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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意，你知道嗎？］

他們相識在一個夜裡。

挹天癒看著眼前的墨色背影，明明身處可以避雨的涼亭，華美的薄綢傘仍是遮去了對方的容顏。

「閣下若不介意，」一條黑色絲帶飛至挹天癒手中。「此處陋亭雖非吾所有，但吾不慣於見陌生人，閣下若要避雨，能否掩上雙眼？」

挹天癒挑眉。

「若我不肯呢？」

「那也無妨，吾本無資格勉強，雨勢漸大，請入內一避吧。」

挹天癒走入亭中，在其對面落座，落座同時，傘面微傾，確確實實地遮掩住對方容顏。

「茶嗎？」

「水即可。」

「熱嗎？」

「勞煩了。」

「不麻煩。」

於是挹天癒便看著對方雖是單手，動作仍是流暢，小爐上的紫砂壺細煙裊裊，隱隱有水沸之聲，指尖一挑，紫砂壺傾倒出一道細流，不多時便是一杯八分滿的熱水送至眼前。

「多謝。」

「客氣。」

「算了算了，看在這杯水的份上。」挹天癒重又拿起那條黑色絲帶，絲帶的質地很好，柔軟微涼，挹天癒掩上了雙眼，絲帶依舊稍稍透光，挹天癒看見坐在對面的人放下了傘。

「在下鳴水非瀾挹天癒，別人通常稱我為癒者，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智者，智玹天。」

「治者？」挹天癒笑了一聲：「你是治我是癒，這麼巧？」

「．．．．．．是挺巧。」藐烽雲也輕笑一聲，如此美麗的誤會，他接受。

「暗夜深山，你來這裡做什麼？」

「你為何而來，吾便因此而來。」

「能讓我嗎？」

「待吾診過再論吧。」

挹天癒乾脆伸手，出乎意料地碰到的不是冰冷的石桌桌面，而是一塊暖絨布料，正想開口，微涼的指尖已搭上脈搏，這一診，就是半刻過去。

「即使讓你，那也無法根治。」

「我知道。」挹天癒收回手。「總好過既不治標也不治本的束手無策。」

「若你信吾。」藐烽雲替挹天癒將熱水續上。「吾有一法，暫時能壓抑你的傷勢。」

「相逢自是有緣，有何不可？」方才治玹天為他診脈時挹天癒也趁機試探了他，這年頭還能遇上一個毫無武功的人真是做夢都想不到。

藐烽雲簡單說明了他的醫法，挹天癒聽了倒是有些驚奇，他是曾想過這種方法，但就如方才所思，這年頭他上哪找個不會武功，精通醫術，擅長推脈之人？

他們的緣份就此結下。

從未約定過的時間，挹天癒每次來到涼亭卻總能看見熟悉背影，那條黑色絲帶也一直留在他身邊，除了為他推脈，他們也開始會聊些與醫理無關的事情，乘涼品茗，治玹天賞星月挹天癒聽夜啼，某次挹天癒來了之後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每次都比我早來，到底是都在這裡等多久？」

「能等到你，就不久。」

挹天癒心頭一震。

這回答怎麼聽起來就那麼容易讓人狎想？

見人遲遲不入亭，藐烽雲略略側過身，自傘下看著發呆的挹天癒。

「癒．．．．．．」

「你喊我什麼？！」被那聲癒拉回神智，挹天癒反應頗大。

「．．．．．．吾本來是打算喊你癒者，但如果你比較喜歡癒的話吾也可以改口。」

「．．．．．．所以你也希望我叫你治嗎？」

「不，吾希望你喊吾真正的名字。」

「治玹天不是你真正的名字？」

「是，也不是。」當初去參加河圖論智不過是想得到更多資源，但後來幾個較有來往之人也都知道了他的真名。「吾名，欲天九宸藐烽雲。」

「那麼，你願喚吾，藐嗎？」

「再說，哼。」有求於人，他忍。綁好絲帶，挹天癒踩著重重的步伐入了亭。

「你心情不好吾不能為你推脈。」

「那今天就不要推！」莫名的就是有些火，挹天癒將藐烽雲推至面前的熱水一飲而盡，然後摔了杯子。「燙。」

「吾的錯，抱歉。」

「．．．．．．你為什麼瞞我？」

「初識之人，吾向來報以此名，一直沒告訴你，是沒有機會，畢竟你也不會叫吾治玹天。」

挹天癒又哼了一聲，伸手又要去拿水喝，才想起他剛摔了杯子，手尚未收回，一杯熱水又送到他手中。

「這水飲盡，可否一聞水瀾天音？」

挹天癒沒回答，只在飲盡水時手一翻，水瀾琴赫然出現。

輕吁一口氣，挹天癒雙手按上水瀾琴，指尖彈撥之間，心緒漸平，直至忘我。

或許是方才的氣怒，今日的推脈略有不順，療程結束，挹天癒甚至還嘔了紅。

「癒？」將那無力躺倒的人接在臂彎裡，藐烽雲輕聲喚道，不見他有反應，眉頭微皺，掏出手巾沾了水拭去他嘴角礙眼紅痕。「癒？」

挹天癒只覺得胸口痛，久違的疼痛讓他懶得開口，藐烽雲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似乎是墨，似乎是茶，還有一點點藥草香和花香。

然後挹天癒就感覺到他被吻了。

「．．．．．．吾以為你還沒醒。」

「還沒醒你也不能這樣。」

「抱歉。」雖然是在道歉，可挹天癒就是聽出了那淡淡的愉悅。

「煩！」挹天癒猛地坐起，伸手就要扯下絲帶，一雙手卻比他更快。

墨色的髮，墨色的衣，有些蒼白的容顏，最奪人注意的是他的眼。

碧光流轉恰如沉淵之水，隱在長長睫下，伺機勾人。

「還好，沒喜歡上一個歪瓜劣棗。」

一抹笑痕在藐烽雲嘴角劃開。

「那便好，吾還有美色可勾人。」

「你當在唱聊齋嗎？」

「黑山深夜，藐烽雲可有幸求得癒者青睞？」

「閉嘴。」挹天癒一把扯過藐烽雲，以行動回答。

他知道他不用開口，藐烽雲也可以知道。

那他又何必直言？

被吻住的人揚起一抹笑痕。

藐烽雲伸手將挹天癒擁入懷裡。

長久以來的等待，終至如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