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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萊瑞終於打開了蜘蛛巢那扇禁忌的門，即使沒有任何指示，這樣的行為也並不必須。
小蜘蛛們密密麻麻地沿著自外頭照入的光退入室內，窸窸窣窣，是他永遠無法習慣的聲音。
望著裡頭一陣子，萊瑞朝著空蕩的收容室喊道：「嘿，你還好嗎？」
嗚咽聲從吊在天花板的蜘蛛繭中發出，然後再也沒有其他聲音。於是他開朗的後輩永遠融化在裡頭，帶著那尚未實現的理想與抱負。
站在光亮處，萊瑞背著光沉默。
有那麼一瞬間，力氣彷彿從他那脆弱的軀體被抽乾似的，心臟也被一種莫名的情感揪住。
那倒不是愧疚，而是別的——就只是，覺得原來這麼輕易。
原來，讓一個人成為用生命燃燒的能源其實很簡單，根本不需要理由。

門關上了，隔絕任何一點人工光線。

站在外頭的萊瑞望著冰冷的們好一會兒，當他轉身時，卻看見硯離不知何時就站在他身側不遠處。
「我讓你別太照顧他了。」硯離淡淡地說。
「……至少他在這之前不是連一點關心都沒有過。」試圖找到一個更好辯駁的理由，但萊瑞卻無法否認硯離所說的那怕一個字。
往好處想，至少他不是太容易會被死亡影響精神的人——原本應該要是這樣才對。
可是，這肯定是亡蝶葬儀的錯。
生命的價值、人到底有什麼意義？他們就在這兒了，永遠在這擺爛了。
既然如此，是不是早點去死比較好。
但就算躺著擺爛或是用一堆腦啡肽都不會比較好過的，只是讓必須面對現實時顯得更加痛苦而已。

「你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許會好一點，最好是挑個能活久一點的。」硯離的眉頭仍舊微微皺著，但他的語氣不像是不高興，更多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彆扭，「所以我就叫你們別太跟他說話，嘖……你，應該能判別誰死得快吧。」
「那你呢？」萊瑞發出淺淺的笑聲，卻像是自嘲一般，「你會活很久？」
「不知道，」硯離並沒有刁難，倒是達得乾脆。他甩了下手中的步槍，說，「說不定你還會先被我射死呢。」
「你到底殺了多少人？」他問。
「早就沒算了，我一開槍就是一條走廊的人。」他說。

這總是微妙的。
生命無法衡量價值的時候，人與肉有什麼差別呢？
在不需要煩惱生存時，剩下的問題可就困難了。
什麼才是重要的、什麼才是要思考的，你到底是誰呢？這些到底有什麼意義。
又不是只要活下去就能解決的問題。

「有時候太去思考別人的生命只會給自己造成負擔。」硯離的聲音很疏離。
萊瑞看著他那隻露出來的湛藍色眼睛，在霎時又覺得硯離的身影有些單薄。就好像當他拿起那把步槍對準前方時，手仍會顫抖一樣。
「所以你根本不在乎。」可萊瑞說出口的話又是如此帶刺，像是想以刺傷對方來穩固自己的地位或是道德一樣。
但硯離只是默默的，好久才回應，「我在乎的人也死在我的槍下，所以剩下的沒什麼差別了。但是你要想清楚，堅持你所想的。趁著你和米狄爾還……」

「你覺得這個地方好嗎？」

溫柔的聲音自走廊另一側傳來，秋實站在那裡，和往常一樣帶著柔軟的笑容。
「這是我管轄的人，快滾。」硯離的聲音一下就冷了下來，火氣彷彿點燃的爆竹，正蓄勢待發。
但那雙橙黃色的眼始終看著萊瑞。
「人在死後會被蝴蝶帶走，你知道的……不管是真是假，那永遠會比這個地方要好上許多。」秋實的聲音很緩，帶著讓人入迷的魔力。
硯離在此時已經向前一步，像是下意識地站在萊瑞身前。他握著槍，緊皺的眉頭沒有絲毫掩飾厭惡的意思。
這跟過往硯離看起來不高興的樣子相差甚遠，他很沉默，緊緊握著槍。
「米狄爾在你的心裡佔據重要的位置，他在你心裡那麼美好。但是，我親愛的葬儀人。」

「你怎捨得讓他在地獄裡腐爛。」

她的聲音是那麼婉惜，垂憐於茫然無措的少年。
就好像最卑微的靈魂都能得到擁抱，好像出現了一條不必選擇只管向前的輕鬆道路一樣。
秋實是個奇妙的人，她一開口所吐出的話總是能精準擊中誰的心思。

瞬間，硯離出力揮出槍的力度甚至帶起不小的風，將萊瑞額前的髮絲給吹亂。
武器碰撞的聲音很沉，那力道明顯是要往死裡打的力度。
「硯，我讓你生氣了嗎？」秋實看起來很是不解，但她的聲音仍舊那麼和緩，像是秋季微風。
黑色的大刀刀面架著槍托，但兩人的僵持並沒有那麼久。
「我叫妳走開，我管轄的人該聽什麼是我決定的。」硯離瞇著眼，語氣滿是不耐。

在硯離背後，萊瑞看著那雙笑彎的眼睛始終定格在自己身上。自始至終，沒有絲毫偏移。
那雙眼睛裡有黑色的星星，就像森林中的夜空一樣溫柔……但是，在那之後呢？
她好像永遠都是那樣
萊瑞看不懂秋實在想些什麼，既跟不上也不想去理解她的想法。

像黑洞一樣。
像異想體一樣。

兩人交會的武器分開，也各自退了一步。
在沉默近一步蔓延之前，秋實的左手揮動，帶起了她大衣的衣襬。像個十足優雅的貴族，微微欠身行禮。
「很高興與你們談話，但，或許到了我該回去工作的時候了。」
硯離沒有說話，只是用中指回應了秋實笑盈盈的臉。當他轉頭看向他的後輩時，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
「你在生氣嗎，前輩。」萊瑞象徵性地問一下。
「我沒有生氣。」硯離揉了揉眉心，隨後便開始抽起他的菸斗。
不知道哪根筋不對，萊瑞試探的戳了硯離幾下。
「你他媽的……幹嘛？」
「沒事。」萊瑞無辜的說。
「小心我用槍管把你腦袋戳掉。」
於是萊瑞又戳了兩下。
硯離的表情很精彩的轉換成憤怒，「你欠收拾嗎？」
「開玩笑嘛，我在幫前輩轉換心情。」
萊瑞說的理直氣壯，收穫了硯離的中指。
「那我先回去工作啦。」一邊打哈哈一邊往電梯走去，萊瑞還是那樣，有些吊兒郎當的感覺。
他聽見那壞脾氣的前輩沉穩喊他的聲音，可他此時卻一點都不在意。
原先還走著的不乏逐漸加快，萊瑞幾乎是用跑的，跑回了休息室。

米狄爾看他走進休息室時笑了，就像再也見不著的陽光一般燦爛。
「你也太急了吧，急著大便的話現在廁所是空的啦……唉呦，幹嘛？」
萊瑞什麼也沒說，只是捧著米狄爾的臉搓揉。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擺著什麼樣的表情，或許真的很不好看吧。
米狄爾只能任由摯友搓揉自己的臉，一邊小心地窺視對方的表情。
「怎麼了？我開玩笑的啦。還好嗎？你被欺負喔……」不知所措的少年只能扶著對方，用他能想到的一切關心。
那雙佈滿繭的手只是從那俊朗的臉下滑，脖子、肩膀，最後停留在手臂處抓緊。
萊瑞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不發一言，也不管是不是把對方抓疼了。
他一直在想著。

親愛的葬儀人。

你怎捨得讓他在地獄裡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