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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每當暴風雨的日子,海裡總是特別鬧騰。
  有為了狂風暴雨感到歡欣雀躍的、有純粹湊熱鬧的,也有趁著猛烈雨勢而上岸捕食的……海中住民們的動靜就連隱居在海淵之底的她都知曉了,可想而知那群傢伙有多吵。
  
  勉強壓下想對那些蠢貨扔點加料特效藥的衝動後,被吵得夜不能寐、腦門陣陣抽痛的海巫選擇將窗戶給關上。
  她能夠調製出各式各樣的藥劑,卻無法醫治自己的偏頭痛。
  「該死的種族平衡……」以冰涼的手捂著抽痛不止的太陽穴,躺回床上的海巫痛苦地呻吟著。
  
  聽著那些尖銳笑聲揉合著微弱的哀嚎與悲鳴,失眠多日的她終究還是不敵身體的疲倦、蹙著眉睡去。
  無數晦暗的過往碎片在狂亂的海中浮沉,最終徹底吞噬了眼前所見的一切、包括自己。
  再次醒來時,外頭依舊吵鬧、而海巫的耳畔響起了無助且悲傷的啜泣聲。
  
  ……可惡,睡前忘記確認日子了。
  明明海上正颳風下雨著、而烏雲密佈的天空中更是只有閃電雷鳴,這位人魚公主究竟是如何知曉今日是月圓之夜啊?
  因生活在海底而沒什麼時間概念的她總是對此感到頭痛與佩服。
  
  想著現在去配睡眠藥或是入夢香也來不及了,海巫嘆了口氣、隨後抬手撫上對方的腦袋。
  感受到自己的觸碰,正趴伏在床邊哭泣的魚尾少女緩緩抬起了頭。
  
  那宛若海藻般濃密、又如同黃金般耀眼的捲髮,隨著主人的殞落而變得黯淡。
  而那雙曾經美麗澄澈的寶石眼,如今只餘破碎後的空洞及徬徨。
  她當然記得了……怎麼會不記得呢?
  畢竟那孩子曾用著那樣美的令人屏息的瞳眸凝視著自己、並露出了噙著淚水的倔強笑容。
  
  為了再見王子一面,人魚公主不顧家人們的阻擾、隻身來此與惡名昭彰的海巫進行了交易。
  她付出了悅耳的嗓音作為代價,只為換取將自己魚尾變為人類雙腿的魔藥。
  
  忍受著每一步都彷彿被刀尖刺穿的痛楚,擁有了雙腿的人魚公主踏著不穩的步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海。
  那日升起朝陽很美,卻將金髮少女遠去的背影染上了不祥的血色。
  
  那樣如花絢爛而鮮活的生命啊,最終以一種慘烈決絕的姿態燃盡了自己、於破曉曙色中化為永恆的泡沫。
  ——應該是如此的。
  海巫至今也不明白自己當時在想些什麼,竟不惜代價地留下了本應消散的對方。
  
  如今的人魚公主,是以意識不清、宛若幽魂的狀態殘存於世的。
  因泡沫化而變得四分五裂的靈魂,即便耗費了大量藥材溫養也無法恢復原本的樣子。
  不過現在的樣子已經比一開始要好上太多了。
  
  「你是醒著、還是正在作夢呢?」海巫喃喃自語著,「你所惦記的月圓夜與我厭惡的暴風雨……簡直是糟糕透頂的組合。」與此同時,那冰涼的手小心翼翼地觸上人魚近乎透明的臉龐。
  「……沒事的。」見那深陷迷惘的海藍色正倒映出自己佈滿裂紋的瞳眸,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勉強的笑意:「已經沒事了,所以安心地睡吧。」
  
  安撫著人魚公主、直到對方停止哭泣後,海巫拿起了置於桌邊的音樂盒。
  轉動了幾下發條,熟悉的清澈歌聲於寂靜漆黑的居所中徜徉。
  
  聽著屬於人魚的歌謠,不再哭泣與痛苦的她們沉沉睡去。
  
  1
  「確定不會後悔嗎?」
  「當然不會!」
  眉頭一挑,她將手中的魔藥遞給了神情驕縱的人魚少女:「那麼——交易成立,代價將在你飲下藥水的那一刻收取。」
  
  目送著那位不諳世事的小人魚離開後,海巫便開始整理藥材、準備製作藥劑。
  待藥水調製完畢後,店鋪的大門也同時被敲響。
  
  「午安。」擁有一頭金褐色短髮,懷抱著新鮮花束的人魚笑彎了那雙藍寶石般的眸子。
  見對方一進門就直奔廚房找瓶子裝花、接著打開爐子煮茶,她嘆息道:「不速之客啊……」
  「喂喂,我可都聽到了啊。」
  「就是為了讓你聽到才說的。」
  「好過分!」
  
  「艾芙琳——今天感覺怎麼樣呢?」抱著特殊材質製成的匣子,人魚公主的第四位姐姐目光溫柔地注視著裡頭的泡沫。
  流轉著虹彩輝光的泡泡像是在撒嬌、又宛若回應她似的,努力地貼上了自己觸摸透明盒蓋的手指。
  藍眸隱約有淚光閃爍,四公主將匣子貼上了心口:「……那既溫暖又俏皮的跳動聲,果然是我們可愛的老么啊。」
  
  「……」凝視著相互依偎的她們,海巫的雙眸飛掠過一絲茫然。
  將完成的藥水放在桌上後,她開口道:「帶回去後,每六小時就淋一勺在上頭。」
  「三天後應該就會塑造出軀體,但要持續餵滿七天才能徹底固著靈魂。」
  
  「我知道了,真的非常感謝你。」收下藥水與匣子後,對方鄭重地向自己道謝了。
  「不,用不著謝我。」海巫有些不解,「……嚴格來說,我可是導致她變成這樣的始作俑者。」
  
  「我可不像父王和大姐那樣迂腐。」四公主搖了搖頭,「事情會走到這一步,終究是我那傻妹妹所選擇的。」
  「即便我們用頭髮和你換了匕首,她直到最後也沒能下手。」
  「本以為沒有希望了,但你竟然成功將那孩子救下……這怎麼能不感謝你呢?」一邊說著,雙目含淚的她彎起了眉眼、唇角勾起一抹明媚而粲然的笑弧。
  
  「你們……」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像呢。
  「什麼?」
  「沒什麼。」海巫搖頭,「我的職責到此為止,也是時候離開了。」
  
  待一切終結後,自己也是時候啟程、踏上尋覓安息之地的旅途。
  
  2
  那是哭聲,帶著絕望與無助的吶喊。
  那是歌聲,透著瀕死卻無懼的執怮。
  
  睜開眼,萬里無雲的晴空無疑令人心曠神怡,然而剛才那陣耳語似的歌聲讓眼神渙散的海巫有些在意。
  南海人魚的歌聲她是聽過的,不過這裡跟南海離的可遠了。
  
  難道是遷居到這裡的人魚?抱膝坐在礁岩上頭的海巫暗自思索著。
  帶著鹹澀味的海風將她的兜帽吹落,露出了一張清秀不出色的稚嫩臉孔,在陸上被喻為不祥、甚至被視作邪惡象徵的墨色長髮迎風飄揚。
  
  「喂,你不上去嗎?」銀白色的魚尾拍打著海面,激起一陣浪濤,「那些人類找的是你吧?你是海巫?」伸手指了指上方,臉孔如謫仙般俊美的人魚眨了眨珀金的雙眸,神色盡是好奇。
  「我只是個賣藥的。」聞言,少女樣貌的海巫一臉無謂地聳了聳肩,「對了,你剛剛有聽到嗎?」
  
  「聽到什麼?」他滿臉疑惑。
  「那就姑且當成是錯覺吧。」偏頭想了想,她喃喃自語道。
  
  「你在碎碎念什麼?在思考什麼讓人驚嚇的事嗎?」金眸流轉著狡黠的光彩,人魚興致高昂地擺動著魚尾在海巫身旁游動。
  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她沒好氣道:「就算有也不會帶上你,死心吧。」
  
  「嘖。」
  「最近乖乖待在海底,別再偷跑出來了。」注意到上方吵雜的聲響逐漸遠去,海巫動作俐落地跳下礁岩。
  
  「為什麼?」正吃痛地揉著腦袋瓜的人魚這麼問道。
  「因為,暴風雨要來啦。」隨手扯上兜帽遮掩住那張平凡無奇的臉孔,她瞥向烏雲密佈、隱約傳來雷聲的遠方,輕快的語氣透著一股莫名的冷意。
  
  3
  富麗堂皇的宮殿裡,貴族們換上了足以彰顯身份的華麗禮服。
  參加宴會的夫人們戴上了最美麗的首飾與衣裳、噴了最稀有昂貴的香水,只為了將自己最完美的姿態呈現在皇室成員面前。
  
  再也不想回應這些愚蠢人類們的試探及攀談,海巫鬆開了手裡被加了料的香檳,任由造型精緻的酒杯在鑲嵌著寶石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卻刺耳的噪音。
  「少廢話了,信裡提到的那位「病人」在哪裡?」自破舊的行囊裡抽出一封散發著玫瑰香氣且蓋有皇印的信紙,她斬釘截鐵、絲毫不給人面子地打斷了老國王諂媚而虛偽的迎賓話語。
  
  原本談笑風生的貴族們似是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漸漸地停下了交談、朝神色慌張的皇室成員看去。
  全場登時萬籟俱寂。
  
  「皇印不是什麼人都能使用的。」鬆手讓那封信件掉落在地,整個人被黑色斗篷裹的嚴實的海巫語帶笑意地說:「還是說,國王陛下莫不是想藉此引我上門以便除掉這邪惡的禍患?」
  
  「不是的!海巫大人您誤會了!」豆大的汗水自國王的額角滑落,「一切都是誤會……」
  「不說是吧?希望你們不會後悔。」見對方支支吾吾、不願多說的樣子,她冷笑了聲,直接甩頭就走。
  
  「喂——」見海巫進去皇宮後不久便面色不渝的回到海邊,原本打算在這裡守到晚上的人魚眼神閃亮地擺動尾鰭朝她游來,「你不是去參加宴會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別想動歪腦筋了,不管是那些人類還是宴會本身都很沒意思。」扯下兜帽,少女斜睨了對方一眼。
  
  被揭穿的白色人魚也不惱,反倒興致勃勃地問道:「喔,那你要繼續流浪了嗎?」
  「怎麼,想跟我走嗎?」脫下靴子後將白皙的雙腳泡在水中,海巫一邊逗弄著因好奇而湊上前的魚兒、一邊漫不經心地說。
  
  「如果可以的話——」
  「不要。」她毫不猶豫且直白地說:「這種穩虧不賺的生意我不做。」
  
  「敢情你還是個市儈的商人了。」神色哀怨的美青年兩手托腮地望著不為所動的少女海巫,嘆氣之餘不忘碎念道:「光仔明明說我這皮相很有欺騙性的,怎麼到你這裡就沒什麼用了呢……」
  「喔,因為我是冷血殘酷無情無義又殺人不眨眼還錙銖必較睚眥必報的海巫。」她面無表情地說。
  
  「噗哈哈哈——」由於對方一本正經、眼神厭世又如連珠砲似的說出一串負面形容詞的模樣太過逗趣,人魚不禁笑了出來,「你這海巫也太有意思了。」
  「過獎了。」海巫翻了個大白眼。
  
  「你的美貌是無價的。」右膝屈起、另一腳仍浸在水裡,以左手支撐著腦袋的她語帶感嘆地說,「若是拿來交易,我也支付不出代價。」
  「可以的,這麼好看又能逗你開心的跟班不帶走嗎?」故作嫵媚地朝自己拋了個媚眼,雪白色的人魚隨後笑嘻嘻地說。
  
  「西海皇族的王子跟邪惡的海巫跑了可不是件小事啊。」海巫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這麼快就猜出來啦?」眨眨金眸,他當即斂起那玩世不恭又透著痞氣的神情,而後姿勢優雅地向她行紳士禮、語氣沉穩道:「失禮了,大名鼎鼎的海巫。我是西海伊達的二王子,您喚我鶴或是鶴丸都行。」
  
  瞥了裝模作樣的對方一眼,海巫不禁嗤笑道:「二王子殿下,我可不介意跟大王子談一談你這輕浮的言行舉止該如何糾正。」
  原本俊美無雙的臉龐登時皺成一團。回想起自己被從早叨念到晚的崩潰日常後,五条鶴丸不禁哇哇大叫著:「別別別,光仔會打死我的——」
  
  見狀,她神態閒散的揭人老底:「得了吧,再裝就矯情了啊,他哪次打罵你有聽進去的。」
  「我每次都態度良好的道歉跟反省了。」人魚抗議道。
  
  「你老實認錯但堅決再犯啊混帳。」
  只見五条鶴丸用著一臉「你知道的太多了」的表情看向自己。
  
  4
  「嘿,你知道這個國家有個聲名遠播的公主嗎?」
  聞言,海巫停下了編織繩結的動作。
  
  「當然知道了。」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裡,海巫褪白的唇微微勾起一抹淡而冰涼的笑容,「怎麼,為何突然提起那位公主?」
  「據說位容貌艷麗的絕世美人?哼嗯——真讓人好奇呢。」正躺在沙發上閱讀地方小報的五条鶴丸晃了晃自己雪白的裸足,「……喔,看到了有趣的東西呢。」
  
  「嗯?」拿起刀剪去多餘的線頭後,她端詳著上頭的圖騰。
  和絲線一同編進去的人魚頭髮,在燈光照耀下閃爍著白銀色的流光。
  
  這是從以前流傳至今的傳統習俗。傍海而居的人們,會以五顏六色的棉線或絲線編織蘊含心意的繩結來作為親人與愛人出海時所佩戴的護身符。
  
  「怎麼不繼續說了?」對於自己的手工藝成品感到滿意的海巫看向了面露不滿的青年。
  「若是對那東西感興趣的話,不是應該看著我精心呵護保養過的秀——」
  
  「我沒興趣。」她不假思索地說道,「相較於鱗片,毛髮是相對容易取得的東西。」
  「……」
  意思是自己剛到手的人魚鱗片得收好,而頭髮這種東西就隨便用掉就是了。
  五条鶴丸鬱悶了三秒後又再度打起精神來,「那,我繼續說那位公主的事了啊?」
  「嗯。」她點點頭,同時啜飲了一口涼透了的茶水。
  
  「雖然描述的方式很隱晦,不過似乎是在暗示她並非善類。」
  「對喜愛的人事物、尤其是珍奇異獸有著近乎狂熱的執著,為此能不擇手段地將其弄到手。」顯然他並不中意那類型的人,那雙金色的瞳眸滿是嫌惡:「……大概就是這樣。順帶一提,角落有個刊登人說自己最近在城堡深處聽見了疑似海妖或人魚的歌聲。」
  
  接收到對方話語中刻意強調的部分後,海巫發出了意味不明的低沉笑聲。
  而這正是她欣然答應和五条鶴丸交易的原因。
  
  他以少許頭髮跟鱗片換取能將魚尾短暫變成人腿的魔藥,除了本身抱持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外,也是為了探尋那道歌聲的源頭。
  雖然手邊的情報以及自己曾聽見的內容本就顯示出整起事件絕非表面看上去的簡單,但還真沒料到會有如此豐富的額外收穫。
  
  「聽了個有趣的故事呢,得好好感謝你才行。」
  「喔?那接下來也——」
  
  「叩叩。」
  驀地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興致高昂的人魚,而海巫伸手示意對方噤聲、接著拉上兜帽。
  待五条鶴丸心不甘情不願地將自己出色的外貌給遮住後,她才冷聲開口道:「進來。」
  
  臉色發白、渾身顫抖的女僕,以極盡謙卑且恭敬的態度告知了老國王的會面邀約。
  確定時間後,海巫便讓被嚇得不輕的對方離開了。
  
  「嘿——會是陷阱嗎?」
  「是不是陷阱,去就知道了。」
  
  「真無趣——唉,你又不理人了。」
  「……」
  
  5
  面對準時赴約的他們,守候在外頭的心腹神情恭敬地打開了用於接待國賓的會客室大門。
  
  不過半天的時間,那位國王看上去便蒼老了許多。
  見海巫到來,神情萎靡的對方再次彎下腰、顫聲向她致歉。
  
  「無用的道歉就不必了。」整個人都包裹在灰黑色斗篷下的海巫語氣冰涼地說,「老實交代緣由、讓我見一見那名「病人」才是平息怒火的最佳選項。」
  「看來談判破局了呢?」見臉上寫滿掙扎的老國王還在猶豫不決,五条鶴丸刻意壓低嗓音、用著凶神惡煞的聲調說道:「果然還是立刻颳起風浪淹沒這個國家——」
  
  「請、請住手!」心知自己再這麼抵抗下去只會直接招致國家毀滅,面色慘白的他跪倒在地。
  屏退包含親信在內的所有閒雜人等後,國王顫抖著手拉動了角落的機關。
  
  隨著密室被開啟,一股令人作嘔、彷彿有什麼正在腐壞的惡臭頓時瀰漫開來,而幾名戰戰兢兢的僕人扛著木板從裡頭走出。
  躺在上頭的人正不斷蠕動、或者說掙扎,伴隨包裹住對方的毛毯滑落,最終揭曉了其真實身份。
  
  擅自使用王印、以國王名義向海巫求救的「病人」,正是那惡名昭彰的公主。
  曾如玫瑰怒放、艷麗絕倫的臉龐,如今有一道自左額劃至右頰的猙獰傷痕。
  枯瘦且憔悴的模樣再無外人言傳、沉魚落雁那般的風采。
  
  更糟糕的是,她的傷口竟然在腐爛。只見散發臭味的汙濁膿水自糜爛的血肉中湧出、滴落在木板與地上。
  「喔,是詛咒呢。」繞著對方觀察了半晌後,五条鶴丸嘖嘖稱奇地說。
  黝黑的瞳眸眨也不眨地望著紫黑色的膿液與魚鱗狀的結痂痕跡,海巫輕笑著:「這可真是難得一見的詛咒啊。」
  
  「啊啊……」意識時而清楚時而混亂的公主似是發覺到這裡並非密室、自己身旁有著外人,她哭嚎著捂住了臉:「不要看——」
  「求求您,救救我女兒吧!」見狀,涕淚縱橫的老國王再度跪了下來。
  
  「好啊。」出乎意料之外的,海巫欣然同意了:「只要能支付出讓我滿意的代價,我就救你。」
  「你……想要什麼?金銀財寶?至高權力?」對自己父親驟變的神色視若無睹,瀕臨崩潰的公主聲嘶力竭地吶喊道:「任何珍稀的寶物我都有!只要能擺脫這副鬼樣子、恢復本來的容貌,我什麼都願意付出!」
  
  「任何東西都可以?」海巫這麼問著,嘴角噙著一抹森冷的笑意。
  「對!只要是我能付出的代價!」
  
  「那麼,交易成立。」走到她身旁的海巫蹲了下來,「我會治好你,而你得將我想要的珍寶交出——當你我的手相握的瞬間,契約就會生效囉。」
  深怕對方反悔的公主當即伸出了手與之觸碰,而深藍色的光芒也在瞬間包裹住雙方。
  
  見自己的目的總算達到,海巫很是滿意地笑了。
  「瓶子裡的藥丸每日按時服用一顆,五天後就會痊癒了。」將憑空出現在手裡、上頭繫著繩結的水色瓷瓶遞給對方後,她懶洋洋地交代著。
  聞言,欣喜若狂的公主抱著藥瓶不斷道謝。
  
  「別急著感謝,先將我想要的珍寶帶上來吧——藏匿在地下囚牢的人魚,是我所要求的代價。」
  公主與國王臉上的喜悅神情頓時凝固。
  
  「不行!除了他以外的寶物都可以!」顯然忘記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在大陸是何等令人畏懼的存在,勃然大怒的公主尖聲咆哮著。
  「喔,想毀約?」海巫笑瞇瞇地說:「貨物既出,概不退還——還是說,你們想現在立刻體驗一下亡國的滋味?」
  對方那頗有本錢的囂張言論,聽得在一旁看熱鬧的五条鶴丸險些把兜帽給笑掉。
  
  黑著臉的老國王,最後上前重重甩了女兒好幾個巴掌後讓人將哭叫不止的公主給帶下去。
  「竟敢捕捉人魚,真不知是膽大妄為還是勇氣可嘉呢……你說是嗎,國王陛下?」抬手扯住想上前揍人的「助手」,海巫笑著說道,「無聊的廢話就別一再重複了,要乖乖交出來還是選擇亡國呢?」
  
  終究屈服在她淫威之下的老國王,頹然地讓管家將關在地牢深處的人魚帶上來。
  並在等待期間不斷說著「公主是在偶然之際救了人魚」、「絕非他們所講的捕捉行徑」之類的無用辯解。
  
  「好吵啊。」
  「別著急,再讓他蹦躂幾下吧。」隱約嗅到血味的海巫低聲說道,藏於帽子下的眉頭已然皺起。
  
  等到人魚被帶來後,老國王面如死灰地癱坐在地、而笑意徹底自她的臉上消失。
  怒火中燒的五条鶴丸則是掙脫禁錮、上前將僕人們揍倒後一把抱起骨瘦如柴又遍體鱗傷的人魚同胞。
  
  「這位客人,你仍舊放縱了那份貪欲啊。」示意同行的人先行離開後,停下腳步的海巫扭頭看向了他:「我明明做出預言,並以此告誡了呢。」
  原本隱於偽裝下的眼眸,在此刻毫無遮掩、直勾勾地望向對方。
  
  「啊……啊啊,是你。」渾身發抖的老國王像是看見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物般,碧綠色的瞳孔流露出極致的恐懼以及不敢置信,「回來了……你居然……」
  那些未盡的言語,最終在她的注視下化為無聲蔓延的絕望。
  
  「你們啊,總是學不乖,終究還是自取滅亡了。」
  「害怕吧,陷入恐懼跟絕望吧——直至崩潰,你們才會明白真正的地獄之門才正要打開。」
  留下這些話之後,來自深海的客人就這麼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5.5
  率先處理完較為嚴重的傷勢後,眉頭緊鎖的海巫脫去了沾滿藍血的手套。
  「那孩子怎麼樣了?」
  「勉強穩住生命徵象了,但還沒脫離險境。」
  「嘖,該死的人類……」
  
  沒想到公主將其折騰、凌虐至此的原因竟只是她想要人魚為自己而歌唱。
  「人魚只會為了喜愛的人事物唱歌。」見她表情疑惑,他一臉嫌惡的解釋道,「必須發自真心的喜歡,我們才能唱出那些擁有充沛感情的歌曲。」
  
  「喔,南海那邊的人魚你認識嗎?」觀察了下氣弱游絲的人魚,她在往對方嘴裡扔了顆治傷藥後隨口問道。
  「不怎麼熟。」五条鶴丸聳肩。
  「吉光聽過嗎?」海巫問。
  「……南海那個以吉光為名的國度?這小子是他們的幼崽?」金眸立刻睜圓,他悚然地問道。
  
  「如果吉光的大王子放出的情報沒錯的話,這位就是他們失蹤已久的兄弟了。」海巫攤了攤手。
  沉默了許久後,五条鶴丸這才笑出聲來、臉上更是寫滿了幸災樂禍:「看來他們這下真得亡國囉。」
  
  「不會那麼快的。」拿起桌上的蘋果,她一口咬下,「……畢竟太快結束的話,可就一點都不有趣了。」
  「真是歹毒的想法啊——我喜歡。」青年咧嘴一笑,「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啟程?」
  
  「等這孩子的情況穩定點再說吧,我也得準備些東西才能出發。」
  「那麼,也帶上我——」
  
  「鶴啊,又打算給海巫小姐添麻煩了嗎?」
  「什麼啊,才沒有……不對啊你為什麼要自稱什麼海巫小姐啊?」
  
  海巫喝了口茶,表情平靜地說:「嗯——有沒有可能是因為,那句話並不是我說的。」
  「……」終於發覺不對的五条鶴丸,僵著臉看向聲音來源。
  
  「光光光……」
  「抱歉打擾了,我來帶離家出走的弟弟回家教育。」臨時居所的大門不知何時被打開,站在門口的俊美青年露出了爽朗帥氣之餘又帶著一絲殺氣、不過看上去依舊無懈可擊的笑容:「還請原諒我的不請自來,海巫小姐。」
  「大王子殿下不必如此多禮。」放下了茶杯,她這麼說道,「畢竟二王子殿下在這段時間也幫了我不少忙,請您不要過於苛責他了。」
  
  「原來如此,海巫小姐真是既親切又善解人意呢。」
  「您以那張驚為天人的容貌說出這種話來,還真是誠懇地令人害羞啊。」
  
  「哈哈哈,您這麼說才讓我覺得不好意思呢。」一邊說著,大王子抬腳走向早已被繩子綑住的自家弟弟:「再次為您的寬容與慈悲致上誠摯的感謝。西海皇族願意為海巫小姐接下來的旅途提供所需物品跟幫助,還請您不要拒絕我們的好意。」
  「那麼就麻煩了,謝謝。」無視了某人朝自己瘋狂使眼色求救的舉動,海巫溫和有禮地說道。
  
  「千萬別這麼說,這是我們的榮幸。」輕鬆扛起一臉厭世、顯然已經放棄掙扎的五条鶴丸,他在離開前微笑著再次和自己行禮致意,「那麼,我與弟弟就不繼續叨擾您了。」
  「嗯,再見了。」
  「祝您旅途愉快。」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