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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鴉/愛】


他相信人類是動物界裡,能夠分辨出不同的愛的唯一物種。
友情與親情之分、姪兒與情人,該分的人類會分得清清楚楚,甚至還有複雜的正旁分親屬之分。
因為人類是高智商的生物,無庸置疑的事實證明了一切。當不缺乏衣食及安全,腦力就會往思考更抽象的事物上發展......也許這就是社會進步的理由吧。

但三生鴉感覺自己連人類都不如,或許他只配當一隻烏鴉。
他無法理解愛、更無法體會。在有生之年這一切會改變嗎?在自己認清真相時就會體悟了嗎?三生鴉覺得這一切都過於抽象,虛幻飄渺到已經不敢想像。

愛到底是什麼?他就算用再多的妝品往臉上塗抹、用再多的偽裝把真面目隱藏......他都無法脫身去尋找愛。
也許是因為他太忙了,也許是因為他最接近愛的時刻早已遠去。
「你這烏鴉」的辱罵彷彿成了鑄刻的關鍵,深深烙進了他的生靈。他感覺自從失去了誰以後,人生已經比不完整來的更破碎。粉餅鋪不滿、眉筆畫不深、口紅抹不濃......因為一具破碎的陶瓷人偶,不用膠水或黏著劑填補,用再多妝點都沒有用。

三生鴉的人生因為與他相識的模特而變得精采,可走下坡時也正是因模特在心中腐敗。
一開始不是那麼快的,他指著已經挖出了一大塊使用過痕跡的亮粉這樣說著。模特的腐敗並不是置他於死地的關鍵,反倒該說是一條導火線。
他想他會永遠不斷闡述著自己與模特怎麼相遇,又是怎麼終結的。三生鴉說他們時常席地而坐,他畫完模特後就會畫自己,直到兩個人都換上了全新的妝容,再互相模擬出一場雙人戲。
他們很喜歡這樣,飾演不同的人,體會不當自己的感覺,因為有時堅持活得像自己意外地很累人。模特扮演了什麼,他就會成為她的反面......她的陰影,她的前身,她的幕後英雄......
就像她說的,那渾身是黑的鳥獸。

三生鴉不討厭被叫烏鴉,從來都不。
只是因為有人變了,和他一起走在人生裡的模特變了,開始被社會糟蹋,被傳播錯誤謠言,有人罵她婊子、有人酸她離職......會以讚美說他有如烏鴉的女孩變了,所以烏鴉的涵義也變了。
變成什麼樣子?啊,說得好像是詛咒那樣子的吧。

此時此刻他就知道,有一個東西碎掉了。
他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但肯定碎的一蹋糊塗。他感覺身體空虛、疲憊,腦子很空、卻又很亂......他說不上來,也沒有人可以傾訴。
無論她和他來了多少次化妝演戲都沒有用,無論模特再換上多光鮮亮麗的裝都沒有意義......他的那份對她的感情,也猶如被干戈侵略的王城,一步步瀕臨倒榻。

三生鴉有一個想法,他總覺得自己便是感情的瘟神。
和他牽扯最深的那份感情,可以因為任何事崩壞。就像是他一直看得很重的模特,於轉眼間便投入了斷崖下奔騰的波浪,成了撈起也支離破碎的骨骸。
他聽見了烏鴉在吼叫,穿過他的耳膜、穿過了大腦。成千上萬的烏鴉站立在電線間,為何雙眼猶如天空那樣鮮紅?他不知道,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走到這裡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後要怎麼走下去。

烏鴉不斷的慘叫,聽起來像是辱罵、更有種嘲諷。
每隻烏鴉的叫聲都不一樣,有高亢的、有低沉、有平庸、有空靈......但烏鴉不斷的叫著,爪子磨在黑色的線上,把電波抓得稀巴爛。
連隨身攜帶的,他帶著深厚感情的化妝包,他都覺得好沉重啊。
為什麼感情對他而言是那麼痛苦的一件事呢。


「難道愛是一份感情嗎?」
他感覺他早已捨棄這問題很久很久了。
自水波帶走了他對模特的情感以後、自烏鴉面具深鎖在他的臉蛋以後。
他感覺他只配成為一隻烏鴉,懂著幫人化妝、妝點巧妙的烏鴉。
他沒有親屬、更沒有朋友,輩份關係不需要、友誼之重也沒必要。
因為烏鴉都是喜歡孤獨一人的,啃蝕著一份份愛,直到他飛翔的那條路上什麼愛都不會剩才會滿足。

而三生鴉肯定已經把所有能得到的愛,都連著那模特一起吃掉了。
他也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找不到更多的愛了。
也許找到了也只會繼續吃掉而已。
吃掉以後只會繼續尋找而已。



這是一場不會終結的夢魘。



「真是......太難過了。」
而他是妝點巧妙上場的,幕後『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