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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眼中的森林


「早安，布蘭卡，今天的黃昏依舊是這麼美麗呢。」

從焦枯的落葉堆中站起身，奧伯隆脫下夜空般深沉的漆黑披風，本來在披風裡熟睡的白蛾趕緊拍拍翅膀，飛到了男人頭上。

森林仍然瀰漫著刺鼻的臭味，本來枝葉茂盛的大樹如今只餘焦黑的軀幹，地上雜亂無章的散佈著本來沒有的樹枝與石頭。能在這種環境度過一晚，可以想見昨天的一切有多令人精疲力竭。

奧伯隆換上雪白的旅行裝束，就跟平常每個即將離開秋之森出遠門的日子一樣。白蛾重新降落在他的肩頭。

「你知道為什麼不列顛的白天永遠都是黃昏嗎？聽說是六千年前，雨之氏族滅亡時留下的詛咒哦。」

布蘭卡搖搖頭，表示她沒有聽說過。

「將樂園妖精扶養長大，而被其他氏族當成眼中釘，一隻也不剩的全都被殺了......他們死前的憤怒與怨念，染紅了不列顛的天空。如何？是個很合情合理的故事吧？」

布蘭卡還是搖搖頭，觸角晃啊晃的。

（不覺得。如果是詛咒的話，應該會像湖區的沼澤那樣恐怖吧。可是黃昏的天空很漂亮呢，怎麼看也看不膩。）

奧伯隆誇張的嘆了一口氣。

「那不就更可笑了嗎？明明是想要詛咒所有人，大家都只當成是美麗的景色。六千年後，連記得雨之氏族曾經存在的妖精都沒多少了。」

──不管雨之妖精為什麼要留下這片黃昏的天空，最終都是毫無意義的吧。其他妖精們還是一如往常過著幸福的日子。還真是可喜可賀。

（但我好像能體會他們的心情喔。他們知道只要沒有樂園妖精，不列顛的妖精們就會一直痛苦下去，所以才許願永遠都是美麗的黃昏，希望大家痛苦的時候抬頭看看天空，能夠想起曾經有樂園妖精努力想要拯救大家。）

過去的布蘭卡覺得和黃昏最相襯的果然非秋之森莫屬，每天她都躲在高高的枝頭上，滿足的看著秋之森被黃昏染成一片橘紅的光景。直到她看見了那個小女孩，趁村人不注意時溜到無人看管的草地玩耍，一邊使勁晃著比她還高的法杖一邊大笑，金黃色的髮絲在夕陽下閃耀著。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但果然就跟我想的一樣毫無意義呢。」

（這一切都不會是毫無意義的喔。至少，不管我飛到不列顛的哪個角落，只要抬頭看見黃昏的天空，就會想起秋之森。）

──果然還是難以理解。但算了，為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爭執本身更沒有意義。

奧伯隆伸手拍掉那些不停飄落在身上的灰燼。

「好啦好啦，漂亮的佈景已經被燒的一乾二淨了，該準備下一幕啦。還是說布蘭卡，你想繼續待在這裡呢？反正就算秋之森的蟲子都死光了，只要布蘭卡還在，秋之森總有一天會重生，在不列顛被驅逐的可憐蟲妖精們也會紛紛跑來躲在這裡吧？一切都會回到往日的美好時光喔。」

如果布蘭卡真的決定待在秋之森，奧伯隆可是會很困擾的，畢竟接下來是重頭戲，少了布蘭卡的飛行和偵察能力對他來說太冒險了。但他還是滿不在乎的做了這個提議。反正，他說出口的都是謊言，根本不值得認真思考。

但布蘭卡的回答還是讓他吃了一驚。

（秋之森的蟲子還在喔。）

「蛤？不是一隻也不剩了嗎。」

（奧伯隆也是秋之森的蟲子呀。既然我要守護秋之森的大家，那我更應該繼續守護奧伯隆才對。）

「......真是敗給你了。」

奧伯隆大步向前邁進，燒得焦黑的森林已被拋在後頭，空氣也逐漸清新。迦勒底就在前方不遠處紮營，只要再五分鐘，再五分鐘就好，他會跟平常一樣當個最完美的演員，出演一個遭受打擊卻仍努力故作堅強的妖精王，而所有人都會相信他。

（奧伯隆不看看森林最後一眼嗎？之後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已經不會再用到的佈景道具就只是垃圾而已，你愛看就看吧，我可沒那種興趣。」

布蘭卡沒有回答，她只是抓著奧伯隆的手臂上下搖晃。他以為驕傲的公主太累了不想用飛的，於是將手肘抬高，讓停在手上的布蘭卡能越過他的頭頂回望威爾斯森林最後的樣貌。

但白蛾那雙漆黑的雙眼卻望向她的王子殿下。

他看到了，映照在她眼中的，那些焦黑的殘破枝幹都染上了黃昏餘暉，彷彿仍是永遠一片美麗橙紅的秋之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