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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還下著雨。雨點打在隔壁教學樓間通廊的遮雨棚,發出稀稀落落的聲響:遠處隱約能聽見人聲躁動。風偶大了些,將雨絲吹得斜,也落在微起了霧氣的玻璃上後向下蜿蜒。

何鏈盂坐在教室後排靠窗的位置。身上的白襯衫筆挺,扣子一如既往扣到最上面,桌上放著一份理化複習講義。神情專注地計算著,紙上的字跡一絲不苟。

下午最後一節課已結束,眾人早做鳥獸散。往常的此時其實天色未暗,也有零星同學不急著走,留在教室自習、聊天。但今日倒數幾堂課開始,天色明顯轉得陰沉,教室外沒有光照的地方蒙上一層灰藍色的陰影,遠處的雲層翻攪,甚至稀疏地開始落起雨點來。

然而,快要下課時,一道理化題的解題思路忽然浮現,在腦中形成清晰的脈絡串連著接續;何鏈盂不願從這種專注中抽離。也因此,哪怕雨勢漸大,他也暫沒有因此離去的打算。手中的筆流暢地落下,思緒隨著雨沉進紙上的公式。

牆上懸著的時鐘發出規律的指針聲。

思到興頭,何鏈盂又拆了一顆糖,感受到甜味漫在口中。他無意識地用舌將糖塊從口腔一邊推至另一邊。糖的表面漸漸被舌尖磨得光滑,微甜的味道讓他眉眼稍稍柔和了一些。

門被打開時,何鏈盂並沒有抬頭,只是恰巧結束了計算,又翻了一頁。糖隨著口腔溫度慢慢融化。

「你還在啊。」

熟悉的聲音令他耳尖一顫。何鏈盂回頭,看見鄒育引正站在門邊,外套掛在肘間,手上拿著一瓶未開封的草莓牛乳。

鄒育引走近幾步,把外套搭在自己在何鏈盂後,最後一排同樣靠窗的座椅上。

「那邊結束了。」

他說的是比賽選拔。鄒育引受託去幫忙,剛才體育館那邊鬧得沸沸揚揚,現在看來終於是散場了。

鄒育引的眼神在講義停留一陣,又掃到對方微微鼓起的一側臉頰與桌上被撕開的糖果包裝,眼尾隱約勾著笑。

「你怎麼不回訊息?」

鄒育引單手撐在何鏈盂桌邊,身子微微俯下,那雙漂亮的灰眸近在眼前,不動聲色地把端正坐著的何鏈盂攏在身內。

何鏈盂這才回過神來,從抽屜拿出手機。一解鎖就看見數則鄒育引的訊息跳出。他想起自己方才一直在思考題目,腦中滿是公式與分子結構,壓根沒注意到手機的震動。抬起頭對上鄒育引的眼睛,語氣乾脆──

「沒看。」

「你很喜歡吃甜的?」

這個問題緊接續著何鏈盂的回答拋出來,彷彿早就在鄒育引的舌尖預謀一陣;而前一個問題則像是何鏈盂沒回應前,鄒育引就已經從其他細節感到滿足,所以答案也不重要。他的語氣不重,但離得太近。何鏈盂因不按理出牌的提問愣了一下,正要回答,下一秒嘴就被吻住了。

那個吻不急不緊,卻讓人心跳一滯。鄒育引的唇貼上來時還帶著些許室外的涼意,舌尖先是輕微地舔他的唇瓣,才探進口腔裡。糖還在嘴裡,化得比原先更小一圈,然而正因為表面的凹凸都含得平滑了,在唇齒間攪弄時帶來的存在感反而更明顯。

何鏈盂下意識地回應了鄒育引。雖然曾經過一番掙扎,有些生澀,但這些時日間,在無人會經過的樓梯間、體育課時被遮擋的樹蔭下、並肩走著回家的路上,他們吻過那些他數不清的次數,不論淺嘗輒止,抑或是像今日不用有所顧忌。

鄒育引的手攀上輕按住他的後頸,更加深這個吻。何鏈盂已經忘了自己手上還攥著筆。隨著吻愈發深入,石墨在紙上不自覺蹭出一道彎曲的線條。與鄒育引的吻讓人幾乎忘記怎麼呼吸,生理性眼淚不自覺淌下,連對時間的感知也模糊不清,像雨聲連綿不知何時停止。何鏈盂突然感覺到糖塊被捲離他的舌尖,鄒育引結束了這個吻。

糖在鄒育引的嘴裡。何鏈盂下意識抬眼對上那雙灰色眼睛,最開始只是錯愕,意識到自己失態後便是有些羞窘湧上。

鄒育引則微瞇著眼,含著糖,像是仔細地在嚐那到底是什麼味道。隱約能見粉色的糖塊被他咬在齒間,忽地,他揚起有些調弄的笑,喀的一聲,糖在何鏈盂耳側碎裂。鄒育引等待著對方惱羞地推開他,卻只見何鏈盂沒反應,那張平日冷靜端正的臉上染著淺紅,眼神倉促地避開,像是還沒從方才的混亂中回過神。

鄒育引這才反應過來,笑意更深,身子往前湊了些。

「你生氣了?還是害羞了?」

「⋯⋯沒有。」

何鏈盂抬起手擋住鄒育引的視線,聲音壓得很低,低頭看著那道在紙上因吻糾纏出來的線條,與端正的字跡背道而馳。糖已經不在嘴裡,但似有若無的甜味漫在喉頭,心跳還未恢復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