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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及射日最深刻的印象是什麼》

#曦澄CB/CP向



00.
金凌在很後來的某天無意間提起那一場戰爭。
那是許許多多人無盡的噩夢,在仙門史記上卻也只是一頁篇幅。
作為年輕降生的一代,聽聞此戰事,雖知那是一段十分艱鉅的時光,卻依然彷彿上輩子般的遙遠,難以相信只發生在二十多年前。
許多戲劇化的描述曾在酒樓裡、戲台上演繹,像甚麼聶明玦斬下溫大公子的頭顱、三尊結義。
但經歷者正在他身邊。

從前一向避而不談的江澄卻陷入沉思,眼神對著自己上下打量,像是一場評估。
半晌,金凌聽見舅舅語氣平靜地說:挖土。



01.
在最從前的那段日子,我其實是不擅長挖坑的。

雲夢子弟生在湖畔,長在水裡,泥在湖底蘊育著蓮花,最麻利的便是挖蓮藕。
挖坑造窯生火是為了從後山打來的山雞,這種事情一向還是魏無羨做得最好最拿手,跟其他的事情一樣,射箭也好、劍法也好,總排在我前頭。

師弟師妹們跟著他笑鬧,雖然總惹得阿娘不快,認為我們一心玩鬧十分喪志,但那時候的蓮花塢裡依然滿是笑聲。

雖然偶爾也有哀嚎聲。

跪在祠堂裡的時候魏無羨還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瞪他一眼,意思是你怎麼都不懂收斂。
他輕易讀懂了我的意思,揚了揚眉毛,偏頭一笑,意思是明天還敢。

比試的勝負總在我們之間不停交換,雖然總體上還是他次數多些。

他對我辦了個鬼臉,我忍不住擰了一把他的腰間,立刻得到哭爹喊娘的聒噪嚷嚷。

監督的金珠姐姐在我倆身後輕咳了聲,最後還是輕笑出聲,放我們去吃飯。

祠堂外一眾師弟翹首以盼,臉色有心虛有不安,但在魏無羨帶頭前往飯廳下,氣氛也逐漸鬆快了起來。

後來笑聲慢慢地停了,像雲又像落花,隨山風逸散到了遠方。
蓮花都枯萎了,乾枯的蓮蓬啪嗒一聲落進水裡,擴散開的湖水變成紅色的。
濃濃艷艷、深深淺淺的紅慢慢地沁入泥土地裡,順著溪渠散往雲夢澤,滲進我的夢裡。


我必須要做點什麼。
我該做的事情非常非常的多。
包括盡快組織人手、安頓雲夢居民,重建江家隊伍、趕赴雲深共籌伐溫,還有,找回魏無羨。

太多事情讓我無暇去思考更之微末節的東西,但等到回過神,月亮高高掛在枝頭,無人掌燈,使整個蓮花塢一片寂靜,我卻正在挖坑。

有一個是一個吧,我心想。
即便受過安魂禮,人也總歸是要入土為安的。
找不到人,就找衣物,破碎的清心鈴反而成為最多的遺骸,深深淺淺地散佈在塢裡塢外,扎進我的鞋底,我卻不怎麼感覺得到疼。

我挖了一個又一個的坑,想著師弟師妹們的面孔,挖著坑。他們有一段時間總愛玩捉迷藏,這下到底都躲到哪裡去了,明明沒有人當鬼呀,還找得回來嗎?
借來的鋤頭不好使,但眼下艱辛,也沒什麼能挑,想著阿爹的囑託,又下一鋤。
土腥味在雨季前夕更顯腥燥,手起了泡,不停地磨破,瘡口接二連三,我想起阿娘最後的擁抱,疼痛好像一直沒發生,又好像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但最後我還是沒能實現我一開始的理想,沒能讓大家都入土。

那些大大小小的坑,隔天都被湖水、雨水給泡得彷彿相連,淹沒了許多東西。
潮濕的氣味混合著腐臭,讓人隱隱作嘔。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我心知肚明。
結界撐不下去,疫病就會散開。

於是我放了一把火,這是我第二次看著火在蓮花塢裡熊熊燃燒,而成群的清心鈴碎片攏在我腳下的坑裡,是我唯一能做的安葬。

對不起啊,阿爹阿娘。是兒子無能,是兒子不孝。
沒能守好江家,有愧教養。

我對著焦黑的斷垣殘壁磕頭,那裡也曾豎立雕梁畫棟,是阿娘喜愛待著的涼亭院落,柱上刻過我和阿姐的身高,後來又加入魏無羨的。我收攏一甕又一甕的灰,一遍遍地說對不起。

我彷彿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一下是阿爹阿娘的血濺在眼前,一下是校場上魏無羨招呼我去和師弟師妹們分阿姐熬好的蓮藕湯。

於是我一會兒追、一會兒逃,一下哭、一下笑。

最後只記得全都是火光,哪怕是黑夜也都將湖面上所有蓮花蓮葉都照映得無比清晰,宛如白日。

阿爹他冷不冷?阿娘她疼不疼?
我站在原地,心想這場火既然永遠燒不完,怎麼不一併帶走我。



醒來的時候人已在雲深。
已經是宗主的藍曦臣坐在床沿,疲憊的眼神迸發出喜色,卻依然沉穩地遞來一碗黑沉沉的湯藥。

他說,回趕姑蘇路經雲夢,雖已有收到密信知曉雲夢江氏願同結盟,但思忖或許尚可幫襯一二,因此才貿然來訪。

他說,我臥在坑裡,發現當下以為亦是不測,幸好一探脈搏尚有輕微的響動。

我忘記我回了什麼,可能是感謝,也可能什麼都沒說。

他看著我喝完藥,收去空碗後似乎仍有話說,我想起伐溫的緣起正是此人遊走下的努力,於是也望回去等他開口,同時在心裡思考若被問起江氏戰力該如何答覆才穩妥。

他卻將手伸過來,給了我一個擁抱。
像怕把人磕碎似的,很輕很輕的觸碰。

他說了什麼,我也忘了。
只記得他的嗓音跟起初的擁抱一樣輕柔。
我的喉頭因湯藥一片苦澀,我想說謝謝,那濃稠的湯汁卻把我噎得開不了口。
我想掙開他,他的臂膀卻環得更緊,讓我幾乎喘不過氣。許久感覺不到的疼痛開始從左胸口劇烈地蔓延開來,刺骨錐心的侵蝕進四肢百骸,隨著心臟跳動,鑽入五臟六腑,撕裂著我的眼淚與呼吸。

他撫過我的後背,一下又一下,任水漬爬滿他的肩頭。

這是在阿娘後,第一個抱過我的人。

聽聞人出生總有一場嚎啕,是第一次與母親自皮肉相接到斷去臍帶的離別。降生時的嚎哭嘶喊,我不可能記得,是阿姐說給我聽的。

放那把火時我沒有哭,殮起遺骨的時候也沒有。隔著雲夢萬水千山,卻在一個同樣哀慟的人懷裡放聲大哭。阿爹,阿娘。我嘶喊著。
這一場離別是刻在魂魄上、彷彿硬生生被刨去一塊血肉的痛楚,他們永遠不會曉得。*





02.
後來我們一起上了戰場,江家的人手不濟,為了不遭他人閒話,我率著弟子場場領頭衝殺,同時招募人手,只要願加入江家陣營便不計來歷。
白日殺得昏天黑地,晚上挑燈繼續部署收容,燈油上的燭火讓紙上的文字連連躍動。
所有人都枕戈待旦,綿長的戰事讓心神持續緊繃,我也忘了那段時間到底有沒有睡過覺,

因著幾家臨陣倒戈,拉鋸的程度比想像中還要膠著。我紅著眼睛熬了一宿又一宿,還是沒能想出突圍的法子。

藍曦臣卻在此時出現了,他帶著藍家隊伍與北方的消息,出現在荊楚戰場。
他看著我的臉端詳了半天,輕輕皺起了眉頭,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也懶得說話。

他嘆口氣道:”晚吟,你別把自己折騰壞了。”


從小到大藍曦臣其實用很多名字叫過我,澄弟弟,江澄,江小公子,後來又喊我的字。

我一向不喜他人喊我的字,因為實在有些女氣,喊的人要不語氣促狹,要不憤慨的連名帶姓,例如魏無羨或藍忘機。
但這個名字因為是阿爹起的,所以我沒想過要改掉,也唯獨被藍曦臣喚起時不會令我感到排斥。

我們在簡陋的帳內交換了情報,兵糧一度吃緊,不宜消耗,也因著聶明玦取下溫旭項上人頭,軍心氣勢正旺,幾經商討決定同時發動奇襲。

送離眾人後,藍曦臣又留下了。
我還在思考著方才分發下來的任務能夠帶足多少人手,他便擅自坐到我的身邊來。
剛剛還在排兵布陣的手按到了我的太陽穴上,輕輕地按了起來。

這大概是寄宿雲深時不知不覺養成的習慣。
一開始入了夜我怎麼也睡不著,只是假裝睡的很好,某次在黑暗中與換安息香的藍曦臣大眼瞪小眼,這才漏了餡。
他說偶然習得一套手法可助入眠,一邊輕輕挪開指著自己頸間的匕首,神色與尋常無異。
一來是有愧,二來也是拗不過遊說,便讓他試試,沒想到驚人的有奇效。

我確實睡了過去,夢裡什麼都沒有,即便短暫也確實少數了幾個時辰的夜。
沒想到現在戰況灼灼,他還記得這事。

我不知道他在堅持什麼,或許是性格使然,也或許是要盡可能地維持人手。

我們在數度交鋒中頻繁地失去戰友,有時都不知道同吃一鍋飯的人明晚是否還能再同坐一處。夜晚的營火明明滅滅,傷者的哀嚎與啜泣聲也嗚嗚咽咽。

所有人都不知道是否還有明天。
但我們是不能漏怯的。

我捉下藍曦臣的手示意不必繼續,同時道了聲謝。
藍曦臣依舊是那樣的笑容,只是他自己大概都沒發現,其實他眼裡也寫滿了疲憊。

相約好明早集合的地點,藍曦臣起身便要離開。我謝過他,想了想,還是沒有拉住他。


等到來到交界線,我聽著斥候的回報,心裡的盤算著地勢與人力、如何將傷亡縮減到最小。

江子卿卻指出了另一條小徑,說這裡能夠通往城郊的小門。
此人在上個戰場中加入江家門下,原是商隊成員,因而熟悉城門通商渠道與村中小徑。

眼下人人自危,最不驚擾的方式便是自偏門秘密潛入,而這片林地與城郊小門並不算遠。只要兵分二路,一隊人在正門假意迎戰糾纏,另一隊人繞後潛進城郊,便可裡應外合,突破城牆。
大家紛紛贊同有理,最後齊齊望了過來,等待我的點頭。

我看著那曲折的羊腸小徑,心想他媽的又是挖土。

這一次刨坑我已經很熟練了,而且也有更趁手的工具。

藍忘機被他哥也帶來了這個戰線,連帶藍家的增援,倒是使我們這隻小隊茁壯了不少。他力氣大,深夜裡一身布衣短打,看起來就像個沈默且熟練的莊稼漢。

我們沈默地挖掘、沈默地悄聲運走泥土,土腥味蔓延在鼻腔裡,熟悉又陌生。
這一片土地還沒有染上血的氣味,但其實也快了。

爬進城內的第一時間江子卿放燃了煙花信號,藍氏樂修齊齊發力下結界震盪破開,瞬間火光與喊殺聲彷彿更劇烈了。

這裡是王氏的領地,歸順了岐山,女兒是溫公子眼前的紅人,因此格外狗仗人勢,姿態總與城牆齊高。雖仗持地勢易守難攻拖延了好幾日,但門人實力著實碌碌無能。

王靈嬌當然不可能在這裡,她被護在溫晁身邊,遠在岐山,但她的族人在這裡,那也是一樣的。

天方破曉之時,我們順利收復了這個戰場。


我站在劍上,從空中俯視城內,四周依舊滿是硝煙,後援部隊準備開始打掃戰場。有人御劍並行至我身側,轉頭一看,還是藍曦臣。
他站在初陽裡,周身染上一層淡薄的金光,神色有著同樣的倦意,笑容卻依然從容,他說:”賀江宗主此戰告捷。”

我朝他拱手,謝過藍氏扶助。

“很快會結束的。不遠了。”
他輕聲說道,語氣很是篤定。

我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連綿的山線在天光下逐漸亮起,佔據此地後,溫氏的地界便一下從此處縮至那側山陵的盡頭。

我點點頭,正要回話,卻感覺體內靈力忽地耗空。腳下一個趔趄、下墜還未發生,藍曦臣便眼疾手快伸臂一撈,下秒我已與他一同站回了朔月劍上。
他替我收起了三毒,一手攬過我的後背,把我按在他肩上,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睡一會吧,我帶你回去。”

我知道多說無用,在雲深寄宿的那段時間裡,我發現此人其實強勢的很,你若是推拒,他言詞雖委婉,但總有說法讓你敗下陣來。

我無意與之辯駁,一夜亢奮退去後也著實疲憊,於是在他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03.
在更後來,其實也跟戲台上說的大差不差。
魏無羨歸來、御屍橫掃戰場,聯軍大舉攻入岐山,三尊聯手斬下溫若寒人頭,高懸的太陽終是落了下來。

射日戰爭結束了。
這原是該令修仙界都撫掌稱快的大事,慶功宴連擺三天三夜,誦經也長達月餘未有間斷,只為將喜訊已告亡魂,浮躁的人心卻依舊未能平息。

我拿回了一部分被繳走的江氏法器,聽著金家帶頭參詳如何劃分溫氏財物與領地,心裡很是厭煩。
想起百廢待興的蓮花塢,卻又不得不耐著性子聽完整場會議。

我回到了雲夢,再度與眾人一起挖著土。蓮花塢重新翻修,河道清淤開渠,土地也都需要重新開挖槽基。

魏無羨有時出現有時消失,我忙的焦頭爛額,沒什麼時間去管他。

到了砌築時,藍曦臣竟送來了一卷畫集,上頭竟有蓮花塢的舊時描繪,且甚是維妙維肖。

有些圖紋過於久遠,日曬雨淋終有磨損,我都記不清了,現在卻清晰可辨。
我接過畫軸,難掩心中激動。

雲深此時應也正在大興修整,他說藏書閣新落成,書籍整理時發現此卷,想來正是派得上用場,因此便送了過來。他說得輕巧,此舉卻實屬禮輕情意重。

至此我已算不清對他說過多少次感謝,他依舊如往常般清淺地笑,扶起正欲行大禮的我,”晚吟言重,你我之間不需如此。”


我記下這份人情,連同之前的一起,明白自己眼下所有口頭承諾都過於單薄,但來日若有能力便定當湧泉以報。

第一條水道通行姑蘇時,我向藍家讓了三分利。

那時雲深已經重新落成,偉岸的仙府依舊隱在縈青繚白的山林,千疊石階一如往昔,不同的是藍氏家訓似乎又多上了幾百條。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怎麼想到有那麼多禁令的。

藍曦臣站在山門親自偕迎,一同見過藍老先生後,又領著我往寒室走。

隔著長案他烹起茶,從燙杯到續水,手法優雅講究又怡然,姿態甚是賞心悅目。

古人有云:佛能洗心,茶能滌性。
這點藍氏確實承襲其佳。

我一手接過茶盞,一手則攤開畫卷,同時用一旁的紫砂茶寵壓住一角免得捲邊,迫不及待談起往後水道分成一事。
他望向被我一口飲乾的茶杯,霎時有些哭笑不得,無奈地看我,”江宗主所言的結草銜環比渙想像中更為迅猛。”

我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一切百廢待興正是用錢之時,姑蘇同為水鄉,航線可保收成,這明明是有益無害之事,換做旁人早早應下了。

藍曦臣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我有另一事想請晚吟相助。”

我點點頭,還不及等我說出必將盡心竭力時,他指著窗外,手指虛畫出一個大小:”渙想在此開鑿個池塘,種點蓮花。”

“論起蓮花,無人能及雲夢蓮花塢,還請晚吟賜教。”

我看向窗外,又轉頭回來看著他。只見後者的神色很是坦然真摯。


於是蓮花塢重新建成不久,我卻又在雲深掄著鋤頭挖地。


兩大宗門的宗主正事不做,在這裡一個掘土一個接土,只為打造一個蓮池。

幸好藍曦臣交代了旁人無事不可打擾,否則這一稟報下去,估計藍老先生很快就要被驚動了。

一方土坑很快就成型了。
藍曦臣捏訣引水,涓涓細流很快便溢成小池塘。

我盯著這個小水塘逐漸蓄滿,誰都看不出來一個時辰前它還只是一片草地。
忽然有了一種很不真實的錯覺,好像其實我還在雲深求學,剛從學堂課間被先生放走,然後被藍大公子請來幫忙。

水面映出我的臉,眼神卻跟求學時的自己完全不一樣了。
思及至此,水裡的人下意識譏諷一笑。

經歷了那些事、那麼多事,怎麼可能還會一樣呢。

我盯著水面,這些日子以來,每天每夜地在密密麻麻的卷宗與帳本裡尋找江氏喘息的空間,今天原想著議事完要盡快趕回雲夢,參加下一個族老商會,現在卻窩在寒室外挖土,簡直荒誕無稽。

可也是直到現在,雙手沁了土,捲起褲管的腳踩著泥,才恍然有了實感——原來真的結束了。

伐溫一役已經打響然後又結束了。


后羿射下的太陽都去了哪裡呢?
沉進東海,落在沃焦,三腳金烏皮肉腐朽、靈羽散盡,滋養了土地,來年又是一輪新生。

雲深雲夢也都重建了。
來年蓮花也會開滿湖面、蘭室也會再度傳來朗朗讀書聲吧?


我對著水面出神,直到另一張面孔也映在一旁。

藍曦臣蹲在我身邊,一身白衣同樣泥點斑斑,顯得有些狼狽,卻似是對親手造出的水塘很是滿意。

他仰頭看看天色,開口問道:”今日尚早,晚吟可願陪同前往彩衣鎮?渙不知花苗怎麼挑選較好。”

浪費這什麼錢。
我下意識回道:”我下次給你帶點就好。”

藍曦臣愣了愣,轉眼又眉眼彎彎,還是那樣噙在脣角的笑。


他說:”好。渙等晚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