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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週年咎人紀念】信徒









「說到底,都是預謀好的吧!太狡猾了!」





一切還要從劍持新搬來的那天說起——一張素未謀面的生面孔,以及穿著整齊全裝的他鄉學生制服,其中最感違和的正是劍持刀也是隻身一人出現的。他不與人交談,也不主動求助於他人,他從無到有的順遂新生活竟是一人獨活。


劍持就這麼巧聲無息的入住,很快就成為村民們閒話家常的人物。


有了議論,當然也有了批評的聲浪,許多罵他是掃把星、沒有爸媽的流浪犬,等等的惡言相繼傳遍鄉里間。
一樣身為學生,劍持理當上了附近的普通中學,許多擔憂子女們的家長往學校寄送請願信不成,轉向要孩子們不准與他來往,甚至有些權勢的家長不惜動用各種資源,逼校方暗中針對,儘管表現明顯優於其他人,但資本主義的走狗才不管那麼多。


在知曉他的住所靠近郊區半山腰處,附近又是杳無人煙的斜坡地,能夠俯視整個村落,受群眾影響的村民們紛紛打起寒顫。沒隔幾日便趁劍持去往學校時,闖開大門東翻西找到處破壞,除了幾件衣服和基本生活用品,就沒有其他施咒毒物或作法的痕跡,村民們當然不肯就此罷休,憤恨地離去。
而等到劍持下課返家,家中早已如颱風過境般面目全非。


劍持沒有馬上踏入家門,對於眼前根本不能單以慘狀二字形容的畫面,他閉上眼在玄關深呼一口氣後才沿途拾起散落一地的物品,放回他們原本該待著的地方。


原先以為換個地方就能安生的平穩生活能就此到來,搬家後的生活和以前比起來近乎相同,一樣的孤身一人、一樣赤裸的惡意、還有一樣的劇情走向。
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被村民毫不保留的惡意澆個涼透。但身而為人並不全是惡意的吧?


除了那個住在後山的巫覡,劍持對他印象極為深刻,自從住進這片荒涼的坡道後,從來沒有在這裡看過半個人影。若不是有出聲叫住他,那位巫覡大概不會發現有人居住在這裡。


透過簡短交談,得知他叫作伏見學,是名在山上一座荒廢神社的巫覡。劍持承認他有點在以貌取人,但眼角的紅胭脂和一頭棕色的狐狸髮型,就是會點打扮的大學生吧?


見劍持眼底的猜疑,伏見主動邀請他到山上拜訪,他語音剛落,腳邊突然的毛絨感就讓劍持嚇得後退,定睛一看是一隻活生生的赤狐,正示好的蹭著劍持的腳踝。


「啊——!祂應該是跟著我一起下來的。」


伏見學急忙蹲下來朝狐狸方向招手,但祂似乎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不斷閃躲他伸來的手,伏見見狀也只好作罷。


「還是說……能夠在約莫傍晚時幫我帶他回山上嗎?實在不好意思,明明是初次見面,但今天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須去山下一趟。」


劍持感受到許久未被人需要的依賴感,內心波瀾昂揚盪起,儘管這只是代為照顧的小事。他看這隻狐狸異常乖巧,隱約想起童年時期似乎也有養過狗的經驗,稀裡糊塗的就答應了。看伏見懷著歉意消失在清晨的雲霧中,他抱起圍在腳邊轉的狐狸,聽說是很難馴服的動物,劍持伸開虎口,從狐狸的臉側順到耳朵揉了兩下,狐狸隨即發出歡快的叫聲。


「嘛……這樣也不差啦。」


當天傍晚放學後,劍持刀也順利被狐狸引領至深山裡,蜿蜒的山路繞得眼花撩亂,直至接近山頭前不遠處,微弱的黃光一盞一盞進入視野。這裡是真的有神社,也真的如早上的巫覡所言,屋瓦看起來都殘破不全。


「啊你來啦!真是謝謝你還特地帶祂回來了。」


伏見從其中還算完好的一間走出,早上的休閒服已經換成神職服裝,但比起眼下荒謬的場景,更吸睛的更多跟在身邊的赤狐們。劍持看一團團窩在一起的橘紅色軟團,不自覺蹲下去碰觸。


「話說……我是不是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現在才?」劍持才發現這不到幾個小時的變化走向,不禁笑出來


「劍持刀也,」劍持正色看著對方「是我的名字。」


自此,劍持一成不變的生活多了去神社找伏見學的事項。每當他上山時,會帶著煮好的晚飯一起分食,吃完後,伏見會接著修繕工作,劍持則是向剛修好的本殿雙手合十參拜。他們沒有多問彼此的身份,默默以孤身一人之姿互相陪伴。
村民強加在劍持的惡劣行徑越演越烈,伏見明顯感覺到對方來的頻率變高,但問出口後卻只得到對方的沉默不語。





回到殘破不堪的劍持家,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想生活下去的熱情,漸漸隨著一件又一件的寧靜暴行冷卻。他躺在榻榻米上,看著碎成兩半的吊燈,也許宗教真的能成為支撐人的力量,此時最想見到的人是伏見學。


他收拾起簡單的行李,對著本就破爛的屋子做最後道別,便開著手電筒進入山林。那已經走過無數次的道路,劍持覺得自己閉著眼都能走到,實際上他也真的做了。一路上他猜忌了很多,一邊對著自己怎麼會有的想法感到抱歉,又想知道他一直以來所釋出的善意,是否只是一時的假象。


在看到熟悉的暖光後,也裡當看到坐在前亭的伏見學和狐狸堆。他對於自己的道來感到十分詫異,瞳孔收縮得更為細長。


「刀也さん?已經很晚了呢,是發生什麼了嗎?」


「如果我說,」


「想有著不需看人臉色、被素未謀面的人潑涼水、闖進我家把一切弄得糟糕透頂的生活,神會懲罰我的嗎?」


劍持刀也盯著空洞的主殿深處,如果說了就會實現的話,那總比起悶聲吞下要好,畢竟他只是個人,軟弱的模樣才是他最一開始該有的模樣,而不是東奔西走妄想有安生之地。


沒有人回答,劍持拍了兩下手對著主殿鞠躬,就像以往一樣。
他轉身問伏見學能否讓他先暫時住進神社,這學期的學業在兩天後就要進行結業式,這是他離完成一整個學期最近的一次。至少能參加看看結業典禮是他所嚮往的。


「がっくん?你有在聽嗎?」


「當…當然,我房間旁邊還有空房。」


「真的嗎,幫了大忙啊伏見~」



隔天一早,伏見學就不見人影,只有幾隻已經起床的狐狸在地上縮成顆球,劍持又倒入被窩裡。今天是難得清閒的周末,老實說他對未來的去處還沒有想法,對於沒親眼見到自己離開就不會善罷干休的村民來說,留在這裡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但他也深信,待在這裡絕不會被他們找到,只要等到結業式當天,一切又能在別處充新開始。


劍持起身拿著掃帚,太陽曬在背上很是溫暖,用久違舒暢的心情替神社打掃。現在仔細一看,伏見學的努力已經讓這間神社變的相當氣派了,要是好好梳理山道,信眾也會絡繹不絕的前來的吧。




「刀也さん要跟你去學校嗎?路途很遙遠喔。」


「不不不,你在小看我吧,」劍持有些心虛的笑「這種距離根本是小兒科!」


他根本沒有打算回來,雖然認識一段時間了,但始終是在給人添麻煩。他想至少有給神社打掃乾淨,多少可以折抵一些良心不安的感受。
但詭異的是,這一路上他都沒有遇到任何人,涼風吹過劍持的臉,街上門可羅雀的狀況讓他再次確認了時間,分明是再正常不過的七點整,卻連電車都沒有行駛。


他轉過街角,再過一個街口就能看到讀了一年的教學樓,他低著頭踩在磚頭縫隙上,再一抬頭就感覺後腦杓被重物撞擊,直直向著路面倒了下去。昏昏沉沉的聽見窸窸窣窣的耳語,眼前被蓋上一層粗布,生理眼淚隨著眨眼的動作冒出,痛覺再次由四面八方的方向傳導至各處,在失去意識前,他有些後悔早上拒絕伏見學的要求。
畢竟嘛,人的理想終究會敗給私慾。





意識再次回籠,他以正作之姿坐在一位非常熟悉的面孔前,劍持睜大眼睛想要發出聲音卻被口中的布條堵起,伏見學就此開口打斷他想要發表意見的聲音。


「刀也さん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吧?」


劍持眼神中的不信任感絲毫未減,只示意他讓自己開口不斷發出噪音。看他是這種反應,露出以往招牌微笑的伏見再次伸手揭掉布條。


「說到底,都是預謀好的吧!太狡猾了!」


劍持對著他咆嘯道,止不住地顫抖伴隨著不安、害怕與憤怒的心情,他不知道今天的遭遇有多少成是伏見學的傑作,但又不能說是背叛感,伏見學沒有理由無條件為他撐腰。


劍持刀也轉動手腕上的麻繩,發覺掙脫不成,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的人。不對,嚴格來說是古人所說的狐妖,貨真價實的狐狸耳朵豎起,以及正左右搖擺的蓬鬆大尾都再次印證了他的想法,難怪這裡都是狐狸,早在初次見面就該懷疑的。



「但也是刀也さん說不想再膽戰心驚的過生活的吧?」


伏見見他不再開口,微微曲起食指和中指蹲在他面前,在對方眉間推了一下,不易平衡的姿勢就這麼一屁股被推倒在地。村民為了固定對方雙腳而綁上的粗糙麻繩被扯動,深紅的勒痕讓人怵目驚心。


「但我本意並不是想要傷害刀也さん,」伏見學皺起眉頭,湊到他身邊解開束縛「我想要以刀也さん是祭品的身份正是待在這裡。」


「所以來我的神社吧?以伏見神社第一個信徒的身份。」


劍持刀也沒有再說話,他看著自己身上的綁繩一個個被解開,也想不出其他伏見會這麼大費周章的理由。


「當然,先這麼做的我沒有選擇你去留的權利,」拆下所有桎梏,伏見學也以正坐的姿勢相對「因為刀也さん是整座城鎮中,我最想珍惜的人。」


他轉了轉手腕,長時間的固定姿勢讓手腳有些發麻。聽了這番話,他思考片刻,在這幾年孤身四處奔波的時光,能遇見彼此互相扶持已經是很不得了的緣分了,眼下的伏見學重新給了能燃起生活的溫暖火苗,也許…這就是最好的選擇了吧?


「先說好,我還沒有原諒你。」


劍持嘆了口氣,對於既陌生又熟悉的伏見手足無措。語畢,肉眼看見伏見學的尾巴開始甩動,他捧起自己的雙手,語速過快念叨了很感激又說了會珍惜種種的話,劍持荒謬的跟著笑起來。


不過想到了什麼,劍持刀也正色起面孔問道:


「不過……像你這樣的是狐狸妖怪嗎?伏見ガク的真面目。」


「……喂,才不是妖怪啊!不會太過分了嗎?正常來說都會聯想到狐仙吧!Wwwww」


「え?但是笑聲好違和,很久以前就想說了。」


他們像小學生一樣鬥嘴笑鬧起來,伏見學看著身邊的少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遇見刀也さん並不是偶然,而是狡猾的狐狸在一步一步引誘著教主的到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