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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ycle》


　　一旦人對某些東西產生了依賴，就會一發不可收拾，還不如從未接觸比較好。不可一，不可再。這句說話不是全無道理。一旦上癮了，要戒掉的話，就從減去接觸的頻率開始。從每天缺它不可，到每星期偶爾數次、每個月只要一次……最後完全擺脫。

　　這種循序漸進的治療方法是理想的做法。

　　而「突然與依賴之物斷開一切接觸」，就最為痛苦。

　　作為曾經對深愛之人施行這種戒除依賴方法的大神萬理，哪會不知道呢？他只是沒想過，風水輪流轉，六年之後，他竟然被反過來將了一軍。

　　——好啦，只是辦個全球巡迴演唱會而已，怎麼想得那麼誇張？又不是不會回來。

　　在夜半寂靜的辦公室中，萬理對著只映出自己臉容的電腦螢幕，反了反白眼。

　　十指繼續在鍵盤上敲動，敲著敲著，右手卻偏離軌道，慢慢移動到放在一旁的手機上。

　　電話螢幕亮起來，沒有任何新通知。

　　而空白的畫面明顯止不住心癮。

　　他又按進了Rabbit Chat的介面。各個項目的工作群組佔了好幾行，姆指繼續滑過去，最後停在一個沒有存進聯絡冊的號碼。當年受到莫明奇妙的詩句轟炸，就算不標上名字，萬也記住了這串號碼背後的那人。點進去，滑上去，最後一個訊息來自五天之前。

　　是的，這真的沒甚麼。他告訴自己——五天而已，他當年可是拒收了五年的訊息哩。

　　傳來的相片，背景是拉上了灰色窗簾的保姆車車廂。在後面伸頭出來比V字的Momo笑得一臉爽朗，長途機程明顯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千拉下了口罩，側側頭，努力揚起眉毛，大概想把最好的都拍進這張自拍裡去。

　　「到埗了。Momo說等下要去賭場玩。」

　　「可別把演出費全輸光了喔。」

　　「我會回酒店房間睡覺，反正Momo就算一個人玩也能贏。」

　　「還睡不夠嗎？」

　　「座位太狹窄，睡不好。而且拉斯維加斯這一場的Silver Sky有新編曲，我在機上一直在改動。」

　　「你被家裡的大床寵壞了吧？坐頭等艙的Top idol。好啦，演唱會加油。」

　　「萬可以在娛樂新聞看到我們喔^^」

　　「我忙得連晚飯也沒時間吃。」

　　「真可憐。」

　　目光落在最後一次收到的訊息上——「真可憐」。千那半帶調侃半帶笑意的語氣，在空盪盪的腦海中似曾相識，卻又因久未入耳而變得遙遠陌生。文字飄在空中，硬是化不成聲音，只是一團團捉不住的空氣。

　　——是不是再多盯幾分鐘，就能把文字變為聲音？

　　這又何必呢？他手機不是有Re:vale的歌曲嗎？千的聲線是怎樣，打開音樂庫，記憶不就回來了？

　　——不，不同的。那是與電子音樂混成一團的聲波無法比擬的聲音。

　　他覺得自己真的被對方說中了——大神萬理，真可憐啊，怎麼要靠睹字思人來止住心癮？他是被戀愛下藥了嗎？還是千偷偷在自己睡覺時動了甚麼手腳？

　　萬理沉吟了一下，雙手的姆指噠噠噠地敲出了一句問句。

　　「演唱會順利嗎？」

　　句子打好了，呆在訊息框內幾秒，卻又一字一字被刪走。

　　算了，萬一千收到自己的訊息過於興奮，無心工作怎麼辦？而且，這條問題，打開電視或者上網搜尋一下Re:vale的最新動態不就知道了嗎？他不是一個會問蠢問題的人。

　　標誌全球巡迴演唱會完結的，是日本的凱旋演出。明天，Re:vale就會從麥卡倫國際機場乘直航返回日本羽田機場，航班編號JA110，00:11 降落。日本的演出在東京巨蛋進行兩天綵排，正式的演唱會三天，當一切都圓滿完結後，千一定會喊累，然後在家躺上三、四天——嗯，所以是大概再過九天……？

　　眼睛的視線從月曆上的今天跳到下一行，然後向右移動。一天、兩天……前面卻突然撞上了一個用紅色墨水筆圈起了的格子。

　　啊。

　　——「與Mezzo”廣告商開會」。

　　唉。

　　……哎呀，他到底還是不是小鳥遊事務所的人啊？月曆上圈滿了各項工作的死線，他倒是擔心別家的藝人去了？

　　如果要戒掉一種依賴，三個月應該略有成果了吧？

　　巡迴演唱會已經進行了八十九天。大神萬理覺得，這個癮，沒戒掉，反而更嚴重了。



※※※※※

　　

　　滿腦袋飄著捉不住的聲音和畫面，即使這樣工作下去也毫無效率可言。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萬才剛按下玄關的燈光——

　　「……唔？歡迎回來。」

　　「哇嚇我一跳！」

　　漆黑的客廳深處傳來了拖曳的音調，一團模糊的人影亦隨之浮現。若不是因為已經經歷過這種情況無數次，萬真的會以為自己撞上了幽怨女鬼。

　　頂著一頭亂糟糟長髮的千從沙發上撐起自己，還未看清進門的人，就先拋出一句口齒不清的問好。本應向完成十多場海外演唱會的千說這句話，現在卻被對方搶先了。萬一臉驚訝：「你不是明天凌晨才回來嗎？」

　　千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才施施然地拖著尾音回話：「日本這邊有些突發事情，我們換了航班。我今天黃昏就到日本了。」

　　這種剛睡醒帶著起床氣的慵懶聲線再次拂進耳中，剛才自己努力拼湊的空氣音節，竟在此刻輕易成形。

　　太真實了，真實得太虛幻了。即使是完成了大項目，他也是會再三確認，才歡呼喝采的人。剛才憑字思人的對象，現在就安坐家中？這個倚在自家沙發上的折笠千斗，會不會是自己積念而成的模糊影像？是不是自己用手一撥，就會嚓嚓嚓地閃出雪花，然後像關上舊式電視的畫面一樣熄滅？

　　鑰匙被隨手擱在一旁，腳掌在掙脫皮鞋後就不由自主地向前邁進。直到走進客廳，聽到緩緩的呼吸，他才開始有些實感。

　　「我回來了。」

　　還在揉眼睛的千沒有察覺到沙發因加上一個人的重量而凹陷，直到連自己的肩膀上也增添了一份重量，他才眨了眨眼睛，停下了動作。

　　「……黑心事務所又加工作給你了？」

　　沉甸甸的聲音從千的頸窩傳來，萬理聽上去好像已經沒餘下的力氣解釋：「沒有。不許抹黑小鳥遊事務所。」

　　「累的話去床上睡不是更好嗎？」

　　「我現在不想動。」

　　「肚子餓嗎？」

　　「……哪種意思上？」

　　千伸手隔著襯衫戳了戳萬的肚子，「這個——」然後解開了鈕扣，指尖潛進衣物之下，半帶挑逗地掃過皮膚。「和……這個？」

　　「前一個還未吃。」萬捉起了那隻不守規矩的手，穿過五指，然後擱在沙發上。「後一個等會再吃。」

　　相交的十指，聯繫起依偎在原處的二人。像是有點不習慣如此安定的狀態，千試著問了一句：「……我做了晚飯喔。我去翻熱一下？」

　　「不用——」怕那人會突然站起來，萬不由自主地緊了緊五指。感覺到對方不知所措地僵硬起來，他連忙用姆指輕撫起對方的手背。「你再坐一下就好。」

　　像小草在樹蔭之下尋得一片安寧，像樹苗慢慢以幼小的根部自泥土索取養分。五指所接觸到的溫度，透進皮膚，滲進血液。萬閉著眼，就這樣把全身的重量放在對方身上。這副平常看起來瘦削的骨架，竟也承住了一切一切。沉默著仍聽到了聲線，閉上眼卻得到了陽光。安靜的聲音很好聽，在鋼根交錯的建築物間，在流光溢彩的霓虹燈裡，臉頰竟還能感受到微風吹拂。再大的世界，也許只需兩個人，就足夠了。

　　「哼哼。」

　　聽到千不明的笑聲，萬理悶悶地開口：「你笑甚麼？」

　　「萬是不是想我了？」得逞的話裡，閃著幾分狡黠。

　　心裡一窒，那最不願面對的問題，終究被他遇上。腦內兜兜轉轉想了好幾款解釋和否認，他最終還是選擇放棄狡辯。

　　「……嗯，想你了。」他半帶自嘲地笑了一下，「三個月比我想像中難捱呢。」

　　「萬現在變得好弱喔……明明以前五年不見也好像沒甚麼反應似的，還能一臉嫌棄地說我噁心。」

　　「這不就是你和我交往後的目標嗎？」

　　「嘿嘿，我成功了？」

　　萬沒好氣地笑了一聲。「大成功了喔，折笠千斗，敗給你了。」

　　就算萬只聽千鼻子裡透出來的聲音，也知道他正掛著一個多麼得意的笑容。抬頭確認，他卻「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滿面得意的千，唇邊卻掛著乾透的口水痕跡，看起來滑稽極了。

　　「看你睡得……嘴角都是口水……嗚哇，沙發上也有水漬……」

　　原本高興地揚起的眉毛瞬間皺起來，「在飛機上要作曲，回來後又幫你做晚餐，這點你通融一下不行嗎？」

　　「嗯，」萬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千的頭頂，然後扶著後腦，把他按近自己。鼻尖貼著鼻尖，讚賞的說話，只須輕輕啟唇就能傳進對方的耳裡。「很了不起喔。」



　　溫馨的氣氛只是維持了一秒，千的思緒突然亮起了燈泡，隨即興高采烈地抬頭開腔：「明年的演唱會，要不來個26個國家巡迴演出，每一站停留兩星期，全年都不在日本好了。Momo也一定很好奇現在的萬忍耐寂寞的程度到底有多強。」

　　「到時候你自己累死了不要怪別人。」

　　千得意地勾起了唇角。「萬會反對的原因才不是這個呢。」

　　「我沒有反對。」萬故作冷淡地聳聳肩，道：「你就去嘛？到時候你別哭著鼻子求岡崎先生幫你訂機票回日本就行。」

　　「我27歲了欸？我現在才不會哭好嗎！」千鼓起了腮，「萬再把我當小孩子看，我就把煮好的晚餐一個人吃光。」

　　「這裡是我家欸……」

　　「東西是我煮的。」

　　「好好好。你吃晚餐，然後我吃你，一石二鳥。」

　　「哇喔，萬好兇殘，你是《小紅帽》裡的大灰狼嗎？」

　　「填飽肚子要緊。」萬輕輕靠近，往千的額上又是一吻。

　　「現在？」

　　看到千興致勃勃地亮起閃著星星的雙目，萬不禁失笑，忍不住戳了戳對方。

　　「我在說這個肚子啦！」



　　——沒了它就不行。有如糧食，有如水份，有如氧氣。那不是癮，亦與曾否接觸無關。因為生命對汲取養分的要求，本來就與生俱來。



　　而你，大概就是延續這循環最重要的一環吧。



Fin.



※※※※※



後話：

分離與相遇，失去與擁有，都是一個循環。每個人的生命裡都會有這麼的一個人，而我很高興大神萬理和折笠千斗找到了彼此。

這篇是lofter的點梗之一：「想看萬对千撒娇！反过来说我其实很想你啊这种！！！！」（謝謝太太 @Nya三木登！）我不小心把小段子爆成三千多字了……但依然寫得十分倉卒ORZ

順帶一提「航班編號JA110，00:11 降落」，中間的數字從左到右、從右到左都能組成11000……嗯，是個很無聊的藏梗（爆）時間線設在萬千重遇後的兩年後，因為要讓萬千復合、讓萬擺脫鹽對應，個人猜測大概需要這麼多（或更多！）的時間……

謝謝閱讀，請和超級耐不住寂寞的我聊天！歡迎繼續點梗哈哈哈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