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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想］《蓮花樓》篝火舞劍，道一畦積水的空明



他旋身而起，蒼青的身影若飄風迎向天際。月色浮霜鋪在他清冷的面上，與天地交融一般。此時此刻，他似要消融在月色當中，當如飛仙，天地意浮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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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月下【篝火舞劍】當中隱約的哲學意味

都說當年驚才絕豔的少年劍神殞落神壇，引來多少惋惜。
而今的李蓮花功力不存一二，便似夜中殘火苟然明滅。篝火飲了一口劍風，乍然瞬華，一抹殘影融於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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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他挽劍的身影在月下騰躍不停，引得身周荒草孤蓬搖曵不止。
劍鋒引盪，一縷縷散絮逐風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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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影亦從中旋起。
像一幕月下浮想的神思，清冷的面龐撲滿清輝，烏髮散入夜色，是一片謫仙浮向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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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若蜉蝣，長風幾萬里，引我曠野通魂靈。
詩向成舞，火苗迸發若武者之姿。
每一份虔誠的供養，每一絲未盡的遺憾，皆如朝露滾落葉尖，玲瓏我是。

此時此地的畫面，像是吟越一首絕唱，越是接近那人生命的盡頭，越向底心昇華。

【地】

神明墜落凡塵亦無不可，通往眾生的浮塵方能知曉平庸的喜樂。


這一幕，滿屏搖絮飛蓬。
劇中的通透之美，輝映李蓮花的性情，真若積水的空明。
很多觀眾看了結尾，覺得呼應了蘇軾〈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一蓑煙雨任平生。


我卻聯想起了他的〈記承天寺夜遊
〉

初看是藻荇交橫，實是松柏疊影，虛實交錯。

人若天地逆旅中上訪下求，從空間移轉至時間，自外求到內索。


【人】

年少時他一心追求武道。笛飛聲是他道途中的勁敵，亦是他的對手。
他曾說過李相夷已不是李相夷，從此世上只有李蓮花。
但那並不意味李蓮花的心中已經將李相夷丟去，李相夷是李蓮花的過去。他心中雖已無勝負之心，但對劍道的痴迷仍是他根深蒂固的命懸，笛飛聲是他此生尚未凌越的對手。
笛飛聲身上的一生懸命，又何嘗不是他少時的「天上白玉京」？笛飛聲在悲風白楊中一領破而後立，李相夷在東海夜戰前便已劍折而傾。


師父的身影在眼前浮現，不修邊幅的醉態有他最熟悉的關愛。老頑童咧開嘴對他笑了一下，叩叩敲了三下酒壺。便若這最簡單的世間人情，體驗了一遭才知其味。

他在生命走至最後，方將所有放下。他心中再無執念與遺憾。人生到此，臻至化境，他其實什麼都有了，也都什麼都告別了。



那個人養了一隻名為狐狸精的狗，此時正睜著一雙骨碌碌眼，看著主人。
或許在牠流落野墳孤村的前半生，似曾相識那樣
的身影——
那人劍走青冥，身形騰躍在山野之間。
活脫脫似一隻歸於山野的狐狸。
牠在人間被豢養了二十多年，情義、恩義牽扯，半生傷痕累累。
臨了縱奔於荒野，挽劍如玩花，縱形於色，放形於野。蕩動的衣襟恣意甩動，似他藏不住的雪尾，聲張著靈巧放肆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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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渟嶽峙。他在收劍之際，露出微微的笑意。

蓮花樓是李蓮花向江湖的ㄧ場漫長的告別，也是他心境的ㄧ場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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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李蓮花是有佛性的。無了和尚曾給年輕的李相夷一個評判：身無菩提樹。
然而，自從他將自己改名為李蓮花後，彷彿就心成明鏡台。
小說中的李蓮花，可喜歡擦桌掃地了。

走過每一步，穿過每條巷井，就像啃過多少蘿蔔一般，他養活了自己，養活一隻狗。從前的歲月多崢嶸，而今的境遇就多平淡自足。
他用平凡的需求開解自己，成為眾生中那芸芸一抹。


演員成毅在訪談中曾提到：「武者為智者。」
中國人寫武俠其實是一種生命的沉吟。
李白寫「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嚮往的是任俠仗義，天地任我行的快意。
梁羽生書「亦狂亦俠真名士，能哭能笑邁俗流」，寫張丹楓不拘於世仇家國的傲骨風流，長歌傲嘯一暢胸懷。
溫瑞安的武俠藏詩意，「吟詩是武，燭光是武。照無眠是少年劍俠的想念。」將詩意的繾綣融入他的武林世界。
武俠透過一種突破身體限制的方式，書寫各種人生經歷的可能。

當年明月沉西海。此時此地的李蓮花萬事俱了，他一無罣礙。心中一片空明，仰向天際的眼神空靈。長劍漫舞的身姿若古時巫覡，藝可通天地神靈，倒有幾分留得殘軀向天道的意味。
演員在竹林舞劍中還處於「人」的狀態，胸中悲愴亦在酒水漫溢中濺灑而出。

蓮花樓中的武戲不只是武戲，還是李蓮花情態生動的獨白。
紅綢劍舞是少年風發的一場劍儺。
竹林舞劍是風煙過後的追悔，情感的宣洩。
月下舞劍則已是坦開胸懷的釋然與抒展。所以他浮向月空的面龐已然通透。

月下篝火舞劍的場景，真是為《蓮花樓》這一齣劇，做了最好的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