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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豔文&藏鏡人】無奈

日未破曉,晨霧濃濃,一方死灰色的天空,一片死灰色的大地,一個朦朧卻迅捷的人影。
儒俠史豔文踏風而來,急急躲避後方追殺。他的衣服頭髮都很凌亂,經過一夜苦戰,也顯得十分疲倦,可是儒俠風采依舊,星眸熠熠,自濃霧中走來,竟似朝陽初升。
史豔文走的是羊腸小徑,曲折蜿蜒,道上巨木盤根錯節,野草叢生,即使緩行都很困難。然而他卻如履坦道,步伐輕盈靈活,轉眼間已將敵手遠遠甩在後頭。
他終於鬆了口氣,腳步漸慢,決定在前方石洞內稍作歇息,包紮自己滲血的傷口。
正此一瞬,一道金光劈下,雕龍魔鏡如疾雷,重重著地,隨即一陣狂笑,竟是藏鏡人倨傲的喝聲。
「順吾者生,逆吾者亡!」
風嘨,霧渺,光影攢動,藏鏡人著銀甲銀冠,赫然現身於道上。
史豔文神情一凜,龍泉劍頓時出鞘。
藏鏡人冷笑:「瞞者瞞不識,識者不能瞞。史豔文,收起拙劣的把戲,運使你的純陽掌吧。」
史豔文雖然狼狽,態度卻仍很平穩,語氣堅定不屈:「史某現已身疲,絕非你之敵手。如果這樣的對決能使你滿意,我聽天由命。」他沉聲道:「但史某從未想過,你我之間會是如此草率的結局。」
藏鏡人又是一陣大笑,但眼神似冰,話語如刀:「不錯,你是君子,本座是小人。小人有小人的算計,君子有君子的死法。」他冷冷地道:「今日,好像就是你的死期。」
史豔文沈默。到了這種時候,本就無話可說,只餘沈默,只能沈默。
他的手中有劍,劍行似掌,掌運純陽。
一聲喝,二人縱身,純陽蕩蕩,至陰森森,掌起四方寰宇蠢動,掌落天地日月震盪。
如電,如火,如瀑,如霜,一掌索命,一掌斷仇。情仇本就一念,生死本就一瞬,至極對決,無聲無息無情。
忽然,藏鏡人的掌風硬生生轉向,怒潮擦過史豔文側臉,千鈞之力壓下,草木皆摧。
純陽掌卻不及轉向,只得堪堪收力,餘勁仍如烈日,逼得史豔文與藏鏡人都咳出一口血。
史豔文的身後,一枚如蚊細針,已被至陰之力擊中,灰飛煙滅。
「暗器。有人偷襲。」藏鏡人冷冷地說。
史豔文頓時有些無措,但還是一抱拳:「多謝。」
藏鏡人卻笑了:「偽君子。」他的笑聲很冷淡,「我救你,只是因為我要親手殺你。」他說出來的每個字都極慢、極寒:「你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中。」
史豔文嘆息。他淡淡地說:「我知道。但無論如何,你仍是救了我一命。」
藏鏡人的眼底突然燃起怒火,又突然熄滅。他轉過身,彷彿對一切事情都不再關心。
「無興致了。」藏鏡人說:「記住,你欠本座一命。」
語方落,魔鏡再現。風沙過後,已不見萬教罪魁之蹤影。
史豔文又嘆了一聲。
「世事⋯⋯無奈啊。」他嘆息著笑了笑。

雅樓,淡香,持扇文士悠然。
一道金光怒意熾盛,問罪而來。
「你為什麼插手?」藏鏡人怒道。
溫皇悠悠地問:「我何曾插手你的事情了?」
「你的毒,你的暗器,你的手法。有沒有插手,你心中有數。」
「冤枉啊。」溫皇笑了笑,「照這種說法,則還珠樓殺的每一個人,都要算在我的頭上了?」
「不然呢?」藏鏡人冷問:「你會不知道,自己手下的人,做了什麼事情?」
「接什麼委託,是還珠樓的事情。怎麼樣殺人,還是還珠樓的事情。」溫皇抬眸,「你知道我向來不管事。」
「本座不在乎。是你的人,就該負全責。」
溫皇嘆息:「不講理啊。」他的語氣彷彿很遺憾,「若是我管事,如史君子這樣的好人,怎捨得派人去殺呢?」
藏鏡人忽然笑了一聲:「好人。他確實是個好人,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好人。」他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喔?這就很可惜了。」
「因為好人總是願意多多去管別人的事情,而不去鞏固自己的勢力,所以大難臨頭各自飛,好人便會是天下最孤單的那個人。」藏鏡人一掀披風落座,「我不要讓史豔文輕易死去,我就是要看史豔文眾叛親離,走投無路,讓他也嚐嚐那天不留、地不收的悲哀。」他冷冷地說:「因此以後你也不許再動史豔文。」
「我與他本就無冤無仇,甚至未曾交手過呢。」溫皇笑道:「大不了回去下個命令,讓還珠樓別再接要殺史豔文的委託。」
「你看著辦。」
「謹遵將軍大人吩咐。」
藏鏡人於是起身,又急匆匆地要走了。
溫皇忽然問了一句:「對付史豔文,你願意付出怎樣的代價?」
「任何代價。」藏鏡人向外的腳步不停,毫不猶豫地說:「包括我自己。」
溫皇在他身後,輕輕點了點頭。
可惜藏鏡人未曾看見,也不會再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