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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玖】そばにいて、ただそれだけで

  雨季的森林裡,覆著一層更勝以往的靜謐,只聽得見雨水淅瀝的聲音落在樹葉上,又輕彈到地面的土壤裡,氤氳的水氣讓森林多了一層朦朧感,因為充沛的雨水而繁茂的攀藤植物和青苔比以往更盛,充滿了生機。

  雨季是一個帶來新生,也伴隨著離別的季節。

  崑西撐著傘,闊步走在森林中,心中一瞬間晃過這樣的想法,不過並沒有細思,周遭逐漸有增大趨勢的雨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讓他想早點返家。

  早些時刻,趁著雨勢不大的時候,跟著小傢伙在森林深處採收了不少酸津果,之後可以做一些糖漬酸津果當小傢伙的點心,剩下的可以釀酒,回到家後要處理這些酸津果做第一道工序的準備還得花上一番功夫,雖然麻煩,但也是雨季少有的樂趣之一。

  白貂從剛才開始就愉悅地趴在他的肩頭發出尖細的叫聲,並已經迫不及待地吃了一顆酸津果。

  崑西加快了腳步,總算在雨勢大到雨傘和雨衣都無法負荷之前回到了家,他隨手將傘收在玄關旁,並將脫下的雨衣大褂掛在門旁風乾。

  但他才剛進到屋內,就注意到了一股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魔力盤據在他的床上,那道氣息太過熟悉,以至於他根本不用走進寢室就能知道到底是哪個不速之客佔了他的床,思及至此,忍不住蹙起了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果不其然,走進房間後,便可以看到床的那頭在幾個抱枕之間,有幾縷紫羅蘭色的髮絲垂散其中。對方看起來睡得很沉,崑西返家之後的聲音和動作都還有驚擾到他,仍然維持著抱著其中一顆抱枕並蜷縮著身子把自己捲在被窩裡的姿勢沉沉睡著。

  喚醒不速之客並將對方攆出自己的房子這個念頭崑西倒是連想都沒有想過,這隻狐妖趁他不在家的時候摸進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尤其是進入寒冷的冬日之後,這類侵門踏戶的行為還會更加猖狂。與其要面對那張伶牙俐嘴的辯駁,還有冷嘲熱諷的刁難,那麼放著不管,等對方自討沒趣離開,才是相對來說比較不麻煩的選擇,這是他長年下來切身體會的經驗談。

  於是崑西忽略了玖夜的存在,逕自找了毛巾將被雨水打濕的頭髮和身體擦乾,並換上乾燥清爽的衣服,回到廚房處理摘回來的酸津果。

  用清水清洗過酸津果後,他坐在餐桌邊耐心地用小刀將果子的蒂頭去掉,以免留下苦澀的味道,影響成品的風味,並把要糖漬和要釀酒的酸津果分開放進不同的竹簍裡,白貂在一旁幫忙分類果子,偶爾就將成色不夠好的果子滾到一旁,用小爪子端著吃掉。

  在手上的工作持續著的同時,窗外的雨也沒有停過,不過一度增大的雨勢慢慢又有趨小的趨勢,在崑西將所有果子處理完畢的時候,也只剩下綿綿細雨程度的輕雨,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或許是不想待在有狐妖在的同一個空間,幫忙完酸津果的處理後,小傢伙就從開著的窗戶縫裡鑽出去玩耍了,崑西也不擔心,反正天黑後就會自己回來的。

  在崑西把放著果子的兩個竹簍擱置在房子裡的陰涼處等待自然風乾時,房裡的玖夜依然毫無動靜,沒有要醒來的意思,更沒有要離開的跡象,明明已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了,崑西在心裡琢磨著,在床邊坐了下來,無言地凝視著床上的狐妖。

  玖夜擅自抱著崑西放在床上的好眠枕,將臉埋進了鬆軟的布團裡,只露出半張臉在外,仍顯得那張臉孔十分端麗,被單襯得他的膚色白皙,睡著的樣子看起來非常人畜無害,看不出平常那充滿尖刺和劇毒的氛圍。

  以往醒著的時候,這隻老狐狸的嘴裡就吐不出什麼討喜的話,只是平白擾人清閒,糾纏不清的態度除了麻煩還是麻煩,相比之下,像這樣只是安靜地躺在這裡,一句話都沒有的空白下,意外地沒激起什麼不耐煩的負面情緒,反而覺得......

  ──有種安心感。

  沒有多想,在靜靜的凝視之中,崑西下意識伸出手探了探那張精緻的臉下幾吋的纖細頸子,指尖下是微涼的溫度和細膩的手感,還有順著呼吸些微的起伏。

  眼前的景象帶著似是而非的既視感,或許以前也有過這樣的視線,或許往後幾年也還是會看見這樣的景色。

  遲疑了一下,崑西還是將棉被順手往上拉了幾分,蓋住那略顯單薄的肩頭。

  玖夜,在這裡,在眼下這個瞬間活著。

  並不是因為特別的在意,而是在漫長的歲月之中,不經意的回首時,總能看到對方依然待在那裡,那種一成不變的穩定。

  活著的時間太長,隨著時間而逝去的東西就多了起來,平時不會注意到的空洞,在這樣的雨季中,便會隨著綿綿陰雨發酵,在心底叫囂起來,像是颳過樹林的風一樣,讓人難以忽視,不自覺地寒毛戰慄,帶著點心神不寧。

  不可否認的是,儘管一句交談都沒有,也沒有任何互動,但只是多了一個人在家裡,總覺得雨季的氛圍就改變了許多,不再那麼多愁善感,而是平靜祥和的。

  這麼說起來,去年雨季結束的時候,這隻老狐狸也不請自來地造訪了這個房子,彷彿是瞄準了崑西將漬好的酸津果開罐的時機,不堪其擾的崑西最後被迫分享了他準備和小傢伙共享的點心,誰知狐妖分到了果實更加得寸進尺,得了便宜還賣乖,一邊嫌棄口味太甜太膩,卻又把果實吃得乾淨,又跟他討了一顆。

  在那之後,酸津果的果實酒開封的時候,厚臉皮的狐妖也來了,不只蹭了酒喝,還佔據了崑西的床睡了一夜,行徑可以說是極其惡劣。

  當今年的酸津果加工品的成品出爐時,想必玖夜會再次出現吧。

  雖然崑西並沒有在期待,只是淡漠地根據客觀的事實預測狀況,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在心中計劃糖漬酸津果的手順時,他正想著今年的砂糖要放少一點還要分批放進去。

  彷彿一切是那麼地自然,順理成章。

  想到這裡,外面又開始隱約可以聽見雨聲,一度轉小的雨勢再次轉大,規律的雨聲從窗外打進房裡,天色比剛才又陰沉了幾分。

  這些聲音都沒有驚動玖夜,他還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連動也沒動一下,雙眸始終緊閉著,在崑西坐在床沿後,盯著他看也有一段時間了,真虧這隻狐妖能按捺那麼久。

  這下子換忙了大半天的崑西想睡了,天氣涼爽,帶著規律的環境音,因為天氣不佳房內略顯昏暗,簡直是睡覺的極佳環境,還好床鋪夠大,被老狐狸佔據了一角,剩下的空間還夠他躺。

  他從來沒有深究過為什麼玖夜時不時就會來找他的麻煩,一方面是因為很麻煩,另一方面是他盡量不想去思考這個問題。

  他大概知道問題的答案,但是他不想要知道。

  他當然也知道,在他走進房間的那一瞬間,對方呼吸的頻率就改變了。

  但他不會說,只要假裝沒有發現,這樣平靜的片刻就可以再維持得更長一點。

  崑西脫了鞋子,掀開棉被的一角,舒適地窩進了被窩裡面,襯著窗外的雨聲,還有近在呎尺的另一個人的呼吸,他現在的心底非常的平穩而寧靜。