冰漾!


03
那是一場車禍。
起初並沒有下雨,所以在發現庫存的飲料與茶點不如想像中充足時,負責提供住處的褚冥漾與還想添購食材的藥師寺夏碎代表大家外出採購,地點在離家不遠的超市,開車大約十五分鐘就能抵達。
監視影像在沒有開燈的房間無聲撥放,千冬歲抱著膝蓋枕著膝蓋,把自己縮成一小團。
很冷。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看過幾次,早已對所有細節滾瓜爛熟,可他仍是一眨不眨地看著,試圖從少數能拿到的線索中再找出一點什麼。
畫面是黑白的。
滂沱大雨中,夏碎和褚冥漾拿著購物袋撐著同一把剛從超商買來的傘爬上停在附近的車,夏碎負責駕駛而褚冥漾帶著商品坐在後座。
藥師寺夏碎十五歲就學會開車,當年的千冬歲在他的副駕駛座,他知道他開車向來平穩而不疾不徐,可車子仍是在十字路口打滑,銀白色的廂型車偏離行車軌道、剛好和迎面而來的酒駕車撞上,後方轎車反應不及發生追撞,嚴重的衝擊讓整輛車在瞬間變得面目全非。
千冬歲親自去看過車頭全毀的車,心臟幾乎要一起攪爛。
救護人員很快趕來,可他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將裡面的人弄出來。監視畫面可以清楚看到陸續被抬出來的傷者有多嚴重,後方的兩輛車車主是,夏碎他們更是。
一個住院療養半個月,另一個則住了整整兩個月才準備出院。
一個忘記了車禍前後十幾分鐘,另一個則是把一輩子的回憶都拋諸腦後。
藥師寺夏碎連雪野千冬歲都忘了。
最權威的腦科醫生用一堆專業術語解釋,聽在千冬歲耳裡卻是冰冷刺骨,只知道車禍造成的衝撞太過嚴重,才會讓夏碎忘記一切。這樣的案例不是第一次發生,經過檢測不至於造成生命危險,但誰也不能確定他到底要花上多久的時間才能想起來。
夏碎昏迷的時間有多長,千冬歲嘗試消化的時間就有多久。
可就算接受了這個事實,也反覆告訴自己這對自己的計劃與夏碎的安危反而是好事,雪野千冬歲仍然忘不了迷迷糊糊的藥師寺夏碎問的那句你是誰而在他空盪的胸口造成的衝擊。

──「你是誰?」
我是千冬歲,是你弟弟,是你的愛人。

他有多想告訴他,就花多大的力氣瞞著他。
雪野千冬歲把臉埋在手臂裡,重複播放的影片又一次回到最初的起點。

04
褚冥漾的手在經過兩個多月的荼毒後,終於脫離石膏。
弄掉那礙事的東西卻不代表事情結束,聽著主治醫生提爾的一連串事後照料與復健,他忍不住嘆息,陪他一起來的冰炎倒是很認真,發現旁邊的學弟恍神,他還抽空瞪他一眼。
從小到大有很多生病受傷經驗的褚冥漾表示他其實知道要怎麼照顧自己。
和笑得曖昧又欠揍的醫生告別後,褚冥漾跟在冰炎身後走出診療間,醫院叫號燈很快切到下一個號碼,在外頭等待已久的病人支著拐杖和他們擦身而過。
醫院的消毒水味道仍舊熟悉。
下了樓來到領藥櫃檯,抽了號碼牌,冰炎跟褚冥漾隨便選了個位置坐下來等候叫號。平日的醫院人不多,乍看之下有些冷清,褚冥漾分神想著等等午餐要吃什麼,眼角餘光不經意地捕捉到醫院玻璃門外單薄的身影。
他遲疑地看過去,發現真的是那個沒道理出現在醫院的人。
「學長,那個──」褚冥漾拉拉冰炎的袖子,打斷對方的閉目養神。「我、我想出去一下。」
順著自家學弟的示意看到外面的熟人,冰炎眉毛一挑,直接抽走褚冥漾的健保卡和叫號單,「找個地方吃東西,要回去再打電話給我。」
褚冥漾愣了愣,「你不一起嗎?」
「你們自己去吧。」冰炎說:「他應該也想跟你聊聊。」
褚冥漾便點點頭。
醫院的冷開很強,走出玻璃門又迎來熱浪,微妙的溫差讓褚冥漾搓了搓手臂。在門口打轉的人沒注意到他出來,垂著頭在牆壁附近來回走動,難得躊躇的樣子讓褚冥漾不免新奇,走過去拍拍背對他的人的肩膀,很久沒見面的朋友頓時像受到驚嚇般迅速回頭。
褚冥漾彎起嘴角,「千冬歲,你怎麼會來這裡?」
「……剛好路過。」千冬歲乾巴巴地問:「你、你是來回診的嗎?」
「對,今天跟學長過來拆石膏。」褚冥漾努力忍住不要笑出來,免得他家彆扭又傲嬌的朋友炸毛給他看。「你有空的話,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千冬歲習慣性地推推眼鏡,「那看你和冰炎學長要吃什麼,我請客。」
「呃,學長就不用了。」褚冥漾抓抓臉,「他、他等等還有事。」
「那好吧。」
確實也想跟自家朋友單獨吃頓飯的千冬歲點點頭。
在褚冥漾表示冰炎會幫他領藥和處理後續事宜後,千冬歲便帶著人去附近的連鎖料理店。剛到午餐時間的店面人不多,他們很快地決定好餐點,店員收走菜單送上了冰涼的無糖麥茶,味道單薄的飲品意外地解渴,千冬歲不動聲色地喝完一整杯。
褚冥漾當作沒看到。
「漾漾你身體現在怎麼樣了?」
「很好啊,石膏拆掉之後輕鬆很多。」褚冥漾晃了晃才剛重見天日的手,「你也知道我之前很常受傷,復健就更沒問題了。」
千冬歲嘴角一抽,「是嗎。」
褚冥漾吐吐舌頭,明明周圍沒人仍是掩嘴說起悄悄話:「但是不能這樣跟學長說,他會生氣。」
千冬歲完全能理解冰炎的心情。
褚冥漾嘿嘿笑,又說:「所以你放心吧,我沒問題的。」
他的笑容有點傻,帶著熟悉的靦腆,千冬歲跟著勾起嘴角,「漾漾,這次真的辛苦你了。」
「沒什麼啦,我習慣了。」從小到大運氣一直都不好,褚冥漾早已適應這種三不五時因為意外而進醫院,他知道朋友一直對他感到抱歉,不過:「搞不好是我帶衰夏碎學長也不一定,千冬歲你真的不要介意。」
饒是千冬歲也被這個神秘的發言搞得哭笑不得。
最後他說:「你拆了石膏也要多注意,尤其要聽冰炎學長的話。」
「為什麼要強調學長啊?」
「冰炎學長很擔心你。」千冬歲撐著下巴看著面色變得微妙的友人,他的眉毛微微一抬,「怎麼了嗎?」
褚冥漾向來不怎麼會控制表情,他的糾結寫在白淨的臉龐,嘴上卻還是說:「沒什麼。」
千冬歲似笑非笑。
褚冥漾縮縮肩膀,「千冬歲你笑得好可怕……」
「沒事。」
雖然他不清楚具體發生什麼事,但是以朋友的反應來看,或許這場意外帶來了一些稱得上不錯的變化也說不定。
店員正好送上了餐點,順便裝滿了兩人的水杯。散發熱氣的食物有著勾人食慾的香氣,千冬歲主動整理了餐具遞給對面朋友,這才動筷。
褚冥漾看著烏龍麵的熱氣打霧了厚框眼睛,猶豫了下還是問:「你不把眼鏡拿下來嗎?」
千冬歲搖搖頭,「習慣了。」
想到朋友是為什麼而戴上眼鏡,褚冥漾默默地有點喪,「……不會不舒服嗎?」
「其實還好。」千冬歲優雅地將麵條夾到湯匙上,慢條斯理地用餐,「一開始會不太適應,久了倒也沒什麼,還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褚冥漾有點好奇:「例如?」
千冬歲聳聳肩,「我的黑眼圈有點重。」
「不是有點吧。」隔著厚重的平光眼鏡都覺得自家朋友神色憔悴,褚冥漾忍不住吐槽,但還不敢承認他覺得他很像熊貓,怕被殺掉。「千冬歲你有好好休息嗎?」
千冬歲笑了笑,「我沒事,只是最近睡得比較少而已。」
「但、但是──」褚冥漾遲疑地看著他,「夏碎學長已經好很多了……」
千冬歲愣了愣,他點點頭,「我知道,他的石膏比你早拆掉,止痛藥已經減少到半顆,現在也比以前能夠吃下更多東西了。」
雖然還是不到正常男生的食量,不過有在慢慢恢復。
褚冥漾眨眨眼睛,「你去見夏碎學長了?」
「當然沒有,你怎麼這麼說?」
「感覺你知道得好詳細。」
「……那是之前請的護工、冰炎學長跟月見先生告訴我的。」
千冬歲低下頭,這樣的消息在夏碎出院之後自然不再精準,但已經是他能拿到的最新訊息了。
褚冥漾吶吶:「這樣嗎……」
深吸口氣強迫自己調整情緒,千冬歲推了推眼鏡,「我不敢說我睡得很好,不過現在主要是因為忙碌才睡得少。」
「是、是因為你在學長他老爸那邊的工作嗎?」
「對。」千冬歲示意褚冥樣不用緊張,勾著嘴角告訴他:「不曉得冰炎學長有沒有告訴你,我前陣子加入他們另一個計畫,因為滿順利的所以最近工作量稍微大了一點。」
放出風聲正面和雪村對上之後,大大小小的商戰便正式啟動。千冬歲作為其中的成員提供了不少的解決方案,他私底下查到的相關情報也給予很大的幫助,雖然亞那不太喜歡使用那些駭到的資料,但確實給予很大程度的協助,拆解對方投入的病毒也讓他們收穫豐富。
只是調查車禍的進度有些落後,千冬歲決定擴大資訊範圍,才會壓縮睡眠時間。
褚冥漾眨眨眼睛,他多少有從自家學長那裡聽說一些,不過也沒有很懂。「那你的課呢?」
「還是有去,但就是最低學分。」
褚冥漾咋舌,他忽然覺得上禮拜還翹課去排限量甜點的自己簡直罪不容誅。
難怪學長要罵他。
「但你還是要注意身體狀況欸。」褚冥漾真的很怕自家朋友年紀輕輕就爆肝,畢竟對方的狀況看起來甚至比他這個剛出車禍還在調養階段的人還差。「我知道你很想幫夏碎學長報仇,但他要是知道你把自己弄成這樣,肯定會很生氣。」
千冬歲輕聲說:「他不會知道。」
「……」褚冥漾張了張口,啞聲問:「千冬歲,你後來還有見過夏碎學長嗎?」
千冬歲安靜半晌,輕輕搖頭。
褚冥漾也跟著沉默。
他的人生消失了幾個小時,夏碎則遺失了他的前半輩子。
他只是不記得為什麼會和夏碎一起去買東西,藥師寺夏碎卻忘了雪野千冬歲。
偏偏他的朋友甚至不敢陪在他身邊照顧他,所有的關心都只能迂迴小心,還得時刻抱持著他可能再也想不起他的恐懼。
正因為他知道藥師寺夏碎之於雪野千冬歲有多重要,他才不敢想像他會有多痛苦──可是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你不讓夏碎學長想起你呢?」
從車禍發生到現在斷斷續續幾個月,他只知道千冬歲想要瞞著夏碎獨自蒐集車禍的證據,一邊擔心他永遠想不起來,一邊又不讓他想起來,矛盾得讓他無法理解。
可能這就是聰明人?
畢竟換做是他,一定是把讓學長想起自己作為首要目標,那個心知肚明的人為事故才沒有對方的身體重要──雖然他們不是那種關係,他也會這樣想。
褚冥漾不懂,只是看著朋友好像一碰就會碎的模樣,他一直不敢問。
千冬歲抿抿唇,「……冰炎學長沒告訴你嗎?」
「學長知道?」
「我有跟他說。」不然冰炎怎麼會配合,他又不像褚冥漾這麼聽話。「我以為他會跟你說。」
褚冥漾搖搖頭。
千冬歲想了想,背後的因果關係是一個冗長的故事,他也不曉得好友知道多少,組織了語言乾脆從頭說起:「我跟夏碎哥是在育幼院長大的,我不記得我的父母,但夏碎哥是媽媽過世之後沒有親人可以撫養才被送進去的。」
如果要排行幸福的日子,在台灣的日子是無庸置疑的第一名,接著大概就是育幼院的時光。
哪怕那時候的他們要為了稀缺的資源忍耐,但至少擁有彼此。
「那個人自稱是夏碎哥的爸爸,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那個擁有一個跨國集團的男人在他們還在日本就讀高中的時候突然冒出來,聲稱是藥師寺夏碎的父親,說他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兒子,想要補償他,希望他可以回家。
育幼院的孩子通常很早熟,夏碎在十五歲就建立一定程度的獨立能力,滿十八歲就帶著千冬歲離開大院子單獨生活,對於親情並沒有那麼執著。對於突如其來的財富與家庭,他更看重的是陪在他身邊的千冬歲,所以幾乎是第一時間婉拒了這樣的邀請。
接著卻是麻煩的開始。
獎學金申請受阻、打工被惡意辭退,要不是房東事先通知並擋下來,他們差點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很快意識到對方是想透過這些手段讓夏碎屈服,他們反倒堅定了絕對不能回去的念頭,可雪村家家主不知道從哪裡得知夏碎和千冬歲不僅是育幼院裡相互扶持長大的兄弟,進一步提出勒令分手的要求。

『想照顧身邊的人不是壞事,但你要學會選擇正確的道路。』
『做錯事是難免的,爸爸可以體諒,爸爸會教你。』
『離開那個孩子回家吧。』

「怎麼會有這麼……」褚冥漾脹紅著臉,「這麼──不要臉的人?」
千冬歲聳聳肩。
過去的他提到那男人還會忍不住憤怒,現在只覺得可笑。

他們明白越是守舊的家庭對同性戀就越是嚴苛,何況雪村集團連續三代都是長子接任董事長的位置,不用想也知道有多保守,只是對沒有要回去的夏碎來說,這些要求只有荒唐可言。
所以他們跑來台灣。
夏碎考上這裡的大學,千冬歲則轉學念了高三,成為褚冥漾的同班同學。
他們度過一段時間的安穩日子,就像沒有遇上雪村家那樣。千冬歲考進了有夏碎在的學校,他們買了一間房子作為共同的家,靠著獎學金、打工跟一些投資收入生活,只需要思考柴米油鹽醬醋茶與今天的我們要做什麼。
直到前些日子又遇上雪村的人。
那正好是在伊沐洛集團,當時的褚冥漾、夏碎與千冬歲正好來找在這裡的冰炎。他們在會客室等待,然後遠遠地看到了雪村的總經理,也就是那個男人的大兒子──比夏碎年長五歲。
所謂母親是他的初戀這樣的話,夏碎從未放在心上。
只是想起女性溫柔的笑臉和閃著淚光的眼眸,藥師寺夏碎難免會覺得,為了這些而帶著千冬歲忍讓的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考慮雪村家的手段與對血脈的執著,在發現那群人也跑來台灣──他們當然不至於認為對方是追著他們過來──夏碎和千冬歲想著是否要請冰炎牽線讓伊沐洛集團提供協助,豈料車禍卻先一步發生。
就像在懲罰他們不聽話。

「那個人、或者說那群人的手段一直都是這樣,認為把我們逼到絕境就能讓夏碎哥屈服,但我怎麼可能會讓夏碎哥回去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鬼地方。」千冬歲咬了咬牙,想到這個他恨不得把人拖出來大卸八塊,「如果夏碎哥想回去,那不管是繼承人還是家主的位置我都會幫他弄到手,但他不要,那群人就去死吧。」
褚冥漾縮了縮肩膀,「是、是這樣嗎……」
「……我很想這麼說,但漾漾你知道的,實務上我除了把夏碎哥藏起來也不再跟他碰面,目前也沒有別的方法。」千冬歲嘆了口氣,他摘下了眼鏡揉了揉眼窩,微微一瞬的動作也足夠讓褚冥漾看到他的神情有多憔悴。「我知道夏碎哥不希望我這麼做,所以他忘記了也是好事,而且我也能確定他現在好好的,這樣就可以了。」
那些夜不能寐的日子因為加重的疲倦已然可以倒頭就睡,就算夢不斷,但他至少可以喘息。
確實一切都能慢慢變好。
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
「況且我很多時候都很忙,沒有餘裕去想他。」千冬歲說:「是有點難過,但是沒關係。」
是沒有餘裕去想,還是根本不敢想?
看著幾個月前還和戀人很幸福很幸福的人,褚冥漾還是問不出口。
他想,如果真的像自家學長曾經跟他說的、心能說話就是咒語般的言,那麼他衷心地祈求他的心聲、千冬歲的心聲還有其他人的共同心聲能夠化成咒語,希望那個造成所有事情的元凶可以被繩之以法,希望藥師寺夏碎能早日想起來。
或者更直接地希望,千冬歲能見到他放在心尖上的那個人。
……乾脆來個外星人入侵地球直接讓始作俑者原地爆炸算了。
褚冥漾很無聊地這樣想著。
然後他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喊他:「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