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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下)

是日,小雨,為了避免撞上掃墓的人潮,天空才剛泛白他們便出門了。

是的,他們。

本來璟嚴是打算自己前往程齊的墓看看再回來和家人一塊去掃爺爺的墓地的,但當他小心翼翼地爬起床時卻發現生已經醒了,還一臉肚子餓的模樣看著自己。

比起房客這傢伙果然更像是什麼大貓大狗,男人突然慶幸青年沒有直接去翻奶奶家的冰箱,因為冰箱裡有大半的食物可能都已經過期了。

折騰了一會最後還是帶上外星人一起出發,買了傳統早餐店一半以上的品項提了三大袋就在車上吃,他想早餐店老闆娘可能要記住自己了。

當他們抵達時,清晨的霧還未散去,墓園靜悄悄的,可能幾公頃的地就只有他們兩人。

程齊的墳墓位置不是很好,在園區特別偏僻的地方,因為當時後事舉辦的非常倉促,從驗屍、家人領屍到後來下葬的過程都很混亂。
當然這些全是他進警局以後才打聽來的,畢竟那時他還只是個高中生,太過複雜的事他無法理解,只知道程齊的死絕非意外。
但無論那時多激動憤怒,他也沒有證據和能力去說服任何人。
沒有人會相信一個曾經涉嫌販毒的少年替幫他脫罪的警員說的任何話。

從得知程齊自殺的那天開始,璟嚴常常反覆的想著,如果當時他夠聰明沒有幫毒販做事而是選擇報警,璟容不會因為毒癮太深待在醫院快一年而被大學退學;如果他當時聽了程齊的話沒再想著要去替姊姊報仇,程齊也不用出面和黑道交涉就為了保他性命,還導致後續被跟蹤威脅甚至自殺。
到頭來,如果不是遇到自己,程齊可能不會死。

但這都只是他的愧疚衍化出來的可能,其實璟嚴內心也很清楚,這個案子只要一查下去就沒有回頭路,他們要抓的並不是單純的罪犯而已,而是人性最根本的慾望和恐懼相織而成的網,混著利益和貪婪,堅固而危險,一不小心沾上了任何一條絲就可能成為蜘蛛的餌食。

所以他只能暗自蒐證,培養自己能信任的線人,慢慢地滲透,等待最好的時機。
在那之前,他每年都趁著清明回來和程警官報告目前的調查進度,一邊為了能讓對方在天之靈能安息,一邊異想天開希望對方給自己托夢告訴他當年的真相為何,但當然這是一次也沒實現過。

提著準備好的線香,他打起傘沒讓外星人淋著雨下車。
「我說明明沒人和你搶,下次吃慢一點吧。」璟嚴有些好笑的看著吃得滿身燒餅屑的青年,不知道怎麼連頭髮上也有。「你們的星球有這樣的節日嗎?特別掃墓祭祖的日子。」邊拍掉對方身上的食物碎屑他隨口問到。

「嗯。」外星人點點頭一次回應了兩個問題,順著男人的動作彎下身,眼睛剛好停在可以四目相交的高度。
「但是回不去。」他說。

「........」璟嚴注視著青年被劉海遮擋的紫眸,還是找不到一點情緒的波動,這讓他有些無措。
太過冷淡不像人該有的溫度,最後只能用對方是外星人的藉口來說服自己。

「…..我真不懂你到底是想回去還不想....」他轉頭滴咕了一句便催促著青年跟上雨傘的步伐。

越走進墓園一旁的雜草越是恣意生長,但人行的碎石地倒是十分整潔,可能一年也就被踩過一次吧。

「.....我要去見的人,是一個很重要的傢伙,」璟嚴突然開口,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看著不遠處的墓碑,他熟悉的能背出上面刻的墓誌銘,「我感覺欠了他一生。」

把雨傘交到青年手上後簡單收拾了墓旁草皮,他發現兩邊的土地竟長起了百里香,白色的小花看著頗有幾分清幽。

挺適合程齊的。璟嚴苦笑摘下了手套點起了線香,他才意識到外星人打著的傘還在給他遮著雨,而對方大半個人都濕了。

「真是...你遮自己就行了.....」他哭笑不得卻換來青年一臉的不在意。「行吧,那你站過來一些。」他說著便把對方拉到身旁,這樣一來傘面可以為兩人擋下大部分的雨水。

時間隨著香柱上的隱隱火光明滅,雨聲伴著兩人的呼吸一起被土壤吸收,他難得的沒什麼話可說,就任著線香燒了大半才插進墓碑前的小陶罐。

「不用給他留一些吃的嗎?」外星人開口,沒什麼起伏的聲音因為距離近而顯得特別清晰。
「這裡有一個團子。」說著便從口袋拿出個包子,應該是方才沒來得及吃完打算留著當點心的。

「……他不餓,你吃吧。」忍不住莞爾,璟嚴突然很想揉青年亂糟糟的白髮。

有一些道理就是如此顯而易見。

不管記憶多聲嘶力竭的喊著要你回頭,存在的永遠比逝去的重要,不論過程多曲折離奇,險象環生,最終我們都會回到原點,到那個時候,我們只會記得這一些藏在日常的一些細節、一個動作、一句話。

「我們回家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