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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正演到精彩時刻,但萊爾得走了。
  「我去一趟洗手間。」他解釋,站起來從影院最中間的座位擠出去,「對不起,讓一讓。」
  他的剪影和電影明星的臉部特寫一起出現在大螢幕上,無數憤恨的目光組成的箭雨朝他飛來,他匆忙地逃離了現場。毫不誇張的說,要是再耽誤一秒鐘,就會引起一場暴動,這可是首映。
  其實,如果他小小的回一下頭的話,就能看到文斯帶著一臉玩味的笑容,注視著他。
洗手間裡空蕩蕩的。萊爾站在水池邊,將臉浸在冷水中。片刻之後,他抬起頭,在被鏡前燈照亮的鏡子裡打量自己。
  有臉紅的痕跡嗎?或者是些微異乎尋常的神色?他身體前傾,在鏡面上仔細地搜尋。
  「如果我不瞭解你的話,我會以為你要拿出一個粉餅開始補妝了。」一個聲音令萊爾回過頭。
  不知道什麼時候,文斯斜倚在入口處,他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
  「你來幹嘛?」萊爾不快的說,抽了一張紙巾,擦乾淨臉上的水漬。他都不清楚文斯到底需不需要上廁所,這是一個迷,他不想知道謎底的那種。
  「有的時候,」文斯攤開手掌,「人們來到洗手間並不是為了上廁所。」
  「比方說?」
  「你。」
  萊爾和文斯對視了一會,「哦,我,」他報以一個笑容,「謝謝老師,這真 是解釋了一切啊。我現在知道宇宙是怎麼形成的了。」
  「儘管扯。」文斯做了個請的手勢,「但我知道你的一切,」他帶著大概是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強調,「甚至你的自慰方式。」
  我真的聽見了……那啥?萊爾震驚地想。
  文斯沒有擺弄魔杖,但那句話的效果和石化咒別無二致。萊爾擺擺頭,好像要把裡面亂七八糟的東西清空,「我、我……我得假裝沒聽見這句話,否則這日子沒法過了!」
  可以預料到,下次當他在被子裡撫摸自己時,誰的臉會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這足夠讓他立刻患上性冷淡。
  對他的反應感到滿意,文斯繼續:「我的意思是說,對我隱瞞是毫無意義的。」
  「我沒想瞞你什麼,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況且他想瞞也瞞不住,萊爾在心 裡嘀咕。好像一個徹夜未歸的丈夫向自己正處於更年期的妻子解釋他並沒有外遇,徹底的徒勞。
  「好,那麼坦白說,你離開座位之前腦子裡在想什麼。」
  一個畫面自動從腦子裡冒出來,萊爾一鎚子把這只調皮的地鼠按下去,小心翼翼地措辭,「那片子特效不錯?」
  文斯做了個快進的動作,「最後一個念頭。」
  萊爾又在腦海裡揮舞鎚子,「我得去洗手間了?」
  文斯笑著嘆了口氣,「唉,萊爾,我真喜歡你百般抵賴的樣子——在那之前的最後一個。」
  萊爾也嘆了口氣,無可奈何的。他無處可逃了。
  事情是這樣,他無意中發現他身邊坐著一對同性戀人,他們在親熱。一幅很荒唐的畫面闖進了他的腦海,仍然是一對接吻的同性戀人,只是對象變成了他和……
別逼他說出口,他會死去。
  文斯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這就對了。你在想,和我接吻是什麼感覺。」
  「那只是一個閃念,沒有任何意義。」萊爾辯解,「我有的時候還會想和奧托接吻是什麼感覺呢。」再一次,奧托是他們家忠實的金毛犬
  「但是你不會想五分鐘。」
  「我最多想了兩分鐘好吧。」萊爾說完就後悔了。
  文斯做了個抓到你了的手勢。
「所以呢,」萊爾自暴自棄,「我很愚蠢,你一路跑來就想表達這個?謝了,要不是你隔三差五的提醒,我說不好就忘記了這件重要的事情。」
  他沒抓住重點。文斯搖了搖頭,「你今年通過集體相親認識了多少姑娘?」
  「大概和你狩獵的一樣多,如果不是更多。」
  萊爾根本懶得數。假設,你會去數天上有多少星星嗎?
  「有成功的案例嗎?」文斯挑起眉頭。
  「在星期六晚上,我陪你看電影,我相信你已經推測出來了。」不用等到下一期,答案是:零。
  「知道為什麼嗎?」
  萊爾張開雙臂,「啟發我吧。」
  文斯快速地舔了一下嘴唇,就像一頭大型貓科動物面對獵物那樣。這是一個不好的信號,萊爾想,文斯興奮的時候就喜歡舔嘴唇。他為各種答案制定了應急預案 :他是個猶太人,他太醜,他太矮,他不夠有錢,他不幽默,他太幽默,他的幽默感很奇怪……
  「她們十個裡面有九個覺得你是同性戀。」
  「哇。」萊爾沒為這個做準備,文斯又一次勝利了,「還有一個呢?」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她認為你是一個可愛的同性戀。」
  萊爾沉了下去,現在他知道,為什麼姑娘們總是跟他相談甚歡,最後卻拒絕了他。
  不過他預感這還不是終點,「所以……?」
  「或許……」文斯頓了一下,「你一直在朝錯誤的方向努力。」
  當文斯朝他眨眼的時候,萊爾的心臟很不爭氣地漏跳了一拍,他想再次把頭埋進冷水裡,因為他的臉現在燙得就像一整天忘記關的熨斗,說不定他會把面池裡的水蒸乾的。
「你……我……」他艱難的說,似乎剛剛中了風,「如果……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在建議我……改變性取向?」
  「正確的說法是,」文斯打了個引號,「正視你的性取向。」
  萊爾轉過頭,正視鏡中的自己,扶著水池邊緣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重新看向文斯,「怎麼正視?通過參加同性集體相親嗎?」
  「或許,」文斯微微仰起頭,想了一下,「通過實現你的想像。」
  「我的想像?」那隻地鼠又探頭探腦的冒了出來,萊爾這次沒管它的,「那會是什麼?」
  「需要我幫你梳理一下嗎?」文斯問,朝他走來。
  萊爾注意到文斯逐漸變得深邃的綠色眸子。他覺得口乾舌燥,「喚醒我吧。」
  「在你的想像中,」文斯說,步伐不緊不慢,「我們靠得很近——依偎,我會這麼形容。」
萊爾看著文斯走過來,一直走到他面前,緊貼著他,胸膛對著胸膛,小腹對著小腹。
  我得逃跑,萊爾想,但是一種異樣的期待讓他定在哪裡,提心吊膽。就像在雲霄飛車上坐下,繫上保險帶,知道一件刺激的事情即將發生。
  文斯扣人心弦的嗓音繼續著,「你幻想我的手指,」他抬起手臂,「沿著你的眉骨向下撫摸。緩慢地愛撫。你的臉頰,你的嘴唇,你的頸項,每一個細節……我的手指滑進你的頭髮之中,輕撫著。」
  文斯的手指在皮膚上留下鮮明的觸感,萊爾覺得他的觸摸似乎有一種點石成金的魔力,能讓每一個細胞都甦醒過來,變得像春天的麥田對雨水那樣渴望。他想呻吟。
  「然後,你想像中的我抬起你的下巴。」
  現在,現實中的你也是。萊爾吞嚥了一下,眼神無法從文斯的注視中移開。我會溺死在裡面,他想,一種幸福的死法。
  「然後,」文斯靠近他的耳邊,喁喁細語,「我把你拉進我的懷裡,你可以感覺到我強有力的手臂,緊緊的環抱著你。」
  感覺到了。當文斯禁錮住他時,萊爾甚至沒有掙扎。他甚至感覺到文斯的氣息,冰涼而辛辣,狂熱而沉靜,就像布蘭妮歌裡唱的,冷得像火,燙得像冰。萊爾呼吸著文斯身上的味道,那滋味讓人意亂情迷。
  「然後……」文斯的聲音消逝了,他伏下身,吻住了萊爾的嘴唇。
  萊爾閉上雙眼。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都蕩然無存,只有他和文斯,置身在一片發光的空白之中。時間無限延伸下去。
  就像天堂,就是天堂。
  起初,他們像兩個純潔的高中生那樣,猶豫著,徘徊著,試探著,不知拿滿腔要漲裂開來的情緒如何是好。他們在對方身上尋找突破口,他們開始進攻、侵犯、 掠奪,局勢在惡化,戰爭在升溫。他們激烈的擁吻著。襯衫的扣子變得前所未有的可惡,萊爾甚至還繫著一條領帶。文斯真想扯斷它,也或許,他的確是扯斷了它。總之,當他把萊爾抵在瓷磚牆上時,它自覺地消失了。
  那個吻如颱風過境,激烈的肆虐了一陣子之後,漸漸減弱,化為綿長的和風細雨,在溫暖濕潤的餘韻中完美落幕。
  萊爾大口喘息著。他有五年都沒有跟誰接過吻了,而像這樣接吻,他一輩子都不曾有過。能怎麼說,文斯奪走了他太多的第一次,而且將奪走更多,他猜。
  「和你想像中一樣嗎?」文斯問,熱線服務人員要求打分的口氣。
  萊爾回味了一下,其實他根本不需要這樣,他直到現在都還沉浸在裡面,「像是……3D真人版電話性愛。」
  文斯挑起眉頭。
  他想再給他上一節關於坦白從寬的課,萊爾明白,沒給他這個機會,繼續說下 去,「我會為它欠下巨額話費而甘之如飴。」
  文斯的不快消失了。
  「還有,」萊爾伸出手臂,「我正式宣佈,我出櫃了。」
  文斯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萊爾也是。
  「還有,」他的手臂落在文斯肩膀上,「什麼時候開始第二回合?」
  「回家之後?」文斯提議。萊爾注意到他又在難以察覺的舔嘴唇。
  「回家?」萊爾擰起眉頭,「電影還沒完呢,今天可是首映,你教育我的,浪費可恥。」
  文斯停下來,讀了一會,「你的想像剛剛變得更大膽了。」
  萊爾看著他,好像一個要糖的小孩,「有可能實現嗎?」
  文斯考慮了一下。
  「別忘了,」他說,「你有一個燈神。」
 白色捷豹順暢地行駛在午夜的街道上。風從兩邊灌進來。
  文斯把著方向盤。夜色溫柔,他今天開得也很溫柔,也就是說,在八十邁以下。萊爾看著路旁的景色,「我以為,」當一對小情侶從人行道上一閃而過,他開口說,「你曾經說過,當你體驗過吸血的快感,就不覺得這有什麼刺激了。」
  路燈、商店的櫥窗和人群不斷後退,過了很久,文斯終於回答,「你抓住了一個漏洞。」
  「你還是有機會修正的,」萊爾朝他轉過頭,「科學就是這麼發展的。」
  文斯也轉過頭,看著他,打方向盤的動作沒有停止,只不過現在,萊爾已經不恐慌了。
  「那就像這樣修正吧。」
  文斯的眼睛裡湧現出點點與他不相符的柔情,「除了與你愛的人一起做這件事情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