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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眩的顏色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小祥還在島上的老家,因為住在大房子裡總是感到孤單,因為聰明所以總是感到無聊。過去那裡的時間、季節,也不太一定,如果真的要說,似乎很少在生日前後,或是天氣冷的時候前往,甚至連去了那裡做些什麼也幾乎全都要忘記。

有印象的反而是眼睛裡的螢光,那是闔上雙眼以後反而能夠看到的東西,因為在那之前小祥什麼也看不清楚。

那是小孩子在大人沒有勸阻或注意時,經常自己玩的遊戲。只要不斷的轉圈,故意在原地繞著同一方向迴旋,到最後就能到達的地方。

小祥跌倒在地上,視線裡的世界不斷地後退旋轉著,就算已經停下腳步,眼睛看到的仍然都還在一直轉圈。她趴在地上想等著迴圈停止,張開眼睛以後,首先看到的是初音阿姨的臉。

小祥說阿姨,妳怎麼也在往後退。漸漸的,繞圈變成左擺右盪,初音阿姨漸漸回到她視線的正中間。

小祥抬起頭看著阿姨說,終於停下來了,我以為我要一直看不清楚了。接著無法停止的咳嗽,然後被摟著肩膀拍背。

想到這段往事,連底下的重心也快要隨著開始漂浮。看著初音阿姨會讓人幸福的想笑,下一秒又因為無法理解的原因嗆到似地乾咳。

這是愛上她的感覺吧,過了很多年以後才知道,不管張開還是閉上眼睛,在暈眩緩解以前,眼裡只會看到花白。

或許還有一點淡紫色。
倒映一點水藍色。
絨毛一樣的淺黃色。

也可能假如淚水有顏色。
或者是波光在夕陽下,天邊正要暗下來的顏色。

阿姨的臉頰有時候會出現一抹肌膚的嫩紅,那是曬了太久的太陽,或是正用打火機點起屋裡燃的香。

有時用的是一盒潮濕的火柴,阿姨說這些火柴都濕了,小祥請再等我試試看,接著劃了一根、兩根;有時是點不太起來的打火機,小祥盯著她的手指,心裡在算她轉過幾次,齒輪在她手指上留下的的印痕。

有時不想讓阿姨再用了,她會將她的手拉下來,仔細看深淺的壓痕,對她的手指產生的影響。

因為是小孩,只要有她想要看的,阿姨手上拿的或身上穿的,還有身體的部位,小祥都直接拉過來看,撩開來或好奇地往下拉、扳向自己的方向。

初音阿姨從來也不糾正她,放任她拉扯著。最後她看得無聊了,漸漸改成牽她的手。兩人手指勾起,掌心交錯,指腹磨動。阿姨偶爾會回應地摸回她的手指,笑她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她們曾經也像這樣,什麼都不說地就這麼互相摸著手過了很久。

下午淡白色的天空,曾經讓小祥以為,這就是時間永遠不會再前進的世界。即使長大以後也很常不經意地想起,尤其當她也漸漸來到阿姨的年紀。

家族的幾次聚會、一些繼承和身份的異動之後,小祥搬家到更都市的地方,就算回去島上,也沒有人再向她提過初音阿姨。

冷靜下來想想,其實和她的回憶,想起來的也就這麼一些,如果只有自己記得該怎麼辦。

長大以後找機會再回去,翻開記憶中和阿姨一起燃起線香的那個房間抽屜,火柴盒已經不見了,可是打火機還在,半透明的塑膠殼裡只剩下一點點燃液。小祥試著按了幾下,果然完全點不起來,才想到阿姨那時候其實也試過好幾次。

「嗯…這個點不起來。」初音露出苦惱的表情。
「會痛嗎?妳的手指頭很紅耶。」小小的小祥將她的手指拉了過來。「我幫妳吹吹。」接著於事無補地對著阿姨的手呵著氣,想讓壓痕消掉一些。

長大的小祥站在原地,嘴唇碰觸著阿姨當時怎麼也點不開的打火機。

如果時間有另一個接點,她現在同樣也會捧起初音的手指,恭敬有禮地彎下身來,低頭深深吻她的指尖和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