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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峰通勤耗時比預估花得更久,將手錶在腕上轉至舒適區,牛島若利在直行路線上加速腳步,提前履行正職──大學課堂。
音樂在外套左胸口袋裡響起,牛島邊走邊找出手機接通,進入校舍後停步,看到幾間教室裡尚在授課,牛島又走得遠了一些,來到邊緣廊道。
「我是牛島。」
專心聽手機片刻,牛島一手把背包拉到身前,自夾層內找出記事本跟筆,他將手機夾上肩,以一種出奇不端正的姿勢應聲,將記事本翻到需要處。
白皙的手攤開朝上、伸到牛島面前示意。
站在面前的是同樣背著包的佐久早,他朝牛島比了比耳朵,徵詢同意後便幫忙舉起手機,暫時解救了牛島的不良姿勢。
視線滑過手裡記事本,牛島一邊應聲一邊寫字,深色睫毛偶爾遮住眼珠又揚起,沒在寫字時,就用指尖來回滾動筆身。
佐久早被他握住手背時才意識到這通電話講完了。
牛島很嚴謹地將手放平,取起手機。
「謝謝。」
「沒想到若利前輩會用這個姿勢講電話。」
「是不好的習慣。」牛島收妥手機:「我請組員開完會通知我,等我回撥怕會等太久。你下課了?」
「沒課。去系館找教授。」
預計一個多小時,結果三分鐘就講完了。佐久早評價教授不看記錄的惡習:一句話能解決的事非要來學校。
「我調閱的書到了,要走一趟圖書館。」你來嗎?牛島詢問。

「若利前輩有申請借閱證?我本來想問你有沒有借書的需求。」
「辦學分手續時問過。」得知可以現場申辦,便作為優先事項處理完成。將借閱證收起的牛島朝展示區望:「那時正好看到個展……應該是結束收起來了。」
佐久早視線望去,前一個展的海報還在前廳廣場作為展示,是個植物特展,期限是黑鷲旗賽事之前。依據往昔風格,多半是個多肉植物市集型的展示,有邀請花木培植的相關業者前來,植物能單賣或搭配成束,很受學生歡迎。
兩人走向電梯,前往珍本暨藏品室樓層。
「我以為你是借的書。」
「有書,主要是畫。」大概一百或是一百五十年前的。進電梯前牛島站在按鍵旁,比佐久早晚一步出入:「上次來時看得不太仔細,問之後會移回哪兒,說展期結束後會回珍本室。」
受到前台指引,將個人物品放進置物櫃,換上供訪客穿的室內鞋,兩人在溫度控管明顯比其他樓層低許多的工作區等候。
頸上掛著工作證的工作人員是名五十歲的女性:「沒想到會看到佐久早同學來。」
「我也是第一次來。」佐久早向面露詢問的牛島說明:「負責我們學院藏書採購的藤井館員,我都在每學期前兩個月給他書單。」
「佐久早同學都會在書來的第一時間全部借走。」笑著的藤井館員拿出一次性手套的抽取盒:「戴手套可以翻閱書。」
感覺用不到?佐久早想,看牛島接走藍色手套,俐落戴妥,分神幾秒。
「聖臣?」
「我不需要……應該。」佐久早回答了個倒裝。

保存現場有點像實驗室,帶燈的長桌排列組合,作品目前依據尺寸占據不同的區域,牛島走向其中幾幅畫作,偶爾向藤井館員提問,最後來到一幅橫幅的日本畫前,想來便是牛島的目標,藤井館員走到桌子對面,向牛島解釋作品來歷,佐久早站短邊,側頭旁聽。
「有點像我家的庭院。」佐久早跟藤井館員抬起頭,發出評語的牛島補充道:「我家風格比較傳統。」
「一般人家有庭院也太稀奇了。」藤井館員訝然。
「這樣?」
「牛島同學家在做什麼傳統行業嗎?」
「南部鐵器。在岩手縣。」
「成品很沉呢。」
現場走進另一位大致同齡的男性工作人員,手裡端著相機,看來是擔任攝影業務的。
「工作拍照,我們偶爾會提供照片作為宣傳。」藤井館員說明:「可以刊登你們入鏡的照片嗎?」
「照片?我倒是無所謂……但我都不是本校生。」
「正好可以做為本館讀者來宣傳──」
「我不要。」本來站在桌側的佐久早迅速挪動位置,面著工作人員藏到牛島背後。
「背面照片?不露臉的。」
──那種絕對馬上就認出來。又離牛島近一點,嚴實地藏頭不露尾的佐久早無言表示拒絕。
「好吧,那──」拍攝人員與藤井館員同樣扼腕:「借下牛島同學的手入鏡?」

在樓下書庫挑完書,牛島返回座席區。
佐久早窩在沙發凳邊,背著窗戶透進來的光,將腿伸直,擺出貓拿背曬太陽的感覺。
球賽跟練習期間,除非暖身拉筋等必要作業,佐久早基本不讓皮膚露出來的部分貼在座墊上或椅子上,穿便服時倒是坐得挺隨性。
「書看起來很重。」
「參考用。」牛島坐進對面位置,將書疊到腿上:「實驗劇場請我幫忙畫道具畫。」
「實驗劇場?」
「是我們學校的戲劇表演同好會。我以前的同寢室友……大二那時的。目前在擔任副社長。」
牛島找出手機,滑到位,將相冊畫面轉過去給佐久早看。
大概牛島若利並不是常拍照、也不算是會拍照的人,照片普遍有點偏暗,還有不少拍攝者站在背光處導致的陰影,內容倒還齊整,會議室的板書,筆記上的草圖,牛島的筆記跟書法字,以及紙上用黑色簽字筆勾勒的植物圖樣。
有個短影片,應該是社內其他成員拍的,畫軸至少有牛島展臂舉起的尺寸,上面繪製的是一片植林,跟不久前才在藏品室看到的畫軸內容極其相似,看起來幾乎像放大轉印。
「我畫的這個。」
「道具畫?」
「嗯。」
佐久早驚奇地端詳:「若利學長還會什麼技能。」
「排球?」
聞言笑出來的佐久早壓住嘴角,歪頭,牛島見他找角度,發現他那位置看手機屏會反光,便在自己椅邊讓了下:「來這邊看?」
對方從善如流移過去,拿一條腿坐了個椅緣。
距離大概一個水瓶身寬,連衣服褶痕都沒進範圍,牛島側眼看了下這隱形距離,將手機遞給他,隨後起身。
「裡面有些我家貓的照片,你可以看。我去處理借書。」
佐久早上下打量手機後才接過:「萬一看到不該看的要告訴你嗎?」
「有的話讓我刪。」牛島言詞莊重。

黑鷲旗賽事期間,晝神家與牛島交流的照片,存放在新進文件區。
上面有幾張是救起來的幼貓,眼睛腫得要命,當時詢問被回覆說是這隻小貓太多話,特愛半夜找人講話,還邊打瞌睡邊講,過三四天才肯老實睡覺。
佐久早滑到最底下,好奇地打量照片中,牛島所說的家中飼養的貓咪、鐵火卷。
不知道是不是拍攝者的有意,貓跟人的同步率特別高,同時走路,同時轉頭,同時用對自己而言太大的碗吃飯。其他文件夾則是些課務和事務用的照片,上次的會話課課題也拍了照,是教室裡面的黑板,沒對到焦,字變成重影。
通訊軟體的對話框浮現,佐久早跳過它,不同提示連著滑下來時,佐久早耐心等著它提示結束,始料未及彈出一個上課時間提示,佐久早手一晃、指頭促不及防壓下去,直接開啟對話窗。
看到照片在新對話窗中讀取完成,佐久早瞪大眼。

走回來的牛島遙望,同行者已經整個人挪進自己剛剛坐的位置裡頭。袖子全無拖沓地折在腕際,褲長從來不會超過鞋跟,膝蓋屈起來,腳掌貼著椅腳,手腕白得明晃晃的,用兩節手指捏著牛島那台黑色手機的邊緣。
高中三年,白鳥澤隊友們並不怎麼穿戴袖套或腿套,甚至護膝也很少戴──他們並不時興飛身撲救,覆蓋面積最多的是捆在手指上的繃帶。進大學校隊後,周邊人士衣物陸續升級,穿衣風格相互影響變化,佐久早身上也有覆蓋越來越多的趨勢,他在賽場上開始穿戴袖套。
「我這邊好了……怎麼?」
──什麼狀況?
認識以來,牛島真沒看過對方這種表情幾次,心下茫然:在座位中縮成一團的佐久早正一心瞪他。
「先聲明我沒有要看你私人訊息的意思。」
手機朝牛島遞回,主人疑惑地接過,點開通訊軟體,署名來自藤井小姐的通訊視窗傳了一組照片,留言:不公開。
筋骨柔軟的人特有的負手姿勢,佐久早在照片裡望向旁人,喉結跟側臉線條分明。
若利前輩跟他講話時,他基本就是跟過去,不然就是在跟過去的路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別有所圖。
「都說別拍了!」佐久早抱頭。
「嗯。」
「嗯什……」佐久早眼睜睜看牛島堂皇地把手機收起來:「若利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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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神幸郎提供的地址,是鄰近地區規模最大的動物醫院所在,有深夜急診。
當地的寵物用品店,以資深連鎖店的身分起頭,與鄰近的醫院展開合作,在數年前舉辦認養行程及教育座談,最近的其中一間,正展現在牛島的地圖上──也正是晝神實習醫院的所在。
認出動物醫院標示的牛島,看著醫院名正要說話,就看到手抓資料冊的晝神幸郎一身實習服裝衝出來,腳程比自動門感應快,正跺著腳等門開,側身從縫鑽出來。
「你們在這!棒極了!」
「?」
「長話短說──看這,」晝神把拿着的冊子展開、塞到牛島手中:「這是待認養寵物的資訊,可以對認養申請者說明用,你可以照念──哦口語一點好了。這是審核單的資料……」
「等等。」佐久早叫停:「三號你這是要幹什麼?你不跟我們去嗎?」
「啊!要從頭說。」晝神拍自己額頭:「我們主治醫師剛收了個急救,我得看著學。認養行程在寵物店,就請你們走回去前面二十公尺那扇門前──你們可以先進店裡找認養負責人,叫村瀨,資料他有,我主要是幫忙審核認養人條件,我這邊結束馬上過去。」
「既然有負責人……」
「重點是讓認養人知難而退。」晝神比了個水位上升的手勢:「所以兩位照平常這樣功率全開就行。」
「功率……」
「萬事拜託了。」晝神雙手合十,面向他們背身後退,轉身跑回醫院。
佐久早啞口無言:「什麼叫知難而退?」

顯然看過男排比賽的村瀨負責人,接連看到兩個年輕國手進來,都是有名有姓的,面貌逐漸錯愕,聽兩人解釋完來意,呆然片刻,旋即進入工作模式,介紹店內現場認養行程與醫院合作的事項。
「今天是我們的認養說明會。」
站在張貼流程圖前的玻璃前,村瀨負責人是名看上去起碼比實際年紀小十歲的女性,擁有不同於文靜外觀的洪亮聲音,與談及愛寵一言不合亮照片的飼主特有朝氣──她養的是只鍾情唱走調歌的虎皮鸚鵡。
「認養程序門檻比較高,這個月的申請者們我們目前見過一輪,主要是跟對方聊聊意願,了解準備程度。」村瀨負責人提及合作醫院的實習生:「幸郎會問對方家裡有養什麼別的動物,養在一起時如果相處不來、飼主預計怎麼處理等,有時還會問飼主家裡原本的寵物,像是有沒有什麼問題跟怪癖一直沒改過來。他有很多方式來判斷認養人。」
──不是醫療顧問,是下馬威。
至此佐久早大致理解了晝神的意思。

說明會的參與者們彼此打招呼與閒聊,部分是沒有養過的初體驗者,或者是十幾年前家庭飼養過;只有兩組申請人是目前家中仍在飼養寵物的人。
「我們家裡有隻養了六年的貓,牠老是看著窗外感覺好像很孤單的樣子,想說再養一隻陪牠。」
「那個……不好意思。」牛島開口:「貓有地域性,本來就喜歡待在視野好的地方,多了另一隻陌生的貓,有可能會壓縮它們生活的空間。」
參與者們停下交談,困惑地望向這個高個子年輕人──站得嚴肅而周正。
工作人員調整場地時,他應指示單手抬起數張摺椅,自參與者們面前穿過通道,走到工作人員旁把位置俐落壓妥了:這孩子連背脊形狀都長得很端正。
說明會途中牛島跟佐久早站在牆側,燈光反射在牛島臉頰上,跟雕像似的。
「有的貓很喜歡人,但不一定喜歡別的貓……」
「他說得沒錯。」村瀨負責人笑著走過來:「大貓小貓也有可能處得好,相處不好也是有可能的,貓這種生物跟人類們想的特別不一樣呢。」

村瀨負責人以紙杯裝冰茶向遞給兩個臨時站樁,牛島道謝接過去,佐久早搖頭,負責人不甚介意地將茶交給自己喝了。
「很嚴謹啊,牛島選手。」
「是我唐突了。」
「不會,那樣很好。有些養動物的人很感性,但也只有感性。」
喝光茶的負責人將紙杯捏扁,牛島也剛喝完,腳尚踩著回收桶的踏板讓負責人扔。
村瀨負責人向他們說明另一組申請者。
家中飼養的是十多歲的黃金獵犬,因為是中大型犬,到這年紀已稱得上是高齡,家中是樓梯建築,多年爬上爬下後,有一天黃金獵犬突然上不了樓,送到動物醫院檢查,才發現腳趾骨折,關節磨損的問題已經累積數年。
「這個案例比較……之前申請商談的時候,本來就傾向於不通過,但因為是常客,想說透過說明會先聊一下。不然轉頭去別的寵物店買新的寵物,坦白說我們心理上也覺得不是很妥當。」
──我們家有隻十幾歲的狗,已經走不太動,只能走到家門口就得回家了,想說再養一隻小的陪弟弟。
「上年紀的大型犬,有個學齡前小孩,還想接著養幼犬?」佐久早重述。
「申請人有點溺愛小孩。」村瀨負責人說完這句,很克制地沒再繼續評價。

兒子是個肉嘟嘟的小男生,在寵物互動區那邊跑來跑去,跟小狗搶一個紮繩型的拔河玩具,小狗跟著追了一陣子無聊了,沒再追,於是小孩又跑回去,試圖逗弄。
剛走出休息室,佐久早看向互動區外邊的女性,就只是站在那邊看著小孩,應該是母親。
見小孩又開始試圖引小狗追,佐久早隱隱嘆口氣,走進互動區,小孩遠遠看到他,沒變向,佐久早也沒讓,就挨小孩撲個正著。
「植野同學。」
首先應聲的是母親,但佐久早並沒有看向家長,而是再次呼叫對方,直到小孩抬頭看他。
「植野同學,你幾歲?」
「五歲。」植野媽媽說。
「植野同學,」佐久早仍舊看著小孩說話:「你幾歲?」
看對方只是站著,並沒有因為家長不斷發話而將注意力轉移過去,小孩退後幾步,抬頭看佐久早,聲音不確定地爬升:「五歲。」
牛島與村瀨負責人站在附近。
「聽說你家有養黃金獵犬,叫什麼名字?」
「OPERA(歌劇)。」植野媽媽回答,顯然很喜歡這個名字。
既然比孩子更大,這隻家犬也該是由申請者親自照料到大的。
「歐貝。」小孩說。
「你叫它歐貝。歐貝幾歲?」
「十歲。」比我大,是爺爺。植野說。
「爺爺?你知道狗的歲數怎麼換算成人類的歲數?」
「歐貝……好像七十五歲。」
數字是對的。佐久早挑眉,這會他可有點意外:「你怎麼曉得的?」
「上次帶歐貝來醫院,有個咖啡色頭髮的哥哥說的,說它很老了。」
植野媽媽又張口,這次猶豫了,沒發出聲音。
「歐貝在家裡一直在睡覺。」植野無聊地皺起臉。
「老了以後總是會累。」佐久早聳肩:「你睡覺的時候不喜歡被一直叫醒吧,比如放假隔天要上學的時候。」
「媽媽總是來叫我,說我快遲到了。」植野搖頭:「我想要躺著。」
聽起來有點可愛的懶怠之語。就連鄰近幾個申請人聽到後也笑了,植野媽媽想說什麼,露出遲疑的表情。
「──是這樣,植野媽媽,麻煩讓你們家的OPERA好好養老,記得下禮拜天要回診。」
咖啡色頭髮的晝神幸郎滿面笑容提著寵物箱登場。

消耗殆盡……
佐久早坐回休息室椅子邊緣,扶住頭。
──喝嗎?舉著紙杯的牛島走過去,這次裝冰茶的人換成他,佐久早迅速把茶拿走,一飲而盡。
「倒是比我外甥狂問問題好點。」
「你有外甥?」
「我姊姊的兒子,也五歲。平常熱愛問八百萬個為什麼。」
進來休息室的晝神用腳關門,毫無畏懼地迎上佐久早的酸性瞪視。
「我聽村瀨姊說了,臨場發揮得很好啊。」
「你一定會變成寵物節目裡那種在全名後面括號年紀的抖S獸醫顧問。」佐久早比畫數字:「晝神幸郎(20歲)。」
「我會提醒電視台幫我把名字換成晝神三號的。」
「要是你這外號普及了可不怪我。」
晝神大笑,從寵物箱邊走開,從裡面精力充沛地跑出來的貓咪,比數週前自河裡打撈起來要大了一圈,在正常光線下的毛色是灰白條紋,尾巴像支散開的毛筆,邊叫邊在休息室飛奔了一圈,朝晝神叫,人蹲下來,貓邊喵喵叫邊跑開了。
「它好聒噪。」佐久早嘆為觀止。
「之前養在醫院裡,別的狗也嫌它吵。」會把頭放在離它的籠子最遠的角落。
「找到飼養人了?」牛島問。
「有,村瀨姊介紹的。」預定飼主正好租屋到月底,還在打包,所以乾脆就寄養在醫院,預計等搬完家再帶回去:「已經給取名了,新名字我有點不會念,白什麼的……」晝神試圖回憶:「好像是種茶葉,還是說是種毛筆?哎呀,明明叫堺雅喵還不錯的。」
「白毫筆吧。」牛島答得不假思索:「茶應該是白毫烏龍。」
「這也太難念了。」晝神重新念了一遍:「你怎麼猜出來的。」
「寫毛筆字會用。」地上的小貓高揚著頭對牛島嚷嚷,牛島低頭看它:「鐵火卷不知道會不會嫌你吵。」
白毫邊叫邊扒住他褲腳,牛島找了休息室地墊,盤腿坐下,白毫一路蹦至腿上,往他衣上爬,讓牛島拎起來,獲得機艙升等的白毫,繼而又鬥志昂揚地要登肩。
牛島任由牠去。
晝神與他閒聊家中寵物近況,意外地牛島一問三不知,上次看到貓是快半年前的事,雖然在家裡時會給鐵火卷餵食換水,但現在吃的什麼牌子是真沒記。這番臨時考察給晝神打了個不及格。
「本來想問你還考不考慮認養的。」
「等有時間養的話會找你的。」牛島鄭重其事。

牛島老家外頭鄰近湖光山色,跑進前院的生物,飛的游的上樹的什麼都有,還看過俗稱狸貓的狢,跟現場成員都認識的來自大分縣的狢坂高中成員所代表的生物是同種。
普通人見這玩意百分之五百喊它火箭,晝神拿一部牛島沒看過的外國電影做介紹,又對牛島究竟看到的是獾或浣熊或是果子狸或甚至是狐狸等生物與之展開議論。白毫就在這狀態下坐在牛島肩膀打瞌睡,滑下來時被牛島手托住,放到地上,又睏又不甘地發出叫聲。
拉凳子坐在牛島附近,研究晝神用平板找的示意圖,認定自己還是分不出前述幾種生物,佐久早望向牛島身前俯首貼地的小貓。
「我外甥愛睏又不肯睡的時候也那樣。」
「那我肯定你外甥會睡在小太郎的窩上面。」
坐到牛島隔壁地墊上的晝神掏出手機,對小貓的頭頂展開拍攝,指稱貓的天靈蓋有治癒奇效。
「幹什麼把人類比成動物……」佐久早看向依舊盤腿坐著的牛島:「若利前輩,頭髮翹起來了。」
「嗯。」牛島比出沾著貓毛的手:「幫個忙?」
幾秒鐘後佐久早的手伸過來,在順著他髮流抓一圈後,兩隻手同時上來,就逆著亂揉一通。
牛島聽到對方宛若捉弄的鼻息。
佐久早站起身,膝蓋碰在牛島肩胛下邊,用雙手流暢地把髮際重新順過,指腹沿著牛島耳後跟頸背滑下去,手指在他寬厚的肩上刮了刮,理平衣領。
「有貓毛,我去拿黏筒。」
佐久早的膝蓋自視野裡離開。
貓咪白毫依舊睡得堅定不移,晝神放下手機、直起身,已經笑到眼睛眯得快看不見:「來杯冰茶?」
「……」
耳尖連綿成一片紅、連脖子都泛出紅色,隻手覆住臉的牛島暫時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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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久早走在背後。
他很精於保持距離,牛島有時會在聽到他叫喚自己名字時,原地停下、轉過身去,或是向旁跨出步伐,而叫喚他的佐久早總是站在非常絕妙的位置上,連在風裡飛揚起來的隊服都不會碰到他。牛島也不是粗手粗腳的人,從未跟佐久早出過碰撞意外。
很偶爾的時刻牛島會想,要是忽然停下來,或者揚起手,是不是會碰到他。
這種因為好奇心測試他人的行為,在牛島這裡很是動機稀薄,沒有真正地實踐過。
這一次有帶笑的聲音跟隨碰觸而來,帶著暖意的佐久早聖臣的手臂從牛島腰側穿進去,留了一個像是船桅邊緣的側影。
陽光很強,佐久早白皙的耳垂下面、跟頸邊的皮膚之間畫著淺色的痣。
牛島傾首,船帆從他頭上覆下。

「……」
「…………」
過於真實的,佐久早靠上肩頭的重量,和肌膚質感,雙腕融觸在他腰際。
在床中躺半晌,牛島若利被迫面對現實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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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利前輩,你暑假……」
「嗯。」
心神不寧。這詞本跟牛島若利這位安定選手半點關係都無,在牛島連眨了三次眼後出賣了他。
對面佐久早望了他一陣,琢磨不出這是什麼反應。
「抱歉,你問我什麼?」
「問若利前輩暑假有什麼安排。」
「這個,會有一陣子在美國。」
──我爸有辦暑期排球營,面向中小學生的,我會去幫忙,順便也在那上語言課。
佐久早知道牛島父親是什麼來歷,曾是排球V聯盟二線職業隊選手的空井崇。
萬事起頭都有敲門磚,父親於牛島的排球生涯如是。
去年夏天,牛島若利走了趟美國加州爾灣,異國遭逢奇遇之遇:某個高中畢業後赴美就讀大學的資深對手。也獲知件讓之關注至今的事情:宮城預選總是排在白鳥澤後面的那支隊伍的舉球員去了阿根廷,以高三畢業的身分遠走他鄉。
牛島視線落向佐久早以圈互勾的手指:「你呢。」
「去旅遊,中歐,大概三週。」
「中歐?跟旅遊團嗎?」牛島嘗試自東歐跟西歐地圖裡面回憶這個區域。
「我哥因為公司外派,現在在日內瓦工作。我姊會說德語,說要帶外甥去玩。」有團也不跟。佐久早側頭,他對於群聚的冷漠遠近馳名。
「瑞士啊。你還會去哪裡?」
有年賽事在海外,國青個位數成員首度加入大部隊,路經瑞士機場,等轉機的眾人沒機會從這地方出去,看著遠方視野坐落的綠色山巒跟屋樓,特別好奇都是什麼人在住。
「捷克、奧地利、匈牙利那帶都轉一圈吧。」應答者的卷髮落在耳畔:「若利前輩有感興趣的地方或城市嗎?」
佐久早的距離精準依舊,近了逾矩,遠則起疑,牛島忍三秒,才按捺住從對方身邊站遠一點的心虛。
今晚課程,令人意外地佐久早踩了雙很襯腳踝細的涼鞋來,指甲蓋比肌色白,外套也走飄忽路線,是件亞麻色開襟外套。

夢裡的船帆正面扔在牛島臉上。
他試著穿越。

「你今天很好看。」
「嗯,是跟若利前輩的最後一堂課。」

……他好像搞不定這帆。
牛島若利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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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週會話課期末,全英語介紹自己的興趣或專長、搭配簡報跟相關材料等。
上週是第一梯次,上台報告的佐久早致力於跟黑板合體。
黑色涼感衣袖蓋到中間指關節,黑兜帽黑襯衫黑褲黑襪黑鞋,零肌存在,捲髮蓋在額上,嘴唇跟臉差不多白,除此別無它色。
選題是他的語言專業,挑了幾個身兼多職的歷史人物,政治家兼防疫學家兼樂器家再兼藝術家或畜牧學家──類型不限於綜上所提,很辛辣地講生平和風格變遷,比如超有錢沒地花的落魄高官跟遠近比例失調的繪圖技巧。

課堂高潮來自圓臉外籍教授最後講評:「(聖臣今天看起來像異形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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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島向佐久早徵詢期末題目建議。
「──發表會?」
「發表會。」佐久早把手肘擺在自己膝盖上,托腮而坐,臉懸在手掌裡面:「若利前輩常常要向人說排球跟比賽的事吧?不如做個初稿,每次有什麼比賽,就更新內容。興趣放在自介頁,多少頁都行。」
「啊……聽著有點像履歷?」並不脫離課堂題目,擔心內容太教條的牛島被建議增加日常影片或示範,覺得可行:「你會那樣做簡報嗎?」
佐久早皺鼻子:「我才不給人叫我講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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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梯次,牛島進講台,報告標題直接與排球相關。
在排球這個絕對強項之前,他保有不少興趣,他每天會讀書刊報章,興趣使然的生物知識充裕,有可以畫植物畫的繪製技巧。
這便是牛島若利──或者說:不愧是牛島若利。
聽他說明很容易專心,牛島在影片裡的示範練習精準得像官方遊戲動態,後面切進來一個讓人哄堂大笑的發球失誤:牛島發球時差點打中直直走進屏幕裡、顯然沒看路的木兔光太郎的頭,結果國家隊選手反射動作超群,拿胸肌把球彈飛了,特別開心地說接到了牛若的球。

報告來到尾聲,講師引導課堂成員分享和問問題,一堆學生好奇得要命,手接二連三舉起來。
講師說他的愛好:「(令人驚奇,)」
繼而看著簡報片刻:「(若利,你不打球的話想做什麼?)」
聽見問題的佐久早停下書寫,望向講台。
牛島沒有思考很久。
「(我想試著去做、朋友們曾建議我做的那些事。但我猜,我會一直想著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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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靜音、隱私設置、防窺貼膜,比起忙起來不太有空看手機,佐久早比較接近特意冷卻手機的人,不過顯然他還是會注意到該注意的訊息。
舉著手機的佐久早皺鼻子。
往返面會數十來週,牛島大致讀得懂這意思:這是撒嬌式的嫌棄。
「有事?」
「也不算什麼事……」
舉著手機讀訊的佐久早回望牛島,眼神來回掃視。
今天牛島穿的是偏運動系的風格,上黑下白,肩線偉岸,鞋子是慢跑鞋。
因為上台報告,他有多穿件牛仔布長袖襯衫來,當前已經脫掉,掛在臂彎之間。
「(若利前輩,你穿幾號鞋?)」

現場急注目自家王牌領來的人物,佐久早的隊友們飽受驚嚇。
「不是、不是、不是,佐久早啊啊啊啊……」
「小佐!雖然我們是沒打上比賽但!這是怎麼!天啊、你怎麼把他弄到這來的!」
「我們現在有世界級的OP了(舉對)!他會轉到我們隊上嗎!」
「想得美。」佐久早用凍結球場萬里的聲音回話。

佐久早的隊友們陸續考完期末,從下午打到天黑,讓佐久早下課過去。
紮實穿一身行頭的佐久早是打算給人看,沒想跟他們攪和,但還是跟自己面前的國家選手牛島若利、別名排球痴提了此事。
難得有機會了解別人的場館跟訓練地,牛島欣然同意,說自己有帶短褲,練跑用的,但沒帶排球鞋。
萬應室般的佐久早從訓練室專用櫃拿了雙沒下過地的備用鞋給他:兩人穿同廠同尺碼。
「這次都借上你的鞋了。」
「充分使用。」很好。
「意外地滿輕的。」
「會不會太緊?我腳比較扁,得穿扁一點的腳掌前端才不會滑。」
「這個還行。」牛島將鞋帶抽掉,蹲下來仔仔細細從底部重新結繩:「下次一起去看鞋吧。」
佐久早費了一刻鐘思考去哪間鞋店比較好。

檢視繫在背包上的表,牛島將毛巾圍上後頸,那邊頭髮修剪極短,汗珠滲出時會從髮尾完整滴落。
跟校隊成員打了一個多小時,還不至於汗出如漿,就是運動流汗。
「哇十點了!牛島同學,你有要趕車嗎?」
「你搭車回去會不會太晚?」
「搭不到也沒關係。」
「嗯?」
「唔?」
「唔唔……?」
隊員們自然而然聚在牛島身邊,眼光則落向鄰近的佐久早,佐久早被圍觀得莫名其妙,回以不明其意的瞪視。
「──我是說,」牛島恍若未聞地應了句:「從這邊跑回學校也行。」
「等一下,這裡到你學校?車程超過一小時耶?」
一小時的通勤時間,在東京都內稱得上是短,但跑步是另一碼子事。
有人查手機地圖:兩校距離三十公里。
若除以六,改用基礎熱身跑的五公里為單位計算,這邊的成員多都能在半小時內跑完。
但三十公里可不是單純乘以六。即便真乘以六──那可要三小時啊。

「若利前輩學校沒結業式跟後續訓練?」
「週五結業式。」牛島這學期是學生委員會體育部的人,得出席:「考試都考完了。訓練就到昨天。」
──下次我們再集訓應該就九月了。
牛島指的是大專學院間的秋季聯賽。作為排球強校,他們的大行程跟排球年曆走,額外行程則參照學校考試跟社員內部安排。牛島參與的校隊崇尚人員的多方能力發展,成員有眾多各自規劃,不一定跟體育相關。

「那要不要先……沖個澡再回去?或者吃宵夜?」佐久早的聲音低沉伴隨:「我家走路就能到。」
學校夜燈下的牛島若利望向路邊,有隻貓咪路經,他們走過時,貓咪坐下來,不為所動地舔腳。
不為所動……
牛島學藝不精的社交禮儀遲來地上線:「我打亂你的行程了。」
「那是看人安排的。」佐久早骨感的手腕垂在亞麻衣襟下:「若利前輩要去我那邊待一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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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用浴室跟洗衣機,牛島扣上基本乾淨的襯衫,捲起袖子。佐久早借了他一條籃球褲。
出來的時候宵夜已在爐子上,佐久早正站在料理台旁邊試吃,邀請牛島過去。
根據包裝得知是間知名連鎖的餃子,佐久早顯然鑽研過麵粉水與其火候調校,成品甚至是冰花煎餃的模樣。
「我以為你會整套端去桌上吃」
「鍋子能洗少點是少點。」佐久早遞給他餐具:「若利前輩不用洗碗。我有洗碗機。」
不知是因為眼神、還是別的原因透露出這番打算,視線挪一半的牛島移回頭。
「你好像知道我的每個念頭。」
「不一定。」托起湯碗,佐久早眼露捉狹:「要是現在若利前輩在想『喝味噌湯想加蔥花』的話,我就沒辦法問你要不要加了,因為我不吃。」
牛島低下頭笑,吃起屋主的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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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太陽能夠被吃進嘴裡,約莫就是牛島若利這種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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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到烤土司香味醒過來的時候,牛島若利有點恍如隔世。
抬手看到表面時刻八點,牛島靠在沙發上出神,這可遠比他的晨跑時間晚上許多。
沙發不是輕盈填充物或人造皮構成的裝飾品,不管是躺是臥,設計都很實,他躺進去,睡得很熟。
來到白天,這屋子的光線與聲音與他住的地方大相逕庭,牛島在自己家偶爾會被曬醒,或者是會在雨季聽到雨低落屋檐的聲音。

蛋,培根,橄欖油,佐久早站在廚房裡面煎東西,鍋子舉離了爐,手勢看上去應該不只是普通炒蛋。
說過今天上午還有最後一堂課,屋主是面朝牛島若利這頭站的,看這位臨時房客有新動向,向之道早:「若利前輩。」

牛島剛醒時很安靜,他與人打招呼時也大多時候是抬手示意。國青集訓的時候佐久早通常與牛島同寢室,牛島的床上會躺著幾分鐘前被佐久早警告離自己床五米的古森元也,有時候坐著洗完澡跑來聊天的宮侑。
他多次見牛島按掉凌晨鐘響,迷迷糊糊下床,無論冷熱都是一身短袖短褲走出去,走回來才跟開完機似地道早。

關閉爐火及抽油煙機,甫直起身的佐久早知道牛島走過來,但沒發現對方靠那麼近,忽一下眼裡就直面牛島穿著牛仔襯衫的胸口繡標,雙腕剛抬起,就碰上了牛島的身體。
──好近?
「若利前輩?」
牛島側頭接近,下一秒佐久早的腰撞上流理台。

夢裡的佐久早,左耳後有痣──有嗎?
黑色星點,就像工作手套裡捧起的黑砂的其中一部分,課堂上牛島一直坐在佐久早的右邊──分明左撇子是牛島,但坐在教室邊緣的佐久早,唯獨此時,一直待在他的左側。
這導致牛島一直沒能真正確認其存在。

「抱歉。」牛島的聲音離開了:「我去洗臉。」
直到浴室門拉上。
佐久早瞪大眼,手背壓著牛島剛剛觸及的他脖頸皮膚的──可能是個沒睡醒的吻。

坐在浴室缸邊,牛島若利的腦子在方案書上走了半天。
解釋?反省?詢問意見並改善?
腦迴路走成掃除機,碰牆回頭。
最後牛島放過嘴裡牙刷,漱淨口,拉開門,硬著頭皮走回用餐區。

佐久早縮膝坐在椅子中,他筋骨柔韌,擺這姿勢遊刃有餘,面前的早餐盤吃了一半,有個切得橫七豎八的太陽蛋;對面那盤是牛島的,黃色歐姆蛋在培根和土司上擺得很漂亮。
「抱歉。」
「剛剛講過了。」叉尖是塊蛋黃,佐久早咬住叉子:「是到達那程度的抱歉嗎。」
對方相當擅長的反問句型。
日文的複雜之處:是也不是。
英語其實很簡單:是或不是。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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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後見。」
「再見,若利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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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島若利將手機的飛航模式解除。
兩張照片來自佐久早的IG。
一張是日內瓦機場外的路,落在自然光下,未被任何玻璃或機場跑道阻隔的清亮景色;另一張是看起來只有綠色葉子的插花,文字標註:外甥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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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久早姊弟在日內瓦落地,甫出關,姊弟輪流顧隨身品,後續去提行李。
佐久早聖臣獲派高等任務:領外甥去上廁所。
外甥半大不小,自己上完廁所沒難度,洗完手在現場張望,便跟在使用烘手機的使用者後面排隊。
佐久早眼疾手快提住外甥衣領,把小孩從恐怖循環機抓離。

「用這個。」
他找出一條乾淨手帕給外甥擦手,見小孩用雙手滾了滾那塊方巾,遞還回來:「謝謝臣舅。」
「自己收著,下次出門要帶。」
哦。外甥點點頭,將那微濕方巾兜成一團──再捆條橡皮筋就能做成晴天娃娃──準備塞到褲子後口袋。
「喂,把它折起來,學校不是規定手帕要折嗎?」
五歲小孩事實求是:「手帕折起來是為了什麼?」
「你把弄濕的東西放──」正欲條列各項道理,兩秒後佐久早瞪外甥:「沒為什麼。」

「臣舅,」被擺到座椅上、兩腳懸空的外甥扭動自己喬好位置,東張西望,積極發問:「我可不可以去摸那隻狗。」
狗?機場的嗎?
加上市區移動跟出入境,這趟旅程花費時間早已超過二十四小時,覺得自己有點失眠狀態的佐久早揉額角。
「工作犬的話,上班時不能隨便摸。」
隨之映入眼簾的,並不是以嗅聞查機能聞名的品種犬,也不是毛色淺黃的搜查犬、或是豎直耳朵的警備犬,而是比前幾者都略大得多的狗狗。
擁有垂落的雙耳,長吻安定地微張,尾巴輕輕隨步伐晃動,看上去像瑞士特有的山地犬跟其他犬種混合,但沒有棕與白的典型毛色,而是通體烏黑。牠身上的背心以英語、德語和法語三行,書寫著「服務犬」。
牽著狗的領犬員緩下腳步,開口招呼挺背坐直、眼睛圓睜,以手捉著旁邊青年衣袖的東方小孩。
「(哈囉,我能幫你嗎?)」
「(我的同伴能跟牠打招呼嗎?)」佐久早用英語問。
黑色狗狗抬起頭顱,雙眼是深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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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牛島若利的知名度,空井崇所帶領的北極熊隊暑期體驗營,在召開之時就以「父親是空井崇」的親屬關係作為介紹。
小孩們爭先恐後要講述自己的打球經驗,專心聽了半分鐘後,牛島重新要求成員先告知自己的名字,十句話以內得自介完,他拿著份名單,邊認人邊對項目。
介紹到半晌,有個孩子仰頭看他,突然開口。
「(你跟你爹地不同姓氏。)」
眨眼,牛島回頭望向發問的孩子,孩子看不出來是個子矮或是年紀尚小,頭頂就牛島腰高。
「(不同,我跟我母親一樣。)」
「(第一次聽說有這種!)」
「(跟別人不一樣。很酷,對嗎。)」
「(很酷!)」
小孩們附和著「酷」這個單詞。
在旁聽見學生的問題,正轉過來意欲幫忙圓場的空井崇,些許訝異地望向兒子。

這話的性格度,與兒子風格迥異,休息時間時空井趁機問清來歷。
「沒想到你會那樣回答。」
「有個朋友是那麼說的。」牛島將手上碼表繩子捲起,今天這趟他是記錄員:「一開始是說,左撇子並不是哪裡都有。」

──若利前輩什麼都別人不一樣,左撇子,姓氏的來歷,出身也許。
對面意氣風發道:
──但左撇子的球,如果接起來,就是我比較強。

「他接過你的球嗎?」
「接過。」
「接得如何?」
牛島彎起嘴角:「他很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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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上午,佐久早姊姊帶兒子上街,除早餐還買了大把葉片回來,往桌上擺水盤,教兒子拿花剪。
外甥待在椅子上,拿著比臉大的花剪給葉子東修西剪,剪完枝條遞給媽媽代放。
玻璃瓶身足夠高,裝起沒花的葉子,放得錯落有致。
么子嫌花粉飛揚,長男則對花過敏,極富美學造詣的二女兒足以開班授課的技能,素來難以行使。靈光一閃做出來的綠花束效果不錯。
佐久早大哥走進起居室,見到全新作品,對外甥的才華驚為天人。

被喊過來拍照的佐久早拍完人跟大量綠植,研究了下成品,拍起特寫。
兄長抱起外甥擱腿上,姊姊盤起腳,待在桌邊聊天,兄姊問三句他答一句。
全程站著的佐久早將一隻腳疊在另一隻腳背上,用手機編輯訊息,換了只腳,佇足片刻,走到窗台邊去,編輯了一陣,又挪了個地。
次女望向在屋中迂迴前進的弟弟。
「傳訊息給朋友嗎?」
佐久早抬臉,側頭,又低回去:「想不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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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島坐在筆記本前,以傳輸方式檢查數位相機的照片。
相機是有翻蓋顯示屏的新款式,因為空井崇發現上課時,他通常沒空邊示範邊拍照,為工作而買的相機來沒多久就閒置。
空井崇簡單地教了牛島使用方式後,拍照就變成了牛島跟著父親出席的例行作業之一。
雖然當下檢視聚焦成謎、錯失拍攝時機而意味不明的諸多照片,牛島自覺技巧亟待改善。他打開網路搜尋引擎,很是門外漢地看了點沒能看懂的構圖拍攝教程,最後還是從留言裡「認不出對焦目標物是什麼的照片總之刪了吧」做為挑選照片的基礎。
幸好拍得夠多。

手機響了聲,來自IG好友限定。
牛島滑開手機,是佐久早傳給他一個小短拍,說在參觀區發現間特色店,很多手繪作品,經同意把展示明信片拍了,來問要哪幾張。
把拍片看兩趟,牛島覺得每張都好看。
「可以挑你喜歡的。」
──我選了。
「你能挑覺得我會喜歡的。」
──我也選了。
「那我還得挑嗎?」
──想看若利前輩在這一堆選擇裡面做選擇。
「所以我還有一個全都要的選項。」
──要嗎?我會當真的哦。
不禁翹起嘴角,牛島鍵入手機回話,對方在線,慢悠悠地拍哪指哪。

空井崇舉著馬克杯跟工作平板進來,見坐在工作長桌前的牛島劃手機,偶爾點開某則看,接著打字。
走向書架檢視,翻完需要的材料,空井崇抄了半本筆記簿,走到房間中央,又折返,開始滿天下找自己方才隨手亂放的杯子。
直到終於在書架某格找到馬克杯,父親回到工作區,舉起桌上水壺,從開始倒水、到喝完、再喝一杯,又將杯子放回桌面為止,牛島依舊潛心於手機回應,就沒抬頭朝空井崇這望過一眼。
難得被此般無視,空井崇左思右想眼前這是個什麼景象。
父親登進宇宙片刻,靈光一閃、幡然明悟,又是個新大千宇宙。
「兒子?──兒子。」
場合跟使用者都限定的指稱詞,以日語復誦時,牛島才反應過來。
「是?」
「你……」曾婚,愛過,牛島若利的親爹,面色猶疑、斟酌再三、言詞慎重──唯直言爾:「在談戀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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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東京的搭乘站,佐久早看著火山灰般積累在天際的雲。
濕氣重得他頭髮起毛,雨勢肯定喜人。
牛島若利是一定會早到的,但讓對方冒雨過來接自己,實在不具有什麼充實行程的意義,而且自己也有帶雨具。
離約定時間早半小時,如果現在擅自行動,或許會與對方錯開。片刻猶豫,佐久早傳手機訊息給牛島。
──雨感覺會很大,我先到若利前輩家附近?
幾乎在同時刻,牛島的訊息傳來。
──雨可能會很大,走這條路,我去見你。
踏出階梯,鞋面立刻遇上第一滴雨,佐久早執起早已備在手裡的傘。

未營業的劇場空間跟不安定的天氣驅散應有人潮。
這一區公共用地很廣,橫越路面的佐久早斜穿進廊道之間,得以不再關注陰天;櫛比鱗次的大廈下面就三兩行人散著,看起來像是一齊在等這場必然的雨勢儘早降臨。
佐久早停步,在對面人行道見到等紅燈的牛島,他示意停留,而佐久早搖頭。
絲線從天際開始成形,化為小雨,綠燈時佐久早往對面走,揚起手臂,將傘舉至兩人中央,與之會合的牛島握住他手,將兩人帶回大樓。
牛島這趟出來沒撐傘,有點出汗,衣襬在腰際皺成團,顯現腰跟肌肉的形狀。
──好像變壯了。
佐久早目光游動,才想起他們這是剛剛見上,雖然姑且是打了照面,但當下應該要先看牛島的臉。
注意到佐久早浮現疑問的視線,牛島嘴角上揚:「我真沒想不帶傘的。」
雨勢變得滂沱,他們一齊抬頭望向來雨,墜下的水滴四處濺落,兩人同時向樓裡站。
「我原本有想跟你說的話。」牛島的聲音在落雨之中夹杂:「不過這趟雨讓我差不多全忘了。」
「那若利前輩……」佐久早與他並排而立,回應泛出漣漪:「……有想對我做的事情嗎。」

#
心臟要從嘴裡跳出來了。
「若利前輩……那邊……」捂著臉的佐久早試圖自指間回望,沒能堅持:「……穿隊褲會被看見。」
牛島咬他腿根,在地上用灼人的目光望來。
「可以嗎。」
指腹滑進佐久早合身的底褲邊緣。
難堪跟激昂的混淆感積在腹底。佐久早無法不點頭。

很粗魯。
──很讓人興奮。
牛島簡直就是在他身上進食,把他變成陷落在地的、流淌著汁血的獵物,牛島撕開他的皮肉,掰開肋骨,把心臟咬在牙跟舌之間咀嚼。
牛島的體溫,軀幹,雙腿,胳膊,落在腿邊的聲響跟氣息,自己在他嘴裡的牽連。
「聖臣。」
佐久早腦子嗡地一下,肌膚燒灼從耳畔延伸到臉頰上,佐久早不知道自己到底臉紅到什麼程度。
牛島讓他鬆口:別咬嘴唇。
膝彎被牛島架到肩上時,佐久早只能發出喘息。



番外

1#

佐久早聖臣站到廊緣下,包覆襪子的雙腳,踏足被陽光曬得發燙的廊面。
他穿一身墨綠,襪子顏色更深,但不及純黑,有點跟黑檀木地板融為一體。
感受到視線落在身上,佐久早回頭。
一廊之遙站著位女性,髮尾落在頸邊,脖頸細長,標示性的眉眼,身形跟障子畫面比例很剛好。十指交叉以托住一隻老貓、將之懸抱在懷。
面朝佐久早的她抬起臉,比起嚴厲,看上去勢在必得的成分更多。
……長得好像。
佐久早沒見過任何照片,也未曾聽牛島提及樣貌形容,但這人的來歷無庸置疑。
「牛島女士。」
「坐吧,我很久沒在這裡喝茶了。」
擁有低沉女聲的屋主,抱著貓落座。

牛島若利端著茶具出來,鐵火卷躺在兩人中間舔腳。

2#

「聖臣,你會不會跳舞?」
「哪一種?」
「社交舞?」
回應不知道為什麼帶有問號,坐在桌前三修期末紙本報告的佐久早聖臣一手支住臉,側頭望向回住處的牛島。
「你要跟哪個美女跳?」

元治大學即將舉行年度畢業舞會,決議由學生會現任正副會長加上各組主要成員開舞,陣仗本來沒這麼大,是眾人看著年級委員牛島若利站在白板前寫板書,身材挺拔,儀態端正,鬼迷心竅臨時動議納他為員。
不明所以的大四委員代表牛島同學轉過身,眾人看著他非凡的臉,0異議拍板定案。

獲知前因後果的佐久早被娛樂了。
「若利前輩的嘗試真多元化。」
「感覺是大家腦門一拍……」
小學之時佐久早聖臣是跳過舞的,不出所料跳的芭蕾,中學練習當代舞,是集合了芭蕾、爵士舞跟現代舞的類型;社交舞手執手面對面,不是佐久早喜歡的形式,就是男女步都會跳的程度,雖然「就這程度」也稱得上是十點裡的七點五。
接過牛島搜索舞步影片用的ipad,選出適用的音樂,佐久早上來就牽牛島讓他跳女步;等牛島的膝蓋不會撞到他後,兩人交換舞步,重新開始。
「你得跳慢一點,」轉一小時後佐久早已經不需要先站位讓牛島反應了:「讓女士們優雅一點總是沒錯的。」
牛島的舞伴倒是定得很乾脆:這位牛島女士、或是那位牛島女士。
「畢業日你來嗎?」牛島瞥這位臨時領舞一眼。
他側首依舊,下頷窄直,脖子細長,喉頸近在咫尺。
「我不會去。」佐久早嘴角勾起:「若利前輩優先。牛島女士跟空井先生優先。」
牛島彎近手臂。
「從這邊開始我應該可以不用記了?」
佐久早攀住他後頸,任由對方把自己沉到沙發裡面。

這趟做得臨時,佐久早從牛島身上掙扎著直起腰時,腿里已經濕黏到不行,而牛島看上去完全不無辜。
佐久早張口,被牛島搶先了──讓之沒答覆餘地的那種。
「若利前輩,我不……」
──這種,好像什麼都快要傾瀉出來的失常感。
──不喜歡。
牛島手指擰開臀底,將指尖埋進去,腰脊一緊,鼻尖壓上牛島的,佐久早掙扎著意欲再說話,被牛島側頭拿嘴封堵,佐久早張開十指,攬住牛島的後腦勺,耳廓那兒的頭髮又短又濕,頸肩肌肉韌直。
「聖臣。」
──好狡猾。
「若利前輩,你得……」佐久早低聲:「再給多一點。」

3#

「誒呀歡迎歡迎聖臣君──」
「你為什麼要擺出隊長的派頭。」
「喂!幹嘛這副燈籠椒的樣子!我好歹在這裡三年多了!就算你不叫我前輩我也還是好嗎!」
心懷熱誠迎接的宮侑迎來了季度新隊友:佐久早聖臣──屬性不宜食。

「我還以為你會想去牛島前輩那邊。」
「為什麼?」
「不是很有吸引力嗎?跟他同隊多好啊。生活習慣也差不多,我還以為你們畢業後會同居呢……你那是什麼臉?」
佐久早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看他:「你也想得太跳了吧。」
「什麼叫我想太跳?臣臣難道跟我們家首席只是玩玩嗎?還是談不好要分了?你人也太薄情了吧長成這樣難道心腸也涼──」
「我長怎樣干你鳥事。」被形容成長相涼薄的新人球員以身高優勢睨了他一眼:「你猜得也太亂七八糟了。」
──還有不要叫我臣臣。
「我覺得臣臣似乎在吊起我的好奇心。」
「吊死吧你。」因為教養而沒翻響亮白眼的佐久早斜眼新隊友:「他住處在他名下,我房子是我的資產,而且不遠……」
「竟有婚前財產協議?」
佐久早瞪這位插嘴專精舉球員:「我們維持原狀沒有任何問題。」
「好吧。那隊伍為什麼選MSBY?雖然我們也很讚啦。你本來一直都在東京不是嗎?你想當京都人?」
「大阪市民要罵你了。」
「好的我是虛心接受指教的兵庫人。」
──虛心個……
佐久早搖頭:「MSBY跟AD都有邀請我,EJP跟DESEO HORNETS也有接觸過。」

EJP(東日本製紙)RAIJIN隊伍,同時有佐久早的親戚與宮侑的舊識,而DESEO HORNETS隊伍,則是佐久早的高中前輩、大他一屆的隊長飯綱掌所效力,都算得上是風格鮮明的隊伍。不過AD接連三任歷代春高王牌在列,連摘兩年聯隊冠軍,成績漲幅嚇人;MSBY在成員調整上費盡心思,佐久早聖臣的加盟可算是隊內眾望。

「有夠搶手。」宮侑攤手:「結果你決定不去AD?」
「能從頭看到腳。」若利前輩。
「看……」

──在對場的時候,能、
──從頭看到腳、
──把牛島若利。

逐漸舉起雙手的宮侑,一掌貼上臉、其次另一掌,深表震撼。
「臣臣你好肉食系哦。」
「說了不要那樣叫我。」

4#

二〇二四年。
法國奧運備賽,天照隊伍集訓地點回到日本境內。
牛島若利歷經波蘭轉機,來到日本大阪,一下飛機便逕直來到賽事場地:MSBY黑色孤狼隊的主場。
本年春天最後一場聯盟賽事──施懷登阿德勒斯對戰MSBY,同時也是V聯230場比賽出場達成──MSBY當家舉球員,背號13號的宮侑。
作為高中畢業就投入聯盟球隊的先鋒成員,比賽兢業勤懇,稱過三年疫情,在多數隊員會在三十幾歲拿到的項目裡面,宮侑在尚是二字頭的年紀裡,數據到手。
2023-2024季後賽最後一場,宮侑將以「230場比賽出場達成」這番華麗數據收官。

最後一局賽末點,宮侑拿到發球權,轉身走向場邊。
木兔光太郎舉起雙手:「嘿咿!」
MSBY隊員齊聲:「嘿咿!」
「嘿──!」
宮侑轉身,露出一種「現在才?」的表情,看向場內背對自己的隊友們。
──嘿!嘿!嘿!
木兔打起拍子,粉絲開始響應,一時間響亮呼喊絡繹不絕:「嘿──咿!」
場邊隊員鼓掌:「宮──侑!」
「宮侑!MIYA ATSUMU!」
「M‧I‧Y‧A!」
「A‧T‧S‧U‧M‧U!」
場內觀眾浪潮般地隨之呼喊。
──宮侑!
──M‧I‧Y‧A!
──A‧T‧S‧U‧M‧U!
原地轉個圈的宮侑露出「真拿你們沒辦法」的表情,舉起手臂,擰拳。
靜音。

混合飄球在對場的星海光來眼前閃現。
沒率先飆出髒話,約莫基於星海的克制──並不精確的俗話來說:愛是克制,克制不見得是愛。
在小巨人的強硬接舉下,球彈向後空,自由人撲救及二傳手接應,舉到尼可拉斯‧洛美洛的軌跡上。
跟MSBY亞歷山大‧尤菲的硬碰硬。
在後防線跳起救球、犬鳴席恩翻滾倒地,球升向MSBY上空。
AD的攔網已在對面待命,只有兩人──他們攔不住,自由人奔跑著撲向底線。
宮侑瞥了一眼,跳起來在空中舉球,MSBY身高218公分的球員再次扣球。
沒得分。
球沒完沒了從AD後方傳回,重尋下落。
──沒完沒了!
網前星海高躍,雙腳離地、身軀成弓、手執短矛,即將擊落場上一切,姿勢令人懷疑是否由他決定何時配合重力落地。
木兔衝上去。
沒攔網。
看似全力起跳、實則連頭頂都沒過網頂高,蜷曲起來的木兔朝後望。
──接?不接?
後排的佐久早聖臣看著網前隊友,半秒內做出決策──他側身一閃,與球擦身而過。
「OUT!」
現場屏幕回放:MSBY無人攔網,AD星海光來的重扣出界。
15:13,第五局拿下,MSBY球員區為之沸騰。

「臣臣你是天才吧!!!」木兔衝上來,嗓門擴音功能全開。
「你是度量尺化身嗎!」看著回放示意圖的宮侑不可置信叫道:球的落點離邊界至多兩厘米。
「不要過來。只是覺得這傢伙一臉『快把球打回去給他扣』的樣子很煩。」
「什麼啦!不要用半秒鐘看得這麼仔細、還這麼傲嬌地解釋好嗎!」
宮侑轉過頭、又把頭轉回去──木兔把他抱離地,正意欲繞場,走了半周連忙跑回去──攝影師和舉花束的工作人員追在後邊呼叫,吉祥物孤狼助扶著頭跑在最後。
好不容易給放下來,宮侑從工作人員那拿到毛巾把臉擦淨,拿好花束,讓攝影師訪問跟拍照,完成230場比賽出場紀念儀式。
而本場MVP是木兔,訪談記者才剛張口,木兔就在鏡頭前大呼小叫喊佐久早過去,被關耳朵的佐久早跑了。

「臣哥……!你完全是神……!」
場外日向翔陽滿臉敬畏,情緒回饋價值閃亮爆棚。
「佐久早前輩看得真準。」影山飛雄跟著觀眾鼓掌。
牛島若利露出笑意:「選得好。」
「嗯。」
與粉絲結束簽名合照,宮侑志得意滿地高舉花束、以握拳勝利姿態前來。
「侑哥恭喜出賽滿230場!」
「恭喜宮前輩。」
「侑,恭喜230場出席達成,這成就我望其項背。」
「這誇獎真受用。」宮侑笑道:「之前問過你們吃晚飯,都會來吧?翔陽、飛雄君?」
「當然了!」
「去的。」
「隊長你們呢?」
「我會出席。」牛島將視線投向佐久早:「聖臣?」
佐久早握住對方伸過來的手:「我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