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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嗎?聽說三年甲班的那個三川會飛耶。」

  今天的她也畢業了。

  陽光自葉片的縫中灑進窗內,卑微地斜滑入室內,影子遮掩了一部份的光,打下虔誠的十字架。
  十字架穿梭在桌椅和地板的皮膚表層,以一種魚的姿態游著。

  「欸?節子,你怎麼還在這兒?典禮已經開始囉?」
  「咦——耶?灯口明明跟我說——啊!那個笨蛋!他跟我講錯地點了啦!」她笨拙地碎步奔跑,衝出教室的同時,百褶的裙襬畫出一道圓弧,「三年唯一一次的領獎機會怎能就這樣!」
  「小心一點!三川——」苓老師追了過去,「呃、欸……?」
  空蕩蕩的走廊上空無一人,沒有腳步聲。

  三川節子,女性,髮型是黑的、直的、短的。
  應屆畢業生。

  節子這三年來是個正常人。
  而正常人通常的定義是這樣的:

    有一個鼻子一個嘴巴
    不正常

  這跟健康捐的內涵是讓窮人買不起菸,而富人繼續抽菸是一樣的諷刺。節子是個正常人,也就是她和全世界同樣告別了義務教育的學生一樣,有不一樣的地方。如果你從三年甲班中隨便挑個人,他們的答案都會是一樣的:
  「節子她真的很愛鳥。」
  「啊啊,你說那個鳥人嗎?」
  「你能相信嗎?上次她不知道心血來潮什麼,帶了一對八哥來學校,結果恐怖死了,到現在我的鞋櫃還有鳥屎味——」
  「哦,你找大怪鳥嗎?」
  「她怎麼了嗎?又帶了一雙八哥?」
  「小八哥、呃,我是說節子同學還沒來哦。」

  「讓我們謝謝——」
  上台,立正,鞠躬,下台。好了,別在制服上的胸花差不多可以拆了。
  「今年,在這個難忘的一刻——」
  嗡嗡嗡。
  「我們齊聚一堂,祝福今年的畢業生——」
  嗡嗡嗡。
  「現在請校長魏我們勉勵幾句——」
  嗡嗡嗡。
  三川節子讓那些字眼爬進腦袋,再游出去,一切就像昆蟲類退化成魚類那樣地自然,牠落水,重獲自由,鱗片掉落,化羽成仙。
  啪嚓。
  「您有一封新的簡訊。」閑的發慌的她點開文字檔。
  嗶塔。
  「你真的會飛嗎?」簡訊上的字句令她笑了出來,不是那種掛在天空中彎彎的微笑,而是魚吐出氣泡時不自覺地張嘴那種笑。簡訊是灯口傳來的。灯口那嚷嚷著「大怪鳥!大怪鳥!」的身影浮現在腦中,取代了另一批準備退化成魚類的昆蟲(「嗡嗡嗡!」)。這讓她又笑了一次。
  「人怎麼可能會飛呢?」她低頭打簡訊。

  節子很清楚昆蟲不會退化成魚,人也不會飛,一如她知道畢業之後一切都會變質一樣地肯定。畢業是一條標準線,變質前,變質後。
  人會飛還得了。她想,天空是屬於鳥兒的。

  有兩樣物品:

    節子
    窗外的天空

  二者距離只有一層玻璃厚。
  她謹慎地看看四周,台上依然在嗡嗡作響,同學依然打著兩人橋,什麼都沒改變。她取笑了自己一番,她不該如此顧忌的,但仍緊張地望了望巡視的教官,把手機藏在袖子裡。
  發送。

  節子露出渴望的神情,欲望搔得她肩胛骨發癢。
  她現在只想飛。

  「什麼?你說人類不會飛?不不,先別急著否定吧,聽過那個謠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