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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你相信投胎轉世以後，人的靈魂會留有前世的記憶嗎？

　　吳明翰差點死過，那時的他還不相信，直到他真的死了、投胎了，又重新來到人世，發現自己還記得毛邦羽，他才相信人會留有前世的記憶。

　　在過去那些好的、不好的回憶浮現在他腦海中時，吳明翰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毛邦羽，而是慶幸投胎轉世後這輩子他還是個人，不是一隻狗。


　　聽說吳明翰剛出生的時候哭聲特別嘹亮，在場接生的護士也感到詫異，就沒見過這麼有元氣的新生兒，哭得彷彿要整間醫院的人都不能忽視他。

　　當然，那時候的吳明翰還不知道自己叫吳明翰，也聽不懂那些擠在他面前盯著他看，不時伸出手戳他的大人在說些什麼，他就憑著本能，餓了就哭，渴了也哭，不高興更是一直哭，非要人抱著、哄著才肯消停。

　　護士語重心長地對吳家人說這孩子不太好帶，小明翰像是在附和護士說的話，咿咿呀呀地哼個不停，一雙手在半空中揮舞，但這並不影響吳家人對這個剛出生的嬰兒的愛，一個個都爭先恐後寵著，捧在手心上疼。

　　之後，吳明翰有了名字，就叫吳明翰。

　　長大的吳明翰曾經想，到底是大家取名沒創意，還是他跟毛邦羽有什麼幾生幾世的愛情糾葛，月老深怕他們找不到彼此，才會連投胎轉世到了這一輩子都還取一樣的名字？

　　但其實也用不著他刻意去找，因為在同一天出生的小孩不止吳明翰一個。還有另一個在臍帶被剪斷的一瞬間就停止哭泣，不吵也不鬧，乖乖讓人清洗、餵食的小孩，而那個小孩就叫毛邦羽。

　　小明翰和小邦羽出生的醫院都不是大醫院，而是社區的診所，一般而言，住在這樣的社區，鄰里間多少都是認識的，雖然兩家人一開始不算熟悉，但有了孩子都在同一天、同一家醫院出生的共通點，兩家人很快就熟了起來，連滿月酒都是一起辦。

　　小邦羽總是安安靜靜的，不吵也不鬧，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打量對他來說太過新穎的環境，但小明翰就不一樣了，能放到嘴裡的東西他都要抓過來咬一遍，不管是能吃的食物還是不能吃的玩具，全都沾過他的口水，有時小邦羽太安靜，他還會抓起小邦羽白白胖胖的小手放到嘴裡啃，遲了幾秒感覺手上一痛的小邦羽眼睛泛出水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旁的大人看了又好氣又好笑，趕緊將小邦羽抱起來哄，至於小明翰就不用說了，當然是被抓起來打了幾下屁股，然後發出和小邦羽不相上下的哭聲。

　　護士說得沒錯，吳明翰確實不好帶，從小個性就皮，膽子也大，別人不敢抓的青蛙、蟲子，他總是玩得不亦樂乎，而且總愛抓著毛邦羽一起，偏偏毛邦羽不喜歡蟲，每次都被吳明翰氣得哇哇大叫，但生氣過後還是會跟著吳明翰一起玩。

　　也許是小時候就經常玩在一起的緣故，一直到幼稚園，吳明翰和毛邦羽的感情都非常好，越吵感情越好那一種。

　　有一次在公園玩，毛邦羽的玩具被其他年紀大一點的小孩搶了，吳明翰二話不說就把毛邦羽的東西搶了回來。當對方仗恃著自己身材比較高大，推了吳明翰一把，害吳明翰手跟腿都擦破了皮，原本站在一旁緊張捏著自己衣服下擺的毛邦羽抿著唇，衝上前用盡全力撞了回去，幾個人就這樣打成一團。

　　那是總是被大人和老師誇有禮貌、個性好的毛邦羽，第一次跟別人打了架。

　　各自被家長領回去之後，毛邦羽默不作聲地低垂著頭聽家長訓話，吳明翰回嘴說是他們先搶玩具的，也被家長訓斥了一通，說動手就是不對。吳明翰很明顯不認同，撇了撇嘴還想回嘴，但被毛邦羽抓住他的褲子輕輕扯了幾下，暗示他不要衝動，吳明翰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撇過頭，乖乖聽著大人的訓話。

　　毛邦羽的阿嬤很疼兩個孩子，最後受不了地開口：「是唸完了沒？沒聽到是別人先搶了毛毛的玩具嗎？明翰這麼有正義感的孩子，不會隨隨便便就動手啦！毛毛，去，帶明翰去抹藥。」

　　抬頭看了無奈的雙方家長一眼，又看到阿嬤眼裡的鼓舞，毛邦羽點了點頭，牽起吳明翰的小手回房間，又去客廳抱了醫藥箱，跑進跑出地忙著。

　　「痛不痛？」毛邦羽一張小臉皺了起來，努力用記得的步驟幫吳明翰上藥。把自己的手洗乾淨、將吳明翰手上和腿上的沙子弄掉，再用小小的手拿著棉花棒，打開藥膏，小心翼翼在破皮的地方塗上藥膏，還不忘吹了吹，說：「痛痛飛走了。」

　　雖然有點刺痛，但吳明翰覺得毛邦羽太大驚小怪，這點小傷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之前偷摘香蕉從樹上掉下來手還骨折過咧！但看在毛邦羽因為他一時衝動被挨罵的關係，吳明翰也只能摸摸鼻子說自己不痛。
　　
　　「拿來啦。」等毛邦羽幫他擦完藥，吳明翰伸手跟對方要了棉花棒跟藥膏。

　　「哪裡沒擦到？」毛邦羽眨著眼睛問。

　　「這裡！」吳明翰抓起毛邦羽的手肘說，「坐上去。」

　　「喔。」毛邦羽乖乖坐到剛才吳明翰坐的地方，讓吳明翰給他擦藥。雖然吳明翰才是經常受傷的那一個，但他本人顯然不太在乎，也不喜歡擦藥，動作看起來十分不熟練，但還是抖著手幫毛邦羽擦完了藥。

　　「謝謝……」毛邦羽小聲地說。

　　「你之後再讓阿嬤幫你擦，我不太會擦藥。」吳明翰彆扭地說。

　　「謝謝你幫我把玩具搶回來。」抬起頭，毛邦羽眨著那一雙明亮的眼睛對吳明翰說。

　　「喔……沒什麼啦，小意思。」吳明翰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他推我的時候你不是也撞回去了嗎？我們算扯平，以後都是兄弟，我罩你！」

　　毛邦羽眨了眨眼睛，問：「罩是什麼意思？」

　　「啊？」吳明翰愣住了，那是他從電視上聽來的，也不知道什麼意思，只覺得很帥，於是含糊其詞地回，「反正就……以後有人欺負你的話，我就保護你。」

　　毛邦羽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像是想到什麼，又接著問：「那如果是你欺負我呢？」

　　「呿，我怎麼可能會欺負你啊？」對於這個問題，吳明翰嗤之以鼻。

　　「你之前抓毛毛蟲嚇我。」毛邦羽眼神流露出哀怨地控訴。

　　「……」這件事他還真的幹過。吳明翰的眼睛在毛邦羽的房間轉了一圈，最後眼神飄忽地解釋他只是覺得好玩，以後不會了。

　　「打勾勾。」毛邦羽伸出手，一臉認真地跟吳明翰要保證。

　　「就說以後不會了嘛！」

　　「打勾勾。」毛邦羽堅持。

　　兩個人僵持不下的結果，是吳明翰最後受不了地妥協，「勾勾勾勾勾。」他伸出小拇指勾住毛邦羽的小拇指，還蓋了章，毛邦羽這才滿意地笑了出來，露出淺淺的酒窩。

　　「啊！你幹嘛！」下一秒臉頰的肉被吳明翰捏住，毛邦羽委屈巴巴地捉住對方的手。才說要保護他，結果馬上就欺負他了！他們還打過勾勾蓋過章！

　　「我也要捏！」說著，毛邦羽的手就朝吳明翰臉頰伸過去，但吳明翰的反應很快，一下子就往後仰。吳明翰是小孩，毛邦羽也是，手不夠長的結果就是毛邦羽怎麼伸也搆不到，最後兩個人直接在床上打滾，抓著枕頭玩鬧起來。

　　想來就是從這一天開始，毛邦羽一直記得吳明翰說會保護他這件事，所以從國小一直到國中，兩個人幾乎是形影不離地黏在一起。

　　吳明翰喜歡運動，但不怎麼喜歡讀書，快考試的時候，毛邦羽就硬拉著吳明翰讀書，把公式從頭到尾講一遍，考試重點也一一幫吳明翰劃下來。

　　吳明翰嘴上抱怨，受不了地四處嚎說毛邦羽沒人性，但只要毛邦羽瞪他一眼，他還是會乖乖坐下來讓對方幫他補課，就連他家裡的人也對毛邦羽讚不絕口，說能跟毛邦羽同一天出生是他的福氣，托毛邦羽的福，他的成績才能夠保持在班級中段水平，不至於吊車尾。

　　每次被誇，毛邦羽總是靦腆地說：「沒有啦，謝謝叔叔阿姨誇獎。」偷偷看向吳明翰的眼神有些小得意，彷彿在說「你看吧，還不好好感謝我！」，這時吳明翰就會背著家人翻白眼，暗暗地想，毛邦羽真正的樣子只有我知道。

　　這時的吳明翰還只是誕生在這一世的吳明翰，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還沒有找回過去的記憶，也不知道上輩子的他和上輩子的毛邦羽曾經有過什麼樣的交集，更不知道這一世的他，又會和這一世的毛邦羽發展出什麼樣的故事。

　　對吳明翰來說，毛邦羽就是跟他在同一天、同一家醫院誕生，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對毛邦羽來說，吳明翰也是如此。

　　上輩子，他們的緣分從毛邦羽生命的結束開始，這輩子，他們的緣分從最初的誕生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