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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羽涼自從成為了聖騎士後莫名多了兩個煩惱。

　　一是由於他清秀的容貌，因此當他表明身份後，大部分時間都會接收到對方驚訝的眼神，然後對他說「欸！不是聖職者嗎？」、「雖然有些失禮……但聖騎士大人您也許更適合擔任神父？」諸如此類的話語。雖然冬羽本身當然問心無愧，但這樣的次數一多起來，後來也不會再隨便顯露出自己的那張臉。

　　二是不知為何惡魔們總是對他異常熱情。

　　聖騎士的其中一項工作本就是盤查是否有可疑的惡魔族，但若是對方的行為都在規則允許之下，也沒有傷害任何人類的話，那麼他們便不會再理會那些惡魔們。

　　只是冬羽所負責的惡魔和他交談過幾次後，原先傲慢的態度都會漸漸軟化下來，有的甚至還會和他稱兄道弟，高呼著下次來人界時會再來找冬羽。

　　……究竟是為什麼？

　　冬羽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再多想。

　　這天，冬羽一如往常到鎮上去巡邏，他一眼就注意到人群裡有個明顯不是人類的傢伙——或許其他人看不出來，但在冬羽眼裡，那人全身都是破綻。

　　「先生，不好意思打擾了。」冬羽走上前說道。

　　「找我有什麼事嗎？」赤荻放下手裡的魔法道具，他正和攤位老闆聊得正開心呢，突然就被人給打斷，讓他不禁開口的語氣有些不耐。

　　然而當他注意到來人的服裝後，赤荻神色一凜，瞇起了眼。他也認出了這人是隸屬於教會的聖騎士，但是對方找自己做什麼？現在他的打扮就只是非常普通的人類外貌而已，沒道理會被注意到才對。

　　冬羽向赤荻比了個手勢，示意對方和他到旁邊的角落說話。

　　「抱歉啊老闆，我待會再回來找你。」赤荻站起身來，手插著口袋跟著冬羽來到了遠離熱鬧的一條幽靜巷子裡。「你剛剛比的手勢，從哪裡知道的？」

　　「身為時常會和惡魔打交道的聖騎士，知道一兩個你們所通用的手勢這點並不難做到，更何況……」冬羽搖了搖頭，說：「我是第一次看見像你這樣，幾乎沒有偽裝的惡魔。」

　　黑髮惡魔一聽笑了，意外的是他沒有因而生氣，反倒升起了興趣。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嫌棄他，而且對方甚至只是一個人類罷了。他走到冬羽面前，低下頭，直視對方頭盔裡的那雙藍紫色的眼眸。

　　「我倒想知道，你又是怎麼判斷出來的？」

　　冬羽拿下頭盔，不顧愣住的赤荻，緩緩說道：「……首先，你的雙眼就看得出魔法的痕跡了，雖然遮蓋掉原本的紅眼，卻反而讓人懷疑是不是要掩蔽什麼。還有你手上的刺青，那是惡魔族才會刻下的印記，普通人類就算去模仿也不可能帶有那種魔力波動。」

　　「再來，還有你蹲在地上的姿勢也和人類大不相同，然後——」

　　「停——好，我知道了。」赤荻出聲打斷冬羽的話，對方的觀察力細微的可怕，就連一些他平常沒有察覺到的小細節，在對方眼裡也無所遁形。

　　但還有一點令赤荻有些在意，先不說那雙少見的藍紫色雙眸了，對方左臉旁的那個小傷疤……赤荻忍不住盯到出神，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那道傷疤牽起了記憶裡的哪一塊拼圖。

　　莫非和那件事有關？可是過了這麼多年……那個孩子大概也早就老死了吧。

　　「話說，你叫什麼名字。」赤荻問道。

　　「冬羽涼。」

　　根據冬羽多年的經驗判斷下來，面前的這個惡魔也是屬於對人類無害的類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有些心不在焉，但冬羽還是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對方。

　　「涼嗎……你可以叫我一成。」赤荻回過神來，先不管對方究竟和那件事有沒有關係，他已經決定接下來的日子都要跟著這個聖騎士了。也許……能夠因此查到一些關於過去的事情也說不定。

　　……

　　自從那日開始，冬羽身邊便多了一個黏著他打轉著黑髮惡魔，同事們還因此打趣冬羽說，對方吸引惡魔的體質是不是又進化了，根本已經堪比貓草之於貓的那種強烈吸力了。冬羽聽了也只能無奈沉默，無法做出任何反駁。

　　不過赤荻並不會在巡邏或是做正事時打擾自己，因此冬羽也就由他隨意了。

　　「欸，涼。」

　　赤荻仰躺在床上，豪不客氣地霸佔著對方的床鋪。在私下只有兩人的時候，他會撤掉所有偽裝魔法，露出原本的紅瞳、黑色雙翼和尾巴。

　　雖然在一個聖騎士的房間內有著惡魔的身影實在是有些違和。

　　「怎麼了？」冬羽頭也不抬地說，繼續書寫著這週的任務報告。但他還是分了一部分心神，準備聽聽赤荻想要同他說些什麼。

　　「你知道……『三月事件』嗎？」

　　冬羽一聽，握著筆的手指倏地握緊，然後他停下動作，深吸一口氣後才回說：「……嗯，我知道。」

　　赤荻口中的那個「三月事件」已經是距今幾百年以前的事情了，但冬羽對這件事的印象極為深刻，因為……他本身就是事件的其中一位當事人。那時人類和惡魔之間的關係並未如同現在那麼差勁，然而卻有某個惡魔不小心在人界開啟了通往地獄的門，在操作不慎之下引起了一場劇烈爆炸。

　　那次爆炸不僅捲入了數千條生命，還開始有人嚷嚷說這一切都是惡魔策劃的陰謀，根本就不是什麼無心之過，也因此……大部分的惡魔被迫搬離了人界，是近幾年才慢慢又回到了這裡。

　　當然，赤荻不是那個蠢到在人界打開地獄之門的惡魔，他當時也還只是處在幼生期的一個小惡魔，而且因為這場爆炸，他也失去了那時結交的人類好朋友。可赤荻總認為他們一定會再次相見的，都說人類會輪迴轉世，赤荻總想著過了這麼多年了，他的好友肯定也再次重返人界了吧？

　　只是就不知道轉生到哪裡去了。

　　「……事情就是這樣，我只是想要找到他而已，但是現在實在是毫無線索，唉。」

　　冬羽沒有回覆赤荻的話，不如說……他也沒有辦法主動將這件事給說出來。

　　——他其實就是赤荻口中的那個人類好友。

　　確實就如同赤荻所說的那樣，人類可以再次輪迴轉世。但大部分的人類在轉世後便不會再有前世的記憶，他們死後的靈魂會被徹底洗淨，只有少數擁有強烈執念的人才會留下過去的記憶。

　　只是這也不是什麼好事。

　　當這些人帶著記憶再度回到人間時，他們會發現自己的親朋好友要嘛早就不在了，要嘛就是垂垂老矣。而且這些人也無法親口說出自己就是過去的那個人，被規則所束縛、限制，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目送曾經熟悉的人離開，一輩子帶著過往揮落不去的記憶繼續活著。

　　冬羽呆呆看著墨水在紙上暈開，蓋過了原先工整的字跡，他不自覺地開口說：「抱歉……我可能也幫不上忙。」

　　不是的……我不是想這麼說……

　　赤荻也沒發現到冬羽的異狀，會和對方講這些事情，已經讓他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了。而且他只當自己和冬羽一見如故，並未多想。

　　最終，冬羽嘆了口氣，他搖了搖頭，甩掉繁雜的思緒。

　　至少，他再次見到了赤荻。如果不是因為從前他們兩個沒有交換本名的話，恐怕在街道上再次見面時，就能夠認出對方了吧。

　　只可惜，世上本就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