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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

※ MDZS/魔道祖師
※ 藍曦臣&江澄
※ 無CP向,就是兩個人在想東想西
※ 人物歸親媽,OOC歸我




  封棺大典後幾個月,便是金凌繼任蘭陵金氏家主的典禮。

  這個被趕鴨子上架的年輕家主顯然緊張萬分,雖然在典禮上的佈置和他的小叔如出一轍的妥貼,接待各家家主門生都十分有禮,然而到了熟人面前、比如藍思追與藍景儀或歐陽子真這些小輩,這般形象便瞬間崩壞,垮著臉抱怨了一番後又馬上挺直腰桿繼續忙碌。
  藍曦臣過了好些時日的閉關後前來參加繼任大典,看見曾經桀敖不馴的少年如今站在台上意氣風發的模樣,就想起曾經也穿著白底金邊、胸前繡著金星雪浪紋的另一位,不免還是有些鬱結積沉在心裡。
  不過金凌外貌上倒和金光瑤不甚相似,他像他父親金子軒,也像他母親江厭離,而個性上或許和他的另一個至親更為貼近……但也說不準,畢竟金子軒少年時也是如過往的金凌一般驕縱。

  他胡亂想著,江澄便攜了一眾門生進到大殿,而那張俊美的臉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但金凌見了他還是特別高興,三步併作兩步上前正欲開口,就被對方皺著眉冷哼了一句:「都做家主了,還這樣吵吵鬧鬧的奔走像什麼話。」
  金凌倒沒有表現出任何委屈難過之情,在對方面前恭恭敬敬行禮喚了一聲:「舅……江宗主。」
  江澄只隨口應了一句,擺手打發金凌要他別怠慢了其他人,臉上的冷峻在金凌轉身後緩和了許多,甚至還短暫流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藍曦臣只看過一次對方這般笑容,即是他們都還年少時前去彩衣鎮處理水患那次──江家獨子本就生得俊俏,縱然少年時的他五官尚未完全長開也已有幾分帥氣,奈何當時有忘機以及魏公子在,不免稍顯遜色了些──過了二十載,當年匆匆瞥見他對魏無羨的一抹笑,意外讓如今的藍曦臣想起來仍是歷歷在目。
  只是之後就沒看見他笑過,有也是冷笑或是嘲諷的笑,不笑的時候便緊皺眉頭一臉陰霾,愣是將他那份傳承自虞夫人的外貌給削了幾分。
  藍曦臣沉浸在思緒裡,再回神時江澄已然站在他面前。

  對方一如往常皺著眉欲言又止、淺色的眼珠子猶疑地左顧右盼,最後深深嘆了口氣、鄭重地向自己行了一禮,緩慢地說:「藍宗主,金凌年紀尚小還在學習,對於人情世故都不甚理解,將來若有怠慢……可請多擔待他一分。」
  他也同江澄行了個禮,笑著說了句不必見外、姑蘇藍氏自然是力挺金凌繼任宗主等云云。
  而等對方重新站直身子轉而入座後,藍曦臣才想到,方才江澄說話前反常的猶豫,或許是想在自己這裡打聽些關於魏公子的事呢?

  觀音廟的雨夜他全程在場,江澄對魏無羨撕心裂肺的咆哮他也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雖對兩人之間的衝突一知半解,到底還是他和江澄身分處境更為接近,以致於看到總是渾身帶刺的江家家主掉淚的模樣時,他想起的也是雲深不知處被一把火燃燒殆盡後的那段艱苦日子。
  那時他有叔父和藍忘機在身側扶持著、也有當時的孟瑤助他逃避追緝……再不濟,當時尚存活的藍家子弟也還足以重建仙府。然而卻是在家破人亡、魏無羨身死後獨自一人擔負起重建蓮花塢的大任。
  十三年間被各方人士暗地裡嘲諷著「雲夢江氏宗主江晚吟就是個瘋子」,卻沒人去設想,也曾恣意輕狂、神采飛揚的少年在年紀輕輕就扛下家主責任,背後到底吞下了多少辛酸和苦楚。
  而他真的瘋嗎?倒也不盡然,他只不過是在鬼道上的事情無法冷靜自持,其餘時刻仍是那個不近人情、獨來獨往又寒若冰霜的雲夢江氏掌權人。
  如今退去那份顛狂之氣,他還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聽到其聲音會不自覺身體抽搐的「三毒聖手」,卻多了幾分不為人道的寂寥與落寞。

  藍曦臣想,十多年前似乎也是這樣。

  亂葬崗圍剿結束後,其他仙門世家走的走散的散,互相拖拉著一具具疲憊且帶傷的身軀回到自己該回的地方重新過生活。
  而那時的藍曦臣本在指揮著藍家子弟執行善後工作,驀地轉過身,卻望見一人還佇立在原地,身上的紫衣輕袍被血染成沉重的深棕色,跟著同樣紫色的髮帶隨風在後頭搖曳擺盪。
  他不太記得自己有沒有開口喚他一聲,只記得那個左手拿三毒、右手執陳情的背影,壓根沒有任何贏得勝利的喜悅,只餘下漠然。
  一個低啞的嗓音透過風傳到他耳際,輕飄飄地說了句:「你怎可能死得這般輕易……」
  藍曦臣看著那只握陳情的右手洩憤似地攢緊、攢到整個手臂都在微微顫抖,卻在良久後,用自己僅剩一點未沾染血絲的衣袖輕拭鬼笛陳情上的污痕。
  藍曦臣站在對方身後看著,最後無聲地嘆了口氣便獨自離去。
  人人傳他大義滅親,卻沒想他也同藍忘機一般,是最不能接受魏無羨就這麼死去的人。

  藍曦臣思緒停頓了下,目光不自覺飄向江家坐席的方向。
  連他自己都不甚明白,怎麼今天就特別關注江宗主的一舉一動,想了想還是把原因歸結到今日是金凌的大日子,而提到金凌必然也會提到那個在金光瑤死後、身著紫袍提著紫電三毒上了金麟台為金凌穩住家主之位的江澄吧。
  對方本來就鮮少和他人閒聊,偶爾有其他家族的宗主上前問候,他也只是客套性地寒暄兩句。此刻的江澄安靜地斟酒配飯菜,倘若金凌說錯了什麼話便一眼剜過去讓那本來就戰戰兢兢的外甥更加緊張,除外沒有其他多餘的舉動,和以前任何一場清談會如出一轍。
  不知怎地,當藍曦臣回過神時,自己已經站在江澄面前了。

  「……澤蕪君,」江澄本就沒特別注意四周情況,抬眼就看到藍曦臣不發一語站在眼前,被嚇到的成分遠高於疑惑,不過江澄絕不會承認他堂堂江家家主會被嚇,稍微緩了緩心神鎮定地道:「有什麼要緊事嗎?」
  「只是想問江宗主……」藍曦臣本想開口,上次在觀音廟中胸膛受的那道傷好了沒有,可就算是臨時找個話題化解尷尬,距離那日少說也將近半年,再怎麼難解的外傷、如戒鞭烙下的永遠無法抹除之傷痕,到如今都結痂了。
  而這些話他或許還來不及向對方關切,眼看江澄的目光已從疑惑慢慢轉為戒備,藍曦臣微笑道:「能否和我共飲一杯呢?」
  江澄挑眉,刻薄的話脫口而出:「不能喝酒的人邀我是否過於矯情了?」
  江澄平時說出口的話不是罵人就是帶了三分譏誚七分冷峻,這點藍曦臣自是明白,所以並未有任何太大的情緒波動,微笑著招了人在江澄旁重新擺置小桌。
  江澄側眼一暼,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果然擺置的是茶杯而不是酒碗。
  藍曦臣在他身側坐定,即便是觥籌交錯的場合也坐得端端正正。江澄對此不置可否,卻也跟著端正自己的坐姿。
  「所以,」江澄為自己斟滿了酒,面無表情地酌了一口,本來還想繼續嘲諷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不知澤蕪君的用意為何?」
  「我還以為江宗主想問我事情呢。」
  江澄聞言轉過頭去盯著那張總是刻著完美微笑的臉,卻又緩慢地收斂起周身的銳利氣息,輕輕嘆了一口氣。


  少年期間在雲深不知處求學時,江澄就特別對澤蕪君這種總是面帶微笑溫雅清煦的人沒轍。一來是這人會讓他有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另一方面……不知怎地對方總是會在魏無羨闖禍、他們幾個人偷偷嚼藍忘機舌根時出現在面前,尷尬得不得了。
  當然光風霽月的澤蕪君面上不會顯露一絲一毫的不悅,畢竟那時他大概只當他們這些小毛頭被雲深不知處給悶壞了、好歹也需要個樂子放鬆心情,但江澄看著對方的笑臉總會覺得特別心虛。
  藍家人一個比一個無趣。那時江澄心想,還是江家人有趣些,至少他講了隨便一句也不至於落得無人回答或是柳絮般輕飄飄的反應。

  而後來的日子就是一團混亂,他再沒任何閒暇去和他人一同漫不經心地聊天──他收起所有無謂的情緒,只徒留偏執與怨恨,彷彿這樣他才能感受到自己還活著、還苟延殘喘地活著。
  那些流言蜚語他早就聽到倒背如流,可隨時間過去,江澄也懶得去一一解釋,畢竟解釋多了成狡辯,解釋少了是敷衍,索性閉上嘴當作沒聽到。
  可那時候的澤蕪君總是不厭其煩地「教育」那些人,背後不可語人是非──他的語氣宛如春風吹拂過的和煦,他的臉長年掛著溫和的微笑,光是站在他的面前就能感受到彼此間在各方面尤其品格的落差,哪還敢繼續口不擇言說三道四?
  當時江澄還會覺得澤蕪君在多管閒事,他江晚吟被說個一兩句難道就會因此大動肝火嗎?
  不過後來江澄證實是自己想岔了,藍家家主澤蕪君就是單純不齒這種行為,無論什麼場合、無論對象是誰,他都會提醒上一兩句。
  有些人生來就是注定站在高處。像藍曦臣這樣各方面都比自己好的人,江澄從來都是心悅誠服,生不起一絲一毫的妒忌情緒;在和對方說話時,也會不自覺收起刻薄無情的一面。

  所以,方才他想和藍曦臣問些什麼呢?
  江澄靜默片刻,抬手就把杯中復又斟滿的酒一飲而盡,靜靜地看著面前正和一群藍家小輩閒聊的金凌。
  不久前他的確是想問,問藍曦臣在歷經長時間的閉關後有什麼體悟──同樣都是和視若至親的人走向完全不同的路,他可曾後悔過……沒有及時發現或挽回對方做的一切?
  可問了又如何呢?過去鑄成的所有早已無可改變,江澄自己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恨魏無羨了。眼下只要金凌能坐穩家主之位、雲夢江氏能越發繁榮,其他的也就無所謂了。

  他低頭看著食皿上精緻的糕點,歛起雙眼緩緩地說:「蘭陵的甜食我吃了這麼多年都吃不慣,想來還是姑蘇的桂花糖糕比較合胃口。」
  藍曦臣挑起眉,雖明知江澄定會隨意找個藉口搪塞過去,畢竟他對人的防備心特別重,不過倒也沒料到對方會提出這個話題。
  他輕笑了聲,抿了一口淡茶後和緩道:「江宗主若喜歡,下次來到雲深不知處,藍某必定會準備姑蘇最好的桂花糖糕來款待。」
  「是嗎?可惜下次去到姑蘇,大抵也是清談會之時吧,」江澄一口吃了小巧的甜點,蠻不在乎地說:「到時別論桂花糖糕,連桂花都不知是開是謝呢。」
  藍曦臣不以為意,將自己的茶盞以及江澄的酒盞倒滿了茶水酒液,緩慢地說:「改日,藍某定會命人將現做的桂花糖糕送至蓮花塢讓江宗主一嘗。」

  其實江澄提到姑蘇小點只為了轉移話題,他也相信以藍曦臣的聰慧靈敏肯定也知道自己的意圖。然而見對方非但順著自己的台階還如此鄭重行事,江澄不免也覺得好笑。
  那雙總是盛氣凌人的杏眼此刻微彎著,他拿起酒杯對著藍曦臣,嘴角勾起一抹笑:「那江某就拭目以待了,敬澤蕪君一杯。」
  藍曦臣也笑了,執起瓷器茶盞和酒杯相觸,發出清脆的叮噹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