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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贏家



⠀⠀⠀身上的濕汗在單薄的床單上留下一片水漬。

⠀⠀⠀遲久不下的高溫讓日向翔陽的腦袋逐漸混沌，他粗喘著，拉著被單蜷曲在角落，陰暗的房間只剩下老舊電風扇的運轉聲，熬過發情期對日向翔陽來說並不困難，只是他第一次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此脆弱。

⠀⠀⠀不論身心都是。

⠀⠀⠀沒關係、沒關係，已經吃藥了。

⠀⠀⠀日向翔陽安慰著自己，努力忽略從下面溢出來的濕潤，以前他對這方面來說異常謹慎，他把自己的身體照顧的很好，發情期的週期一直都很準時，固定吃藥就能壓下來，同時也是為了保障其他人。

⠀⠀⠀高中三年，日向翔陽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是Ω的因素而影響到隊友，有時候其他人甚至會忘記日向翔陽是Ω，因為他平時對信息素也不怎麼有反應。

⠀⠀⠀但日向翔陽從來沒有忘記自己是Ω。

⠀⠀⠀他曾經也羨慕過α。

⠀⠀⠀真好啊，那種體態與肌肉，又或者那與生俱來的強者氣勢，身為小個子的他，能拿什麼跟他們比？

⠀⠀⠀那是一座高牆啊，無比龐大又強壯的高牆。

⠀⠀⠀他很多時候都是依靠直覺行動，喜歡什麼就去做，一心一意，後來明白在他眼前的不僅僅是只有一座高牆，牆的頂端，有著另一座高牆。

⠀⠀⠀日向翔陽明白身為Ω的劣勢，在盡是α的周遭，Ω的缺點就更加明顯了，但是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彌補不了那些缺點，他每一天都抱持著感恩的心填飽肚子，感謝媽媽將他生得這麼健康。

⠀⠀⠀活力是一種個人特質，與性別沒有關係。

⠀⠀⠀想要打排球是他的渴望，與性別沒有關係。

⠀⠀⠀日向翔陽學會思考、學會挫折、學會渴求，那對他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小個子、Ω等這類的標籤他會帶上一輩子，而他也有帶著這些標籤打一輩子球的自信。

⠀⠀⠀跳起來吧，日向翔陽，躍過小個子的障礙。

⠀⠀⠀接起來吧，日向翔陽，打破Ω的嬌弱。

⠀⠀⠀跑起來吧，日向翔陽，甩開一切的疑慮，只為了做出最好的助跑。

⠀⠀⠀那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與性別也沒有任何關係，嘗過淚水的日向翔陽比任何人都還要渴望著那樣的本能。

⠀⠀⠀──強、還要更強。

⠀⠀⠀誰能夠一直留在場地上，誰就是贏家。

⠀⠀⠀日向翔陽想要贏。

⠀⠀⠀才不會認輸！

⠀⠀⠀他在心中無聲吶喊，用強大的意志力撐過發情期，滾燙的溫度是那麼的熟悉，如同以往，他只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獨自撐過這炙熱的地獄。

⠀⠀⠀叮咚。

⠀⠀⠀手機的響聲突兀地劃破窒息的考驗，日向翔陽視線有些模糊，他探出手尋找手機，角落連續發出好幾聲叮咚，他找到手機的時候鈴聲忽然響起了，日向翔陽下意識地滑向接聽。

⠀⠀⠀「翔──陽──」

⠀⠀⠀日向翔陽迷糊地眨眨眼，將電話貼合在耳邊，小聲地應：「......宮侑前輩。」

⠀⠀⠀「嗯？你的聲音怎麼怪怪的？」

⠀⠀⠀「......我這邊是半夜呢。」

⠀⠀⠀「啊、抱歉抱歉，因為這幾天你沒什麼回我訊息，有點著急。」

⠀⠀⠀「唔，只是最近有點忙，對不起。」

⠀⠀⠀「翔陽啊。」

⠀⠀⠀「嗯？」

⠀⠀⠀「你真的沒事嗎？」

⠀⠀⠀日向翔陽垂下眼，握緊著手機，他的表情扭曲成一塊，好像一直以來的意志力忽然有了個缺口，讓那淡淡的清酒香飄了進來，他忍不住脫口而出。

⠀⠀⠀「宮侑前輩......其實呢，我現在，正在發情期。」

⠀⠀⠀對面一陣沉默，爾後又一字一句地道：「翔陽，需要我飛去找你嗎？」

⠀⠀⠀日向翔陽噗嗤一笑，果斷拒絕：「不用了，等宮侑前輩來，我就已經好了。」

⠀⠀⠀電話傳來一陣糾結聲，日向翔陽聽著聽著嘿嘿笑了兩聲，心情突然放鬆不少，他想起在來巴西之前，在機場上那溫暖的擁抱。

⠀⠀⠀暖暖的、帶著大人的香氣，日向翔陽稍微記住了。

⠀⠀⠀他說，下一次贏的人會是他。

⠀⠀⠀他回說，才不，下一次贏的人是他。

⠀⠀⠀日向翔陽漸漸地收穩呼吸，宮侑的聲音彷彿近在咫尺，那是熟人的氣息，也許是抑制劑已經發揮了藥效，可是他還是很感謝宮侑打了這通電話過來。

⠀⠀⠀「......宮侑前輩。」他頓了頓，又道：「謝謝。」

⠀⠀⠀他緩緩地爬起身子，拉開窗簾，一陣淡淡的亮光突然灑了進來。

⠀⠀⠀天亮了。

⠀⠀⠀宮侑問：「好點了？」

⠀⠀⠀「嗯。」日向翔陽正對著窗戶，瞇起眼應：「宮侑前輩，巴西的日出很漂亮，總有一天，你也來看看吧。」
⠀⠀⠀
⠀⠀⠀對面又沉默了一會。

⠀⠀⠀宮侑在自己的房間也看向窗外那一片深色的天空，他輕笑。
⠀⠀⠀
⠀⠀⠀「好啊，到時候翔陽要當我的嚮導喔。」

⠀⠀⠀「當然沒問題！」

⠀⠀⠀一天又開始了，日向翔陽與宮侑道別，他抱起排球，沐浴在陽光之中。

⠀⠀⠀今天也是打排球的好日子呢！
⠀⠀⠀
⠀⠀⠀他雀躍地這麼想。


⠀⠀⠀◆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喚醒了睡夢中的日向翔陽，他夢到過往的的記憶，熟悉的手機鈴聲、熟悉的時間點，還有同樣的來電顯示，這一切的巧合讓在疲憊與炙熱中煎熬的他忍不住輕笑。

⠀⠀⠀侑前輩大概是聽說到他的要求了吧......感覺一定會生氣......

⠀⠀⠀日向翔陽的意識還有些恍惚，他才吃下強力抑制劑過沒多久，他一直以來都有定期吃藥，照理來說發情期應該不會來得那麼突然又不固定，日向翔陽隱約間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罪魁禍首就是現在打來的傢伙。

⠀⠀⠀想著零碎的事情不小心錯過了宮侑的電話，日向翔陽努力打起精神確認，發現已經有好幾通未接來電和一堆未讀訊息，他的指尖停在最後的訊息上──『我在宿舍外面等你，你覺得可以後再打給我。』

⠀⠀⠀螢幕的亮度落在日向翔陽的臉上，他好一段時間停在這個畫面，始終沒有回撥那通電話，無法控制下來的熱度搞得他渾身難受，腦袋好像打結了，陷入一片混沌，打過去也無法好好組織想說的話，可以是指什麼時候，現在一定不可以啊，否則他怎麼會提出那樣的要求。

⠀⠀⠀每一次、每一次，宮侑總是會在這種時候靠過來，不論是他在巴西一個人的時候，又或者是現在，日向翔陽覺得宮侑真的太狡猾了，他不由自主地憶起宮侑的聲音還有他身上的味道，令人沉醉，他好幾次都越過屬於Ω的自己，也從來不覺得這是熬不過去的難關，然而為什麼這次卻不行了呢？為什麼會那麼難受呢？

⠀⠀⠀因為宮侑向著他說了、我喜歡你。

⠀⠀⠀這讓他把以前所有隱藏起來的東西──全部、全部傾瀉而出，宮侑對他是那麼地真誠無懼，他才不想要當膽小鬼，可是在真正面對的時候，日向翔陽還是有那麼一點害怕。

⠀⠀⠀──『翔陽，我說真的，你讓我標記吧。』

⠀⠀⠀一則新訊息忽然跳出來，日向翔陽的指尖一頓，鬼使神差地將它點開，接著一則又一則的訊息浮上來。

⠀⠀⠀『這樣，你就不用再忍受發情的痛苦了。』

⠀⠀⠀『而且我知道，你喜歡我，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吧？味道可不會騙人！』

⠀⠀⠀『不過說要標記，我也沒有打算要把你綁在身邊，只是，當你有需要的時候，就不要拒絕我。』

⠀⠀⠀『我不管你對未來還有什麼安排，我都不在乎，反正我都會追上去。』

⠀⠀⠀『所以啊，翔陽就自由地去外面飛翔吧，我想看到那樣的你，超級帥氣。』

⠀⠀⠀『看著那樣帥氣的你，我怎麼可能、放棄呢！』

⠀⠀⠀『我所想的每一個未來都有你，你呢？翔陽的未來會有我嗎？』

⠀⠀⠀日向翔陽眼前的視線突然變得模糊，體內的熱度還在流竄，它似乎化為溫熱的淚水傾洩而出，有的、有的，腦中浮現的是宮侑的笑臉，他按著他的頭髮笑得好開心，深棕色的瞳孔像是鍍上了一層金光，又亮又閃，如同他們的未來。

⠀⠀⠀他緊握著手機緩和著呼吸，鼓起勇氣吧，日向翔陽，就像你每一次遇上困難的時候，跳起來吧、接起來吧、跑起來吧！他如此鼓舞著自己，然後撥打了那通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